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語詞匯推理加工的影響因素分析

張文華 夏慧言

（天津科技大學外國語學院，天津 300222）

引言

詞匯推理加工是一種詞匯習得策略，是指學習者運用語境線索或背景知識、對語篇的理解以及自身已有的語言知識推理未知單詞的過程。詞匯推理加工對學習者詞匯習得和語篇理解的重要性引起了國內(nèi)外學者的廣泛關(guān)注。[1]要增強二語學習者的詞匯推理加工能力，提高學習者隱性學習技能，就必須了解其影響因素。本研究以二語詞匯推理加工交互模型為基礎(chǔ)，探討二語詞匯推理加工的影響因素，主要包括語篇因素、學習者因素和跨語言因素等。

一、 詞匯推理加工交互模型

20世紀90年代以后，詞匯推理加工逐漸發(fā)展為第二語言習得研究領(lǐng)域的熱點問題。國內(nèi)外學者從不同的視角對詞匯推理加工進行探索，研究詞匯推理這一復雜的認知加工過程，包括研究和確立二語詞匯推理過程中使用到的知識來源和推理策略的分類框架。[2]

Haastrup首先提出了二語詞匯推理加工交互模型，它將詞匯推理過程中用到的語言層面的知識源分為上層知識和下層知識。[3]其中，上層知識包括語篇知識和語義知識；下層知識包括語音知識、詞匯搭配、詞素、詞形和句法知識等。此外，詞匯推理過程還涉及非語言層面的知識，包括常識及對語篇話題的熟悉度等。[4]語言層面和非語言層面的知識交互影響詞匯推理加工。此后，越來越多的學者開始進行詞匯推理加工的相關(guān)實證研究，從加工理論模型、影響因素、知識來源和推理策略等多重視角對多種語言背景和不同水平的學習者進行了諸多理論和實證研究。其中，實證研究重點探究了影響二語詞匯推理加工的因素，以及這些因素是否會影響二語詞匯推理加工過程中的知識源使用情況。

基于Haastrup的二語詞匯推理加工交互模型，本研究主要分析學習者二語詞匯推理加工過程中的影響因素，并將這些因素歸納為三個方面：語篇因素、學習者因素和跨語言因素。這三種因素交互影響學習者的詞匯推理加工能力。

二、 語篇因素對二語詞匯推理加工的影響分析

語篇因素主要指語篇本身的特征，包括語篇復雜度、目標詞特征、語篇的話題熟悉度、語境和語境線索等。這些因素會影響學習者在閱讀過程中對語篇信息的理解和重組，從而影響對未知詞匯的推理。

(一)語篇復雜度

相同英語水平的學習者在閱讀復雜程度不同的語篇時，語篇層面和句子層面知識的運用情況存在差異，但呈現(xiàn)出共享模式，即同時使用多種知識源。語篇的句法復雜度顯著影響學習者的詞匯推理加工水平。[5]學習者難以辨別復雜語篇中的語境線索，因此語篇層面的線索運用明顯減少，此類語篇的詞匯推理成績略差；而對于句法相對簡單的語篇，學習者則更容易基于語境線索推理未知單詞。

句法結(jié)構(gòu)相對簡單的語篇對學習者的要求相對較低，這使他們可以運用已有背景知識來理解語篇；而復雜語篇會阻礙學習者對語篇的理解和詞匯推理加工，降低學習者詞匯推理的準確率。例如，若給英語專業(yè)一年級的學生布置高中水平和專四水平的閱讀，會發(fā)現(xiàn)前者的詞匯推理成績更好。這是由于語篇復雜度越高，學習者在閱讀中碰到的障礙就越多，就會越不利于其進行詞匯推理。因此，簡單語篇更有利于二語學習者詞匯推理加工的順利進行。

(二)目標詞特征

語篇中目標生詞的特征，包括詞匯的形態(tài)透明度、詞頻、詞性等因素，這些因素對讀者推理詞義以及使用何種知識源起著決定性作用。

詞匯形態(tài)透明度是指詞匯的含義是否可以根據(jù)該詞各個組成部分的意思相對容易推理出來。[6]詞匯的形態(tài)透明度顯著影響學習者的二語詞匯推理加工，詞匯的形態(tài)越透明，其含義越容易推理出來。[7]形態(tài)相對透明的詞匯可以為學習者提供更多詞形信息，更利于學習者進行詞匯聯(lián)想從而推理詞義。學習者可以根據(jù)形態(tài)透明詞匯的各組成部分去推理整個單詞的意思。例如，形態(tài)透明詞匯“earthquake”（由“earth”和“quake”組成）和形態(tài)模糊詞匯“rigid”，學習者更易推理出前者詞義。

