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典學視角下的遼代墓志詞匯研究

夏定云

摘? 要：墓志作為一種同時資料，是語言研究的重要語料。運用詞典學的理論，以遼代墓志為基本語料，以《漢語大詞典》為參照系，從提前詞語例證、補充詞語例證、補充漏收詞目、填補中間環(huán)節(jié)、糾正釋義疏誤等五個方面來研究遼代墓志詞匯的語言學價值，研究成果將有助于拓展?jié)h語史研究的新領(lǐng)域，有助于大型語文辭書的編纂和修訂。

關(guān)鍵詞：遼代;墓志;詞匯;詞典

遼是以契丹族為主體在中國北方建立的封建政權(quán)，時號契丹，又稱大遼。遼代與五代基本同起始，又和北宋基本同終結(jié)，與五代北宋王朝形成了真正意義上的“南北朝”。遼代學術(shù)研究非常滯后，其主要原因之一就是遼代資料的匱乏。有遼一代書禁苛嚴，一切文字禁止出境且不允許私自刊刻書籍。至金代，遼代的官方文件和書籍等又多毀于戰(zhàn)火，以至于元修《遼史》之際，幾乎沒有直接的文獻資料可資利用。因此，《遼史》成為二十四史中訛誤最多的史書之一，以至“前后重復(fù)，史實錯誤、缺漏和自相矛盾之處很多，甚至把一件事當成兩件事，一個人當作兩三個人”。遼代傳世文獻資料的不足更加凸顯了遼代墓志材料的價值，使其成為研究遼代歷史的最直接且最可靠的文獻之一。遼代墓志作為一種“同時資料”[1]（P374），是遼代語言研究的重要語料，具有重要的語言研究價值。我們運用詞典學、詞匯學的相關(guān)理論，以遼代墓志為基本語料，以《漢語大詞典》[2]（以下簡稱《大詞典》）為參照，來系統(tǒng)研究遼代墓志詞匯。經(jīng)研究發(fā)現(xiàn)，遼代墓志詞典學價值主要體現(xiàn)在提前詞語例證、補充詞語例證、補充漏收詞目、填補中間環(huán)節(jié)、糾正釋義疏誤等五個方面。希望我們的研究能有助于拓展?jié)h語史研究的新領(lǐng)域，有助于大型語文辭書的編纂和修訂。限于文章篇幅，我們從每種疏誤類型中選取2～3個詞語來說明問題，詞語排列以漢語拼音為序，以便尋檢。需要說明的是，目前遼代墓志還未有全面的錄文，主要見于《遼代石刻文編》《遼代石刻文續(xù)編》《全遼文》《全遼金文》《內(nèi)蒙古遼代石刻文研究》等。本文遼代墓志主要出自以上文獻，為了行文方便，采用了“遼代年號+某某墓志”的統(tǒng)一格式，筆者對個別文字進行了潤色，文中不再一一注明出處。

一、提前詞語例證

詞典的例證有說明語源及詞義流變的作用，胡明揚指出：“書證有確切的年代，就本身而言可以證明有關(guān)義項的出現(xiàn)不晚于這一時代，同時又可以相互比較說明源和流的關(guān)系。”[3]（P145）徐時儀指出：“大型漢語詞典的編纂不僅要探討推求古今沿用的常用詞語的語源，而且要盡可能采用首見例證或較早例證。”[4]大型歷時性語文辭書引證必須重視語源，在選用例證時必須考慮盡可能地列舉出一個詞的最早出處和用例。由于種種原因，《大詞典》例證滯后現(xiàn)象屢有發(fā)生。

1.曹娥

曹娥，東漢會稽郡上虞縣人。相傳其父五月五日迎神，溺死于江中，尸骸流失。曹娥年十四，沿江哭號十七晝夜，投江而死，世傳為孝女?！洞笤~典》“曹娥”條引例為清代王端履《重論文齋筆錄》卷四：“苗山窆石共千古，是時黃絹無曹娥。”例證晚出。遼代墓志已見用例，保大元年《鮮于氏墓志》：“始為處女兮，有曹娥之風兮。終為人母兮，有孟家之教兮。今人老死而無傳兮，銘于此石不易朽兮?！?/p>

