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狄更斯小說中兒童形象的演變

李超

摘? 要：狄更斯的創(chuàng)作常被分為早期、中期和晚期三個階段，其作品中所刻畫的兒童形象從表層看起來具有相似性，但實質(zhì)上也具有階段性的變化，這樣的變化與狄更斯所處的社會背景及個人經(jīng)歷是息息相關的。狄更斯用自己最真實的筆觸刻畫了那些可憐的生活在英國社會底層的兒童們，深刻地反映了當時英國在維多利亞時代復雜的社會現(xiàn)實，也體現(xiàn)了狄更斯人道主義思想與兒童形象中愛的連續(xù)性的完美結(jié)合。

關鍵詞：兒童形象;演變;兒童情結(jié);人道主義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9）-32--02

引言：

查爾斯·狄更斯是19世紀英國著名的批判現(xiàn)實主義小說家，他的作品如《霧都孤兒》 、《老古玩店》、《大衛(wèi)·科波菲爾》、《遠大前程》、《我們共同的朋友》等，在全世界盛行不衰，深受廣大讀者的歡迎。狄更斯擅長用自己最真實的筆觸對那些生活在英國社會底層的“小人物”進行特別的細致的刻畫，深刻地反映了當時英國在維多利亞時代復雜的社會現(xiàn)實，對開拓和發(fā)展英國批判現(xiàn)實主義文學作出了卓越貢獻。在狄更斯刻畫的眾多“小人物”中，有一類特殊且深入人心的形象，他們是孤兒、苦兒、棄兒、流浪兒，在反映狄更斯敏銳的問題意識的同時，也準確展現(xiàn)了他的精神世界。

一、狄更斯筆下兒童形象書寫的演變

兒童文學在西方文學中早就占有一席之地，兒童觀的演變在其中發(fā)揮著重要的作用。狄更斯所處的維多利亞時代的兒童觀，是對之前兒童觀的繼承和發(fā)展。狄更斯的創(chuàng)作常被分為早期、中期和晚期三個階段：早期的溫和批、中期的全面批判和晚期對未來發(fā)展的展望。與之對應，其筆下的兒童形象也發(fā)生階段性變化：從早期的樂觀純潔的棄兒形象到中期的自我奮斗的苦兒形象，再到晚期的幻想破滅的孤兒形象。

（一）創(chuàng)作早期——樂觀純潔的棄兒形象

處于創(chuàng)作早期的狄更斯，連載形式的小說出版更是給他帶來了豐厚的報酬。他在社會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嘗到了甜頭，他充滿幻想的樂觀精神和溫和的社會諷刺也自然地在作品中體現(xiàn)出來。所以在創(chuàng)作早期，他筆下的兒童都是樂觀純潔的形象，生在惡劣的環(huán)境中，仍保持著一顆美好的心靈。

這些飽受磨難，仍樂觀純潔的兒童形象中，《霧都孤兒》的主人公奧利弗·退斯特最具代表性。他在濟貧院中，忍受饑餓，備受欺凌，最終不堪棺材店老板娘、教區(qū)執(zhí)事邦布爾夫等人的虐待逃往倫敦，卻誤入賊窩。幸運的是，奧利弗遇到了布朗洛先生，并得到無微不至的關懷，這是奧利弗第一次感受到人間的溫暖。后來奧利弗再次陷入賊窩。幸運又一次降臨，梅麗夫人及其養(yǎng)女羅斯小姐收留并庇護了他，但雙方都不知道這位羅斯小姐正是奧利弗的姨媽。奧利弗兩次遇難，都在別人的幫助下化險為夷，更為巧妙的是，幫助他的人都認識她的母親，這就是體現(xiàn)樂觀的一方面。

另一方面，他是一個溫柔敏感，但又很勇敢堅強的男孩兒。奧利弗生于苦難之中，成長在黑暗和充滿罪惡的世界，沒有接受過教育，也沒有得到過正確的道德指引，但他的心中卻始終保持著一方凈土，一顆樂觀純潔的心，不論怎樣的磨難都不能使他墮落。就算最后當所有的壞人都被繩之以法，奧利弗都表現(xiàn)出了他的善良，誠心地向上帝祈禱，讓上帝原諒這些曾傷害過他的人。

（二）創(chuàng)作中期——自我奮斗的苦兒形象

處于創(chuàng)作中期的狄更斯，看到了維多利亞時代社會的黑暗，對資本主義制度開始失望，他不是那個純粹為了報酬去趕稿的寫手，他注意到制度下溫和的道德，關注人們需要什么？人們真的只是忠于金錢嗎？人性的光輝是不是已經(jīng)消失殆盡？他把他的困惑與對人性的迷茫寫進作品中，通過主人公的自我奮斗表現(xiàn)對人性的探索與挖掘。

