從文化空缺看《論語》中的文化負載詞的翻譯
——以辜鴻銘的譯本為例

侯學昌 盧衛(wèi)中

（曲阜師范大學翻譯學院，山東 日照 276826）

一、引言

傳統(tǒng)文化是國家的重要軟實力。文化軟實力體現(xiàn)一個國家基于文化而具有的凝聚力以及由此產(chǎn)生的影響力。[1]要讓博大精深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走向世界，中國典籍英譯是一項必不可少的工作。中西方在歷史、習俗和宗教等方面的差異為中國典籍英譯提出許多值得商榷的問題，文化空缺現(xiàn)象就是其中一方面。

《論語》作為中華傳統(tǒng)文化的代表，囊括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精髓，其翻譯研究也逐漸受到重視。已有前人從多個層面對《論語》譯本進行了研究，如車歡歡、羅天[2]從翻譯規(guī)范理論探討辜鴻銘《論語》譯本，徐向群[3]主要對比《論語》孝論語句的翻譯特色，周小渟[4]從生態(tài)翻譯視角探討《論語》英譯本。但迄今為止，鮮見對《論語》文化負載詞進行系統(tǒng)分類并據(jù)此考察其翻譯方法的研究。鑒于此，本文擬從文化空缺角度出發(fā)，分析辜鴻銘《論語》譯本中對五類文化負載詞翻譯加工所體現(xiàn)的特色并探究其翻譯策略。

二、文化空缺與文化負載詞

語言是文化的符號和載體，其傳達并象征文化現(xiàn)實。[5]文化空缺造成詞語空缺，進而產(chǎn)生各具特色的文化負載詞。文化空缺對交流產(chǎn)生影響，在翻譯過程中如何最大限度地傳達源語承載的文化信息從而消除文化空缺是譯者應(yīng)思考的問題。

（一）文化空缺的定義

“空缺”一詞有“空白”“缺損”之意，表示在一種文化中存在，但在另一種文化中沒有的事物或現(xiàn)象，體現(xiàn)民族特有的文化成分及獨特的文化信息內(nèi)涵。換言之，文化空缺指由于各自特殊的政治、經(jīng)濟和歷史等存在差異，一個文化社團里的語言、文化現(xiàn)象在另一語言社團里出現(xiàn)闕如。[6]

（二）文化空缺產(chǎn)生的原因

空缺現(xiàn)象的產(chǎn)生非常復(fù)雜，是一個民族認知世界過程中相對其他民族的產(chǎn)物。文化受生活環(huán)境影響，是一種社會現(xiàn)象。地理和生態(tài)的差別造成了中西方民族認知差異，從而形成獨特的文化。如漢語中的“四合院”和“繡球”等具有中國特色的事物在英美國家不存在，出現(xiàn)文化空缺?！鞍刀申悅}”“泰山北斗”等帶有中華民族地域色彩的成語也無法在英語中找到對應(yīng)詞匯。[7]

文化由民族歷史凝聚而成，每種語言都有其形成的人文歷史背景。漢英語都經(jīng)歷了悠久的發(fā)展史，有自己民族獨特的風俗習慣和文化典故，這也是文化空缺出現(xiàn)的原因。

（三）文化負載詞的定義及其分類

文化負載詞指在一定語言背景下承載特定文化意義的詞語，這些詞匯反映特定民族在歷史進程中逐漸積累起來、有別于其它民族的文化。漢、英屬于不同類型的語言，詞語文化內(nèi)涵的不對應(yīng)形成語言間的文化空缺，出現(xiàn)大量文化負載詞。

不同學者對文化負載詞有不同的分法。Nida[8]認為，要在跨文化交際中取得成功，必須充分了解文化的五個分支：生態(tài)文化、物質(zhì)文化、社會文化、宗教文化、語言文化?；诖?，文化負載詞可相應(yīng)地分為五類：生態(tài)文化詞、物質(zhì)文化詞、社會文化詞、宗教文化詞、語言文化詞。筆者認為奈達的分類條理，更適用于文學作品中文化負載詞的分類。

三、辜鴻銘對《論語》文化負載詞的翻譯處理方法

辜鴻銘不滿足西方漢學家詮釋的《論語》，認為他們的譯本有誤解曲解、死譯硬譯現(xiàn)象，因此要重譯《論語》，使西方人更準確地認識這個古老的國家及文化，改善對國人的態(tài)度。以下從五類文化負載詞角度對辜氏譯本進行分析。

（一）社會文化負載詞的翻譯

社會文化負載詞反映一個民族的傳統(tǒng)風俗、政治特色、禮貌標準和稱謂方式等，無形卻能對人產(chǎn)生影響。

（1）君取于吳，為同姓，謂之吳孟子。[9]

The reigning prince of your State married a princess from the reigning house of a State whose family surname is the same as that of your prince.[10]

