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圣關(guān)漢卿

孔蕾

中華曲藝，源遠流長、博大精深，門派眾多。提起《竇娥冤》，作為我國最為膾炙人口的古典四大悲劇之一，可以說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其作者關(guān)漢卿，亦被稱為“曲圣”，但若說到關(guān)漢卿其人，大多不甚了解，“只識《竇娥冤》，不識關(guān)漢卿?！崩仙嵯壬杂璐蠖鄶?shù)人，他認為這是絕不足夠的。

關(guān)漢卿，”漢卿“是字，號已齋，又有“已齋叟”，漢族，解州（今山西省運城）人，又有其籍貫為元大都（今北京市）和祁州（今河北省安國市）等說。元雜劇奠基人，以其為首，與白樸、馬致遠、鄭光祖并稱為“元曲四大家”。

關(guān)漢卿以雜劇的成就最大，今知有67部，現(xiàn)存18部，個別作品是否為他所作，無定論，最著名的是《竇娥冤》。關(guān)漢卿也寫了不少歷史劇，如《單刀會》《單鞭奪槊》《西蜀夢》等;散曲今存小令40多首、套數(shù)10多首。關(guān)漢卿塑造的“我是個蒸不爛、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響珰珰一粒銅豌豆”（《一枝花·不伏老》）的形象也廣為人稱，被譽為“曲圣”。

故鄉(xiāng)成謎

關(guān)漢卿是飲譽中外的燦爛明星。全世界人民都知道他的故鄉(xiāng)在中國。然而，國人并沒有弄清他的故鄉(xiāng)在哪里。關(guān)漢卿的生平事跡各書所載不同。據(jù)元戲劇家鐘嗣成的《錄鬼簿》載：“關(guān)漢卿，大都人，太醫(yī)院尹，號己齋叟?！贝蠖技唇癖本?jù)熊自得的《析津志·名宦傳》載：“關(guān)一齋，字漢卿， 燕人。”這樣就不能肯定他是北京人了。清代邵遠平《平史類編》則說：“關(guān)漢卿，解州人。工樂府，著北曲十六種?！边@樣，他又成了山西人。而且關(guān)于此談的書籍還有《解州志·人物》、 《山西志揖要·人物》等。另外，還有人說他是河北省安國縣伍仁村人。乾隆時的《祁州舊志》和《祁州志》都說 “關(guān)漢卿故里祁州，元時祁之伍仁村人也。高才博學，而艱于遇，……”

如如此一來，關(guān)漢卿就有了四個故鄉(xiāng)：北京，燕，解州，祁州。而且專家們爭論起來，也是各有各的見解，究竟誰是誰非，難下定論。關(guān)于他的名字來歷，《錄鬼簿》說：“關(guān)漢卿，號己齋叟。”《析津志·名宦傳》則說“關(guān)一齋，字漢卿?！边@樣，究竟哪一個是字，哪一個是號也成為疑案。另外，他的生卒年也沒有定論。有一說他是金代遺民，或是出生在金代，活到元代的人，那么他當生1210—1227年左右，卒于1280—1300年左右。一說他是元代人，生于1240—1250 年，卒于1320—1323年左右。還有人提出兩個關(guān)漢卿的觀點， 一個出生較早，解州人， 但不是大戲劇家; 大戲劇家關(guān)漢卿出生元代， 大都人。還有說他生于1180年左右，死于元初。再一種則認為他生于1226年左右， 死于1300年，主要活動在元朝，寫了許多雜劇，但沒寫《伊尹扶湯》。關(guān)漢卿如此有名，但為什么缺少關(guān)于他的記載呢？這與當時社會的黑暗和封建統(tǒng)治的反動是不無關(guān)系的。但就目前來說，人們認為他是元代戲曲家。自蒙古進入中原后推行種族歧視政策。

