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通
作者單位:文山學院體育學院,云南 文山 663099
苗族武術是苗族優(yōu)秀傳統文化的重要代表,凝聚了苗族人民的集體智慧,在漫長的形成發(fā)展過程中兼容并蓄,融合眾多的文化元素,凸顯了濃重的苗族文化特色。眾所周知,苗族是一個有著悠久歷史的民族,也是一個擁有獨具特色的民俗文化的民族,民俗文化一般可認為是群眾創(chuàng)造、共享和傳承的風俗技藝生活習慣等,苗族民俗文化受宗教及巫術等影響較深,具有鮮明的儀式文化特征。通觀苗族民俗文化不難發(fā)現,以祖先崇拜、自然崇拜和鬼神崇拜等為特色的苗族原生宗教及傳統巫術具有重要位置,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早期苗族社會的穩(wěn)定與發(fā)展。立足今天的文化分析視角可認為,民俗文化是一個相對宏觀的文化體系,既包含認識世界的思維方式方法,也包括處理問題的基本策略。有觀點認為,作為原生宗教內核鬼神崇拜不僅構筑了巫文化的原型[1],還深化了巫儺文化與中國根文化、母文化、原文化千絲萬縷的聯系[2]。事實上,巫術起源于宗教之前,巫術主要是動作和技藝,而宗教是信仰和崇拜,巫術統屬于宗教之內[3],今天看來苗族民俗文化應是一種偉大的民族文化創(chuàng)造,也是一門“科學”,在生產力水平極低的早期苗族社會為人們指點迷津,肩負保障民族生存繁衍的重要使命。綜觀前人研究不難發(fā)現,宏觀意義上的民俗文化對武術形成與發(fā)展的促進作用已被證實,但關于苗族民俗文化對其早期苗族武術發(fā)展的影響依然缺少深入系統的研究。所以,采用文獻資料、背景分析等研究方法,深刻認識苗族武術乃至我國傳統武術的發(fā)展都具有一定的借鑒價值。
在生產力水平極其低下的遠古時代,不同形式的斗爭和民俗文化是最重要的兩種社會文化元素,二者之間交融共進,逐漸構筑了當時苗族社會的主流文化基礎,民俗文化環(huán)境為苗族武術的產生與發(fā)展提供了一定的基礎條件。
在人類生存環(huán)境極其惡劣的原始社會,人們時刻都要面臨各種形式的斗爭,如果沒有以民俗文化為依托的共同信仰,沒有分工與合作很難生存下去,所以,在特定信仰指導下,在某些組織與紀律約束下的集體斗爭技巧可認為是整個族群生存與發(fā)展的最基本保障,體現了集體生存的智慧。苗族是一個歷經數次遷徙的古老民族,遠古時期常和其他部落間為爭奪生存物資或領地不斷發(fā)生戰(zhàn)爭,戰(zhàn)爭中的格斗技巧和漁獵具有很大的相似性,需要強壯的體魄、精湛的技法和集體作戰(zhàn)的配合意識。王震等研究認為,原始人完成進化后手足分工為武術萌芽的產生提供了契機,戰(zhàn)爭頻發(fā)是其產生的軸心力量,武、舞的聯合實現了萌芽時期的發(fā)展歷程[4]。所以,從這個角度來看,團隊作戰(zhàn)、運用工具(原始器械)、總結擊打技巧是技擊術在群體中形成與傳播的前提條件。但早期的技擊之術應稱之為“武藝”,算不上武術,武術的形成經歷了一個相當漫長的過程[5],為概念上的統一和研究的方便并尊重武術發(fā)展過程的連貫性,我們姑且將早期苗族社會中尚未發(fā)展完善的武術稱為苗族“早期武術”。事實上,由于人們認知和歸因水平的限制,一些帶有“宿命”思想的制勝因素自然就被賦予更多的玄幻色彩,為以巫儺文化為代表的早期原生民俗文化融入創(chuàng)造了條件,于是苗族民俗文化和早期武術在這種環(huán)境中得以快速發(fā)展傳播,并很快在人們生活中占據重要地位。