《大衛(wèi)·科波菲爾》描寫了主人公從孤兒成長為一個具有人道主義精神的資產(chǎn)階級民主主義作家的過程，大衛(wèi)聰明，勤奮好學，以優(yōu)異的成績畢業(yè)，成為一個出色的代訴人，他不理想的童年并沒有給他帶來消極的影響，在逆境中滿懷信心，在順境中加倍努力。但在大衛(wèi)為了未來不斷奮斗的過程中，他的身邊發(fā)生著各種各樣的事情，狄更斯將自己對人性的困惑與迷茫體現(xiàn)其中。

盡管這段時期的創(chuàng)作仍帶有些許童話色彩，但狄更斯的創(chuàng)作觀逐漸成熟，他筆下的兒童已不是那個需要得到別人幫助才能獲得幸福生活的奧利弗，而是一個有百折不回的毅力、自強不息的勇氣和積極進取精神，懂得通過自我奮斗去追尋人生價值的大衛(wèi)。他善良，誠摯，將愛彌兒和斯提福茲的私奔歸咎于自己;他有百折不回的毅力、自強不息的勇氣和積極進取的精神，也終于獲得了家庭的幸福和事業(yè)上的成功。大衛(wèi)為了未來不斷地自我奮斗，海穆奮不顧身地去救曾誘騙自己未婚妻的斯提福茲，愛彌兒的伯父最終也原諒了她，所有的一切，不僅是大衛(wèi)的成長經(jīng)歷，更是狄更斯對人性迷茫的訴說。

（三）創(chuàng)作晚期——幻想破滅的孤兒形象

創(chuàng)作晚期的狄更斯對社會黑暗的認識進一步加深，加上年齡的增長，個人愛情生活方面的不幸，他思想中抑郁的一面有所增強。他作品中呈現(xiàn)出廣泛的社會批判，尖銳的矛盾沖突主導情節(jié)設計，使得作品中的人物形象更加豐滿，情節(jié)更是曲折跌宕。

最值一提的是《遠大前程》，故事發(fā)展大致可分成三個部分。第一部分記述了皮普是一個孤兒，生活在普通的清貧家庭，膽小、猶豫，但純潔、樸實。第二部分主要是皮普在倫敦接受教育的經(jīng)歷。由于受到上層社會習氣的影響，皮普過著奢靡墮落的生活，道德品質(zhì)也逐漸變得低下。小說的最后一部分描述了皮普保護潛逃回國的流放犯人馬格威奇的經(jīng)歷。雖然馬格威奇最終還是被捕，但在一系列的變故中，皮普最終認識到人性之美，也深切地體會到親情和友情的可貴。他膽小猶豫，總的來說，皮普經(jīng)歷了一個淳樸善良到勢力虛榮最終回歸善良本性的心路歷程，幻想破滅，人性回歸。

二、狄更斯筆下兒童形象演變的原因

狄更斯塑造的兒童形象，從樂觀純潔的奧利弗，到自我奮斗的大衛(wèi)，再到幻想破滅的皮普，他們的經(jīng)歷、性格不同，人生的抉擇和結(jié)局也不同。狄更斯筆下兒童形象的不斷演變，與狄更斯自身有著緊密的聯(lián)系，接下來，將從狄更斯對社會的認知，創(chuàng)作技巧和對人性的挖掘三個因素，淺析狄更斯筆下兒童形象演變的原因。

（一）對社會的認知不斷深入

由于家計窘迫，雙親對他的教育和前途頗為疏忽，狄更斯的童年還是不幸的。但狄更斯對資本主義制度下的社會沒有太多的異議，對于潛藏在社會中的不公平與黑暗，也沒有強烈批判，對資本主義制度抱有幻想。然而狄更斯生活在英國發(fā)生翻天覆地變化的時代，社會急劇變革，財富分配不均造成兩極分化，金錢和人性在人們心中的地位也發(fā)生了變化。當?shù)腋篂榱藵M足讀者需要，不得不更深入關注社會時，對于社會的批判就更加廣泛、尖銳。不公平、腐敗、黑暗，社會的陰暗面被一個個撕開，毫不留情地暴露在讀者面前，讓讀者看到社會中殘忍又滑稽的真相，去關注在真相下無法發(fā)聲的兒童。

（二）創(chuàng)作技巧的成熟

隨著啟蒙運動的深入和唯物思想的傳播，歐洲的19世紀是兒童文學發(fā)展的黃金時代。人們的人文素質(zhì)和科學觀念不斷提高，對兒童的社會地位有了新的認識，兒童也是具有獨立人格和思想的群體，而不是成人的附屬物。狄更斯顯然受到了兒童文學氛圍的感染，再加上自身的童年經(jīng)歷和人道主義精神，他的創(chuàng)作將歐洲兒童文學推上一個新的高度。在三十多年的創(chuàng)作生涯中，狄更斯的創(chuàng)作技巧日漸成熟，這也是兒童形象演變的原因之一。早期的創(chuàng)作中，狄更斯大多采用“流浪漢小說”的結(jié)構(gòu)模式和夸張的藝術手法，在晚期創(chuàng)作，尖銳的矛盾沖突主導著情節(jié)設計，對社會的批判也更為廣泛。親情、愛情與友情，人性與金錢，主人公在矛盾中徘徊、抉擇，不同的選擇形成了情節(jié)的跌宕起伏。

