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眼
2019-12-16 02:20:21何承波
南風(fēng)窗 2019年25期
何承波
眼下，似乎又買不到針孔攝像頭了，何志會逛了華強北，也逛了淘寶，它們都消失了。跟偷拍設(shè)備打交道14年，這種情形他再熟悉不過。
實際上，打擊每年都有，但他的生意不會受到影響，這永遠是一場打地鼠式的游擊戰(zhàn)。
他舉例說，就像嫖娼不會消失一樣，偷拍，也不會，這是人性深處的東西。
從偷拍者變成反偷拍者，何志會一直離不開竊聽器、定位器以及針孔攝像頭。從2005年到2009年，他是私家偵探，是婚外情調(diào)查者，他的偷拍視角下，背叛、猜疑、控制與窺視，以荒誕而悲涼的方式，輪番上演著。
2009年8月31日，突如其來的牢獄之災(zāi)，翻轉(zhuǎn)了他的職業(yè)角色和人生。之后不到十年時間，偷拍儼然成為洪水猛獸，入侵了酒店、試衣間、公共廁所等場合，并向家庭與個人關(guān)系里擴散。這時，何志會已是一名反偷拍者。
針孔攝像頭下，人性從未變過
何志會的辦公室裝飾與布局很隨意、普通。但暗藏玄機。
這是一家位于深圳龍華區(qū)的電商安防公司，辦公室外數(shù)十個格子間，噼里啪啦的鍵盤聲，連著電腦另一頭顧客們的疑惑、恐慌、釋然。有顧客買了檢測儀之后，不知如何操作，他們就著視頻，遠程指導(dǎo)。有人檢測到了異常，頓時就慌了，客服只好叫他們報警。當然，很多人是檢測后，確定了安全感，有一種釋然。
2019年10月25日，《南風(fēng)窗》記者剛進門， 何志會就狡黠一笑： “找找看，我辦公室里有多少針孔攝像頭？”他是一個矮小精瘦的男人，40多歲，但不見中年發(fā)福的跡象。
記者貓著腰，縮著脖子，十分鐘下來，幾平方米的辦公室，只找了兩個。
正說著，電話響了，對面是一位卡車司機。司機懷疑自己的貨物里有定位器，可能是上游供應(yīng)商在搞鬼，要找出他下游的廠商，以擾亂他們的生意。卡車司機焦頭爛額，不知道如何處理。
何志會跟卡車司機聊完，給出建議后，掛了電話，便主動向記者“招供”了：一共七八個，被藏在路由器、布娃娃、時鐘、可樂瓶、牌匾等尋常物件里。
這些設(shè)備是什么來歷呢？何志會說，并不是他刻意買回的，而是他上門做檢測時，在客戶家里搜出。有的客戶也不報警，畢竟，是誰裝的設(shè)備，客戶也心知肚明?？蛻舨恢涝趺刺幚淼?，就直接送給了何志會?，F(xiàn)在，它們堆滿了辦公室。
令何志會印象最深刻的，是那張牌匾。他記得很清楚，那是2014年，一個佛山女子找他上門檢測，他拖著裝有頻譜分析儀、模擬信號捕捉器、電磁波強弱檢測器等設(shè)備的黑箱子，去佛山女子的家里掃了一圈，沒找到。最后是在客廳的牌匾上，他發(fā)現(xiàn)了貓膩。
肉眼無法發(fā)現(xiàn)的針孔攝像頭，原來藏在黑色的背景圖案里，下方的時鐘裝置分出了電路，為這顆攝像頭的運行長期供電。
后來何志會才得知，女子與丈夫正在鬧離婚，幾套房產(chǎn)正等著分。而女子手里握著丈夫出軌的證據(jù)。這顆攝像頭，正是丈夫布下的機關(guān)，他打算找出相同的證據(jù)，反將一軍。
女子當即打電話過去，痛罵了丈夫一頓，但對方不承認。但女子甚至能猜出，他是何時請人裝了進去。
心煩意亂的女子不知道怎么處理那塊牌匾，何志會就把它扛了回來，掛在辦公室的柜子頂上。連他都不免贊嘆，那顆攝像頭藏得真是太絕了，“我都看不出來”。
