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散的蜂群

日掛中天。炎陽的烤曬，連山野里的動物都停止了活動，更何況人。

我沒有午睡的習(xí)慣，可困頓的身體難以抵抗高溫，剛把身體塌在冰涼的土炕上，尚沒有睡穩(wěn)，就聽見外面的喧鬧漸起。先是細(xì)弱的不同于蒼蠅蚊子的嗡嗡聲，好像司空見慣的幾只蜜蜂飛舞，接著，聲音濃重了起來，幾乎挨在耳畔轟鳴似的。我跳下炕，光著腳片沖出房子。院子的地面滾燙，比冬天的土炕還要暖和。的確不錯，整個夏秋，土地都是溫?zé)岬?，因此，我們這些孩子，沒有穿鞋子的習(xí)慣，甚至有的連衣褲也不穿。

站在院子里，聲音更響，一條黑色的帶狀掠過半空，朝北而去。憑經(jīng)驗，我知道蜂群要分家了，于是，既興奮又緊張的我沖出院門，也朝北而去。為什么興奮呢，我也說不清楚。我聽見有一人、幾個人、一群人在喊：“蜂分了，蜂分了！”聲音急促、緊張。無疑，這是發(fā)生在安詳和美的村莊里的一場戰(zhàn)爭。

一些蜂群會在主人毫無防范的情況下離開家鄉(xiāng)，在別人家安家。但我就知道，其實用不著過于緊張，蜂主的經(jīng)驗和種田耕地的經(jīng)驗一樣豐富，他們像觀察自家的孩子似的觀察著家里的蜂群，若發(fā)現(xiàn)蜂們躁動，會提前作出準(zhǔn)備。果然，我跑到瓦窯坪上時，那里已經(jīng)聚攏了幾位大人，他們端著裝了草木灰的籃子，從不同角度朝空中撒著，攔截著，怕它們跑掉。為什么用草木灰而不用其他粉狀材料，這是一門學(xué)問。草木灰綿細(xì)、質(zhì)輕，不會傷著蜂群。翅膀上沾了草木灰的蜂累了，便聚集到一棵大柳樹上去，形成一個籃球大的球體，軟綿綿的，蠕動、吵鬧。我真擔(dān)心那個球體，水滴一樣“咣”地掉下來，然后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

我怕那些零星飛舞的蜂蜇臉，不敢走得太近，只能在幾十米的地方觀望。這是老牛家的蜂，不是胡家的，確定。我看見三柱子爸頭戴了用紗布圍起來的草帽，樣子極像立在糜子地里驚嚇麻雀的草人。他腰上挎了竹子編制的蜂斗，脫掉布鞋，怕因搖動樹木而驚起蜂群，小心地順著樹干爬上去?？拷朔淝騼?，將蜂斗輕輕地挨在蜂球上，掐下一根葉子濃密的枝條，邊拂動著蜂，邊口里反復(fù)吟唱著流傳百年的咒語“蜂王，進(jìn)斗進(jìn)斗，白雨來了白雨來了”。蜂們就慢慢從樹上消失。

好長一段時間里，我被有神秘力量的咒語所吸引。我曾經(jīng)對著墻根下逶迤而行的螞蟻吟唱咒語，但它們我行我素，絲毫沒有任何作用；也曾對著門前榆樹上的一群麻雀念動咒語，它們不但不為之所動，反而嘲笑我一樣，“轟”地一下全部飛走。我更加相信，咒語有它施加的對象和適用范圍。后來才明白，通常，蜂群分家的這天，超常的炎熱，大自然正在醞釀著一場鋪天蓋地灌下的雷陣雨。蜂分，也就成了提前預(yù)告的物候征兆。蜂們是怕白嘩嘩的雷雨的，人類也怕，暴雨會毀壞家園，折斷飛翔的翅膀。所以，我永遠(yuǎn)認(rèn)為蜂群能聽懂這句魔咒般的唱詞，會趕緊爬進(jìn)蜂斗。當(dāng)然，蜂斗里還灑上了具有誘惑性的蜜糖水。嗯，誰不喜歡蜜糖水呢！蜂群也不能拒絕罷。

