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寫的是世態(tài)人心

初讀王玉玨讓我又驚又喜：喜的是，濟南還藏著這樣一位我們不太了然卻實力不俗的作家；驚的是，他還如此年輕——1983年出生，自然可以說是正值當打之年且前景讓人看好。

如有評論者所言，王玉玨的小說并不以故事見長。在他的小說中，基本沒有很多傳奇性強的人物和扣人心弦的情節(jié)架構(gòu)，更幾乎見不到劍拔弩張的矛盾對立和你死我活的性格沖突——他的敘述簡約、隱忍、富有節(jié)制，在一些讓人感覺似乎馬上就要有“戲”、即將“熱鬧”起來的地方，他反而輕輕地一帶而過或干脆顧左右而言他去了——但細細琢磨會發(fā)現(xiàn)，這種處理方式可不簡單：潛滋暗涌，靜水流深，故事內(nèi)涵和人物性格富有張力，說的正是這樣的效果。這或許既是王玉玨的擅長，也是他自覺的藝術(shù)追求，因為在我看來，他的小說重點要落腳的不是故事，他要寫的是世態(tài)人心。

寫世態(tài)人情，是中國小說的悠久傳統(tǒng)之一，往前一直可以追溯到小說這種文體業(yè)已極為繁盛的明代。魯迅先生說：“（在明代）當神魔小說盛行時，記人事者亦突起，其取材猶宋市人小說之‘銀字兒’，大率為離合悲歡及發(fā)跡變態(tài)之事，間雜因果報應(yīng)，而不甚言靈怪，又緣描摹世態(tài)，見其炎涼，故或亦謂之‘世情書’也”，此即曹雪芹所言“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在王玉玨的小說中，很少見癡男怨女的“離合悲歡”，更沒有“發(fā)跡變態(tài)之事”的蹤跡，但“描摹世態(tài)”是常見的——當然，他寫世態(tài)并不如同以往的“世情書”那樣僅僅是為了展現(xiàn)人世百態(tài)曲盡人情世故，更重要的目的是，他的小說要通過對人生世相的勾勒描摹來探察人心和人性的曖昧、幽深與復(fù)雜——這是中國現(xiàn)代文學之于古典文學的本質(zhì)區(qū)別之一，也是米蘭·昆德拉所言“說出‘復(fù)雜性’乃是真正意義上的現(xiàn)代小說精神”。

到目前為止，王玉玨小說的敘事主要集中在兩個場景之間展開，其中一個是家庭，如《淚滴黏稠》《剪刀》《在云端》《蓮花與刀》，另一個是工作單位，如《老竇》《孤芳》；有時，兩個場景也會在一篇作品中形成交集，代表作之一《蹺蹺板》即是如此。應(yīng)該說，這兩個場景都談不上什么氣象萬千波瀾壯闊，卻與中國當代幾乎每一個體人都息息相關(guān)，“家庭”和“單位”所在的方寸之間，才是我們蕓蕓眾生的日常安身立命之所，其間自然少不了世間各類紅塵擾攘種種一波三折，一些看似塵囂彌漫雞毛蒜皮的小事件、小紛爭背后，其實隱藏著人心和人性的諸多面相和深層秘奧，人的全部復(fù)雜性在其中展現(xiàn)得更為逼真切近，更能窮形盡相——正如短篇《老竇》中反復(fù)提到的那句話：“人這個東西，有時候和動物還真是不一樣?！?/p>

