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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惡人
      ——記一個夢

      2019-11-13 13:22:39
      山東文學 2019年5期
      關鍵詞:乙說小光惡人

      老 四

      1

      弟弟帶著女朋友走過來。那個女人在他身后半米處向我微笑。她曾和十個男人上過床,我有證據,只多不少。我也有過機會,不過后來放棄了。弟弟之前說他有女朋友了,準備結婚,帶來給我們看看。父母很高興,他三十歲了,早該結婚。沒想到卻是楚梅。和她上床的男人里有三個我認識。

      生態(tài)園門口人來人往,午后的陽光打在每個人臉上,冒出一點點反光和油脂的痕跡。我把弟弟拉到一邊,問他什么意思。他不明白我的意思。我瞄一眼楚梅,小聲問他,這種女人你也要?他說,挺好的啊,我很喜歡。我說,你知道她的歷史嗎?他說,知道又怎么樣?然后說,我跟你說一件事,你聽了可能挺郁悶。我不耐煩,讓他說。他說,結婚必須有房子,要不然她不嫁給我。我再次瞄了一眼楚梅,她再次微笑,臉上的脂粉往下落。弟弟說,你也知道,我沒錢,咱爸那里還有點兒。我說,那是他們養(yǎng)老的,不能動。他說,我結婚重要還是他們養(yǎng)老重要?我說,你說呢?他說,我要是不結婚,他們死的心都有。他又說,楚梅說了,結婚后不和父母住。

      我讓他閉嘴。他說,你別動。說著來拉我的衣領。我來不及阻止,被他抓住了衣領。他拉開了,說,你又跟我嫂子吵架了。我說沒有。他說,你別裝了,都寫你脖子上了。我說,不是她抓的,是我不小心磕的。他說,嘿嘿。我說,你還是閉嘴吧。

      昨夜沒睡好,頭有點兒疼。頭疼使我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心情更差了。周圍人多起來,我不再和弟弟說話,轉身朝生態(tài)園里面走。各色南方植物簇擁著我,幾團碩大的香蕉掛在我頭頂。拐過了幾道彎,在一個假山下面,和父母以及我妻子林冉兒子小光匯合。我走到假山旁邊,假裝認真地查看一棵香蕉樹的形狀。弟弟領著楚梅給父母和林冉介紹。林冉說,不賴嘛,挺漂亮。我媽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嘴張得老大。我爸臉紅了片刻,說,中午一起吃飯,吃好的。

      不想回憶昨晚的事,但有些影像還是不斷地在眼前晃。林冉的一個男同學來這里出差,她請對方住到了家里。我反對無效,林冉說這個男生是她鐵哥們男閨蜜。鬼知道什么男閨蜜,對于此人我早有耳聞,林冉做什么決定都會跟他商量,我總感覺生活中存在一個影子,她好像一妻二夫。男閨蜜不喝酒,象征性倒了半杯白酒,話多,唾沫星子直朝我臉上撲。此類液體也曾無數次撲過林冉吧,有點兒惡心。我逼他喝酒,除了這個我不再自信。一遍又一遍。喝吧,不喝不是爺們。喝到一半,我父母來了。我謊稱這是我同學,我爸來了興致,嚷嚷著陪他喝一杯。終于,在我們父子的聯合進攻下,他喝光了那半杯白酒。這哥們好像智商有點問題,喝了半杯就不知道自己在哪兒,一口一個林冉,歷數大學時卿卿我我那點兒破事。我爸臉上掛不住了,我媽也停了筷子去和小光玩。他說到和林冉兩人結伴去三峽旅游,高峽出平湖佳人才子,金光菊和女貞子的洪流,正煽動新的背叛。還會背詩,看來智商就是從這里來的。我終于站起來,用拳頭問候了一下他的嘴巴。我爸伸手拉我,已經來不及了,他的嘴和鼻子流出了血。之后家里亂作一團,林冉領著他出門找賓館住,我坐在餐桌前猛灌白酒。后來林冉回來,質問我為什么打她的同學。我說,我以為你一起跟他住賓館。她竄過來抓我。