各族人民，特別是漢族人民受到空前壓迫。元代廢除科舉制度80多年，使知識分子斷絕了當官的途徑。另外，統(tǒng)治階級怕人們利用文藝鼓動造反，所以嚴禁文藝活動。關(guān)漢卿是社會地位低賤的知識分子，寫劇作曲暴露統(tǒng)治者的丑惡又被視為非法;就在一般文人眼中，也因為歷史的偏見，把戲曲創(chuàng)作視為背離傳統(tǒng)的旁門左道加以鄙視。因此，在史書文獻中，自然不會有關(guān)漢卿的記載了。但是，人民不會忘記他。他永遠是人民心中的英雄。但關(guān)于他的一些疑案，隨著研究的不斷深入，一個個問號，將會得到圓滿的解決。

驚天吶喊

由于元王朝廢除了科舉制，一些下層知識分子便無出頭之日，社會地位一落千丈。于是投身到勾欄瓦舍，以求解脫。

勾欄瓦舍是從宋金開始興起的娛樂兼商業(yè)場所，里面不僅有各種店鋪，還有表演雜劇、 曲藝、 雜技、 歌舞的地方。到元代，瓦舍勾欄非常之多，雜劇也成為當時的觀眾喜聞樂見的一種藝術(shù)形式。但繁榮也帶來了競爭，為了爭奪市場，勾欄之間也相互斗爭。這就迫使一些戲班子不斷提高演出水平，不斷推陳出新，以確保自己的飯碗。因此戲班子迫切需要知識分子，也格外尊重知識分子，把他們視為才人、 寶貝。這樣不少中下層知識分子便投身到勾欄瓦舍。在無形中促成了知識分子和民間藝人的結(jié)合，提高了雜劇的創(chuàng)作水準。

在隨著戲班子的流動演出過程中，關(guān)漢卿廣泛深入地接觸到社會底層的勞苦大眾，知道他們的悲慘遭遇，看到了暗無天日的統(tǒng)治，于是決心為處于水深水熱中的百姓呼號。

在這種情況下，他寫下了大悲劇《竇娥冤》，雖然寫的是一位少婦受屈含冤，慘遭殺害的故事，而女主角在行刑前的血淚控訴和質(zhì)問，實際上是劇作家對黑暗現(xiàn)實的聲討。在異常黑暗的年代，這種空前大膽的吶喊，真可謂驚天動地。

竇娥是一個在苦海里長大的孩子，她的一生是悲慘的一生。在短短的20 年生命歷程中，她幾乎受到了封建社會加在婦女頭上的一切不幸。三歲喪母，七歲被賣為童養(yǎng)媳，十七歲結(jié)婚，不久又喪夫。她也自認自己一生多災多難，沒有好日子過。對未來她沒有奢望，只望能克盡孝道，保守貞潔。這點要求對她來說的確不過份?？稍诋敃r邪惡勢力橫行的社會里，她的這點要求也不能實現(xiàn)。潑皮流氓張驢兒父子闖入她的生活，于是更大的不幸落在了她的頭上。張驢兒逼婆媳二人分別嫁給他們父子倆。竇娥堅決反對。不巧這時蔡婆婆病了，張驢兒于是想毒死蔡婆婆，然后與竇娥成親。不巧，反毒死了自己的父親，他見計不成，反順勢反咬一口，借此威逼竇娥。竇娥沒有做虧心事，而且她心目中的“明如鏡、清似水”的官府一定會替她作主?？墒撬e了，這個桃杌太守是個見了告狀的就下跪的人，因為他認為他們都是他的“衣食父母”。因此，一開始，他就袒護張驢兒，并對竇娥一味嚴刑逼供。甚至要拿蔡婆婆動刑，在這種情況下，她不得不承認自己藥死“公公”。結(jié)果，被判死刑，含冤而終。

對于竇娥這樣窮苦善良的女子， 劇作家充滿了同情。在第一折，她出場不久就嘆道：“竇娥也，你這命好苦也?。　苯又殖溃?“滿腹閑愁，數(shù)年禁受，天知否？天若是知我情由，怕不待和天瘦。”她又為什么這樣愁苦呢？“則問那黃昏白晝，兩般兒忘餐廢寢幾時休？大都來昨宵夢里，和著這今日心頭。催人淚的是錦爛熳花枝橫秀，斷人腸的是困闥月色掛妝樓。長則是急煎煎按不住意中焦， 悶沉沉展不徹眉尖皺; 越覺得情懷冗冗，心緒悠悠?！辈还馨滋旌谝?，總是吃不下睡不著，時刻縈繞自己的就是煩惱。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沉重的心沒有稍微輕松一點的時候。作家往往是借題發(fā)揮，借物抒情。同樣，關(guān)漢卿在這里借劇中人之口，抒發(fā)自己的情懷，表達自己的悲苦不平的心境。