比如《淚滴黏稠》。這是一個“幾乎無事”卻讓人壓抑得透不過氣的日常悲劇。出生在“有哨兵站崗的大院”、作為“首長”孫女的秋芳，自小生活環(huán)境優(yōu)渥，即便后來家勢敗落，也因嫁了一個雖然沒多大本事卻對她“愛惜得不得了”的丈夫，“從沒舍得讓她沾過一點油煙”，因而在家庭生活中也沒受過什么委屈?？扇说酵砟旰蛢鹤右患疑钤谝黄鸷?，她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麻煩。在料理家務(wù)方面，作為“大小姐”先天的笨拙無能和年老力衰導致的后天精力不濟，讓她再也遮不住自己在廚房里的“短”，可在兒子家里幫助帶孫女、孫子，照料家庭生活起居時，偏偏兒媳婦給她安排的任務(wù)是“就負責廚房”。她的不得力使得兒子“習慣了動不動就在她面前炸一下”，而這種“炸”有一些“是兒媳婦通過兒子扔過來的”，這讓本來感覺“沒問題、扛得住”的秋芳“覺得疼了”；還有兒媳婦在秋芳露怯出丑時發(fā)出的“余音裊裊”又意味深長的“笑”和親家母忍無可忍時發(fā)出的“貨真價實的呵斥”；甚至小孫女都會“陰陽怪氣地把筷子一直舉到鼻尖前面”，問她切的是“土豆絲”還是“薯條”；再加之女兒糟糕透頂?shù)幕橐觥⑸詈蜕眢w狀況……凡此種種，讓本來就感覺腦子已經(jīng)不夠用了的秋芳腦袋里的弦越繃越緊，但是繃得越緊就越容易一再出錯。最終，“一整夜一整夜地都不睡覺”“覺得自己的時間就像一根橡皮筋”一樣“有彈性”的秋芳，釀下了一個家庭的塌天大禍：對時間不敏感的她為了給兒子買剃須刀電池在超市耽擱太久，沒能及時趕到孫女學校接她，導致孫女在自己回家的路上遭遇了意外。

這篇小說中既沒有作為道德良知化身的“好人”，也沒有嚴格意義上的“壞人”，有的只是我們在生活中司空見慣的“常人”。秋芳的兒子“脾氣大，肝火旺”，有些被嬌慣出來的戾氣，但對自己母親的關(guān)切還是發(fā)自真心的；兒媳婦身上有著天下幾乎所有兒媳婦共有的對婆婆的冷漠、隔膜和不耐煩，而且對自己的丈夫未必完全忠貞不二，但至少還算是“知書達理”，對秋芳也保持著作為晚輩應(yīng)有的尊重和禮讓；即便是看起來脾氣有些暴躁、性格略顯刻薄的親家母，也在與秋芳閑聊時聽完她訴說的身世遭際后對她傳遞了雖然是客套話其中又不失真誠的情誼，這讓秋芳“心里當時就是一暖”……但就是這樣一個典型的中國式家庭和這樣一群非善非惡常態(tài)泯然的普通人，讓丈夫去世后本來就感覺“不光是日子，身體上也是，心口那兒，腦子里頭，都少了好大一塊”的秋芳終日承受著莫可名狀卻又無所不在的沉重壓力，使得她在身體和精神兩方面迅速衰敗下去而日漸不濟直至直接導致孫女的意外發(fā)生。最終，心力交瘁徹底垮掉的秋芳那破碎不堪無從重拾的身體、精神和人生境況，可能就如同小說中寫到的那袋被打碎的雞蛋：“放在車筐里的那袋雞蛋歲了一些，黏稠的蛋液從松開的袋口流淌了出來，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像眼淚?！边@樣的情節(jié)與場景，讓我們從中深切感受到日常生活日復(fù)一日的灰暗、庸常、瑣碎，讓人終日如芒刺在身卻又無法從中抽身而去；感受到植根于人性深處的“平庸之惡”所帶來的那種令人銷骨噬心的寥落、荒寒與絕望——普通老百姓的人生恐怕根本沒有可能像“一襲華美的袍”那樣光彩熠熠耀眼奪目，但深入日常生活的內(nèi)部腠理后細細打量遍會發(fā)現(xiàn)，那上面“爬滿了虱子”卻幾乎是一定的。

相較于《淚滴黏稠》那壓抑、沉悶的氛圍和場景給人造成的慢性精神煎熬，《剪刀》則如同小說標題，會讓人產(chǎn)生銳利而深入內(nèi)心的痛楚感，尤其是小說那出人意料的結(jié)尾，更是震撼性地強化了這種表達效果。