人的個體差異決定了人的社會角色和階層的形成,早期的苗族社會亦是如此。以巫儺文化和各種崇拜主導民俗文化在人們的精神生活中占據支配地位,塑造了人們的自然意識,并且在一定的程度上促進整個苗族社會的和諧穩(wěn)定。有研究認為,不同的階層演變?yōu)椴煌A級,在階級社會宗教具有階級性,并且受其影響[6],而民俗文化幾乎影響到苗族社會的各個階層。在早期的苗族社會,人們在自然界中生存與繁衍需要精神守護者,于是,溝通人界、天界和生物界的宗教文化就會在這種需求中產生獲得進一步發(fā)展,并且被統治階層重視。隨著社會的進步,上層階級的自我意識也逐漸增強,渴望能獲得支配自然的強大力量,民俗文化成為他們內心修煉的一種精神依托,對神秘現象的探尋已不再是少數人的追求,這種追求已體現在生產生活、民俗活動、對外戰(zhàn)爭和祭祀驅鬼等活動中,宗教活動也逐漸成為武術發(fā)展的一個載體。民俗文化宣揚的“神力”便成為一種力量的象征,人的本能和神秘力量的結合更能使自身強大,也正是因此,民俗文化的影響力更加突出,而且越來越多的人相信,通過武術練習起來的強大力量能抵御各種看不見的邪惡力量的侵犯,而且有些巫儺儀式中也常出現武術動作,于是“巫武合一”便被認為是后來功法練習的精神追求之一,人們對正義的巫術的崇敬也體現了他們的宗教理想。民俗文化和武力的結合是人們尋求自身強大的又一路徑,也在一定程度上促進習武階層的出現,所以,武力成為人們捍衛(wèi)生存理想的重要手段,提升了早期苗族武術的社會地位。
與中華武術中其他武術拳種一樣,苗族武術也并非短期內形成的,整個體系的形成經歷了漫長的過程,而且路徑比較清晰。技擊動作的出現、套路功法的發(fā)展、武術風格與內涵的強化等都有苗族民俗文化尤其是巫儺文化潛移默化的影響。
苗族民俗文化本身就有鮮明的善惡價值觀,其中的巫儺文化較具代表性。就巫術而論,一般可分為黑巫術和白巫術兩種,黑巫術通常以巫蠱和詛咒為主,尋求黑暗力量,但施術者通常要付出同等代價,乃至生命,為人唾棄;白巫術通常被稱為吉巫術,常為人們祈福消災,受人尊重,所以主流的苗族民俗文化傳遞的是一種正能量。據此,我們有理由相信,民俗文化在使苗族人由崇拜自然到教人向善的轉變,在民俗文化的影響下苗族人堅信實施武力的行為必須以正氣和正念為基礎,而且要遵循一定的原則。當然,巫術在一定的程度上也體現了人們對自然規(guī)律的認識,認識自然和認識自身的結合為武術技擊思想的發(fā)展確立了正確的方向。苗族武術形成之初的簡單的技擊并沒有彰顯武術的玄妙之處,這段時期只是人的本能反應,并沒有太多理性成分的參與,也缺乏對武術技擊思想中的善惡觀念進行系統思考。湘西花垣地區(qū)苗族至今還流傳的剪尺拳,剪刀和尺子也曾是巫術器具,其中一招甚至叫“神尺降妖”。巫術在人們的意識中是一種具有神秘色彩的法術,從這個角度來看,民俗文化在一定程度上為武術技擊思想的發(fā)展設定了情感基調,即技擊應以善念為指導。因此,立足更廣泛的宏觀視角不難發(fā)現,苗族人在實現宗教認知向自我認知轉變的基礎上,也進一步促進以巫文化為主導的苗族民俗文化與武術思想的結合,促進苗族武術技擊向善的方向發(fā)展。
