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諒
女碩士生莎莎趕上這趟高鐵時,鈴聲大作,車門在身后緩緩關(guān)閉。少頃,就由慢而快地疾馳起來。她深深舒了一口氣,但眨眼之際又心神煩躁起來——車廂擠得像沙丁魚罐頭。
那個中年打工男引起了莎莎的注意。瘦弱的身子,衣著臟兮兮的,離她三四米,仍有一股怪味直灌鼻腔。特別是他一啟口,缺了顆門牙,殘存的牙齒則蠟蠟黃,面目幾近猙獰。他的幾位同伴,湊在一起,把這狹窄的過道當作自家地盤了。莎莎皺了皺眉,這趟返程糟透了,怪只怪自己決定回家時票都買光了,男友托人把她帶進了站臺,安慰她“先上車,再補票”。又因為來不及置禮了,男友還塞給她兩萬元現(xiàn)金,用塑料紙裹著藏在小挎包里。
莎莎在那些蛇皮行李袋之間擠出了一點空隙,把自己的拉桿箱擱好,輕輕坐了上去,小挎包牢牢抓手上。待列車員來檢票,對莎莎的態(tài)度挺溫和,而對幾位打工仔,就不太客氣了:“怎么老是先不買票?!笨磥恚钦J得他們的。缺門牙的男人回道:“手不利索,在網(wǎng)上搶不過人家呀!”說完,擤了擤鼻子,打出一個響亮的噴嚏,嘴里那股煙臭味跟著彌漫過來。其后,莎莎得知,他們是要回安徽合肥的,看來,在湖南站先下車讓她空間舒暢些的念頭是癡心妄想了。得了,還是閉目養(yǎng)神、視若無睹吧。一會兒,莎莎尿急憋不住,想上廁所了。廁所的門在缺牙男的背后,他側(cè)過身子,讓她擠進了廁所。莎莎完事之后,他仍是使勁側(cè)過身子,讓她通行得稍許方便些。她呢,經(jīng)過缺牙男時憋著氣,那股味道太可怕了。
武漢站到了,莎莎逃竄般奔下了列車,拽著拉桿箱就往站外走。她是出了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小挎包不在身上的。使勁回憶,依稀記得自己下車前十多分鐘,是把小挎包從肩膀上取下擱在身邊的。到站時,一定是心情太急迫,抓了拉桿箱,漏了小挎包。那里邊有自己的銀行卡,還有男友給的兩萬塊錢,怎么辦?她想到缺牙男的嘴臉,禁不住要哭了。
明人也在武漢站這個站臺下了車,他看見一個缺門牙的打工男,手上緊緊攥著一個女式挎包,一位鐵路警察陪在一旁。明人問前來迎接的鐵路站負責人,怎么回事?負責人解釋,這農(nóng)民工已守了一個多小時了,說有個女孩掉了包,他下車就追,但找不著人影了,不過相信這女孩會回來的。
“讓他交警察,不就完事了嗎?”
“我們也這么勸他,他說,不行,你們不認識她,萬一給錯人了,女孩不是更急嗎?!?/p>
“所以,他就一直待在這里?”明人納悶。
“也許,他想親自交還失主,獲得一筆酬金吧。”
突聞打工男興奮地喊叫:“在這兒!在這兒!”他一邊使勁招手,一邊快步迎了過去。站臺進口處,一位女孩四下張望,然后急急跑來。
“你終于來了,快看看,東西少了沒有?!贝蚬つ袑⒖姘f給女孩。女孩接過,打開包,察看了下。
“沒少吧,那我走了,我得上車啦?!闭f完,打工男憨憨地一笑,朝列車方向飛快奔去。
“謝謝你,謝謝!我應該酬謝你的?!迸⒏屑さ恼Z氣很真摯。
“不用的,再見!”打工男上了車,列車開動,他在玻璃窗后向女孩、警察招手燦笑,缺了門牙的燦笑。莎莎告訴和她攀談的明人:“后來看他,一點也不丑,還挺有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