此句中“君”指魯國國君魯昭公，姓姬名裯。娶來的國君夫人也姓姬。古代同姓不應(yīng)結(jié)婚，屬違禮之事，因此國君夫人改名為“吳孟子”。辜氏用歸化手段對這一文化背景進行解釋，為加深譯入語讀者對這一文化習俗的了解，又在腳注中進一步闡述：在古代中國，男子娶表姐妹或同姓遠房表姐妹不合乎禮法。由此豐富譯文讀者的認知語境，消除困惑。另外，“君”有著深深的文化烙印，辜氏將其歸化為西方人普遍了解和接受的“prince”，以顯其地位高貴，彌補了這一文化空缺。

（2）斯知仁矣。[9]

…you can judge of his moral character.[10]

“仁”是《論語》中出現(xiàn)頻率最高的核心概念詞。孔子的“仁”包括忠恕、恭寬信敏惠等道德觀念。若用“virtue”，“benevolence”，“humaneness”翻譯“仁”太過片面，遠未達到“仁”的境界。辜氏譯本考慮到“仁”在不同語境下的多種含義，對“仁”有三種譯法 ：moral character，moral life，moral man，以求最大限度地實現(xiàn)文化傳遞，一定程度保留了中國文化特色，達到了中西和諧，對論語的精髓把握得很準確。

（二）生態(tài)文化負載詞的翻譯

文化在特定生態(tài)環(huán)境下形成與發(fā)展。生態(tài)文化詞反映一個民族的自然地理環(huán)境、氣候、地名、山河等特征，以及由此傳達的聯(lián)想義。

（3）四海之內(nèi)，皆兄弟也。[9]

In that way he will find all men within the corners of the Earth his brothers.[10]

（4）夷狄之有君……[9]

The heathen hordes of the North and East,even,acknowledge the authority of their chiefs…[10]

“夷”是我國古代對東部各民族的統(tǒng)稱，“狄”指我國古代北部的一個民族。“夷狄”即為偏僻落后、文明未開化的地方。英美國家讀者對該詞無概念，譯者此處采用替換法，用讀者容易理解的表達方式替代原文的文化詞，使讀者大致了解此處的文化背景，以此糾正直譯帶來的信息冗長現(xiàn)象。

（三）物質(zhì)文化負載詞的翻譯

一個民族的經(jīng)濟生活用品如生產(chǎn)、交通工具、日用品、樂器、食品及度量衡等均屬物質(zhì)文化范疇，代表有形的和確切的事物。世界各民族生活習慣不同，物質(zhì)產(chǎn)品也會有很大差異。

（5）一簞食，一瓢飲……[9]

Living on one single meal a day,with water for his drink…[10]

“簞”是竹制食器，“瓢”是用葫蘆做成的湯類容器。這些中國特有器具會對英語讀者理解文本造成困難，且“簞”和“瓢”超出了其字面意義。若直譯，英語讀者會因未接觸過竹制或葫蘆容器而感到困惑。所以辜氏直接對這兩個詞作省略處理，且附加“a day”幫助讀者把握文本核心思想，就把源文信息清楚地體現(xiàn)在譯本中，更易為受眾所接受。

（6）天將以夫子為木鐸。[9]

FA16-T支持作為AG使用，可以通過IP承載網(wǎng)絡(luò)，以SIP協(xié)議接入IMS或NGN網(wǎng)絡(luò)，或者以H.248協(xié)議與媒體網(wǎng)關(guān)控制器MGC對接。在這兩種情況下AG分別稱之為SIPAG和H.248AG。

Now God is going to make use of your Teacher as a tocsin to awaken the world.[10]

“木鐸”原指木舌的銅鈴，中國古代用以警眾的響器；文中喻指上天借助孔子教化百姓。若直譯，讀者則無法理解“木鐸”代表的精神意義。辜氏采用西方讀者熟悉的比喻意象“tocsin”，并添加解釋“to awaken the world”傳達原文的真實含義，順應(yīng)了文化交際的需要。將“木鐸”的聯(lián)想義表現(xiàn)出來，讓譯文讀者了解其文化深意，以最小的推理努力體會其在古中國的象征作用。

（四）宗教文化負載詞的翻譯

宗教文化由不同民族文化背景下的宗教信仰、價值觀念等社會意識形態(tài)形成，主要表現(xiàn)為各種與宗教有關(guān)的信仰、物質(zhì)和儀式。由于中西方宗教信仰和觀念差異較大，英語讀者在理解中國宗教文化負載詞時常會遇到困難。

（7）入太廟……[9]

When he attended the service at the Great Cathedral (ancestral temple of the reigning prince) …[10]

太廟是舉辦代表國家、王室的宗廟大典的地點，有著深深的文化烙印。辜氏將“太廟”譯為“the Great Cathedral”，并用括號加以解釋，用西方的基督教概念進行替代，采用了歸化加注法。教堂在西方是莊重神圣的象征，可對目的語讀者產(chǎn)生相似的心理效果。