2.徯蘇

徯有“等待”義?！睹献印ち夯萃跸隆罚骸啊稌吩唬骸畯形液?，后來其蘇?！壁w岐注：“徯，待也?！碧K有“蘇息”義，《尚書·仲虺之誥》：“徯予后，后來其蘇?！笨讉鳎骸皽窠韵苍唬骸揖齺恚淇商K息。”《大詞典》“徯蘇”條釋作“期待蘇息”。首例引元代王惲《玉堂嘉話》卷四：“用慰徯蘇之望，爰興問罪之師?！崩C晚出。遼代墓志已見用例，天慶二年《蕭義墓志》：“乾統(tǒng)二年，授遼興軍節(jié)度使。下車之后，政流海隅。三年，屬新德嗣慶，民望徯蘇。順天應(yīng)人，來幸霫邑。四海浹恩，推先親舊。公授平章事，職如故?！?/p>

3.赒施

“赒”有“周濟，救濟”之義，《周禮·地官·大司徒》：“五族為黨，使之相救;五黨為州，使之相赒?！编嵭ⅲ骸摆Q者，謂禮物不備相給足也?！?《大詞典》“赒施”條釋作“救濟，施舍”，舉例為明代李東陽《贈通議大夫通政使韓公墓志銘》：“顧喜赒施，貸不能償，償不及數(shù)者，輒為棄責?！泵鞔顤|陽《明故工部尚書進階榮祿大夫致仕贈太子太保曾公墓志銘》：“族里窮急，力為赒施。”《大詞典》難能可貴地使用了明代墓志材料，但是卻使用了兩則李東陽所撰的墓志材料，似乎“赒施”為明代出現(xiàn)的新詞。其實不然，遼代墓志已見用例，壽昌三年《賈師訓墓志》：“父諱□，少力學有行，喜赒施，體貌偉異。年十六，□□皇帝幸顯陵，見之，召入近侍?！眰魇牢墨I元代已見用例，元代吳澄《吳文正集》：“平居赒施貧乏，救恤死喪，銷釋怨爭，熏為善良，可以范俗，可以經(jīng)世?！?/p>

二、補充詞語例證

例證是語文詞典的重要組成部分。關(guān)于例證的重要性，王力指出：“法國《新小拉魯斯字典》（Nouveau Petit Larousse）的卷頭語云：‘一部沒有例句的字典只是一具骷髏。無論怎樣好的注釋，總不如舉例來得明白?！盵5]（P358）詞典例證有說明詞語源流的作用，詞典引用例證的數(shù)量根據(jù)詞典的規(guī)模大小而有所不同：大型歷時性語文詞典引例證數(shù)量一般為3～4個，可上古漢語、中古漢語、近代漢語、現(xiàn)代漢語各1個;小型詞典引用例證的數(shù)量可以適當少一些。由于種種原因，《大詞典》例證缺漏現(xiàn)象較為突出，有的條目為孤證，有的條目只列舉同時代例證，有的條目甚至沒有例證。

4.促景

《大詞典》“促景”條釋作“短促的光陰”。引例為南朝梁江淹《傷內(nèi)弟劉常侍》詩：“遠心惜近路，促景怨長情?！惫伦C。可補遼代墓志，重熙二年《蕭琳墓志》：“公居則陪于華屋，出則從于米□，可百揆之端，列三臺之重。魏尊碩德，非籍寵于公門;晉貴元勛，異分榮于戚里。久閑游藝，高負公才。方著嘉謀之道，難停促景之光。增慟九族，含酸三友。永閉佳城，長遷幽谷?！?/p>

5.佛寶

佛寶，佛教術(shù)語，三寶之一。佛者覺之義。能自覺，又使他覺，自他之覺行窮滿者名曰佛。是為世之真寶，故稱佛寶。佛寶有同體別相、住持、大乘、小乘等之別?！洞笤~典》“佛寶”條釋作“指一切佛陀，亦指各種佛像”。無例證?？裳a遼代墓志，重熙二十二年《張儉墓志》：“而復(fù)出扶像運，現(xiàn)宰官身。生享耆年，有壽者相。諦崇佛寶，力轉(zhuǎn)法輪。深窮諸行之源，妙達無生之理。”

