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上的男爵

Cathy　修訫　李立亨

郝允祥 等待者的海平面

理想主義者的自由生長在樹上，或者輪船上，一旦踏上岸或者雙腳落了地，就瞬間傾沒了，這種看法存在已久，而跳脫往更高的樹枝上看這件事，如果我們還站在樹枝上，那么這種自由是否就包含著不自由的內(nèi)核？這只是一個比喻。

“這次拍攝中樹上的男爵是在一個不影響他人的環(huán)境下實現(xiàn)他的自由，自由還是要在一定的圈里?！焙略氏檎f著他對這次拍攝主題的理解，那個牽絆的東西來自社會，雖然追尋本身并不壞，“自由是他的夢想，一個人一定要有夢想?！?/p>

但說清夢想為何，或許總需要不斷地經(jīng)歷非主線的升級過程。小時候看電視，他希望成為面包師，而真正長大后，卻做了帆船運動員，那段夜以繼日漂泊在蔚藍中的日子和《海上鋼琴師》中那個被命名為“1900”以海為家的男主有些相似，“那段時間我養(yǎng)成了不服輸?shù)木窈蛨詮姷囊庵?。”他感恩。隨著訓(xùn)練強度不斷加重，從小并非從事體育鍛煉的郝允祥難以支撐，加上一次受傷，他選擇離開船上，到了北京，那時，他的模特之路才開始逐步顯現(xiàn)。

“我覺得也是一種重生?！彼f。

如今的他，在國內(nèi)男模中名列前茅，位列The Hot List及Top 50榜單。誠然，有些樹被爬上是為了更廣闊的視野。不知男主“1900”如果下船，會面對重生還是摧毀，而男爵則是在樹上完成了梭羅式自給自足的生活，以及革命和自我理念的延伸。此時，個人主義的實現(xiàn)被提至宏大夢想之前實現(xiàn)，與我們眼中要先有實力積蓄再拍一部“自己的電影”的常規(guī)所背道，影射至卡爾維諾，他生活在地面，讓社會價值輔助夢想交織抵達。

而郝允祥跳出了這樣“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爭議，在他看來，互聯(lián)網(wǎng)的便捷讓我們早已不自由了，因此討論是虛的，他說：“他一直生活在樹上，這棵樹在當(dāng)下社會不再屬于外在事物，每個人的樹不是長在了外面，而是長在了心里?！?/p>

身處競爭激烈的模特圈，他愿意安心地做等待者：“作為模特，不僅要有光鮮的外表，更要有一顆很強的心臟，不能被外界的因素干擾停止前進?！?/p>

那些與船相處的時光帶給他更強韌的堅持，競爭壓力帶來的社會牽絆只是加深那份海明威的搏斗感，“需要在這個殘酷世界用近乎透支自己生命的力量去拼搏?！彼f。其實無論是與海的博弈還是為藝術(shù)的傾盡，或者像男爵般貫徹個人主義，完成理想都并非易事。

楊昊 從樹下看樹上

楊昊童年的許多時光都在野外、土地上或是爬樹，各種亂躥，這股生命力現(xiàn)在也在他身上，隨著話語中的能量不斷耀放。而這次拍攝也“在樹上”，他說像是帶著他去回溯往昔。

平日他會涉獵小說和電影來增強想象，加深對場景和角色的把握，這源于他覺得“模特的氣場就來源于對服裝風(fēng)格的理解、自身的氣質(zhì)和內(nèi)心?！边@和一些人“上去隨便走兩步就好”的“好”完全不同，懂得多了，走秀時就能運用這份理解去詮釋不同風(fēng)格的外顯，比如這回，“弟弟是安定、柔弱的性格，有些慵懶，哥哥比較冷酷、沉著、成熟，兩個人物的關(guān)系有時在樹上樹下?！彼麑ⅰ稑渖系哪芯簟返睦斫馊嘀僚臄z。

楊昊最近躋身“The Hot List大熱新人”榜單，成為新一代Prada男孩，而除去工作，觸及現(xiàn)實，他直白道：“就我個人而言，我不喜歡一成不變的生活?！?/p>

或許他不那么執(zhí)念于自由這樣一個不斷設(shè)限又跳脫的事，是由于幼年時就已足夠肆意地生長伸展，而非男爵般嚴苛地遵守準則與貴族儀式，他回憶道：“我小時候特別愛玩，喜歡打籃球，但后來接觸到電腦游戲，又想當(dāng)一名世界頂級黑客，因為太難也放棄了，練健美操的時候想當(dāng)一名運動員，想去打比賽......”

