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齊娜仁
摘 要:考證派是紅學史上影響最大的學派,代表人物胡適、俞平伯分別對《紅樓夢》一書,從外部與內(nèi)部進行了多方面的考證工作,批評索隱派紅學家猜謎式的做法,但考證過程有時也未能夠免俗,失之偏頗武斷,穿鑿附會。本文以兩位的考證紅學代表作《紅樓夢考證》與《紅樓夢辨》中所列出的諸條證據(jù)入手,對考證派紅學的某些結論提出質(zhì)疑,并且對于程、高二人的功過進行一個辯證的論述。
關鍵詞:考證派紅學;曹學;高鶚;《紅樓夢考證》;《紅樓夢辨》
一、對胡適后四十回考證諸條證據(jù)的質(zhì)疑
胡適先生對《紅樓夢》進行多方面的考證工作,認為此書為一部“將真事隱去”的“自敘”之書,曹雪芹是《紅樓夢》開端時懺悔的“我”,即為書中甄、賈寶玉的兩個底本,且書中的賈府與甄府都是曹雪芹家的影子,賈寶玉就是曹雪芹,《紅樓夢》為曹雪芹的自敘傳,間接的反映出曹家由盛轉(zhuǎn)衰,“坐吃山空”“樹倒猢猻散”的自然趨勢。但是書未完成,曹雪芹便含淚而逝,只完成了書的前八十回。直至乾隆五十六年以后,始有百二十回的《紅樓夢》。所以,百二十回本的《紅樓夢》后四十回的作者究竟是誰?又進行了以下考證,俞越《小浮梅閑話》中《船山詩草》中有“贈高蘭墅同年”一首云:“艷情人自說《紅樓》”,注云:“《紅樓夢》八十回以后,俱蘭墅所補”①。由此得知后四十回是高鶚補作的,并且在《紅樓夢考證》一書中列出了高鶚年譜,結合收集到的資料,證實了這一結論。在書的最后,列出了四條證據(jù),下面對這四條證據(jù)進行逐一反駁:
(1)張問陶的詩及注,此為最明白的證據(jù)。
胡適先生說,張問陶的詩及注,此為最明白的證據(jù),其實在程乙本的序言中:“不佞以是書既有百廿卷之目,豈無全璧?爰為竭力搜羅,自藏書家甚至故紙堆中無不留心,數(shù)年以來,僅積有廿余卷。一日偶與鼓擔上得十余卷,遂重價購之,欣然翻閱,見起前后起伏,尚屬接榫,然漶漫不可收拾……”以及程乙本高鶚的序中說:“今年春,友人程子小泉過予,以其所購全書見示,且曰:“此仆數(shù)年銖積寸累之苦心,將付剞劂,公同好,子閑且憊矣,盍分任之?”予以是書雖稗官野史之流,然尚不謬于名教,欣然拜諾,正以波斯奴見寶為幸,遂襄其役。工既竣,并識端末,以告閱者?!备啭樢呀?jīng)向讀者說明了后四十回為其補作,船山贈詩直說他補作后四十回的事,這條證據(jù)乃是自相矛盾。我猜胡適先生想表達的應該是,后四十回為高鶚所續(xù),實乃“狗尾續(xù)貂”,可是卻混淆了“補”和“續(xù)”的實際含義。“補”在《說文解字》中的含義為“完衣也”,有修補之意,意為整修破舊的東西;而“續(xù)”在《說文》中為“聯(lián)”、“繼”之義,是銜接原本沒有的部分。可見“補”和“續(xù)”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所謂“狗尾續(xù)貂”,是事物前后優(yōu)劣不相稱,不能與前人之作等列并美。因為將“補”與“續(xù)”概念混淆,所以這一條證據(jù)并不成立。
(2)俞越舉的“鄉(xiāng)會試增五言八韻詩始乾隆朝,而書中敘科場事已有詩”一項,這一項不十分可靠,因為鄉(xiāng)會試用律詩,起于乾隆二十一二年,也許那時《紅樓夢》前八十回還沒有做成呢。
此條證據(jù)“鄉(xiāng)會試增五言八韻詩始乾隆朝,而書中敘科場事已有詩”一項,書中據(jù)胡適先生的考證,《紅樓夢》一書是曹雪芹破產(chǎn)傾家以后,在貧困之中作的。作書的年代大概是乾隆初年到乾隆三十年左右,書未完成,曹雪芹就死了。鄉(xiāng)會試用律詩,起于乾隆二十一二年,這正是曹雪芹作書的年代,他當然知道鄉(xiāng)會試增五言八韻詩的事情,是否寫進了后四十回也未可知,證據(jù)中所說的“書中”,指后四十回,提到五言八韻詩也并非什么稀奇的事情。況且,此條證據(jù)中充滿了含糊字眼,“不十分可靠”、“也許”等字,表達的意思模棱兩可,胡適先生自己都不確定的事,又怎么能使廣大讀者信服呢?