身為大家閨秀的劉倩英，對自己的婚姻大事，尚且無能為力。那么，一個妓女，在婚姻問題上則只有由人擺布，更無力回天。謝天香是關(guān)漢卿雜劇《謝天香》的主人公，她是官妓，是開封府歌妓的領(lǐng)班，才貌雙全，深受書生柳永迷戀。柳永為了進京應考便托老朋友錢可照料天香，錢可為了柳永能專心讀書，便想方設法給天香安加罪名，但沒有成功，于是只好假娶其回家，柳永中狀元后回來發(fā)現(xiàn)佳人已成為朋友的小妾，非常氣憤，但等其見到錢可后，才知其良苦用心，一對戀人這才團圓了。

關(guān)漢卿卻深諳社會底層婦女的不幸，同情她們的遭遇，并且從她們身上找到了閃光之處——其聰明才智。如天香在唱柳永送她的詞《定風波》時，把她的聰明才智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為了避官諱，竟能邊唱邊將詞中需押韻的字一一換掉，而且又不損原意，可見她有多么高的文學修養(yǎng)，可謂巾幗勝須眉。然而因為她是妓女，她的才能恰恰成為束縛她的繩索，給她帶來不幸和煩惱。她清醒地知道自己的處境，希望能逃出火坑，改變命運，因此，雖舍不得柳永，仍讓他去應試。柳永讓老朋友照顧她，但她并不把希望寄托在錢可身上，她認為錢可是可怕的人物，因此在其面前也不敢承認自己與柳永的真實關(guān)系。

柳永和天香真心相愛，但錢可卻不這樣認為，他覺得柳永不該迷戀天香。便一次又一次地加害于她，她雖竭力反對，但終不能如愿，只好最后屈服。縱觀全過程，天香的屈服、 妥協(xié)，都因強權(quán)所迫。

關(guān)漢卿無限同情弱者，表現(xiàn)出那一顆顆美好的心靈，是如何被強大的封建統(tǒng)治勢力壓迫得變形、衰竭，這正顯示出他超乎常人的敏銳眼光和超越時代的人道主義精神。

引吭高歌真善美

許多人看了謝天香、 劉倩英的不幸后，都覺得心中有一股酸楚。特別是謝天香，對關(guān)系自己一生禍福的大事，完全任人調(diào)停，忍氣吞聲，逆來順受，不說反抗，就連自己和心愛人兒的戀情也不敢道破，正如魯迅筆下的那些麻木不仁的人，讓人覺得其窩囊，真是哀其不幸，又怒其不爭，可是話說回來，什么樣的環(huán)境就有什么樣的人。藝術(shù)要忠于生活，就得這樣，雖然顯得冷酷，雖然他充滿同情，但也只能如此而已。

或許有人會把謝天香的軟弱無能歸結(jié)于她孤立無援，沒有親朋好友的幫助。但也不盡然，即使有親朋好友也并不一定能幫助她。相反，往往是自己的至親至愛將自己推入火坑。如《金線池》中的杜蕊娘便是一例。她是官妓，一次到濟南衙府陪知府石好問和其義弟韓輔臣喝酒，她和韓輔臣一見鐘情。當韓輔臣聽石好問說準備把他安排到杜蕊娘家住時，高興得跳了起來，以為自己能和蕊娘結(jié)為秦晉之好，但他們錯了，因為蕊娘的母親是開妓院的老鴇，是個發(fā)不義之財?shù)娜?，他在杜家住了半年多，她仍不答應他們的婚事，而且因為韓輔臣的錢越來越少而遭白眼。蕊娘求其母答應她的婚事，她不但不允，反而想出一條毒計，自己用些閑言碎語來離間他們二人，差點成功。好在石好問利用自己的權(quán)力成全了這二人。否則他們會被她活活拆散。杜蕊娘是老鴇的唯一親人，在她需要幫助的時候，她不是想方設法將之救出，而是使勁往火坑里推，《緋衣夢》中的王半州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想悔女兒王閏香和變窮的財主李慶安的婚事，結(jié)果，引出血案，差點釀成李慶安的殺身之禍。