他在細數(shù)中跳躍著，踩過那些從樹上而來投射至地面的光斑，輕盈、暢快、沒有負面的想法。而那些光斑從何而來？從高處而來，他喜歡入世的精彩，享受樹下生活，是因為他游刃有余地打點人世嗎？“我高中的時候是一個很寡言，也不能說自閉，但是很少和人交流的男生。”他坦白談及。這種不擅應(yīng)對人世的性格似乎更適合男爵式的一跳而脫，而他并沒有順著，或許是另一種潛在的個人主義，隱隱中帶給他圓滿的趨向。比如他覺得牙齒不夠美觀，就聯(lián)系準備戴牙套，英語不好就去學(xué)習(xí)，他說現(xiàn)在“正在努力去彌補一些自身的缺陷?！倍?jīng)木訥，沉浸于自己世界里的靦腆，隨著走秀開放于他的潛意識。

看似隨意，但有時候成長并不是因為努力，或者說不僅僅因為努力。

他或許不是《海上鋼琴師》中那個被命名為“1900”以海為家的男主那樣天生的行家，觸到琴鍵世界便渾若無人，但他也無意執(zhí)拗于此，不斷補足，行萬里路，這是不斷經(jīng)歷后才完成的個人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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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野，爬樹去！

從12歲開始，他是始終生活在樹上，直至65歲死去。

意大利作家卡爾維諾《樹上的男爵》筆下的這位柯希莫男爵，在樹上參與過革命，面對過至親的離逝，也遇到過真愛但又失去了它，可始終未曾下地，因為他知道，如果要“保有自我”，就必須“非如此不可！非如此不可！”

為什么人生就是那么難？難道，他就非得住在樹上才能保有自我嗎？

還有，男爵的弟弟怎么辦？他也得跟著哥哥一起“非如此不可”嗎？如若不然，到底是哥哥厲害？或者弟弟自有主張呢？保有自由，跟保有自我的關(guān)系，又有何不同？

曾對“五四運動”起到推波助瀾之功的舞臺劇《玩偶之家》，早在一個世紀前就在嘗試喚醒我們，關(guān)于自由，關(guān)于覺醒，關(guān)于出走的種種。女主娜拉殫精竭慮為先生和家庭著想，甚至鋌而走險違反法律。到頭來，她才發(fā)現(xiàn)她的人設(shè)，正是她恒久不變的痛苦來源，她親手給自己建造了一座密不透風(fēng)的監(jiān)獄。

劇末，娜拉驚天甩門離開形同雞肋的家庭前一刻，先生怕她流落街頭，有損他跟孩子們的顏面而要給她錢。娜拉說他們已經(jīng)不是夫妻，今后也不再會來往：“不必，我不能接受陌生人的恩惠?！睜幦∽杂?，保有自我?！胺侨绱瞬豢?！非如此不可！”

比卡爾維諾小40歲，獲得普利茲克建筑獎的中國建筑師王澍，在他所寫的《造房子》一書里，有個說法似乎就在呼應(yīng)樹上男爵的作法：“面對世界的態(tài)度，比掌握知識的多少更重要?！?/p>

柯希莫男爵和他的弟弟如果生活在當(dāng)下，今天他們所做的就是：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一起野，爬樹去，就是第一步。我野我存在，非如此不可！

去你的，世界！

中國古諺有云：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世界是用來發(fā)現(xiàn)，用來被探索的。去你的，世界。早該如此。

公元前六至五世紀之前，古希臘人全面受控于政治或宗教，長期的壓迫讓他們對于自由的渴望愈加急迫，于是他們把“知識”這個領(lǐng)域，從生活的、具象的、實用的運用當(dāng)中剝離出來，脫離政治或宗教上的監(jiān)察員和審判長，他們將這些自由時間和能量，用來享受和思考，這是哲學(xué)。

今天我們所說的“哲學(xué)”（philosophy），源自的希臘原文是philosophia。sophia是智慧的意思。philien是動詞，愛和追求的意思。所以哲學(xué)的原意是追求智慧、愛智慧。由此從政治、天文、科學(xué)、動物學(xué)到文學(xué)等等，所有的學(xué)問，都可以稱為哲學(xué)。

所有的知識，都可以被獨立且深度的思考，這就是文明的起源，世界于焉變得偉大。

關(guān)于哲學(xué)，關(guān)于世界，許多德國哲學(xué)家花了大力氣去鉆研。法國人更甚于此，他們面對哲學(xué)的態(tài)度一點都不馬虎。哲學(xué)的原典與延伸思考，在法國是學(xué)校的必修課程，也是高中生的必考題目，每年出來的議題總是會成為全球熱議的話題。

今年報考大學(xué)文組所要解答的題目是：是否可能逃脫時間、解釋一件藝術(shù)作品有什么用處，或解釋哲學(xué)家黑格爾的一段話;經(jīng)濟社會組的題目是：道德是否為最佳政策、勞動是否使人們分歧，或解釋哲學(xué)家萊布尼茲闡述哲學(xué)家笛卡兒原則的一段話;而科學(xué)組的題目是：文化多元性會阻礙人類團結(jié)嗎？承認義務(wù)是否等于放棄自由……

柯希莫男爵和他的弟弟如果生活在當(dāng)下，今天他們所做的就是;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柧S諾還說：“時間流逝的目的只有一個：讓感覺和思想穩(wěn)定下來，成熟起來，擺脫一切急躁或者須臾的偶然變化?！?/p>