(3)程序說先得二十余卷,后又在鼓擔上得十余卷。此話便是作偽的鐵證,因為世間沒有這樣奇巧的事!
胡適先生這句“世間沒有這樣奇巧的事”,未免太過武斷了,反而更加不可相信,程本既然能作為通行本流傳這么多年,僅憑這樣一句話,并不能將其完全推翻,所謂孤證不立,胡適先生說的如此強詞奪理,也許是為了掩蓋證據(jù)不足,不能服人吧。再者,胡適先生在《紅樓夢考證》中列出了高鶚年譜,如果根據(jù)他自己的考證,高鶚在乾隆五十三(公元1788年)年中舉人,乾隆五十六至五十七年補作《紅樓夢》后四十回,乾隆六十年中進士,殿試三甲第一名。根據(jù)程偉元的序言:“今年春,友人程子小泉過予,以其所購全書見示”,落款日期為“乾隆辛亥冬至后五日②”,即乾隆五十六年(1791年12月27日,已經(jīng)年末),而程本在乾隆五十七年就已經(jīng)問世了,這就說明,高鶚補全《紅樓夢》的時間絕不會超過一年。反觀曹雪芹寫《紅樓夢》前八十回,在《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的凡例中道:“字字看來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尋常”,可見曹雪芹嘔心瀝血,披閱十載,才寫出了《紅樓夢》前八十回,根據(jù)胡適先生的說法,高鶚用短短幾個月的時間,便補全《紅樓夢》后四十回,并且摒棄了歷代小說追求團團圓圓的大結局,用獨到的悲劇視角描繪了“木石前盟”與“金玉良緣”的結局,這百二十回放在一起,也并不十分遜色,并且作為一個整體,流傳了二百多年。這才是“世間沒有這等奇巧的事吧”。
(4)高鶚自己的序,說的很含糊,字里行間都使人生疑。大概他不愿完全埋沒他補作的苦心,故引言第六條說:“是書開卷略志數(shù)語,非云弁首,實因殘缺有年,一旦顛末畢具,大快人心,欣然題名,聊以記成書之幸?!币驗楦啭槻恢M他補作的事,故張船山贈詩直說他補作后四十回的事。
第四條證據(jù)說的問題與第一條大相徑庭,都是指張船山贈詩直說高鶚補作后四十回的事,還說了高鶚自己的序,說的很含糊,我讀了高鶚的序,并不覺得含糊,也是高鶚自己在開篇就解釋了自己補作后四十回的事,張船山作為高鶚的同年,寫詩贈他也沒有什么可質(zhì)疑之處。胡適先生說,這些證據(jù)固然重要,總不如內(nèi)容的研究更可證明后四十回與前八十回決不是一人所作。還引用了俞平伯《紅樓夢辨》中舉出的三個理由:“(1)和第一回自敘的話都不合;(2)史湘云的丟開;(3)不合作文的程序。③”下面對俞平伯《紅樓夢辨》中提出的證據(jù)提出逐條質(zhì)疑。胡、俞二位從外部和內(nèi)部對于《紅樓夢》后四十回進行諸多考證,卻不知實際上最先指出后四十回與前八十回有區(qū)別的,正是程偉元,他在序言中告訴讀者,后四十回與前八十回,并不是同時得到的,但也并沒有說后四十回的作者究竟是誰。胡、俞二人如此意在筆先,戴著有色眼鏡看人,實乃有些強加的罪名。
二、對俞平伯后四十回考證諸條證據(jù)的質(zhì)疑
俞平伯先生也對“自敘傳”的說法十分贊同,認為《紅樓夢》的“意趣”已“隱晦”了“近二百年,這是一件很不幸的事”。從《紅樓夢》文本中尋出了很多漏洞,認為高鶚的續(xù)書非常失敗,前八十回與后四十回不能融洽,面目雖似,神情全非,真是“可憐無補費精神”的事,如第1回的“風塵碌碌,一事無成”、第3回的“貧窮難耐凄涼”變成第119回的“寶玉中鄉(xiāng)魁”、“沐皇恩賈家延世澤”,第5回的“自從兩地生孤木,致使芳魂返故鄉(xiāng)”變成“施毒計金桂自焚身”等等前后矛盾之處,用前八十回來攻后四十回。那么后四十回究竟是高鶚所續(xù)還是如其所說的“補作”呢?這一點尚有可以存疑之處,下面對俞平伯先生的所列的證據(jù)進行反駁:
(1)后四十回寶玉的結局,和回目上所標明的,都不和第一回中自敘底話。而《紅樓夢》確是一部自傳的書。
對于胡適先生提出的“前八十回雪芹自傳說”,俞平伯先生開初是絕對相信的。他在1921年給顧頡剛的信中說得明白:“看你來信底意思,頗有些疑惑‘雪芹即寶玉這個觀念。但這個觀念卻是讀《紅樓夢》底一個大線索,若連這個也推翻了,那些推論(按即指續(xù)書說的推論)更無存在底價值?!保ㄒ姟队崞讲摷t樓夢》)在《紅樓夢辨》中也曾反復宣稱:“我們有一個最主要的觀念,《紅樓夢》是作者底自傳?!葧缘檬亲詡鳎斎粫械兹宋锸虑槎际菍嵱卸翘摌?既有事實作藍本,所以《紅樓夢》作者底惟一手段是寫生?!辈浑y看出,俞平伯先生寫作《紅樓夢辨》時,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傳說”的“正確性”;而且他集中筆力論證“高鶚續(xù)書說”,也正是在“自傳說”的基礎上所做出的種種推論,可知其當時對“自傳說”深信不疑。他承認受胡適和顧頡剛的影響,眼光不自覺地陷于拘泥,寧愿從文學觀念和書中描寫兩個方面加以更加深刻的論證。
然而事隔未久,俞平伯先生便開始“自悔其少作”,對“自傳說”深自懷疑起來了。1925年初,當《紅樓夢辨》剛出版一年多,他就在《現(xiàn)代評論》上公開發(fā)表《〈紅樓夢辨〉的修正》,明確提出“最先要修正的”就是“《紅樓夢》為作者的自敘傳這一句話”。當時俞平伯先生的主要想法是:“說《紅樓夢》是自敘傳的文學或小說則可,說就是作者的自敘傳或小史則不可”。而“自傳說”的錯誤,就在于不懂得“自敘傳與自敘傳的文學的區(qū)別”,分不清“歷史與歷史小說的界線”。他認為“小說只是小說,文學只是文學,既不當誤認作一部歷史,亦不當誤認作一篇科學的論文”。如果一定要說“賈即是曹,寶玉即是雪芹,黛為某,釵為某……則大類‘高山滾鼓之談矣。這何以異于影射?何以異于猜笨謎?”因此,只有打破“自傳說”,才能把索隱派“一個人比附一個人,一件事比附一件事,將這一想法完全拋棄”,也才能“凈掃以影射人事為中心觀念的索隱派的‘紅學。
就對文學觀念的認識,俞平伯先生提出:“文藝的內(nèi)涵——無論寫實與否——必被決定于作者生平的經(jīng)驗;同時,我又以為這個必非作者生平經(jīng)驗的重現(xiàn),無論其作風是否偏于寫實。事物全是新的,重現(xiàn)很不像一句話?!薄都t樓夢》作為一部自敘傳小說,主要是以“真事隱”的春秋筆法,將賈府作為原型,從而描繪出曹氏家族的繁華舊夢,也是將賈、史、王、薛四大家族由興盛到?jīng)]落來反映曹家也“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的結局。通過小說寫出了封建社會貴族大家庭“坐吃山空,樹倒猢猻散”的自然發(fā)展趨勢。從這個意義上來講,《紅樓夢》小說不僅是一部自傳體的小說,也是一部“自然主義的杰作”。俞平伯先生所代表的“自傳說”,奠定了“五四”以來新紅學派在紅樓夢研究中偏重于史學研究的系統(tǒng)的理論,將曹氏家族歷史的研究和《紅樓夢》小說的研究有機的結合在一起,這是其長處,它不足的地方是使后來者在對曹氏家族問題的研究上太過于執(zhí)著,往往走火入魔,結果將紅學蛻變?yōu)椴軐W。而在小說中描繪寫實的與非寫實的區(qū)別,只是一個把原經(jīng)驗的輪廓保留得略多,一個少些。就根本上觀察,兩項作品既同出于經(jīng)驗里,又同非經(jīng)驗的重現(xiàn),所以視寫實的文藝為某件事實的真影子,那就‘失之毫厘,謬以千里了?!边@說得再明白不過,而且是就文學創(chuàng)作的一般規(guī)律而言,《紅樓夢》作為小說自不例外。