語篇因素中的詞匯形態(tài)透明度與語境支持度會影響詞匯推理。語境支持度是指目標生詞所在的語境是否可以為其詞義的推理提供足夠的隱含信息。[8]兩者相比，語境支持度對詞匯推理加工能力的影響更加顯著。[9]這兩個因素對詞匯推理加工的影響在不同水平的學習者中呈現(xiàn)出不同的模式，對低水平學習者來說，語境支持度顯著影響其詞匯推理加工能力；而對高水平學習者來說，形態(tài)透明度對詞匯推理成功率的影響更加顯著。由于高水平學習者所讀語篇材料的整體難度較大，因此，學習者會集中注意力在詞匯的形態(tài)上，依據(jù)詞匯的形態(tài)來推理詞義。而低水平學習者的閱讀語篇整體難度較小，語境可以為目標詞的推理提供更多信息，語境支持度相對較高。

(三)語篇話題熟悉度

學習者對語篇的話題熟悉程度也會對其推理加工能力產(chǎn)生影響。如果學習者對語篇的話題較為熟悉，掌握了該領(lǐng)域相當一部分詞匯，有助于激活該領(lǐng)域的背景知識，這會增加其對未知詞匯推理的成功率。

Pulido研究了語篇的話題熟悉程度對學習者詞匯推理加工的影響。該研究證實了學習者對較熟悉的話題能夠更好地利用背景知識推理未知詞匯。[10]對于熟悉的語篇，學習者相應非語言層面的知識就會相對豐富，有益于詞匯推理的進行。在Paribakht和Wesche的研究中，邀請了10名來自不同專業(yè)的大學生閱讀一篇關(guān)于“酸雨”的說明文，結(jié)果顯示，有機化學專業(yè)的學生對酸雨有關(guān)的背景知識比較熟悉，所以相對順利地完成了文章后的詞匯推理題目。這更加證實了擁有熟悉話題的相應背景知識有利于學習者進行詞匯推理。

(四)語境及語境線索

語境是成功進行詞匯推理的一個重要因素，它可以引導學習者依據(jù)語境中的線索進行詞匯推理。語境線索由兩部分組成，分別是語言語境線索和經(jīng)驗語境線索。語言語境線索主要指語言本身的特征，如術(shù)語定義、解釋、對比等；經(jīng)驗語境線索主要指非語言線索，如常識和邏輯。[11]

不同二語水平的學習者對各類型語境線索的運用存在顯著差異，高水平學習者更加擅長運用整體語言線索(global cues)，如文章整體的邏輯性，而低水平學習者則囿于使用局部的語境線索(local cues)，如句子的前后照應。[12]學習者在無語境情況和有語境情況下的詞義推理成績有顯著差異，說明語境對詞匯推理成功率的影響很大。[13]因此，語境線索對詞匯推理影響顯著，即使對于熟悉的常見多義詞，也需要依據(jù)相關(guān)語境進行推理。例如，當學習者猜測目標詞contract在文章中的含義時，若沒有考慮到相關(guān)的語境信息，他們會首先想到其詞義是“訂合同”，而該單詞在語境中可以表示動詞“感染”。

從對語篇因素四個方面的分析可以看出其對二語詞匯推理的影響，這四個方面共同影響詞匯推理的成功率。因此，進行詞匯推理時，應注重語篇包含的各種信息，注重語境提供的線索，并調(diào)動自己所有相關(guān)的知識去合理推測生詞。

三、 學習者因素對二語詞匯推理加工的影響分析

學習者因素主要是指學習者自身的個體差異，包括學習者的語言水平、詞匯知識水平、學習風格等。學習者的各個因素會影響詞匯推理加工的進行。語言水平和詞匯知識水平會促進詞匯推理，場獨立型的學習風格相較于場依存風格更有利于詞匯推理。

(一)學習者的二語語言水平

學習者的二語水平與其詞匯推理加工能力息息相關(guān)。不同語言水平的二語學習者，其詞匯推理能力各異。學習者的二語水平越高，其詞匯推理加工能力越強。高水平學習者有更高的推理成功率，能更靈活地運用各種知識源和多樣化的推理過程，而低水平學習者則囿于使用單一的語言線索。[14]Alavi& Kaivanpanah、王震、范琳等同樣證實了語言水平對詞義推理有著顯著影響。