6.剪桐

剪桐，為典故詞，分封的意思?！秴问洗呵铩ぶ匮浴罚骸俺赏跖c唐叔虞燕居，援梧葉以為珪，而授唐叔虞曰：‘余以此封女。叔虞喜，以告周公。周公以請曰：‘天子其封虞邪？成王曰：‘余一人與虞戲也。周公對曰：‘臣聞之，天子無戲言。天子言則史書之，工誦之，士稱之。于是遂封叔虞于晉?！薄洞笤~典》“剪桐”條引兩個唐代例證。唐代王勃《常州刺史平原郡開國公行狀》：“剪桐疏爵，分茅建社?！碧拼哌m《信安王幕府》詩：“剪桐光寵錫，題劍美貞堅。”《大詞典》舉例有違例證的多樣性。為了體現(xiàn)詞語的發(fā)展源流，詞典一般不應(yīng)該列舉同時代例證?？裳a遼代墓志，咸雍八年《耶律宗福墓志》：“越次歲，上嘗語王曰：‘宗長事權(quán)，族人勢笙，彈壓賴于吾屬，歷試無出卿者。授大內(nèi)惕隱，加漆水郡王。漢壇標柱，已旌威烈于伏波;周室剪桐，又錫恩光于唐叔。”

三、補充漏收詞目

《大詞典》是目前我國規(guī)模最大的一部語文詞典，收詞宏富是其主要特征之一。詞目指的是詞典中要加以詮釋借以建立詞條的任何語言單位。語文詞典的詞目可以是詞，也可以是詞素，也可以是詞組，甚至可以是句子，但主要是詞[3]（P93）。墓志文獻不僅可提供原始材料作為研究其他典籍的佐證，更重要的是其本身就是一個語言寶庫，蘊含著豐富的語言資源。我們研究發(fā)現(xiàn)，遼代墓志詞語往往為大型辭書所失載。

7.佩鞢

《大詞典》未收“佩鞢”一詞。清寧六年《趙匡禹墓志》：“公即太尉之次子也。沖和植性，淳粹凝姿。自佩鞢之年，深懷英概;以良弓之子，漸歷官常。”乾統(tǒng)八年《耶律弘益妻蕭氏墓志》：“室女一，名骨捏。以年才佩鞢，妙及笄初。遞全孝思之心，未果從人之禮?！?/p>

《大詞典》收有“鞢”字。鞢1，音xiè，馬韁繩的意思。鞢2，音zhá，盛多貌。《漢語大字典》亦收有“鞢”字，列有三個音項，分別是xiè、zhá、dié，主要義項有馬韁繩、古代胡服衣帶上用以佩物的金屬裝飾等。以上述音義揆之遼代墓志之“佩鞢”，均未為安。從俗文字學角度考察，這里的“鞢”當讀作shè，是“韘”的俗寫?！案铩薄绊f”作為構(gòu)件，在漢字俗寫中，往往可以互換，“韈”俗寫作“韤”，是其證?！绊C”為“韘”的換旁俗字。韘，古代射箭時戴在右手拇指上用以鉤弦的工具，以象骨、玉石制成，又叫“玦”，俗名“扳指”，為古代成人所佩之物。佩韘，指佩戴牙玦或玉玦，后來常用“佩韘”表示已成年?！对娊?jīng)·衛(wèi)風·芄蘭》：“芄蘭之葉，童子佩韘?！泵珎鳎骸绊s，玦也。能射御則佩韘。”《大詞典》當補收“佩鞢”一詞，作“佩韘”的副條處理，釋為“亦作‘佩韘”。