如俞平伯先生在文章《唐六如與林黛玉》中提出了對“黛玉葬花”的兩個假設,一是“黛玉底葬花,系受唐六如底暗示”;二是“雪芹寫葬花事,系受唐六如底暗示④”,并且肯定了第一種假設,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還可以舉出三個問題:“ (1)人說寶玉是曹雪芹,曹雪芹有沒有銜玉而生的奇跡?(2)人說賈妃歸省為皇帝南巡,何以皇帝變?yōu)殄??賈家有妃入宮,何以曹家沒有?(3)大觀園不南不北,似南似北,究竟在哪里?能指出否?⑤”俞平伯說,對這三個試題,如果在寫《紅樓夢辨》的時候,肯定要一一指陳清楚,但到1925年,他不會那樣做了。再者,在《紅樓夢》中,除了賈寶玉之外,書中的男性皆是些斗宵之輩,曹雪芹作為一代文化巨匠,怎可能這樣丑化父輩和兄弟。在《紅樓夢考證》中,曹家本身是皇家包衣,他的祖父曹寅,曾經(jīng)擔任江寧織造,兩淮巡鹽御史等職,風流儒雅,文才華瞻,又是明遺民顧景星之甥,因而在南北兩地都受到推崇,很快為遺民和漢族上層知識分子認同。曹寅任織造之后,與江南人士的交游更加廣泛。有人統(tǒng)計,與曹寅有詩文交往者約二百人,其中有當時極有影響的知名人士。他的父親,史料記載的不多,但是,曹颙接任父親的江寧織造僅僅一年,就因病去世,曹雪芹作為曹颙的遺腹子,自然不會將自己未曾謀面的父親寫成假正經(jīng)的人,況且曹雪芹的叔叔曹頫,“好古嗜學,紹聞衣德,識者以為曹氏世有其人云”(康熙六十年刊《上元縣志》卷十六《曹璽傳》),小小年紀就對儒家經(jīng)典和程朱理學頗有鉆研,得到伯父曹寅的贊賞。就這一點來看,《紅樓夢》就不會是寫曹家的事,正如魯迅先生所說的“雜取種種人,合而為一” (《且介亭雜文末編》)。
(2)史湘云底丟卻,第三十一回之目沒有關照。
畫:幾縷飛云,一灣逝水。富貴又何為,襁褓之間父母違。展眼吊斜暉,湘江水逝楚云飛。
“富貴又何為,襁褓之間父母違”二句說的是史湘云年幼父母雙亡,家族的富貴并不能給她以溫暖。襁褓之間指嬰孩時期。
“展眼吊斜暉,湘江水逝楚云飛”中“幾縷飛云,一灣逝水”似乎都是喻夫妻生活的短暫。這兩句的意思是說史湘云婚后好景不長,轉(zhuǎn)眼之間夫妻離散。
判曲:曲名“樂中悲”,是說湘云的美滿婚姻畢竟不長。
紅樓夢第三十一回“撕扇子作千金一笑,因麒麟伏白首雙星”中就有很明顯的暗示“湘云嫁給寶玉”的痕跡。當然,也有人根據(jù)第三十一回末尾的批語——“后數(shù)十回若蘭在射圃所佩之麒麟,正此麒麟也。提綱伏于此回中,所謂草蛇灰線,在千里之外”,認為,湘云應該是嫁給了衛(wèi)若蘭。周汝昌先生這樣推測,賈府敗落以后,史家也同樣落敗。史湘云被發(fā)賣,正好到了衛(wèi)若蘭家。史湘云在衛(wèi)若蘭身上看到了她非常熟悉的金麒麟。因為衛(wèi)若蘭身上所佩戴的金麒麟,正是寶玉贈給衛(wèi)若蘭的,而寶玉的金麒麟對湘云來講是最熟悉不過的。衛(wèi)若蘭因此發(fā)現(xiàn)了湘云的真實身份,遂將湘云送到寶玉處。最后在衛(wèi)若蘭的幫助下,湘云和寶玉終成眷屬。這一點與判詞不符,如果結局是這樣的話,判詞不可能這樣寫,畢竟衛(wèi)若蘭在《紅樓夢》中是一個不很重要的人物。
再有,寶釵的判詞里所說的“縱然齊眉舉案,到底意難平”提到了賈寶玉;黛玉的判詞里所說的“若說有奇緣,如何心事終虛化”提到了賈寶玉;妙玉的判詞里所說的“又何須王孫公子嘆無緣”指的也是賈寶玉;晴雯的判詞里所說的“多情公子空牽念”指的也是賈寶玉;襲人的判詞里所說的“誰知公子無緣”也是指賈寶玉,難道偏偏史湘云的判詞里所說的“才貌仙郎”就是指衛(wèi)若蘭或者別的人?這不符合作者的創(chuàng)作思路。回目中的“白首雙星”借牛郎織女,指賈寶玉、史湘云兩人到老都沒有在一起。
(3)本文未成,回目先具,不合作文時底程序。