相較于語義和語篇知識，學習者的二語語言水平與其詞匯推理加工成績相關(guān)度最高。學習者的語言水平是詞匯推理成績最有力的預測變量。學習者更傾向于使用語篇中段落和句子間的邏輯關(guān)系、文章主題相關(guān)的背景知識、句子的結(jié)構(gòu)和構(gòu)詞法知識等來推理詞匯含義。如對于同樣難度的語篇，高水平學習者比低水平學習者更擅長利用語境推理詞義，從而更準確地推理出詞匯含義。

武和平和韓百敬將語言能力分成閱讀、聽力、和詞匯語法能力。[15]對詞匯推理能力的影響也可從這些分項的水平來分析。學習者語言水平越高，詞匯推理加工能力越強；閱讀水平與詞匯推理成績顯著相關(guān)，表明閱讀理解能力顯著影響詞匯推理加工能力。詞匯推理中語言水平及其分項有著十分重要的地位，語言水平越高，其各個分項的水平越高，推理能力就越強。相比之下，閱讀能力對詞義推理能力的影響最大，寫譯能力對詞義推理能力的影響最小。試想一下，閱讀能力弱的學習者對語篇的理解尚存在問題，何談在不理解語篇的情況下推理未知詞匯呢？

(二)二語詞匯知識水平

學習者的二語詞匯知識水平是其推理加工能力的基礎(chǔ)，基于已知單詞所提供的信息，可以對未知單詞進行一定程度的推測。學習者可以根據(jù)已知詞素、詞綴或詞根來對未知單詞進行推理。詞匯知識水平可以分為詞匯深度知識和廣度知識，二者都與二語詞匯推理相關(guān)。

Read把詞匯知識深度定義為“學習者對單詞的熟悉程度”，指出真正掌握一個詞匯，不僅要了解它在特定語境下的含義，更要了解該詞相關(guān)的所有知識，從發(fā)音、拼寫和形態(tài)特征到與其相關(guān)的句法和語義關(guān)系，包括隱含意義、同義、生僻含義和上下義等關(guān)系。[16]例如，學習者若是認識compact，那么對于未知詞匯compaction的推理成功率就會更大。與詞匯深度知識相比，詞匯廣度知識與詞匯推理加工能力相關(guān)度更高，且對推理結(jié)果的預測力更大。[17]這是由于詞匯廣度知識，即詞匯量是詞匯推理的基礎(chǔ)，而詞匯深度知識則影響推理的準確度。

(三)學習風格

學習風格是學習者個體差異的一個方面，被廣義地定義為“認知、生理和情感特征，它們是學習者如何感知，并與外界環(huán)境互動的相對穩(wěn)定的指標”[18]。換句話說，學習風格是一個廣泛的概念，包括學習者的認知、生理和情感方式。學習風格與學習者個體通常獲取、保留、檢索和加工信息的方式有關(guān)。

學界對學習風格的分類方法不盡相同，本研究重點關(guān)注Witkin的分類方法。他將學習者的學習風格分為兩類，即場依存和場獨立。[19]場依存指學習者善于依據(jù)外部線索進行信息處理和加工；場獨立則是指學習者善于憑借自身的感知線索來處理加工信息。

場獨立型學習者在語言知識綜合測試中成績更好。[20]Collinson進一步研究顯示，高水平學習者更愿意單獨學習，因為他們往往傾向于相對獨立的學習方法，與較低水平的學習者相比，他們需要較少的課堂環(huán)境指導。[21]場獨立型學習者具有較高的詞匯推理加工能力，表現(xiàn)出了較強的推理加工能力和優(yōu)勢；場獨立型學習者在運用知識的種類和頻數(shù)上雖高于場依存者，但并未表現(xiàn)出顯著性差異。

場獨立型的學習者能夠更快建立自身內(nèi)在的參考架構(gòu)，據(jù)此辨析隱藏在整體中的具體信息，能夠充分關(guān)注語言具體結(jié)構(gòu)及其之間的關(guān)系。場依存型學習者較擅長人際關(guān)系互動和結(jié)構(gòu)式學習，而整合建構(gòu)信息的能力較弱，在信息加工整合方面需加指導。

學習者因素對學習者的二語詞匯推理加工能力具有決定性作用，對于不同二語水平和學習風格的個體，這種關(guān)系是不斷變化的。因此，要想正確地進行詞匯推理，學習者要不斷根據(jù)自身特點弱化不利因素的影響。

四、 跨語言因素對二語詞匯推理加工的影響

跨語言因素主要是指一語模式對二語詞匯推理加工的影響，包括一語詞匯化和語言類型距離等。中國學習者在對英語詞匯推理加工的過程中會有不同的跨語言模式和處理加工機制。本研究重點探討一語詞匯化和語言類型距離兩個因素對詞匯推理加工的影響。