蜂斗提了回去，會被安置在一個早就準(zhǔn)備好的新的“蜂房”里。

他們往回走時，我也會跟了去看稀奇。我覺得大家都認(rèn)為我們的周圍布滿了稀奇，即便是見過一次，隔的時間長了，又會成為稀奇。胡家的蜂房我見過，在坐北朝南的屋檐下，擺了兩層。蜂房是用竹子編成的，用紅膠泥糊了，想必溫馨異常。門是用泥塊做成的，除了一個網(wǎng)狀透氣孔，一個鉛筆管大小的洞口專門用于蜜蜂出進(jìn)。那幾個不見蜜蜂進(jìn)出的，是給蜂分后的群體準(zhǔn)備的新家。牛家的蜂房不一樣，我站在他家的院子里，驚奇地看到，他家倚著東山的后院子里，倚山勢挖出了許多洞穴，這些洞穴大小幾乎一樣，錯落有致，很是壯觀。當(dāng)時真不知道該拿什么比擬，等我人到中年奔波于生計，多多少少見過些世面時，才瞬間明白那些蜂房太像臨山開鑿的石窟群。

不管是牛家的還是胡家的蜂群，都是先人給后代準(zhǔn)備的物質(zhì)財富，另類的糧食。當(dāng)然，我們這些孩子尚不懂得大人的良苦用心，只知道蜂蜜好吃。在我生活記憶里，甜美的食品有四種，比如“芽面糊”，只不過是把落在地里已經(jīng)發(fā)芽的麥粒揀回來，曬干，磨成面，甩在鍋里像熬稀飯一樣煮熟即可食用。但它沒有玉米稈甜美，也沒有糖果可口。所以，最好吃的不用說還是蜂蜜，“糖甜不如蜜，黨恩比海深”就是人人皆知的證據(jù)?？墒欠涿厶靛X，不是想吃就能吃得到的，倒是蜂蜜的副產(chǎn)品二蜜水，我的確吃過幾次。說它是副產(chǎn)品，是因為它是從蜂巢取蜜后，淘洗蜂巢的用水，可它還是那么甜，比糖甜。養(yǎng)蜂人家經(jīng)常把二蜜水封存在罐子里，用來招呼親戚。

整個夏天，孩子們有更多的時間玩游戲。我和胡家的胡元，牛家的三柱子經(jīng)常一起玩耍。我們順著瓦窯坪墻壁上寫有“農(nóng)業(yè)學(xué)大寨，工業(yè)學(xué)大慶”標(biāo)語的巷子上山，到苜蓿地里捉螞蚱。苜蓿花開太藍(lán)，藍(lán)得像緞子，螞蚱就藏在里面振翅。我真想朝著緞子躺下去美美睡上一覺，但不行，怕被蜇，因為馬蜂和蜜蜂已經(jīng)早早在藍(lán)色上停留。那就看胡元和牛三柱吵嘴吧。胡元說這些采花的蜜蜂是他家的，牛三柱堅決反對，說是他家的。這些小小的爭執(zhí)于我來看盡管毫無意義，但足以說明養(yǎng)蜂人家的優(yōu)勢，我真擔(dān)心他們?yōu)榇硕蚱饋?。有時，打架好像不需要理由，要真打起來，我相信三柱會喊來他的兄長大柱、二柱上陣。