8.停機

《大詞典》未收“停機”一詞。太平二年《程延超墓志》：“公先娶彭城郡劉司空之女也，令淑有聞四德，名高舉案，志邁停機?！?/p>

“停機”為典故詞，語本《列女傳·鄒孟軻母》。相傳孟軻年少時，廢學歸家，孟母方績，因引刀斷其機織，曰：“子之廢學，若吾斷斯織也?！陛V因此勤學自奮，師事子思，遂成一代大儒。后遂用“停機”為母親督子勤學的典故。南北朝以來墓志多見用例，《全后周文·周趙國公夫人紇豆陵氏墓志銘》：“敬愛純深，端莊淑問。有光國史，無形喜慍。舉案外恭，停機下訓。馨馥于蘭，年華于□。”《全后周文·周安昌公夫人鄭氏墓志銘》：“三星在戶，百兩言歸。虔恭內(nèi)政，榮曜中闈。承姑奉盥，訓子停機。桑園蠶績，綿室鸞飛?！薄端宕怪俱憛R考·崔仲方妻李麗儀志》：“其行可則，其儀可像。琴瑟方和，珩璜無爽。齊眉奉案，停機訓獎。一逐驚瀾，千秋長往?！?/p>

“停機”亦作“斷機”。保寧元年《張建立墓志》：“公在世，有夫人二、娘子二。長夫人藥氏者，門庸暐曄，仁德豐隆，積善肥家，斷機訓子，流年感□，于應(yīng)歷十五年十二月八日染疾壽終于正寢，年七十有六，權(quán)葬于外地。”《大詞典》“斷機”條首例為元代柯丹邱《荊釵記·議親》：“翦發(fā)常思侃母，斷機每念軻親?！崩C晚出，可補遼代墓志。同時，《大詞典》當補收“停機”一詞。

四、填補中間環(huán)節(jié)

我們知道，語言的發(fā)展是漸進式的，而不是跳躍式的。詞語從先秦發(fā)展到現(xiàn)代，必然經(jīng)過中古、近代，中間一般不會留下空白。王力指出：“由于時代的局限性，中國歷代學者沒有能從歷史發(fā)展的全程上來看漢語的歷史，他們只著眼在先秦兩漢;他們沒有企圖探尋漢語發(fā)展的內(nèi)部規(guī)律。”[6]（P13）王云路指出：“由于中古漢語詞匯研究不夠充分，詞典中的一些詞語往往只有先秦和唐宋以后甚至現(xiàn)代用例，詞語演變的過程被割斷了?！盵7]（P6）徐時儀認為：“漢語詞典的編纂，尤其是較為大型的漢語詞典，是漢語詞匯史研究成果的直接體現(xiàn)，必須盡可能從歷時和共時縱橫交叉的立體角度來反映詞語的源流發(fā)展變化，體現(xiàn)出漢語詞匯從古到今的演變脈絡(luò)?！盵8]（P607）我們認為，不注意研究中古、近代漢語的墓志詞匯，則不能厘清詞語發(fā)展的全過程。加強中古、近代漢語墓志詞匯研究，能為呈現(xiàn)詞語的歷時演變過程提供完整的中間環(huán)節(jié)。

9.季父

《大詞典》“季父”條釋作：“叔父。亦指最小的叔父”。所引例證為《戰(zhàn)國策·韓策二》：“臣之仇，韓相傀?？猪n君之季父也?！薄妒酚洝ろ椨鸨炯o》：“其季父項梁?！薄夺屆め層H屬》：“叔之弟曰季父。季，癸。甲乙之次，癸最在下，季亦然也?！鼻宕桶铑~《夜譚隨錄·孿生》：“同州有兄弟孿生者……少孤，同從學其季父于解庫中?！?/p>

《釋名》成書于東漢，作者是劉熙，《夜譚隨錄》為清代作品，兩者相距約1500年，如此引用例證，就不能很好地體現(xiàn)漢語語詞發(fā)展的完整環(huán)節(jié)?？裳a遼代墓志，太平四年《張琪墓志》：“府君即大卿之仲子，樞密使、左丞相兼政事令、魯國公監(jiān)修國史儉之季父也?！睂嶋H上，南北朝以來墓志多有用例，《漢魏六朝碑刻校注》四一四《北魏李蕤墓志》：“其年十二月廿四日庚申，窆于覆舟之北原，祔葬季父司空文穆公神塋之左。”《唐代墓志匯編》元和〇四三《孫君妻常氏墓志》：“曾祖泰，懷州刺史;祖光輔，贈兵部尚書;父遜，贈坊州刺史;季父愿，將作監(jiān)，贈工部尚書;皆承席寵，代有令名，佩玉鏘金，乘軒曳履，詩稱盛德，百代其斯之謂歟？”《新中國出土墓志·江蘇壹常熟》九八《明陳允實墓志》：“允實始未有子，忽邑治東市回祿之變，婦兄玉輝家亦在烈焰。乃與季父叔權(quán)疾趨往救，適見彌月嬰孩，遺棄道傍，即抱歸。”《新中國出土墓志·江蘇貳南京》一四八《明嚴克昭墓志》：“歲時必躬祭祀，而事季父公偉如父?！薄洞笤~典》可選用中古、近代漢語墓志用例，以完善“季父”一詞的詞匯史發(fā)展環(huán)節(jié)。