      我們壓低了聲音在臥室里撕扯。林冉生氣了就數落我,媒體小記者,混得還不如民工,你看看那個同學,年收入已經七位數了。我不再爭辯,腦子越來越沉,不一會就睡著了,夢見了一個人工的大湖,還有一個花枝招展的神女峰。早晨醒來感覺脖子別扭,不用看也知道又多了幾道抓痕。

      小光走到我面前,指著樹上的香蕉說他要吃香蕉。我告訴他沒有香蕉,那是假的。他說我是騙子,香蕉樹上的香蕉不可能是假的。我不耐煩,推了他一把,讓他去找他媽。他咧開嘴哭了,說我要吃香蕉我要吃香蕉。林冉結束和楚梅聊天,過來蹲下,柔聲告訴小光為什么不能吃香蕉,說話的間隙,乜了我一眼。我們從未如此陌生,好像不認識。她的那個男同學今早晨剛走,奔向三峽邊的某個城市,那是他們讀大學的地方。楚梅依舊微笑地看我。我們認識,一起喝酒后送她回家,她邀請我上樓我沒上去。記憶竄出來的時機不太好,我的臉紅了片刻,洶涌的浪花被壓制在大腦深處。

      陽光透過巨大拱棚的縫隙射進來,和植物發(fā)生光合作用。空氣煩躁,有點兒悶。楚梅和弟弟糾纏在一起,挽著胳膊咯咯笑。到現在為止,我還沒和這個女人說過話。

      2

      生態(tài)園很大,兼吃飯和游樂功能。我們走出拱棚,就進入了游樂場。巨大的過山車盤旋在空中,恰好有一輛車開過,伴隨著男男女女的尖叫聲,我們把目光對準了天空。小光喊道,我要坐過山車。楚梅過去摸摸他的頭說,我也想坐,我們一起坐好嗎?林冉說,太高了吧,小孩不適合。小光撅起嘴說,上次叔叔還帶我坐過。林冉把目光對準弟弟,弟弟搓著手呵呵笑。我爸說,你們去坐吧,我們老了,到一邊涼快去。說完就和我媽走到一邊的涼亭坐下來。我不想坐過山車,說,不好意思,我恐高。弟弟轉頭對我說,哥你還不去買票?我說,我不坐,你們誰坐誰去買票。林冉說,你哥就喜歡窮酸。

      媽媽和爸爸坐在涼亭里,像一對戀人一樣拉著手。看到他們這樣我很欣慰,吵架一輩子的夫妻,老了之后吵不動了,反而成了朋友。

      我走向售票處,那里已經排了長隊。跟在一個女人后面,盯著她屁股縫里夾住的褲子。她用手摳了幾下,夾住的衣服更多了。隊伍一動不動,像靜止的風。我順著女人的肩膀朝前看,窗口處,兩個男人吵了起來,唔哩哇啦,聽不清他們說什么,大概是關于買票先后順序的爭論。隊伍開始不耐煩,時間在爭吵中緩慢挪動,有人走了,更多的人靜靜觀察那兩個男人。售票員伸出腦袋來,喊道,你們再吵誰也別想買票。那兩人不為所動,依舊在對著嘴巴爭辯。兩條胳膊指向對方,卻在該碰觸的時候偏離了方向。有幾個人不再排隊,離開隊伍。我向前挪動了幾步,隔著七八個人,朝前面喊道,吵架真沒意思,你們倆慫貨,還不趕快打。那兩人一起回頭盯著我看,嚷道,剛才的話是誰說的?他們齊刷刷朝我走來,前面的人讓開道,跟隨他們的腳步一起盯著我。我說,我?guī)湍銈兘鈬亍R粋€說,你再胡說八道我揍你。一個說,孫子你小心點。我說,光吵不打才是孫子。兩個敵人瞬間化敵為友,成為一個戰(zhàn)壕里的兄弟。一個朝我沖過來,被我一腳踹到地上。另一個繼續(xù)沖,抱住了我。地上的人躥起來,給了我一耳光。