連他都不免贊嘆，那顆攝像頭藏得真是太絕了，“我都看不出來”。針孔攝像頭下，人性從來不會變。他從偷拍者變成反偷拍創(chuàng)業(yè)者，背靠的正是這一點。
針孔攝像頭下，人性從來不會變。他從偷拍者變成反偷拍創(chuàng)業(yè)者，背靠的正是這一點。
私家偵探
2005年，何志會把針孔攝像頭藏在紐扣、打火機、車鑰匙等地方，他把自己隱匿在大街上的人群中，成了夢想中的私家偵探。
他是退役軍人，復(fù)員后本在湖北老家工作，后來漸漸感到了無生趣。聽村里人紛紛議論一天一層樓的地王大廈，想象著深圳效率的奇跡，他被這個花花世界所吸引了。30歲左右，才決定來深圳闖蕩。
順著報紙中縫的廣告，他進了一家私家偵探社，半年后，他出來單干，自己也開了一家。就這樣，一腳踏上了偷拍與反偷拍這條不歸路。
出于職業(yè)習(xí)慣，何志會沒事就跑去華強北。在這個全國最大的電子市場上，有著琳瑯滿目的偷拍和監(jiān)聽設(shè)備，他經(jīng)常買回來研究，逐漸對各種設(shè)備輕車熟路。
彼時，私家偵探游走在法律的邊緣，偷拍手段非常規(guī)、風(fēng)險也很高，何志會給自己立了很多規(guī)矩：男客戶不接，因為他們更容易沖動；只拍室外，不拍室內(nèi)親密鏡頭。
跟他鐘愛的福爾摩斯有所不同，他80%的案子，無非是些狗血的婚外情調(diào)查。某次，一個潮汕女子找到了何志會，并告知他：自己的丈夫越來越不愛回家了，疑似在外偷腥，并委托何志會調(diào)查。
跟蹤了一段時間，何志會發(fā)現(xiàn)，她的丈夫，其實早就有了另一個家。找到機會，何志會穿著管理員的衣服，敲門進去。
一個女人問他：“是做什么的？”
他說：“樓下鄰居反映漏水，來看看?！?/p>
到了客廳，何志會一抬頭，看到墻上掛著巨幅結(jié)婚照：沒錯，是他，而且跟另一個女人結(jié)婚了。何志會借勢舉起了特制的打火機，拍下了證據(jù)。
拿回去給雇主看了，帶著一大一小兩個小孩的雇主，哭得六神無主。原來，他們都是潮汕人，擺了酒席，卻沒領(lǐng)證，拖到了現(xiàn)在，直到“老公”已另覓嬌妻。
大多數(shù)主顧都是女性，大多數(shù)問題都是男人出軌，這似乎是不變的鐵律。何志會總結(jié)出一個道理，進入惺惺相惜的人生階段前，婚姻的早期，無非關(guān)于外表、長相和肉體感受，夫妻間絲毫的不對勁，都是顯而易見。
因此，猜疑是一種折磨，何志會“幫助她們看見真相”，結(jié)束猜疑。
另一個女主顧委托何志會與同事去上海，跟蹤自己的丈夫。在松江區(qū)某個餐廳里，丈夫與小情人甜蜜地互喂著飯，何志會假裝打電話，功能機里內(nèi)置的針孔攝像頭，拍下了這個美好的場景。
到了深夜，男人與小情人開車逛了一圈，進了公園，男人走下車，把車后座放平，再進去，關(guān)緊了車窗。“不是吧，要那個了？”何志會跟同事開著玩笑，但他們沒有拍。
到了周末，他找到了女主顧，約在松江區(qū)的茶餐廳，女主顧也是抱著小孩，他們一邊吃著早茶，一邊匯報結(jié)果。何志會把拍到的、沒拍到的，都如實告訴了她。
女人聽完，才山洪暴發(fā)一般地大哭起來。
真相其實就是一層紗布虛掩著。“調(diào)查前，她也能猜到，也許已經(jīng)知道了七八分，但沒看到時，她還好好的?！爆F(xiàn)在，視頻資料生動地展現(xiàn)在面前，甜蜜的場景，跟家里那種咄咄逼人和不堪的爭吵，簡直云泥之別。何志會說：“這對她來講，打擊太大了。她崩潰了?！?/p>