在小說中，幾名人物之間如組合為一把剪刀的兩片構(gòu)件那樣，形成了一種均衡交錯又參差對照的辯證關(guān)系?！拔野帧崩^承了“爺爺”這位“一輩子沒對誰低聲下氣過”的“四里八鄉(xiāng)有名的硬茬子、狠角”身上剛硬、強悍的性格：“‘好漢’不敢說，男人的樣子該有還是有的，起碼在家里說一不二”；可與“我爸”一奶同胞的“小叔”的天性卻截然相反，他的性格隨了“奶奶”這位“低聲下氣慣了，跟誰都是”的“一輩子都是個低聲下氣的人”，成為一個“老實，膽小。老實不說，還窩囊，軟柿子一個，里里外外沒個男人樣”的“小男人”。隨著敘事的徐徐展開，小說似乎也在不斷驗證和強化著這種形象反差。比如小叔的“老實”和“窩囊”，簡直到了讓人鄙夷的地步：不僅經(jīng)常讓自己的老婆“動不動就罵”“像罵兒子”，更匪夷所思的是，有一次他撞見了老婆和她的情人在自己家里偷情，對方竟然“一點沒慌，很耐心地穿好褲子才走的，一邊穿褲子還一邊點了一根煙”；而“奶奶”一以貫之的與人為善和逆來順受，也縱容了兒媳婦人性中惡性元素的肆意釋放，她“欺負奶奶不光是動嘴，還動手的。欺負婆婆跟欺負丈夫還是有很大區(qū)別的，會讓人不由自主地釋放出很多陰暗的東西來，陰暗的東西尤其能給人帶來快感。”

面對這樣的現(xiàn)實，定居在幾百公里之外且自己家庭的經(jīng)濟狀況也日漸吃緊的“我爸”，性格再“硬茬子”也無能為力，因為“再硬也硬不過現(xiàn)實，再硬也硬不過鈔票”，“他只能裝聾作啞”，只能一次又一次地“算了”，他有心無力，既沒有底氣和實力為肺癌晚期的老母親支付昂貴卻可能無效的巨額醫(yī)療費用，更沒有辦法用他的強硬和強悍為弟弟找回作為丈夫和男人的尊嚴——事實上，即便是作為小說中最“狠角色”的“爺爺”，在一病臥床不起之后，不是也照樣沒能抵擋住小兒媳婦的品行不端而給自己兒子和家庭帶來的羞辱嗎？

“強硬”與“軟弱”至此呈現(xiàn)出了交叉移位的情形，命運總是會大于性格，似乎驗證了中國那句老話“強極必辱”。但是，故事更出乎意料的情節(jié)還在后面。

隨著爺爺去世，奶奶的腦子很快就出了問題，她患上了阿爾茨海默癥，也就是我們常說的老年癡呆，“認不得人了”。自此之后，她每天在自己家門口“一坐就是一整天”，“安靜得就像是一堆隨手脫在那里的衣服”，唯一讓人不安的，就是奶奶手中一直還拿著一把以前做鞋子用的剪刀，“從早到晚雄赳赳攥得鐵緊，一幅隨時要干點什么的架勢”，即便是檢查出肺癌晚期直到她最終去世，她依然每天如此——也正是這樣一位老年癡呆患者和她手中的剪刀，妨礙并徹底阻止了小兒媳婦外遇行為的實際發(fā)生。家里兩個“硬茬子”都沒能做到的事情，這位天性柔弱了一輩子且已經(jīng)病入膏肓的“奶奶”卻不可思議地完成了。