后是講:“本文未成,回目先具,不合作文時底程序。”俞平伯先生說道:“一篇文字未落筆之先,自然有一個綱要,但這個大抵是不成文的,即使是成文,也是草率的。真正妥當?shù)墓?jié)目的編制,總在文字寫定之后。雪芹既無后四十回之文,決不會先有粲若眉目,對仗工整的后四十回之目。”從而得出了:“后四十回不但本文是續(xù)補,即回目亦斷非固有”的結論?!都t樓夢》式的回目,顯然是有了正文之后,才編得出來,而不可能先有目,后有文。我們肯定了后四十回回目是曹雪芹擬定了的,也就肯定了后四十回必然已有未定稿,已經(jīng)經(jīng)過四次增刪,只是第五次增刪還沒有增刪到罷了。所以,程偉元所說數(shù)年以來所積的廿余卷與偶于鼓擔上得十余卷,很可以相信是真的。從今本后四十回的內(nèi)容來看,主要故事顯然是有曹雪芹的殘稿做根據(jù),不是他人續(xù)補得出來的。俞平伯先生在《紅樓夢辨》中,始終相信《紅樓夢》是一部自傳性質(zhì)的小說,寶玉的原型就是曹雪芹,那么《紅樓夢》就是一部歷史小說了,雖然說,藝術源于生活,但是作品也并非完全是作者生活的寫實,這也是藝術和生活的區(qū)別。而高鶚敘書一說,按照自傳說的角度來看,他豈不是經(jīng)歷了兩段人生了嗎?所以《紅樓夢》后四十回的文本,不可能是高鶚的憑空猜想,顯然是有了正文以后才能編的出來了。由此可見,后四十回的回目,是從鼓擔上購來的,也是可以相信的。
三、結語
胡、余二人代表的考證派紅學開創(chuàng)了紅學研究的新紀元,為《紅樓夢》的研究做出了很大貢獻,但在考證的過程中難免有失偏頗,胡適先生在《紅樓夢考證》(改定稿)中也特別提出了續(xù)書的優(yōu)點所在:“高鶚居然忍心害理的教黛玉病死,教寶玉出家,作一個大悲劇的結束,打破中國小說的團圓迷信。這一點悲劇的眼光,不能不令人佩服?!苯o予了公正的評價,比起之前的意氣情緒,將高鶚續(xù)書之功一筆抹殺的結論要客觀的多。關于后四十回的依據(jù),俞平伯先生從寶玉出家、黛玉早死、寶釵與寶玉成婚、寶玉中舉、探春遠嫁、賈家抄家、賈家復興等等都是高鶚續(xù)書的依據(jù),但也是俞平伯先生仔細對全書情節(jié)的梳理,說明后四十回人物的結局在前八十回中絕大部分都有“照應”,即后四十回所寫的是有依據(jù)的,而絕非臆想的,充分顯示了續(xù)書者認真的態(tài)度,而這也恰恰證明的俞平伯先生所不愿承認的后四十回的價值。胡適先生與俞平伯的考證,一個從外部,一個從內(nèi)部,從作者出發(fā),再結合文本,代表的是小說批評與文學考證的合流,是紅學研究史上的巨大進步。
文化論壇 ? ? ? ? ? ? ? ? ? ? 對胡適、俞平伯《紅樓夢》后四十回考證諸條證據(jù)的質(zhì)疑[注釋]
①胡適.紅樓夢考證[M].北京:北京出版社,2016年7月第1版.
②余紀.《紅樓夢》后四十回論——駁胡適“狗尾續(xù)貂”說[J].重慶:西南大學文學院,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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⑤劉夢溪.紅樓夢與百年中國[M].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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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青海師范大學,青海 西寧 81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