苗族民俗文化非常注重儀式性,各種儀式可作為早期武術發(fā)展傳播的重要載體,甚至有時武術動作演練就是儀式活動的關鍵內容,譬如在驅鬼儀式中的巫術活動。巫術是一種適用范圍非常廣泛的法術,而且在不同領域里的施法具有不同的感情色彩,在驅鬼的儀式上,巫師的表情恐怖,演練出來的一連串動作兇狠有力,像是真的和惡魔鬼怪搏斗,經過藝術化加工連貫起來就自覺形成了相對固定的模式,久之則成為套路。勝瑞東研究認為,武術與巫術在“行招”要求的一致性,而且用銅鼓伴奏,反映了武術和巫術的一脈相承性[7]。苗族武術套路常以“合”為單位,要求一往一返每合動作都相同,在一合拳中左右勢的動作也都相同,且每個套路合與合之間也都用一個相同的動作來銜接。通過對苗族巫儺儀式的觀察分析不難發(fā)現,苗族武術套路和巫舞中的很多動作結構非常相似,具有明顯的儀式性,據此可認為,巫舞也應是早期苗族武術形成與發(fā)展的重要促因之一。王校中等研究認為,武術植根于民間,在充斥著神話傳說、神靈崇拜、巫術等文化遺留的神秘環(huán)境中完成了自身的演進,并深受其影響[8]。在功法訓練方面,民俗文化有自身的認知方式和體系,在當時體現出一定的科學性,對武術訓練具有一定的借鑒意義。譚廣鑫研究認為,武術還是一門獨具中國特色的搏擊藝術,其套路中的藝術表征源于原始巫術的影響[9]。結合前人的研究不難發(fā)現,如果說武術套路動作和巫術互相促進,那么武術套路的思想受民俗文化的影響較深。在現代科學的視野中將傳統武術進行拆解不難發(fā)現,套路是一系列“打”“養(yǎng)”和“練”單個功能動作的組合,套路是由很多不同組合形式的動作組合連接起來的,套路練習是功法練習的重要形式和基礎,在早期苗族武術中二者是相互依存的組成部分。
苗族武術源于人們的斗爭實踐,體現在對人體、自然、社會和人生的深刻認識,武術發(fā)展的背后體現出了一個博大精深的民族文化體系。在苗族,真正優(yōu)秀的武術家一定是優(yōu)秀的醫(yī)者,因為沒有扎實的醫(yī)學做保障就很難擺脫傷病的困擾,武術的習練者很難走得遠,一些在現代看來依然非??茖W的功法練習體系就不可能被構建起來。真正的武者還是一個哲人,很注重內心的修為及對世界的思考,苗族武術亦是如此。民俗文化本身也蘊含著古老的哲學思想,對苗族武術的影響,不僅體現在技擊、套路的習練上,還對樁功、氣功等各種奇妙功法的產生與發(fā)展產生過積極作用,凸顯了武術的哲理性。在心理層面,民俗文化對武術習練者在心理品質方面也提出了一些潛在要求。由于,其在早期苗族社會文化中的基礎地位,對其他文化具有一定的串聯粘合作用,而武術作為一種行為方式,與心理、道德等方面的關聯性,也可認為民俗文化對武術倫理道德體系的形成與發(fā)展具有重要價值。據此,我們甚至可以認為,也正是民俗文化影響下的心理、醫(yī)學及倫理道德體系隱性的嚴格要求使早期苗族武術的技擊、套路、功法結合起來,早期苗族武術才真正能逐漸發(fā)展成為武術,才有可能在苗族社會數千年發(fā)展中具有旺盛生命力。
早期苗族傳統武術在不同地域文化影響下逐漸形成。民俗文化作為一種不斷發(fā)展的文化形態(tài)潛移默化地影響早期苗族武術習練者的心理,并進一步促進了苗族傳統武術倫理道德體系的形成,為早期苗族武術的發(fā)展開辟新路。