（8）天生德于予……[9]

God has given me this moral and intellectual power in me…[10]

“天”既可理解為“自然之天”，即浩瀚宇宙，也可理解為“主宰之天”，即掌控天地萬物與社會歷史命運的最高權(quán)威意志。有學者將“天”譯為“Heaven”，但西方讀者讀到該詞時，浮現(xiàn)在腦中的除造物主，還有靈魂和來世等概念，很難體會到“天”的真正含義。緣于多數(shù)西方人信奉基督教的宗教背景，辜氏采取歸化法將“天”譯為“God”，讓人聯(lián)想到西方宗教里的上帝，有著深深的基督教意識形態(tài)印記[11]，西方讀者更易接受。

（五）語言文化負載詞的翻譯

由于英漢語分屬不同語言系統(tǒng)，具有各自特殊性，這反映在語音、詞匯、句法和語義上。各種修辭手法如對偶、比喻也屬語言文化范疇?！墩撜Z》存在大量修辭格，如比喻、夸張及對偶等。

（9）君子不器。[9]

A wise man will not make himself into a mere machine fit only to do one kind of work.[10]

原文意為君子不是要成為有特定用途的器具，作用僅限于某一方面。在這句話中，孔子并未使用明顯的隱喻標志詞。辜氏則采取歸化加注法改寫并補充原文內(nèi)容，譯文更傾向于解釋性，表達淺顯易懂。辜氏語言選用體現(xiàn)其交際意識，讓西方人了解儒家思想。

（10）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9]

When a bird is about to die,its notes are mournful;when a man is about to die,his words are good.[10]

例句采用對偶修辭，前后兩句話字數(shù)相等，結(jié)構(gòu)相同，又存在押韻，充分體現(xiàn)了漢語的排列和韻律之美。辜氏采取了從句加主句這樣相對一致的句式，保持了上下兩句結(jié)構(gòu)的一致，也忠實再現(xiàn)了原文意義。但因中英語言符號的差異性，原文四字對偶的簡潔明了及押韻之美在譯文中并未體現(xiàn)出來。

四、從《論語》文化負載詞的翻譯看典籍英譯對策

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特殊性決定了漢語詞匯的特殊性。這些特殊的詞匯在英語中無對應(yīng)詞，因此應(yīng)根據(jù)不同情況對之進行恰當翻譯處理。根據(jù)辜氏對文化負載詞的翻譯策略，筆者概括出如下幾種典籍英譯方法。

（一）省譯法

省譯法與增譯法相對，即刪去不符合目標語思維和語言習慣的表達，避免譯文累贅。如《論語》中的“簞”和“瓢”等詞，這些中國特有器具會對英語讀者理解文本造成困難，可將之省略保障譯文流暢性。在某些情況下，文化負載詞的字面意思在語境中并不重要，不必詳細翻譯，此時可采用省譯法，摒除某些文化細節(jié)信息，保障文本中體現(xiàn)的中國文化精髓能順利傳遞給西方讀者。

（二）替換法

替換法是使用近義詞或以另一角度的措詞實現(xiàn)詞語代替，以適應(yīng)行文表意需要。使用替換法最重要的是譯者對原文詞義準確的理解。替代法運用得當，可去除漢語行文上的阻滯，加強譯文可讀性。如辜氏將“太廟”這一中國古代專有祭祖建筑譯為“the Great Cathedral”使目標語讀者大致了解其地位，消除帶給讀者的陌生感。

（三）歸化加注法

歸化加注追求通順，不拘泥細節(jié)，將意譯和注解結(jié)合，傳達出原文的涵義和精髓，從而尊重譯入語讀者的語言習慣。譯者應(yīng)推敲詞語的深層義和文化內(nèi)涵來翻譯，達到“以西釋中”的境界。如辜氏大量采用西方作家和詩人的言語為《論語》的章節(jié)加注，進一步闡釋中國文化，通過增加恰當?shù)淖衷~實現(xiàn)上下文連貫，因此譯文地道自然。

五、結(jié)語

中國典籍英譯是一項艱巨的工作，文化負載詞的翻譯是重難點，不僅要求譯者精通英漢語及其約定俗成的表達方式，還要熟悉中西方傳統(tǒng)文化。本文從文化空缺角度探討了辜氏《論語》譯本中對五類文化負載詞的翻譯，提煉出適合典籍英譯的翻譯方法——省譯、替換、歸化加注等。這些翻譯策略各有優(yōu)勢，但其目的均應(yīng)為忠實準確地傳達中國傳統(tǒng)文化內(nèi)涵。這就要求譯者靈活變通地運用翻譯策略對中國典籍進行英譯。只有把中華傳統(tǒng)文化精髓通過忠實的譯文奉獻給世界，中國文化才能真正走向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