小說結(jié)尾部分真相揭開?！澳棠獭逼鋵嵅⑽椿忌侠夏臧V呆癥，而這個大家庭中唯一和她保守共同這個秘密的，是她的小兒子、我的“小叔”。這兩個軟弱、窩囊、低聲下氣的人同氣相求秘密結(jié)盟，用這種方式盡最大可能相互呵護、支持和相互溫暖，小心翼翼地維護著自己卑微可憐的正常生活和殘余的自尊。尤其是“奶奶”，作為母親，她深切地知道自己軟弱無能的小兒子完全沒有勇氣和力量阻止自己老婆的背叛和給他帶來的羞辱，“硬茬子”大兒子鞭長莫及也無能為力，于是以她病弱的軀體、頑強的意志、“老年癡呆癥患者”的假象和手中冷森森的剪刀，苦心保護著小兒子不遭受更多的羞辱，直到自己如風中之燭的生命終結(jié)，即便會因此遭受兒媳婦更多和更刻毒的虐待，她也在所不惜?！按笥氯羟印保赣H對自己兒子的滿腔慈愛、體貼和心疼和由此激發(fā)出的勇氣、毅力和堅忍，兒子對母親的感激、愧疚、痛惜，母子之間相濡以沫的體貼與溫情，都充盈著人性善的光澤卻又讓人痛徹心扉。相形之下，倒是“我爸”這樣的“硬茬子”和“我們”這群兒孫等等置身事外者，因沒心沒肺或麻木不仁而讓人感覺有些不堪——這也無怪乎作者忍不住會寫下如此尖刻犀利的反諷：“聽說是奶奶的碗，我們都爭先恐后地往里面夾菜，爭先恐后地表達著自己的孝心。滿滿一大碗孝心，都盛不下了。根本吃不了，浪費了。浪費就浪費吧，過年了?！?/p>

除了家庭之外，王玉玨觀察、描摹世態(tài)人心的另一個切入點是“單位”。在他到目前為止為數(shù)不是很多的此類作品里面，讓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中篇小說《孤芳》。

小說敘事主要在兩個人物之間展開。他們都是軍人身份：一個是部隊附屬劇團的演唱隊歌手司馬芳芳，另一個是剛到劇團履新政委職務(wù)的陸華。其實，二人在小說主體故事展開之前早有交集：十幾年前，陸華是一名駐扎在邊疆海島的戰(zhàn)士，司馬芳芳則是部隊組織的一次赴海島慰問演出隊的青年女演員之一。在這次演出中，陸華被司馬芳芳一曲穿云裂帛的《山丹丹開花紅艷艷》驚艷和光彩照人的形象折服，并由此對她萌生強烈愛意。因接連寫信表達情感卻得不到對方的回應(yīng)，他于是借一次休假之機千里迢迢奔赴司馬芳芳所在城市想抓住機會當面示愛，未曾想一片赤誠卻換不來對方的絲毫感動，司馬芳芳甚至干脆找借口拒絕，連一次見面的機會都沒給他。遭受冷遇后，陸華悻悻而返，自此二人各沿自己生命軌跡前行。這便是小說主體敘事的“前故事”。

時過境遷，時移世易。當年的海島小排長陸華經(jīng)歷“大大小小五六個崗位”后竟然來到了舊時愛慕對象所在的單位擔任高級別領(lǐng)導，且恰逢軍隊機構(gòu)改革，他成為在一定范圍內(nèi)掌握劇團人員去留資格因此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掌控他們命運的實權(quán)要害人物，而當年如云端仙女般被他熱烈崇拜愛慕卻那樣高不可攀的司馬芳芳，隨著年齡增長業(yè)務(wù)水平嚴重退步且在單位人際關(guān)系糟糕透頂，已成為面臨即將被劇團淘汰的邊緣人物。

當然，在小說開端還并非如此。陸華雖然帶著“英雄”光環(huán)來到劇團任職政委，但這群藝術(shù)家根本不把這個高級別政工干部放在眼里：他們和他“每次見了都是很清淡的，很空曠的，臉上干凈得找不到一片葉子”“他這個政委一直被當成個‘外人’，一直在被大家‘敬而遠之’著，人家是一池水，你是一勺子油，臉皮再厚再硬也打不成一片”。不僅如此，連舊相識司馬芳芳，也是“足足花了一個月才把自己認出來”——認出來又怎樣？“不管自己承認不承認，他現(xiàn)在依舊還沒在她的眼里，那個時候是，十幾年后的今天，還是”。