何志會想安慰她，卻說不出話來。他突然醒悟了，他所做的事情，并不能幫上什么?；橐鲋谢奶频氖乱姸嗔?，他開始給女客戶們提建議，甚至成為很多婚姻結(jié)局的主導(dǎo)者。
私家偵探的歲月是快樂的，但同時也在快速滑向深淵的邊緣。
時間來到2009年年初，一條他從未在意的法律更新了。2009年2月28日，《刑法修正案（七）》第253條增加“非法獲取公民個人信息罪”：竊取或者以其他方法非法獲取公民個人信息，情節(jié)嚴重的，處3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處或者單處罰金。
半年后的2009年8月31日，下午天快黑了，空蕩蕩的辦公室，何志會正準備回家。警察卻沖了進來，搜查他的電腦，五份通話清單被翻了出來。他整個人是全懵的，轉(zhuǎn)念想，不過五份清單嘛。
真相其實就是一層紗布虛掩著?！罢{(diào)查前，她也能猜到，也許已經(jīng)知道了七八分，但沒看到時，她還好好的?！?/blockquote>他被直接帶走，罪名是非法獲取公民信息。他后來知道，那是深圳市的統(tǒng)一行動，也是全國最早的行動。這就意味著，私家偵探的時代，結(jié)束了。
他從未意識到，這是一種嚴重的犯罪行為。關(guān)在看守所，他很焦急，報紙廣告費20萬元一年，網(wǎng)站推廣費用、辦公司租金，白白付出或者仍然欠著，而自己卻憑空消失。但一兩個月后，他慢慢坦然了，開始反思自己的法律觀念。
7個月，等來了出獄，何志會沉淪了三四個月，閑著的他按捺不住，跑去華強北的中心地段—太平洋安防市場閑逛。他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熱愛琢磨那些針孔設(shè)備。某天，看著這些偷拍設(shè)備，他心里突生一念：“銷售、安裝、使用，是違法的，那我來反偷拍吧?！?h3>洪水兇猛
何志會跟一個賣設(shè)備的老同行，一拍即合，在華強北租了個一兩米長的狹小柜臺，賣一些竊聽、定位和偷拍的檢測設(shè)備，但店鋪冷清極了，每個月他們只能勉強糊口，甚至無力養(yǎng)家。過年，何志會沒臉回老家，喝糊涂了，半路睡在路邊，被凍醒。他猶疑著，是不是入錯行了？
彼時針孔攝像頭還處在早期發(fā)展階段。第一代分兩種，一種是儲存式，一種是模擬信號的。前者極其便攜，一般會偽裝成打火機、紐扣、汽車遙控器、墻上開關(guān)等，這種設(shè)備偽裝性好，還能光線感應(yīng)，有人影才啟動。但沒有遠程畫面?zhèn)鬏?，偷拍者只能是取回去才能看到?/p>
另一種是模擬信號的。在300米范圍內(nèi)，可實時接收和遙控。很多酒店偷拍，都是在樓下樓上，或者圍墻外面。但像素不好，480P都不到。而且體積達到兩個香煙盒那么大，不便攜。
技術(shù)的簡陋，限制了偷拍設(shè)備相對狹小的運用范圍。自然，何志會也沒有市場。他面向的客戶，只有零星的商業(yè)市場，說白了，就是“煤老板人手一部”。這些New Money，所謂的暴發(fā)戶，對突如其來的財產(chǎn)沒有安全感，想方設(shè)法地提防著。但除此之外，人們沒有形成隱私的概念。
不過，局面悄然發(fā)生了變化。數(shù)字信號傳播的針孔攝像頭，迎來了一個歷史條件：廣泛覆蓋的WiFi、4G技術(shù)。只要一個APP，它就可以把窺視的鏡頭，伸向無限遠的角落。
偷拍設(shè)備煥然一新，它們的本體—攝像頭，小到不足一厘米，電路板比U盤更小、更薄。但它如同怪物一般，長著兩個觸角：電源線與天線。只要接上電源，它就成了黑暗中的永恒之眼，無聲無形地審視著人的生活。而插入一張4G卡，或者連上WiFi，它便可在任意距離里，高清地直播任何私密的空間。
