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詩琪 武漢大學 湖北武漢 430072
洛陽建都始于周公營造“成周”,后周平王東遷,洛陽正式成為國都。東漢光武中興,定都洛陽,興建南北宮,卻在末年因董卓之亂被毀。曹魏建立后,文帝、明帝重修洛陽,后司馬氏篡魏,仍以洛陽為都。西晉末年,洛陽再次陷入多方勢力的頻繁爭奪中。學界已有研究關注到其政治歸屬情況,但在此各個時段內的勢力歸屬變化未詳細說明,且在此爭奪過程中,洛陽城內實際的情況如何、城市受到何種程度的破壞等問題亦值得關注。故下文將西晉末至北魏前期洛陽的歸屬情況細化為如下幾個階段,其中重點對不同勢力更替時期的情況進行說明。
309年,劉聰曾與王彌、劉曜、趙固等人進攻洛陽失??;其冬,再次進攻,大敗晉兵于河南,劉聰進而屯兵洛陽西明門,受到西晉護軍賈胤夜襲,戰(zhàn)于大夏門,其將呼延顥被斬殺,后轉而向南,屯兵于宣陽門。此時,劉曜屯兵上東門、王彌屯兵廣陽門、劉景發(fā)兵大夏門,但西晉東海王司馬越趁劉聰前往嵩岳之時,從宣陽門出兵,攻擊劉聰守將劉厲、呼延朗,敗劉聰師,前趙(漢國)第二次進攻失敗。310年,劉聰、王彌、劉曜、呼延晏、石勒等人再次進攻洛陽,“彌等未至,晏留輜重于張方故壘,遂寇洛陽,攻陷平昌門,焚東陽、宣陽諸門及諸府寺”,“宣陽門陷,彌、晏入于南宮,升太極前殿,縱兵大掠,悉收宮人、珍寶?!?/p>
值得注意的是,在前趙(漢國)勢力發(fā)軍之前,東海王越“率洛陽之眾二十余萬”出許昌討石勒,動員了洛陽大部分兵力,使得洛陽兵力不足“宮省無復守衛(wèi)”;且此時洛陽城內“荒饉日甚,殿內死人交橫,府寺營署并掘塹自守,盜賊公行,枹鼓之音不絕”、“至是饑甚,人相食,百官流亡者十八九”城內饑荒嚴重,盜賊公行,更是減弱了守城力量,客觀上為前趙(漢國)勢力奪取洛陽提供了有了條件。
此次戰(zhàn)爭后,洛陽劃入前趙勢力范圍。但也因為呼延晏“焚東陽、宣陽諸門及諸府寺”、“曜等遂焚燒宮廟”等行為,洛陽城門及宮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破壞。
劉聰奪得洛陽后派遣趙固駐守,但在其后四年間多方勢力都曾進入洛陽,其大致情況如下:
因長史周振密報趙固之罪,劉聰密敕斬趙固,使周振代之。此事被西晉假滎陽太守李矩知曉,告之趙固,趙固殺周振,降于李矩。劉聰?shù)弥?,派劉粲、劉雅生等人率兵攻打洛陽,趙固向李矩求助,李矩派郭誦屯兵洛口以救,東晉勢力進入洛陽。當時前趙仍有尹安、趙慎、宋始、宋恕所領四軍屯兵洛陽地區(qū),李矩、郭默等勢力對其加以鎮(zhèn)壓,尹安等人向石勒求助,石生率兵五千相救,后趙勢力進入洛陽。劉曜得知后,派劉岳前往洛陽,因軍發(fā)疫病,駐守于陜城。后尹安等四軍又背叛石勒,郭默軍再次入洛,石生虜宋始軍南歸,洛陽“百姓歸于李矩”,“洛中遂空”,李矩派郭誦“阻水筑壘,且耕且守”,洛陽暫時被西晉勢力的把守。后,石勒派石匆襲擊郭默,石良襲擊李矩,石生屯守洛陽、大掠河南,郭李求救于前趙,劉岳轉攻石生,但被石虎所擒,洛陽被劃入后趙勢力范圍。