      他們分別踹了我兩腳,扇了我兩耳光后揚長而去,一個朝東,一個朝西,不一會兒消失在人群里。我從地上爬起來,整理了一下頭發(fā),撫了撫疼痛的臉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有血絲隱入水泥地上。往前看,隊伍消失了,我周圍一個人也沒有。走到售票處,窗口緊閉。敲了敲,沒人回應,售票員不知去向。

      我只好往回走,弟弟迎過來,問我票呢,這班車馬上就要開了。我沒說話,自顧朝前走。剛才的變故太迅速了,也就一分鐘,除了周圍的陌生人,沒人看見我在地上像一只豆蟲被踢來踢去。

      林冉發(fā)現了我身上的異樣,問我怎么搞的。我點上一根煙對著天空發(fā)呆。除了我,所有的事物都該閉嘴。視線定格在一片藍色的天空上。深邃的天空沒有底色,只有像洞一樣的無著落的茫然感。

      弟弟說,我去買摩天輪的票。說完朝另一側走去。天空中,過山車緩緩駛過,彎曲著朝遠方駛去,像一條蛇,扭動風騷的腰肢。它的旁邊,一座巨大的摩天輪正在緩慢運轉,看似不動,沒有什么凸起的快感。林冉帶著小光朝那邊走去,只剩下楚梅,隔著三個老太太朝我微笑。真想一巴掌扇在這張臉上,或者用身體別的部位抽打。她撥開老太太走到我面前,說,剛才我看見有人打你。我說,你看錯了,我也打了他們。她說,嗯,你踹了一個人一腳,不過接下來都是他們在打你。我說,你想說什么?她說,你還疼嗎?周圍熙攘的人群,散發(fā)出更加熙攘的氣味。她穿的有點少,白T恤上沿閃現出深邃的乳溝。我把眼睛移到摩天輪上,煙抽完了,我扔到地上踩滅。她說,幾年沒見,你還是挺帥的。說完咯咯笑了。

      我不想跟她說話,用眼睛搜尋弟弟。他舉著票朝我們跑來,中途小光朝他喊了一句什么,他沒有停,而是奔到我們身邊,把票給楚梅,然后給我。我擺擺手說,我說過了,我不坐。他說,不是過山車,摩天輪,你看,轉得很慢。我說,慢我也不坐,我怕高。他說,你看你那德行。小光跑過來,嚷道,叔叔我讓你給我票你沒聽見嗎?

      弟弟拉起小光,朝摩天輪的乘車點走去。身后跟著林冉和楚梅。楚梅回頭問我怎么不一起去,我再次說恐高,不想去。林冉說我有毛病,什么都不敢。她的嘴唇像一桿槍,兩片嘴唇疊加成一股奇怪的射擊聲。

      3

      鏡頭一直在轉換,從此地到彼處,像一條射線不斷滑動。他們飛上了天,端坐在云端朝我微笑。我漫無目的走動,盯著一張張陌生的臉。走到一個供人休息的方凳旁,一個男人帶著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坐在上面,旁邊留出了半米的空隙。我坐上去,點一根煙。打開手機看微信,沒什么可看的,關掉手機屏幕。五秒后再次打開,再看一下微信。再次關掉。男人轉過臉來,讓我不要抽煙。你沒看見有孩子嗎,他說。我看他一眼,是剛才跟我打架的兩個人中的一個。我說,操。他說,你沒聽見我說話嗎?我說,你管得著嗎?他把手里拿的一杯奶茶放到凳子上,擼起袖子站起來,朝我慢慢靠近。我快速拎起奶茶,朝他的臉潑去,然后把紙杯扔到他臉上。他瞇起眼睛,臉扭曲到變形,一旁的孩子哇哇哭起來。我迅速起身,朝一個人少的方向跑去。

      跑了五分鐘,回頭看不見男人了。我蹲下來喘氣。走著走著,就到了游樂場的邊緣,對面是一個大湖。我走到湖邊,在草坪上躺下,天空一片湛藍,太陽已經消失了,空氣變得涼爽。我閉上眼睛,不一會就睡著了。

      電話把我驚醒,林冉朝我吼道,你死哪里去了?

      我猛然坐起來,天空已經很暗了。我說,你們在哪里?

      她說,在生態(tài)園,你還吃不吃飯了?