但風云突轉(zhuǎn)，一切很快就變了。隨著劇團半數(shù)人員必須轉(zhuǎn)業(yè)離開的硬性任務(wù)下達，陸華這個手握裁人權(quán)柄的政委，頓時由一個頗受冷遇的“外人”變成了炙手可熱的焦點人物。隨之而來的，是劇團人對他態(tài)度的劇烈變化和明顯反差：“現(xiàn)在不了，有內(nèi)容了，有熱氣了，有枝有葉、有油有鹽了。嘴巴里也有動靜了，一口一個‘政委’，熱騰騰的‘政委’、眼巴巴的‘政委’、怯生生的‘政委’。”看來，藝術(shù)家們也并非完全不食人間煙火，在不可逆的大形勢和強有力、冷森森的權(quán)力化身面前，當事關(guān)個人前途和切身利益之時，他們同樣擅機變懂權(quán)謀會表現(xiàn)。這種外在環(huán)境的變化也讓陸華的感覺、心態(tài)甚至人性都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接受下來之后他不能不承認，這種感覺，真他媽的不錯。被人‘待見’的感覺，被人‘高看’的感覺，真他媽不錯”，“他內(nèi)心幽暗的深處閃爍著一道道隱秘的驚喜。”

其中似乎唯一的例外，是司馬芳芳。在政委陸華在辦公室和她個別談話時，她臉上猶自掛著“一抹來路不明的輕蔑”，盡管“她比所有的人都更不愿意走出去，都更走不出去。留或者走，對于其他人來說，更多地可能是一個‘活法’的問題，但對于她還不一樣，還不止，不止傷筋動骨，它還關(guān)系到下半輩子跟上半輩子怎么相處的問題，關(guān)系到砸碎了之后還能不能捏得起來。”但當她知道這位十幾年前曾熱烈追求過自己的劇團政委還有幫助她留下的一線可能之時，她的心態(tài)和行為也出現(xiàn)了畸形變化。

首先，是放低身段放下自尊，勉為其難地對陸華直接發(fā)出請求：

“能不能這次不讓我走？”她低下頭，把聲音快低到了腳背上，滿臉通紅，像正在承受某種屈辱，或者努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能不能幫個忙，算我求你。”

繼而，出差在外安排住宿時，她費盡心機把自己調(diào)到他的隔壁房間，并在夜里通過微信對他發(fā)出曖昧的暗示；最終，則是她那次孤注一擲又蹩腳至極，并導致自己最后一絲留下的希望也徹底破滅的告別演出。

就是這樣一位將在舞臺上演唱視為生命，為此不惜放棄安逸的俗世生活、美好的現(xiàn)實愛情、穩(wěn)定圓滿的家庭，性格頗為孤芳自賞、有些孤傲甚至是孤絕的女演員，為了堅持理想?yún)s不得不在權(quán)勢及作為其化身的舊情人面前出現(xiàn)自我的扭曲和分裂，最終尊嚴、人格委地如泥土，換來的卻是適得其反的糟糕結(jié)局?！氨瘎∈菍⒂袃r值的毀滅給人看”，美和理想在冰冷如鐵的生活邏輯、無堅不摧的權(quán)力機器和見不得陽光卻始終在平滑運轉(zhuǎn)的暗箱操作面前，顯得那么不堪一擊又那么笨拙可笑，這是多么令人悲愴而絕望的現(xiàn)實！

總體而言，到目前為止王玉玨的小說雖然數(shù)量并不很多且以中短篇為主，但已經(jīng)有了不俗的表現(xiàn)。他對復(fù)雜的世態(tài)人情和幽暗的人性圖景有著敏銳而深切的體察，處理此類題材自是得心應(yīng)手；小說結(jié)構(gòu)安排如出自然，細細體味會發(fā)現(xiàn)其實經(jīng)營得法且頗具匠心；行文多有留白之處，待讀者以自己的體會和想象去補足，這自然會讓他小說的精神和人性意蘊更為豐厚飽滿；結(jié)局常見出人意料的神來之筆，又完全在情理之中；另外，他的小說語言平實如話卻簡約遒勁，富有力量和節(jié)奏感。因此，我們有理由期待還年輕的王玉玨會給我們帶來更大的驚喜，在文學之路上走得更好也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