在民俗文化體系中一些神秘文化自上層社會流向民間,極強的心靈統攝功能使其成為階級統治的工具之一,也使人們更早的關注自身內心深處的力量,在一定的程度上喚起了苗族傳統武術對人內心修煉的思考。迄今為止,苗族神秘文化中的很多現象至今仍無法破解,正是這種無法破解的神秘本身使更多的人篤信神力的存在,使人們對“術”有更多的關注,更對古老的民俗文化堅信不疑。但這種“術”與“法”并非每個人都能輕易習得,所以,長時間的知識學習與心靈修煉是必不可少的過程,在修煉過程中,習練者都希望能有所悟、有所得。也許正是這種修煉的本身,奠定了苗族人追求內心修為的先河,使他們在正念的引領下實現內心的清靜、祥和、集中、內斂,進而通過某種疏導實現特定的武術習練規(guī)范。從現代心理學來看,這種品質不僅是習武之人的必備心理品質,更是人們追求生活幸福和健康的必要路徑。事實上,學界討論較多的巫與武的關系也可認為是民俗文化和武術關系的具體體現,張大偉等認為,宗教文化為中國武術的孕育和發(fā)展提高提供了源泉、借鑒與客觀條件,武術也傳承了宗教的文化理念并推動各個宗教的不斷發(fā)展與完善[10]。所以,可認為民俗文化輻射效應對苗族人內心的疏導和規(guī)范是全方位多角度的。
一直以來,從被苗族社會廣泛認可的民俗文化來看,其本身并沒有偏離人類追求正義、力量、善良的追求,這和我國各民族的民俗文化價值觀都是一致的。苗族民俗文化體系也印證了一種早期中國社會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因果關系,傾向于驅人向善。譬如,苗族民俗文化中的“呼清”文化,就體現了“人不見天眼見,人不罰鬼神罰”的報應規(guī)律[11]。民俗文化中的巫術是一種人們企圖通過特殊的儀式和咒語等從自然界中獲取強大能量的手段,這對武術的習練者來講并不陌生,甚至很多人都有相似的追求,心存邪念者幾乎都要付出沉重代價,以失敗而告終,正是這種認知促使武術的發(fā)展恪守自身嚴格的倫理和道德底線,在追求功力的同時遵循正確的道路,不為其他的不健康的思想所蠱惑。安然、平和、嫻靜的內心也是武術習練的必然追求,武術習練者還會從相關的反面教材中汲取經驗和教訓,避免自身心有邪念。蔡尚齊等對清代武術研究認為,民間宗教對清代武術的傳播、武德發(fā)展及與神仙玄虛思想的結合產生了深遠的影響[12]。這種文化的長時間影響,結合人們不斷的總結,習武的必備要求逐漸被大家所認知,相關的相對復雜的禮節(jié)性的規(guī)定逐漸形成,對習武之人進行嚴格的約束和心理規(guī)導,人們的是非觀日益清晰,相關的倫理道德體系日漸形成。
作為苗族最古老傳統文化的組成部分,武術和民俗文化在同一個時空里長期并存,他們之間也曾有過某些相似的精神追求,這種存在形式的本身就以客觀證明了二者之間具有割不斷的聯系。在傳統民俗文化支離破碎的史料中,依稀能看到苗族傳統武術發(fā)展的痕跡,通過對二者關系的深入探索我們能清晰地認識苗族武術早期的形成與發(fā)展歷史。在文化迅速衍變與發(fā)展的新的歷史時期,我們應牢記武術這一博大精深的精神文化本質,牢記苗族武術在形成與發(fā)展過程中帶給我們的重要啟示,對了解我國傳統武術的發(fā)展歷史仍具有寶貴的參考價值。如今,苗族民俗文化雖然作為一種落后社會生產力背景下的文化形態(tài),但也有可能會在苗族人的生活中傳承下去。從苗族古老民俗文化的視角對苗族傳統武術的早期發(fā)展進行一次相對客觀分析論辯能為我們更深刻的認識苗族傳統武術文化提供另一種視角,從聯系的發(fā)展的觀點看待早期苗族武術的演進歷程也符合歷史唯物主義的科學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