如果說老鴇和王半州是粗俗之人，無知無德，只認金錢，不認親情，那么兵部尚書應該是一個德義兼?zhèn)涞娜税桑康栋菰峦ぁ分械谋可袝蹑?zhèn)之女王瑞蘭，在兵荒馬亂中與書生蔣世隆相遇，他們同生死、共患難，最終產(chǎn)生愛情，并結(jié)為夫妻。王瑞蘭陪丈夫住在一個小鎮(zhèn)里養(yǎng)病，可蔣世隆的病卻不見好轉(zhuǎn)。恰巧這時瑞蘭的父親帶兵路過，瑞蘭真是喜出望外，以為可以脫離苦難了?？伤f萬沒想到自己的父親會堅決反對，并不顧自己的申訴和丈夫的病情，將自己從蔣世隆身邊帶走，不管其死活。兵部尚書和前面的老鴇和王半州相比，則顯得更加殘忍，他明知女兒的恩人、心上人正處在生命危險中。他不僅不知恩圖報，反而落井下石。他之所以這樣做，無非是覺得蔣世隆沒有功名，和自家門不當戶不對。他為了個人的面子和虛榮，竟置女兒的幸福、恩人的生死于不顧，這已不能說其粗俗或是無知，而只能說其毫無人性，在這個劇本中有這樣一支曲子：

“（慶東原）他則圖今生貴，豈問咱夙世緣;違著孩兒心，只要遂他家愿。則怕他夫妻百年，招了這文武兩員，他家里要將相雙權(quán)。不顧自家嫌，則要傍人羨?！白鳛榕畠?，瑞蘭早已洞悉父親的所作所為。他做事有著極強的功利性。他要讓他的家富麗堂皇。這支曲子，完全撕破了那張唬人的、 道貌岸然的假面具，使其齷齪虛偽的靈魂暴露無遺。作為藝術(shù)家，關(guān)漢卿并不對自己筆下的人物發(fā)表什么評價，而是讓人物自身用自己的行為來塑造他們的形象。在《金線池》中既有為追求美好理想而頑強斗爭的蕊娘，也有挖空心思陷害親生女兒的老鴇?！毒p衣夢》中有批判嫌貧愛富的行動?！栋菰峦ぁ分械娜鹛m，同樣也為自己的愛而進行了不屈的斗爭。她們的這些行動都顯示出她們忠于愛情的高尚品質(zhì)。

對女性忠于愛情的贊美，在其劇作《調(diào)風月》中表現(xiàn)得更加明顯。女主人公燕燕只不過是貴族家庭中的小婢女。她不但不卑躬曲膝， 還有自己的意志，敢說敢做，雖不能主宰自己的命運，卻敢于同命運抗爭。她生活在大戶之家，見識廣博，她知道風流男子甜言蜜語，因此總是與對她表示親近的男人保持高度警惕。但在瀟灑的小千戶的頻頻進攻前卻動搖了，她雖怕上當，但卻舍不得這個機會，最后在小千戶的軟纏硬磨之下，終于答應了他的求婚，并陷入熱戀中?？珊髞硇∏魠s又接受了富家小姐鶯鶯的定情物。

燕燕在服侍他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秘密，并得知了實情。對此，燕燕氣得火冒三丈，恨小千戶，更恨自己。并斷然和小千戶斷絕關(guān)系，并回到自己的小天地。后來小千戶又來求其原諒，但她卻不再理他。小千戶為了報復燕燕，派人到鶯鶯家為自己說親。老夫人于是讓燕燕前去說媒，去了之后，她提醒鶯鶯提防小千戶。在婚宴上，得意忘形的小千戶指著花枝招展的鶯鶯挖苦燕燕，埋在其心中的怒火一下子升了上來，于是當眾揭穿了小千戶的嘴臉，全場的人都為之震動，但為了照顧大戶人家的氣派，大家決定實現(xiàn)小千戶的諾言，娶燕燕為小夫人。但她拒絕了，并且當下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