一般來說，酒店里，這樣的設(shè)備會靠近有電器的地方，諸如臺燈、路由器、空調(diào)出風(fēng)口、插座和電視機等。更隱秘的一種情況是，在酒店淋浴間里，它們還會偽裝成一顆不起眼的螺絲釘。
數(shù)字信號傳播的針孔攝像頭，迎來了一個歷史條件：廣泛覆蓋的WiFi、4G技術(shù)。只要一個APP，它就可以把窺視的鏡頭，伸向無限遠的角落。何志會說，模擬信號下，傳輸?shù)漠嬅婺：?，沒人能看清。現(xiàn)在不同了，畫面甚至逼真到汗毛可見。而模擬信號非常容易檢測，信號頻段識別性高，甚至還能直接截取。但有了數(shù)字信號傳輸，它會偽裝成跟WiFi相同的信號，很難把它揪出來，只能靠紅光濾鏡照射，用肉眼來識別。
就這樣，針孔攝像頭成了脫韁的野馬，快速突破了小圈子、小范圍，開始一路狂飆。從酒店、試衣間、公共廁所等場所開始泛濫出去，延伸到出租屋、家庭，從產(chǎn)業(yè)化到個人糾紛。
最先壯大的，是偷拍的色情產(chǎn)業(yè)，很多視頻幾百上千元，賣到國外的色情網(wǎng)站。
恐慌上演。在色情網(wǎng)站上，看到自己和朋友離奇故事的，越來越普遍了。去年六月，江蘇公共衛(wèi)視報道了一對情侶的故事，他們?nèi)ヌK州旅游，入住了景德路附近一家酒店。甜蜜的三個晚上后，情侶倆高高興興回了家。
一個月后，男生卻在某個網(wǎng)站上，發(fā)現(xiàn)了一段視頻。畫面一大半被綠植所遮蔽，但中心留出了空，清楚地拍下了一對纏綿激情中的男女。把他驚呆的是，他發(fā)現(xiàn)，那是他自己和他的女友，被剪輯成了40分鐘的視頻。一個月里，已有4萬多人點了贊。
有些魚兒上鉤，是巧合，而有些則是步步為營的預(yù)謀和算計。2018年年初，一位漂亮女孩從北京趕去上海，迎接她的，是個帥氣又壯碩的中年男子。兩人在網(wǎng)上早已相識，并順理成章地進了一家高級酒店。當女孩從浴室出來時，男子已調(diào)試好茶幾上的針孔攝像頭，一切準備就緒，獵物終于入甕。
不出意外，這則視頻很快出現(xiàn)在某色情視頻網(wǎng)站上，而男子在該網(wǎng)站上，還有另一個真實身份—“91夯先生”。當然，這次出了意外，麗水市公安局網(wǎng)警大隊的民警，早已鎖定了他的位置。第二天，便沖進了他的公司，出示了傳喚證。
“91夯先生”被捕，是一場意外中的意外，時間再往回拉兩年，2016年年底，浙江麗水公安局接到網(wǎng)吧業(yè)主報警，說有人在網(wǎng)吧里看色情視頻。警方到來時，人已逃逸，只見一臺開著網(wǎng)站的電腦。而當事人所看視頻，正是“夯先生”系列，共有100多部，是夯先生與100多名女性精心的聊天、約會，并步步為營地引誘，最終成為隱秘攝像頭下的獵物。拍下的視頻，被掛在某色情網(wǎng)站上，付費才能觀看，“夯先生”及同伙從中獲利高達百萬人民幣。
從未有女孩識破這一點，她們并不知道，在另一個平行宇宙里，自己成了一個赤裸的被觀看者。在“夯先生”落網(wǎng)前，這一切只是一場短暫的、無疾而終的愛情。這之后，她們發(fā)現(xiàn)，自己是謀利的工具。
面對偷拍的兇猛洪水，何志會發(fā)現(xiàn)，反偷拍市場也發(fā)生了劇烈的變化。以他的店鋪為例，從2015年開始，普通消費者崛起了，大眾有了隱私觀念，并且防范的意識迸發(fā)出來。不到兩三年，普通消費者追平了商業(yè)市場。有時，住酒店的女孩會發(fā)來視頻，請他們檢測可能隱藏著的攝像頭。憑借視頻遠程判斷，多數(shù)情況下是找不出來的，所以中招者不在少數(shù)。而且針孔攝像頭面目多變，即便找了出來，很多人也未必認識。