所有的動物與昆蟲都有暴力傾向，這是大自然的生存法規(guī)。別，他們沒有打起來，蜂們已先動手。我們看到，馬蜂和蜜蜂在藍(lán)色的花朵上為地盤問題發(fā)生了沖突，從體型上講，蜜蜂根本不是馬蜂的對手，當(dāng)蜜蜂形成敗局時，胡元和牛三柱馬上達(dá)成共識，對馬蜂充滿了仇恨，就脫下外衣一通亂打。第三方的介入，并沒有有效改變戰(zhàn)局和現(xiàn)狀，難免會對蜜蜂造成誤傷，一只蜜蜂順著藍(lán)色滑落了下去。這時，他們犯了大錯一樣，一臉難過。

我也會因此而難過。蜂對我有過恩惠。

好多游戲有危險的一面。一次捉迷藏，我看到瓦窯坪崖邊有處二臺可以容身，就趴了下去。二臺上的草很長很密，瀑布一樣流了下去，我就知道他們找不見我，站起來朝上張望時，腳下一滑，就掉了下去。一直到晚上我才睜開了眼睛，發(fā)現(xiàn)躺在家里的土炕上。人很多，他們說話，我則頭暈。枕邊放置著一黑碗，我聞見了蜜香，我就是喝了它才醒過來的。我渾身疼痛，可為了喝它，還是堅持爬了起來。我品出了摻和其中的尿味（童子尿，有清火功效），也品出了讓我喜歡的蜜甜。這是老胡家為我無私奉獻(xiàn)的二蜜水。

老牛家的二蜜水，我也喝過，甚至不止一次吧。牛家的院子在我家的上方，有時，我盼望三柱的母親立在院墻外朝我家院子張望。據(jù)說她身體不好，好像一直沒有參加過農(nóng)業(yè)社的集體勞動，也很少出門走動，見她一面也不是易事。她與我母親關(guān)系不錯，好像娘家那邊還有些什么親戚關(guān)系。她出現(xiàn)在墻頭，我母親也會出現(xiàn)在院子里。她們各自準(zhǔn)備好了一些說辭，簡單地鋪墊幾句無關(guān)緊要的話后，三柱的母親會叫我母親拿碗來取二蜜水。那時，我就像現(xiàn)在一樣盼望著多這樣幾個能幫襯上我家的親戚。我極其喜歡那個情境：傍晚的余暉里，兩個婦女姐妹一般深情交談，樹木的枝條搖曳著光影，一切顯得和平安好。

有了二蜜水的鋪墊，至少我們孩子間的友誼之樹一直常青著。以親友的名義，我可以大搖大擺地進(jìn)出牛家，我也喜歡去他家。千真萬確，養(yǎng)蜂人家的空氣與眾不同，那種津香，遮蓋了許多炕土的焦腥，甚至我們司空嗅慣了的尿臊。尤其是知道了我一直想知道的常識，盡管還有些模糊：蜂為什么會分家？原來，蜂群在成長壯大的過程中，會培育出新的蜂王，有了新蜂王，大家覺得今后不好和氣共處，于是，趁著胖大的新王還沒有就位，一些忠誠的年輕部下就簇?fù)碇戏渫蹼x開了蜂群，另建新家。

由此看來，蜂群的分家、重建，與人類無異。

時間，射出的箭一樣不容分說、不容挽留。就那么，蜂群分了一巢又一巢，樹葉脫了一季又一季，擋也擋不住。眼瞅著，小伙伴們從光屁股一起耍到了背著布片縫制的花書包上小學(xué)。再到土地承包到戶，我們又像原本貧瘠的土地上生長的莊稼見到了化肥，一下子躥高了。到了打工潮興盛時，我們的嘴唇上竟然露出了胡須。在困頓的生活里，我們過早地熟知“物質(zhì)”的重要性，于是，年輕人沖著早日成為人人夸贊和追求的萬元戶，幾乎都選擇了外出“搞副業(yè)”。我到小城的一家小集體企業(yè)后，還與伙伴們保持著聯(lián)系，得知他們有的去了包頭，有的去了銀川，有的去了深圳，少不了互相暗中較勁兒，看誰掙的錢多，先把自家的大門修得更氣派一些，把房屋修得跟宮殿一般，叫所有人都能看得見安有玻璃的門窗，在陽光的映照下閃射金銀一樣的光芒。