（三）對人性日益深刻的挖掘

縱觀狄更斯筆下的兒童形象，他們的成長過程越來越復雜，性格也越來越豐富，這與狄更斯的人性觀有著密切聯(lián)系。與狄更斯的創(chuàng)作階段相對應，其人性觀也可分為三個階段，并且階段之間的變化充分體現(xiàn)了狄更斯對于人性的深刻思考。起初是對人性的盲目樂觀，人性美好成了人物身上的固有屬性，后來逐漸迷茫，仍跌跌撞撞尋找自我價值，最后童話色彩淡化，更貼近現(xiàn)實，這都源于狄更斯本人對資本主義體制下的丑陋現(xiàn)實有了更純粹的認識，并對美好人性的復歸心懷憧憬。

三、兒童形象的實質(zhì)：人道主義精神的高度體現(xiàn)

狄更斯所書寫的維多利亞時代的兒童，成為了歐洲兒童文學史上第一批苦難兒童形象。狄更斯通過對兒童命運的書寫反映社會面貌，但無論他對現(xiàn)實世界如何批判，人道主義思想始終貫穿其中，關懷社會底層勞動人民的生活遭遇，寬恕人性復歸的資產(chǎn)者，溫情浪漫的人道主義精神洋溢在作品之中。

（一）對小人物的溫情

人道主義者認為人性本善，提倡用人道主義作為武器去驚醒教化世人，使他們從感性方面獲得對社會的感悟。正如上文所說，童年時期的狄更斯飽受艱辛，看盡人間冷暖，這樣的經(jīng)歷為他日后的創(chuàng)作提供了豐富的素材，所以狄更斯的人道主義建立于人性之上，渴望用一種柔和的方式減輕人們的傷痛，并在他的作品中強調(diào)“仁愛”思想，更關注底層勞動人民的生活狀態(tài)。同情窮人、弱者和慘遭不幸的人們，成為他人道主義思想的創(chuàng)作基調(diào)。

狄更斯作品中的主人公，大多是受苦的勞動人民，盡管成長經(jīng)歷坎坷，飽受磨難，但結(jié)局都是圓滿的。純粹的好人必定會得到上帝的眷顧，徹底的壞人最后一定被嚴懲，溫情浪漫的人道主義情懷體現(xiàn)其中。備受關懷的小人物中，最突出的就是兒童。兒童是獨立個體，也應有受尊重的權(quán)利，而狄更斯筆下的兒童，不是在濟貧院中受折磨的孤兒、棄兒，就是在家庭暴力中成長的苦兒。狄更斯對殘害兒童身心健康的學校制度進行諷刺和鞭撻，呼吁更多的人關注兒童的成長和受教育問題，反映了狄更斯具有人道主義色彩的教育理念。

（二）圣誕節(jié)式的寬恕

1842年訪美后，虛偽的民主制度和殘酷的監(jiān)獄，使狄更斯對共和國漸漸失望。體現(xiàn)在作品中，情節(jié)的設計不像之前那樣光明樂觀，主人公的命運籠罩在資本主義社會的陰影中，為富不仁的資產(chǎn)者喪失人性，唯利是圖，將金錢看作生命。但是，不管人物形象多么虛偽、貪婪，狄更斯還是選擇讓他們經(jīng)歷破產(chǎn)或感化，引導他們找回良知，寬恕他們。董貝先生一開始被金錢主導了頭腦，認為兒女的出生只有繼承資產(chǎn)這一個用途，直到破產(chǎn)后，被金錢扭曲的性格才得到糾正，才享受到真正的天倫之樂。

狄更斯一直在作品中揭露社會生活的黑暗，批判社會主義制度，但并不代表他已經(jīng)徹底厭惡和放棄這個社會，而是希望通過自己的作品，有更多的人認識到社會的弊病，并設法糾正，讓社會變得更好一些。因此，他懲罰罪惡的貴族階級，寬恕資產(chǎn)階級，同情下層人民，擔任階級之間的調(diào)和者，用溫和共處代替暴力革命，這也是狄更斯人道主義精神的體現(xiàn)。

結(jié)語：

狄更斯作為19世紀最偉大的小說家，他的每一部作品都是對英國維多利亞時代黑暗社會罪惡的真實寫照，他開創(chuàng)的苦難兒童小說更是對社會陰暗面的深層次挖掘。隨著年齡的增加，經(jīng)歷的不斷豐富，他對兒童問題的認識也在不斷加深，所以他所創(chuàng)作的作品中的兒童形象也發(fā)生著變化，但善良戰(zhàn)勝邪惡的人道主義和關懷兒童的仁愛思想貫穿始終。透過這些悲慘且無辜的兒童，他想要喚醒人性，不要一味地追求功利，想要呼吁更多的人共同鏟除社會黑暗勢力和不合理的制度，給兒童更多的關注，尊重兒童的人格獨立，給他們接受良好教育的機會，引導他們形成正確的價值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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