有個搬新家大半年的女孩，在網(wǎng)上看了針孔攝像頭偷拍的新聞，回家總是有一股不安，總覺得有什么東西盯著她。一檢測，發(fā)現(xiàn)對著床的五孔插座里，真有異常情況，卸下來一看，是一個接上電的攝像頭。沒人知道，是誰安裝了它，更不知道它拍了多久、拍到了什么。
當然，不愿意面對真相的也有。何志會記得，有個女孩從家里找出了攝像頭，卻不敢聲張，不愿報警，倉皇搬家。
窺視與操控
猜疑心、操控欲、窺視欲，借助針孔攝像頭，肆意入侵個人的私密空間。陌生人的犯罪行為，熟人間的情感糾葛，在何志會的客戶中，都不少見。
有人在布娃娃的眼睛里摳出個攝像頭，細思恐極的是，它是某個朋友送的禮物。還有一個客戶說，朋友送的充電寶，只要檢測儀一靠近，就發(fā)出警報，當事人拆開才發(fā)現(xiàn)，里面裝了竊聽器，還帶著定位功能。
他目光如炬，進入一間酒店，快速掃一眼，基本可以判定哪里有貓膩。這是他看待世界的方式。黑暗中，那些秘密進行著的，是他眼里所見的日常。2018年，江西女孩小美跟男友分居了。剛開始，小美還不時跑去見他，但后來慢慢淡了，兩人變成了一種若即若離的關(guān)系。男孩對此很敏感，有些慌張。
有時，他會質(zhì)問小美，家里來了什么人，跟她什么關(guān)系。小美思來想去，覺得不對勁：“他怎么什么都知道一樣？”
小美買了檢測儀，果然，在臥室空調(diào)電線旁，黑膠帶纏住了一個不起眼的異物，取下來一看，竟是一個針孔攝像頭。有人在空調(diào)里分出了一根電路，給偷拍設(shè)備裝上，長期供著電，正好對著床，隱秘地運行著。
小美猜到是男友，但他并不承認，小美要報警，又被阻攔了下來。之后，兩人關(guān)系持續(xù)疏遠，卻沒徹底斬斷。一年后，重復(fù)的事情，再次上演了。小美從房間的另一個角落，又找出了一只盯著她的“眼睛”。
小美把這件事告訴了何志會，并大罵著那個人渣不配做人。
普通人只會偶爾才發(fā)現(xiàn)，身邊有一個凝視著自己的深淵。相反，竊聽、偷拍、定位，是何志會每天不得不打交道的事情，他目光如炬，進入一間酒店，快速掃一眼，基本可以判定哪里有貓膩。這是他看待世界的方式。黑暗中，那些秘密進行著的，是他眼里所見的日常。
有控制欲的地方，就會有針孔攝像頭的窺探。陌生人作案，尚有一個清晰的作案動機。但飛入尋常百姓家的針孔攝像頭，也延伸到了更為復(fù)雜的人性角落。
10年前，人們聘請何志會當人形監(jiān)視器。如今，他成了專門消除窺視的人。有位女客戶請他檢測，最后發(fā)現(xiàn)，監(jiān)視無處不在，家里3個房間，都被暗中安裝了針孔攝像頭，車上還有定位器。他了解到，是女方提出了離婚，男方不太愿意，于是暗中監(jiān)視、跟蹤。
跟這些設(shè)備打了十多年的交道，何志會對偷拍有著不一樣的理解。那是人性深處的原始欲望，滿足一種窺視的刺激本能，或者一種控制欲的延伸。這一點，與他10年前所看到的別無二致。
窺視、背叛、猜疑和操控，在一厘米左右的針孔里，輪番上演著。
（文中部分人名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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