臘月里，漂到外面的他們都得回家過年，我也不會例外。一年的辛苦換得的收入到底如何，似乎是個不愿公開的秘密，不過，大家會用另一種方式向鄉(xiāng)親展示自己的成就。比如，三柱和他的兄長大柱、二柱回來，都修剪了頭發(fā)，梳成“一邊倒”的發(fā)型，不忘噴上香氣濃郁的發(fā)膠，還穿了流行的尼子夾克，特別是尖頭皮鞋讓許多青少年羨慕不已。他們的口袋里裝著的那種便宜過濾嘴香煙，許多人沒有見過啊，年老者拿到手里，像拿到了鮮見的牛奶糖一樣，聞聞，捏捏，最后夾在耳背上，讓享受與快樂保留得更長久一些。傍晚飯后時分，人們習(xí)慣了出門節(jié)省油燈，自覺地聚集在瓦窯坪的大柳樹下閑諞，但不再熱衷于討論冬眠的蜜蜂和夏天綻放的紫花苜蓿，不再討論怎樣讓夏天的蜂群安靜下來，不再爭議誰家的蜂蜜和二蜜水足夠的甜，而是開始談?wù)撏饷娴木适澜纾热鐣r尚女人、明星、卡拉O K、小轎車、酒館，由此引發(fā)出現(xiàn)實的人生理想：發(fā)財致富，成家立業(yè)，出人頭地。

我們這幫人，活得盡量現(xiàn)實一些，更靠近土地一些。朝向奮斗的目標(biāo)努力，三五年過去，光景顯然大變。隔兩年我回家看到，原屬生產(chǎn)隊飼養(yǎng)院的占地上，兩座新的院落拔地而起。

這是牛家的新院子，院子座北朝南，主屋的房檐下，必是少不了幾個新做的蜂窩。傳說，三柱子弟兄誰先娶了媳婦，就分到新院子里去，并且，作為財產(chǎn)的蜂，也要多分幾窩。也真是怪了，不知道什么原因，牛家的三個兒子卻遲遲瞅不成對象。有人給他們說，舊院舊，新院新，明眼人一看是根子窮，要翻身，得從舊院打整哩！于是，他們把積蓄拿了出來，將舊院也翻新了一遍，以吸引別人的眼球，盼著有人上門提親。翻新的院子果然不是一般，我從小城回來，每每到達(dá)距家兩公里的山口時，必先看見他家的大門上銅釘，閃耀著驕傲的光，我的頭一擺動間，覺得有刀鋒劃過一樣。可這個方法似乎并不奏效，又幾年過去，大柱絲毫沒有與女人相關(guān)的任何消息，二柱卻帶著幾窩蜂，率先住進(jìn)了新院子。大柱便帶著三柱去了銀川的一個磚廠。直到老牛夫妻去世前，也沒有看到大柱、三柱引著新媳婦兒進(jìn)門。

時光沉浮，人世變幻。如今，牛家翻修過的老院子由大柱、三柱守著，錢財對他們的份量似乎一再下降。他們不再出外，而是迷戀上在溫?zé)岬耐量簧纤X，下炕后先架火燉幾杯濃茶，然后趁火爐沒有熄滅時，煮一些面糊、烤幾個饃饃安慰腸肚。即便在山路上閑逛，連唱幾句秦腔、哼幾句小調(diào)都懶得開口。那是很大的院子，有后院、主院、前院三道，房屋五六間，但這個大院和所有房屋，盛不下一個人的內(nèi)心孤寂和發(fā)自靈魂深處的嘆息。再后來，我見過三柱，他身體發(fā)福，面龐白凈，收拾得整齊，叫人喜愛?？墒牵腥苏f，他病了，是精神類病癥。