320年,后趙置司州,治洛陽,領河南郡。328年,石勒派石虎西攻劉曜,劉曜率軍反擊,于高候敗石虎,并趁機攻打石生至洛陽,“決千金堰以灌之”,石勒得知后親自率兵進入洛陽,劉曜兵敗被俘,前趙也因此滅亡。334年,石虎立,石朗曾在洛陽起兵,被石虎鎮(zhèn)壓。建武元年(335),后趙置洛州,治洛陽,領河南、滎陽、河東、弘農、陳留、東燕劉郡。據(jù)《晉書》記載,在后趙占據(jù)洛陽時期內“勒以成周土中,漢晉舊京,復欲有移都之意,乃命洛陽為南都,置行臺治書侍御史于洛陽”石虎“兼盛興宮室于鄴,起臺觀四十余所,營長安、洛陽二宮,作者四十余萬人。”“又發(fā)諸州二十六萬人修洛陽宮?!睋?jù)此或可推測,在該時期內洛陽地區(qū)曾有過短期內的修護,但其具體恢復情況如何暫缺乏史料說明。
值得注意的是,石勒營造襄國,石虎營造鄴城之時,都曾將洛陽的部分物件轉移至兩地。石勒營造襄國之時“徙洛陽銅馬、翁仲二于襄國,列之永豐門?!?328年,劉曜被送往襄國之時,石勒曾將其“舍于永豐小城”,或可推測永豐門即為永豐小城之門,其門外列有從洛陽遷來的銅馬與翁仲。《史記》言及金馬門“門傍有銅馬”。翁仲,即銅人,首見于始皇二十六年“有長人見于臨洮,故銷兵器,鑄而象之”,置廷宮中,漢代列于長樂宮門前,后董卓將其中十座像熔鑄為錢,只剩兩座。據(jù)載,曹魏明帝時曾想要將其遷到洛陽,但因像過重而未成,后“大發(fā)銅鑄作銅人二,號曰翁仲,列坐于司馬門外”。司馬氏篡魏后,其大體上繼承了曹魏洛陽宮,并在其基礎上進行了一定的擴建,石勒從洛陽所移的銅馬、翁仲或即是曹魏明帝時期所列洛陽司馬門外之物。那為何要將銅馬、翁仲從洛陽運到襄國呢?
筆者認為,正如胡鴻所提及,《石勒載記》中描述的石勒好學尊儒,華夏文化素養(yǎng)不斷增長,其經歷了一個從羯胡小率到華夏帝王的轉變歷程,且通過“模式化的敘事”塑造文化認同,早在曹魏明帝定都洛陽之時,就曾從長安迎取銅馬、飛廉、鐘虡、駱駝等置于洛陽,且其本有遷長安翁仲之意,只因其過重而未能成功,石虎此行為抑或是對明帝行為的模仿,一方面其為了宣揚其對洛陽所代表的傳統(tǒng)文化的遵從,塑造其華夏帝王的形象,另一方面也一定程度上宣揚其對“華西正統(tǒng)”的繼承。其后石虎于咸康二年(336),“使牙門將張彌徙洛陽鐘虡、九龍、翁仲、銅駝、飛廉于鄴”“遣國子博士詣洛陽寫石經,校中經于秘書”,也是相同的意圖。
350年,冉閔取代石氏,建立冉魏政權。351年,周成等人歸順東晉,洛陽劃入東晉勢力范圍。352年,晉孝穆帝遣殿中都尉王惠如洛陽,以衛(wèi)五陵。同年,降將張遇據(jù)許昌反,派將上官恩占據(jù)洛陽,受到謝尚、姚襄軍隊的打擊,前秦苻雄率兵救援,該年七月,“徙張遇及陳、潁、許、洛之民五萬余戶于關中”。354年,周成反,再次控制洛陽,直至桓溫北伐收復洛陽,洛陽又重新歸入東晉的管理?!皽赝凸侍珮O殿前,徙入金墉城,謁先帝諸陵,陵被侵毀者皆繕復之,兼置陵令。”同年十一月,東晉孝宗穆帝“遣兼司空、散騎常侍車灌,龍驤將軍袁真等持節(jié)如洛陽,修五陵?!笔?,“以有事于五陵,告于太廟,帝及群臣皆服緦,于太極殿臨三日?!?/p>
從史料記載可以看出,經過后趙及東晉勢力對洛陽的修復和管理,洛陽地區(qū)定居人口有了一定程度的增加,如356年姚襄西走之時,“帥麾下數(shù)千騎奔于洛陽北山,其夜,民棄妻子隨襄者五千余人”或可推測約有五千戶人家男丁西走,若以每戶5口人計算,至少有二萬五千人生活于此地;加之桓溫奪得洛陽后,“徙降民三千余家于江、漢之間,執(zhí)周成以歸”,總計可知至少有八千戶人家、四萬人生活在洛陽。