(一)一語詞匯化

詞匯化是指原本由一組或多個單詞表達的概念逐漸演變成某個單詞表達的概念。[22]若目標英文單詞在漢語中并未詞匯化，也就是該詞的含義在漢語中并沒有對應的語言單位，會不利于學習者進行詞匯推理。例如，如，“pro-choice”這一單詞表示“贊成墮胎權(quán)”，這一單詞起源于西方法庭關(guān)于墮胎是否合法的庭審中，在漢語中并未詞匯化，因此中國學習者在猜測這一單詞意義時會有一定難度。

與非詞匯化的目標詞相比，學習者更易推理出漢語詞匯化目標詞的含義。[23]這說明目標詞的漢語詞匯化程度顯著影響學習者的詞匯推理加工能力。盡管學習者不認識這些目標生詞，但與非詞匯化目標詞相比，漢語詞匯化目標詞在詞匯形態(tài)、搭配和聯(lián)想等方面可以為學習者提供更多的信息，更容易推理。

(二)語言類型距離

語言類型距離是一種語言現(xiàn)象，它指一語和二語之間的實際差異程度。[24]語言類型距離可以有效體現(xiàn)一語和二語在詞形、詞法、詞匯搭配、句子結(jié)構(gòu)、語法等方面的差異程度。它影響著二語學習者推理未知單詞意義的難度。二語詞匯推理加工過程中知識源的種類和頻率均受一語背景知識的影響。[25]

一語和二語的語言類型距離越近，兩種語言就具有更多的共性。如英語和西班牙語都屬于印歐語系，兩者之間存在同源性，如telephone-telefono;supermarket-supermercado;exception-excepcion等同源詞。兩種語言的類型距離越近，學習者就更容易運用自己一語的語言和文化知識推理二語詞匯。反之，兩種語言的類型距離越遠，一語的語言知識和文化背景知識越可能會阻礙二語詞匯推理加工的進行。如屬漢藏語系的漢語和屬印歐語系的英語，學習者很難將原有的一語語言知識和文化背景知識運用到二語詞匯推理加工過程中。這也是二語詞匯推理過程中出現(xiàn)困難的重要原因。

一語從三個層面影響二語詞匯推理加工，分別是語言層面、語言加工技能層面和非語言層面。[26]語言層面包括詞源、詞形、搭配、句法、語義及聯(lián)想方面等，如 “電器”一詞（電器—電気機器）在漢語跟日語中形態(tài)十分相似，易于推斷；從語言加工技能層面來看，兩種語言的閱讀技能是否相似；從非語言層面來看，兩種語言的社會文化背景是二語學習者利用自身已有知識進行詞匯推理的基礎(chǔ)。例如中國人學習日語比美國人學習日語相對更容易一些，因為中日的文化十分相近。而作為表意文字的漢語與作為拼音文字的英語之間語言類型距離遙遠，他們的詞匯推理加工模式會有很大差別。

跨語言因素會影響二語詞匯推理加工過程中知識源的類型和頻率。學習者在詞匯推理過程中應有效利用一語對二語的正遷移，盡量減少負遷移對詞匯推理的影響。在學習與自己母語類型距離較遠的語言詞匯時，應多了解其文化背景知識，克服母語知識的負遷移影響。

五、 結(jié)語

本研究重點分析了語篇因素、學習者因素和跨語言因素對二語詞匯推理加工的影響。其中，語篇復雜度越低、未知詞匯形態(tài)越透明，學習者越容易推理未知詞匯。對于話題高度熟悉的語篇，學習者對未知詞匯的推理會更加容易。二語語言水平、詞匯知識水平都與詞匯推理加工能力成正相關(guān)關(guān)系；與場依存型的學習者相比，場獨立型的學習者在詞匯推理方面更勝一籌?？缯Z言因素中的一語詞匯化和語言類型距離因素顯示了一語對二語詞匯推理能力的重要性，學習者要關(guān)注一語和二語的類型距離，盡量減少負遷移。

最后，本研究以期為二語學習者的詞匯推理提供一定的啟示。鑒于一語對二語詞匯推理加工有著重要影響，學習者應重視對母語語言和文化知識的熟悉掌握。此外，二語學習者應多了解二語國家社會文化的背景和知識，豐富自身知識源內(nèi)容，提高自身的語言水平，增強閱讀理解能力，拓寬自身的詞匯知識儲量，尤其要全面深入地學習詞匯，才能更有效地進行詞匯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