打工的胡元也回來了，不再出門。他一直在內(nèi)蒙的一個磚廠打工，那一年，他長途跋涉，半夜來到了小城，然后迅速換上一輛大車，第二天的黎明前到達(dá)了老家。我目睹著接他回家的胡元父親的背影越來越駝，越來越遠(yuǎn)。老家也給他倉促間修好了新院，是一座簡陋的墳。他累出了肝病，等發(fā)現(xiàn)時，已經(jīng)到了晚期。他撒手人間的這一年，不到三十歲，孩子剛剛一歲。他家院子，由他的弟弟胡相和父親守著，孩子由胡元的父親撫養(yǎng)著。

我由青年而中年，一直過著窘迫拮據(jù)的日子，但一直牽掛著那些蜂。那么，蜂呢？

二柱結(jié)婚分家另起鍋灶時，帶走分給的家具與碗盆的同時，也帶走五六窩蜂。夏日里，蜂們每天進(jìn)出于蜂巢指頭大的洞門，在院子的上空繞著花子飛舞，讓新院落充滿了大自然的安詳氣息。那段日子，我看著落在我家窗臺上休息的一只、兩只蜂，便懷疑它們就是二柱家的，便不去驚擾它們，也從不驚擾它們。

兩年之后，迫于生計，二柱也出門打工了。夏日收割時節(jié)回家，我站在崖埂上朝他家張望，屋檐下一排蜂窩依舊在，卻沒有聽見蜂鳴，沒有看到蜂舞。據(jù)說，蜂雖然長得小，卻有些靈性，是愿意和男女主人一起相守，共享歲月艱辛氣息的。沒有了家的完整，日子就只能破碎。包括三柱子家的那些蜂，胡元的家那些蜂，誰也沒有留意，不知是在什么時間，全部撤出了院子，離開了我們。至今依然奇怪，它們離開時，有沒有以前的喧鬧，沒有烏云一樣龐大的隊伍？

這只是蜂群撤離的一面之辭。炎夏時節(jié)，回家后，我愿意上山到處看看，不是為了玩游戲，也不是為了懷舊，只是隨意走走。我看見用于飼養(yǎng)牲畜的紫花苜蓿地每年減少，苜蓿地里除了偶爾見到一兩只馬蜂外，難得見到蜜蜂。因為機械代替了耕牛、毛驢，那些紫花苜蓿地大多被開墾為耕地。而農(nóng)藥的大量使用，也成為蜜蜂的殺手。蜂喜歡選擇環(huán)境生存，失去依賴于生活的糧食和環(huán)境，它們也只好選擇離開，或者，死亡。

人也一樣。自此，許多沒有念成書的年輕人逃跑似的選擇了離家出門，并且?guī)缀醵疾辉敢饣貋砹?，他們就像失群的蜂，分散在各地，把自己?dāng)做蜂王，而又用工蜂的努力，換取著自己想要的生活，娶妻、生子，夢想著擁有都市房價節(jié)節(jié)瘋長的樓房。他們家的那些老院子，仍然站立著，就像一個個空蕩蕩的蜂窩，沒有期盼，只待倒塌。

我也很少回去了。每到夏天，就不由自主地想起曾經(jīng)的老家。樹木蔥郁，田地飄香，一只迷路的蜂撞入房子，嚶嚶飛舞，使整個夏天顯得安靜祥和。這只蜂會落在房子的窗臺上，只要我伸出手，它就會爬到指頭上，別擔(dān)心，它不會蟄的。然后，把手伸出屋門，看著它打一個花兒，沖天而去。瞇上眼睛，聽見院外有人喊：“蜂分了，蜂分了”。聲音急促，卻很飽滿。這是一種難以回去的美好。

“但我們并不是注定就會幸存，只是意外地活著”。當(dāng)我奔波在外，偶然讀到美國詩人W.S.默溫《蜜蜂河》中的句子時，似乎一切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