358年,前燕就開始籌集兵力想要進攻洛陽;359年,許昌、潁川、沛諸城相繼被前燕攻下;362年,前燕呂華進攻洛陽,東晉陳祐、庾希、鄧遐守;364年,慕容恪攻打洛陽,而此時洛陽“糧盡援絕”,陳祐以救許昌之名東出,留沈勁守洛陽,慕容恪執(zhí)沈勁,奪得洛陽,洛陽劃入前燕的勢力范圍。慕容恪以慕容糂為洛州刺史,鎮(zhèn)金墉。前燕置洛州,治洛陽,領河南、滎陽、弘農三郡。但前燕占領洛陽僅有五年時間,369年,桓溫進攻洛陽,前燕以割讓虎牢以西之地為交換請求前秦出兵,桓溫兵退之后前燕反悔割地之約,該年十二月,前秦苻堅派王猛、梁城、鄧羌攻打洛陽,慕容糂投降,苻堅留鄧羌駐守金墉。洛陽劃入前秦勢力范圍。
369年,前秦奪取洛陽地區(qū)后,苻堅于次年到達洛陽。但在其奪取洛陽十四年后,之前被苻堅安置于新安的丁零翟斌據(jù)地反叛,謀取洛陽,苻堅派慕容垂前去鎮(zhèn)壓。據(jù)《資治通鑒》載,慕容垂此時已有“謀復燕祚”之意。383年,慕容垂轉而與翟斌聯(lián)合,進攻洛陽守將苻暉,苻暉“帥洛陽、陜城之眾七萬歸于長安”,慕容垂與翟斌乘勝自洛陽攻打鄴城。需要注意的是,《晉書·孝武帝紀》中記載太元九年,“垂與翟遼自洛陽攻鄴”與《苻堅載記》記載相異,經與《資治通鑒》及《晉書》其他傳記作比,翟遼為丁零首領翟真之子,387年才歸降慕容垂,故本紀記載有誤。同年,前秦在淝水之戰(zhàn)中戰(zhàn)敗,東晉荊州刺史桓石民成績據(jù)魯陽,派河南太守高茂北戍洛陽,洛陽再次劃入了東晉的勢力范圍。
384年,東晉占據(jù)洛陽后,曾“遣兼司空、高密王純之修謁洛陽五陵。”387年,朱序戍守洛陽。289年,西燕慕容永引兵向洛陽,被朱序擊??;其后,翟遼寇洛陽,也被擊退,朱序留其子朱略、參軍趙蕃駐守洛陽。隆安元年(399年),后秦曾派姚崇寇洛陽,河南太守夏侯宗固守金墉,姚崇攻克失敗。
399年,姚興再次派姚崇和楊佛嵩奪取洛陽,此次戰(zhàn)爭俘虜了河南太守辛恭靖,洛陽劃入了后秦勢力范圍。402年,司馬休之、劉敬宣、高雅之等人曾到洛陽,以其子弟為人質,請求姚興的兵力支持。至416年,劉裕北伐,“遣龍驤將軍王鎮(zhèn)惡、冠軍將軍檀道濟將步軍自淮、淝向許、洛”,其年十月,姚泓將姚光以洛陽出降,洛陽劃入東晉的勢力范圍。
416年,東晉占據(jù)洛陽后“詔遣司空兼司空高密王恢之修謁五陵,置守衛(wèi)?!薄耙怨谲妼④娒拗疄楹幽?、河內二郡太守,行司州事,戌洛陽?!?17年,劉裕到達洛陽,嘉獎毛修之修葺洛陽之功。419年,劉裕于長安起事,司馬氏留在河南者將要奪取洛陽,王鎮(zhèn)惡之弟王康固守洛陽金墉城六旬,直至劉裕派兵救援,洛陽之圍才解。420年,劉裕建立劉宋政權,洛陽劃入劉宋勢力范圍。422年開始,圍繞著河南一帶,劉宋和北魏雙方發(fā)生爭奪。423年,北魏攻占洛陽和虎牢,洛陽劃入北魏的勢力范圍。
綜上所述,在西晉至北魏前期,洛陽在各方勢力的爭奪過程中,曾在不同時段內歸屬于前趙(漢國)、后趙、東晉、前燕、前秦、后秦、劉宋、北魏八個政權的勢力范圍,且在各時段內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壞或修復,這對于我們了解該時期內洛陽的基本情況有著積極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