早早就超過18歲的我們，有辦法回答其中的任何一題之后，而不用擔(dān)心因為說謊而在雨夜被天打雷劈嗎？當(dāng)你看到樹上的柯希莫男爵時，你不覺得他的表情就正在思考這些美妙的問題嗎？

承認義務(wù)是否等于放棄自由？解釋一件藝術(shù)作品有什么用處？道德是否為最佳對策？雖說，去看世界，去體驗世界，是要思考跟體驗兩只腳一起走路的，但是，學(xué)習(xí)前人的智慧和知識累積不重要嗎？怎么會不重要！

現(xiàn)在，我們，怎么辦？我們的下一代，又該如何？

欠救嗎？孩子

在其他國家，在育兒上大多數(shù)第一胎照書（育嬰百科）養(yǎng)，第二胎照豬養(yǎng)（大家都累了，只要喂肥喂大就別折騰了）。如今我們開放了二胎政策，不可意外的，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六個人仍然齊心合力堅定不疑的，必須給予兩個娃從小到大無差別如“教科書般的愛”。

前年開始，全國中小學(xué)語文教材統(tǒng)一采用全新“部編本教材”，文言文比例大幅提升。小學(xué)6個年級的古詩詞和文言文的總數(shù)，較過去增幅八成，初中3個年級，也相應(yīng)提升至全部課文的一半。

要讀圣賢書，就要讀原版的原汁原味兒的古詩詞和文言文。然而，中國以外的世界就可以不管嗎？還有，還有，很想請問，多讀古詩詞和文言文的同時，老師的理解和教學(xué)能力有跟上嗎？還是，他們也跟文科畢業(yè)生后來學(xué)習(xí)會計一樣，就是去買線上跟視頻課程，惡補之后就上呢？

讀古文，就是貼近古人的智慧。這個智慧，跟古希臘人所追求的“愛智慧”并無二致。但是，我們讀過的魯迅小說《狂人日記》，主人公不是發(fā)現(xiàn)所有中文古書背后，就只有滿滿的“禮教吃人”教誨嗎。這可怎么辦？

最后，魯迅發(fā)出了那句驚世駭俗的呼吁：“救救孩子！”。會不會，想要“成為一個完整的自己，從疏離人群開始”的柯希莫男爵，就是在用行動在支持這樣的思維？

卡爾維諾還說：“時間流逝的目的只有一個‘讓感覺和思想穩(wěn)定下來，成熟起來，擺脫一切急躁或者須臾的偶然變化?！倍Y教還吃人嗎？禮教還吃得了人嗎？如果答案是否定的，我們現(xiàn)在擔(dān)心什么。這個時代，到底在急躁什么？

兄弟，爬樹去

英國作家毛姆的《人性枷鎖》，主人公一心想要擺脫小市民固有的枷鎖，希望在混沌人生中找出生命意義。他想到一個有關(guān)東方國王的故事，里面說道，國王也在尋找生命的意義。有個智者千里迢迢帶來五百卷書籍，要回答國王的疑問。

國王風(fēng)華正茂，國事繁忙，要他精簡答案之后再回來。智者在二十年后，帶回五十卷典籍。體力漸衰的國王，要他再精簡一點。智者在二十年后，濃縮成一本書帶回給國王。奄奄一息的國王，根本翻不了幾頁。

白發(fā)蒼蒼的智者只能把人生的意義，口述成一句話：人出生，人受難，人死亡。

好吧。我們不要急，而且只會著急于那些看得到的表象問題。重點是問題的本質(zhì)，人的本質(zhì)就是要理解，要接受，世界帶來的一切。而且，要跳出來看，不要攪在里面混。

如此一來，我們看樹上的柯希莫，似乎既有畫面感也有深刻的象征意義。如果不想如娜拉那般的甩門離群，或如男爵的爬樹而居，那就得走向世界，身體跟心理，都應(yīng)該去你的，世界，野！

荷爾蒙躁動的年紀，跟朋友打混是必須的。偶爾也要透過閱讀、看電影和看劇，來跟世界說說話。過了懵懂的年齡段，打球可能變成上健身房，打混可能升級成到不同城市跟國家去旅行。出走的目的是為了回來，變成“更好的自己”。

尼采說：“理想主義者是不可救藥的”如果他被扔出了他的天堂，他會再制造出一個理想的地獄?！闭\如我鐘愛的俄羅斯作家契訶夫所言：“朝朝暮暮，日復(fù)一日的幸福我忍受不了。”重復(fù)，是可怕的。勉強互退一步的日日隱忍，不可能長久。生活的種種甜蜜和憂傷，必須主動去打破，遲早得打破。

王小波有句經(jīng)典的話是這么說的：“人的一切痛苦，本質(zhì)上都是對自己的無能的憤怒。”既然知道自己有無能的潛力和風(fēng)險，世界那么大，你不出走，你不早點有這個覺醒，難保不會在夜深人靜之時細思極恐。

柯希莫在最后說道“：許多年以來，我為一些連對我自己都解釋不清的理想而活著，但是我做了一件好事情——生活在樹上”。正如《海上鋼琴師》中的1900，為追求自我的完整和靈魂的舒適，付出生命的代價。非如此不可！

我野，我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