10.苗裔

《大詞典》“苗裔”條義項1釋作“子孫后代”。引例為《楚辭·離騷》：“帝高陽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蓖跻葑ⅲ骸懊?，胤也;裔，末也?！敝祆浼ⅲ骸懊缫幔h孫也。”《史記·周本紀論》：“漢興九十有余載，天子將封泰山，東巡狩至河南，求周苗裔，封其后嘉三十里地，號曰周子南君，比列侯，以奉其先祭祀?！薄缎绿茣じ]建德傳》：“竇建德，貝州漳南人，世為農(nóng)，自言漢景帝太后父安成侯充之苗裔?！薄洞笤~典》列有《楚辭》《史記》《新唐書》三個例證，但探未及流，可補遼代墓志。乾亨三年《王裕墓志》：“公諱裕，字伏貞，本素有殷之苗裔。姬周授命封微子為王，遂因以命氏焉?！贝罂刀辍杜d宗仁懿皇后哀冊》：“欲蕃衍于苗裔，弭猜妒于嬪嬙。修鄰邦之好兮，優(yōu)以恩禮;誡戚里之驕兮，順慈典常。視人之衍纖而必掩，聞人之善微也能彰。其于圣善，安可紀量?！薄缎轮袊鐾聊怪尽そK壹常熟》四〇《元錢熙祖墓志》：“先君姓錢氏，諱熙祖，字子明，□□平江之常熟州吳越王之苗裔也?！?/p>

五、糾正釋義疏誤

釋義在詞典編纂工作中處于核心地位，釋義是“詞典的靈魂”。《大詞典》向來以考核精當、釋義準確為學界所稱道。但是，辭書編纂者往往囿于某詞固有義項的束縛，而忽視了它在新的語言環(huán)境下的發(fā)展變化?！氨M管詞可能在意義上有各種變化，但是上下文給予該詞獨一無二的價值;盡管詞在人的記憶中積累了一切過去的表象，但是上下文使它擺脫了這些過去的表象而為它創(chuàng)造一個現(xiàn)在的價值?！盵5]（P314）“古漢語語詞詞典的釋義是否準確，也是和古漢語詞匯的研究是否深入密切相關(guān)的。”[9]由于對詞義的研究不夠深入透徹、對墓志文獻研究利用不足等原因，《大詞典》的諸多條目釋義均存在著疏漏和不足。正如董志翹所指出的：“特別是一些中古、近代詞語，有的‘字面生澀而義晦，有的‘字面普通而義別，因過去關(guān)注較少，現(xiàn)成材料不多，故容易致誤?！对~典》在中古、近代詞語釋義方面問題較多，原因蓋在此。”[10]辭書編纂者由于主客觀條件的制約，沒有能夠重視墓志這一寶貴的語料，是造成釋義疏誤的原因之一。

11.重繁

《大詞典》“重繁”條釋作“猶繁重”。引例為唐代元稹《唐故福建等州都團練觀察處置使贈左散騎常侍裴公墓志銘》：“觀察福建時，遠俗佻剽，食稅重繁，急則散去，綏則偷茍，持之五載不失所。”《大詞典》難能可貴地運用了唐代傳世墓志的例證，可惜是僅有一條孤證。此義項可補明代墓志，《蘇州博物館藏歷代碑志》一一〇《明盧珪墓志》：“君田業(yè)既廣，慮徭役重繁，與夫歲時墓祀，別置田各若千畝，□□□役以供其費?！薄爸胤薄币辉~，遼代墓志也有用例，統(tǒng)和二十九年《耶律隆祐墓志》：“漢去肉刑，假劉章之貴裔;周成砥道，賴姬旦之同宗。其茂族根深，而先志文備，此不載錄，式避重繁?！睂ⅰ洞笤~典》“繁重”義揆之《耶律隆祐墓志》，未安。細繹《耶律隆祐墓志》上下文，其“重繁”乃“重復(fù)繁瑣”之義。傳世文獻宋代已有用例，南宋朱熹《中庸集解序》：“今從諸家不能復(fù)合，然不害于其脈理之貫通也，又以簡帙重繁，分為兩卷?！?/p>

12.吉期

《大詞典》“吉期”條釋作“指婚期”，首例引《醒世恒言·大樹坡義虎送親》：“吉期將到，梁大伯假說某日與兒子完婚，特迎取姐夫一家到家中去接親。”《大詞典》釋義過窄。其實，“吉期”為偏正式構(gòu)詞，并非僅指婚期，可統(tǒng)指“吉日”，即吉利的日子、好日子。遼代墓志有用例，重熙十四年《王澤妻李氏墓志》：“所悲者，夫榮兩省，年華不得偕其老;所痛者，子有雙珠，孝敬不得盡其養(yǎng)。永訣如賓之敬，難尋何恃之恩。自爾將俟吉期，權(quán)封平隧?！蹦怪局庖嘁娪美未鷺氰€《攻媿集》卷四十八《諸陵諸攢宮表文》：“伏以上辛谷旦，大旅盛儀，爰推立極之功，克配感生之祖，遙瞻陵域，敢告吉期，事體至嚴，威靈斯鑒。”這里顯然也是指葬期。詞典釋義必須具有概括性，它所解釋的應(yīng)該是一種語言義，而不是言語義。與“吉期”同義的還有“吉日”“吉辰”等，《唐代墓志匯編》永徽○四九《秦建儀墓志》：“吉日晨興，兇儀夙引，丹旐啟路，素車移軫?！薄短拼怪緟R編》開元○二五《楊越墓志》：“但九月不葬，悲戀違于禮經(jīng)，三載思留，卜兆催于吉日?！?/p>

綜上所述，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作為出土文獻的墓志對辭書編纂的價值是很大的，而由于各種原因，以往的大型語文辭書對墓志文獻的利用還存在著不足。蔣紹愚指出：“古漢語辭書的編纂必須以充分的資料為基礎(chǔ)?！盵11]近年來，墓志的語言文字研究引起學界的廣泛關(guān)注，周阿根、葉云露（2018）[12]，周阿根（2018）[13]，金艷麗、周阿根（2018）[14]，顧若言、周阿根（2018）[15]等，均以《大詞典》等大型語文辭書為參照系，從文字學、詞匯學、詞典學、文獻學對墓志文獻進行了較為深入地研究。這些成果一方面拓展了漢字學史、詞匯學史研究的新領(lǐng)域，另一方面也為辭書編纂和文獻古籍整理提供了第一手借鑒資料。但從現(xiàn)有墓志的規(guī)模來看，相關(guān)研究還只是一個有益的開端，仍有許多深層次的內(nèi)容等待我們?nèi)ハ到y(tǒng)、深入地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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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udy on the Epitaph Vocabulary in Liao Dynast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Dictionary

Xia Dingyun

（Library， Nanjing Forestry University， Nanjing 210037， China）

Abstract：Epitaph as a kind of simultaneous data is an important corpus of language research. We use the theory of lexicography， taking the epitaph of Liao Dynasty as the basic corpus， and taking the Hanyu da cidian as the frame of reference， from the example of advance words， supplementing words， supplementing missing words， filling intermediate links， correcting interpretation errors， etc. In this paper， the linguistic value of the epitaphs of the Liao Dynasty will be studied. The research results will help to expand the new field of Chinese language history research and contribute to the compilation and revision of large language dictionaries.

Key words：Liao Dynasty;epitaph;vocabulary;dictiona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