      我掛掉電話,走到路邊一個站牌處。許多人等在那里,五分鐘后,一輛敞篷擺渡車開過來。我順著人群朝車上走,準備上車的時候,車上已經沒有了空間。司機發(fā)動了車子,我抬腳跳上去,撞到了一個女人身上。

      女人縮了縮身子,給我空出一點兒地方。她的左側,拉著一個小女孩。她們的身體被擠得變了形,小女孩死死抓著她的褲子,臉上的表情很崎嶇。為了和我隔開距離,女人的半個身子到了車外面,差一點兒就滾出去了。觀光車到了一處彎道,猛然剎車。女人的身子快速朝外甩去。出于本能,我伸出左手,抓住了女人的胳膊,讓她回歸原處。我努力往另一旁擠了擠,騰出一條腿的位置。女人順勢把小女孩塞過來。這時候,她才看了我一眼,說謝謝你。我也看了她的臉,有點兒熟悉。一綹頭發(fā)滑落到她的額前,挺拔的鼻子托舉出一張俊俏的臉。臉上露出了笑容,想起來了,是李曉晨,讀大學時低我一級的小師妹。我們曾是同一個話劇社的成員,合演過《海的女兒》里的人魚和王子。李曉晨說,師兄怎么是你啊。我說,好多年沒見你了。

      忘了多少年了,大學時光讓人心生隔膜。一時不知道說什么。過了一會兒,她說,你怎么一個人?我說,我的家人在那邊。手向某個方向指,卻沒有具體的所指。我問她怎么一個人。她說,我全家都在這了。說著,讓小女孩向我問好。我對小女孩做了個手勢。擁擠的人群中,對方用躲閃的眼睛看著我。

      到了一站,旁邊坐著的男人終于下車了,空出了一個巨大的屁股。我讓她坐,她把小姑娘抱過去坐下,還有剩余,我們倆站著足夠。

      思緒延伸至許多年前,好像又一片空白。我想起畢業(yè)前,李曉晨從郊區(qū)的新校來看我,送了我一件紫色領帶,讓我上班用。我說上班才不系領帶,又不是公務員。她說,給你的就是給你的,怎么那么多廢話。她說,下學期我就搬到老校了,你卻要走了。有點兒傷感,我拉住了她的手,僅此而已。拉手使我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有了親近感,之后親近感越來越淡。臨走的時候她哭了。我說我只是回到家鄉(xiāng)的城市工作,不太遠,你隨時可以來看我。她上了公交車,在窗邊坐下。窗子開著,風吹動她的長發(fā),遮住了她的臉。我喊她一聲,她把頭扭到一邊,不看我,公交車開走了。

      后來斷斷續(xù)續(xù)聯系,終至于沒了聯系。沒想到她也會出現在我的城市。無數的疑問潛藏在我們周圍,猶如一個個巨大的坑,每一個都有讓人跳下去的沖動。

      她說,還記得我送你的領帶嗎?

      我說,當然記得。

      她說,那你怎么沒回復我?

      我說,回復什么?

      她說,領帶里夾著一封信。

      我使勁讓記憶回到過去,我把領帶放到宿舍里,出去和同學喝酒,喝多了一起為畢業(yè)痛哭。第二天收拾了行李,打包寄回老家。畢業(yè)后就去單位報到了,再回家看到行李,隨便收拾了一下。領帶,我拿出來發(fā)了一會兒呆,沒有打開包裝,放到了床底的箱子里……

      我問,信里寫了什么?

      她說,也沒什么,就是幾句問候。

      她把頭轉到一邊,盯著路邊的冬青。

      我說,曉晨。

      她沒有回頭,就像許多年前在公交車上沒回頭一樣。我想起舞臺上的人魚,眼里儲滿淚水的可憐表情。小姑娘對我說,叔叔你的脖子怎么紅了?我把衣領往上拉了拉,碰到了昨晚留下的傷口,好像那是一條紫色的領帶。

      我對李曉晨說,你到了這里,怎么不和我聯系?

      她說,我是后來嫁過來的。

      我說,現在挺好的吧。

      她說,嗯,我離婚了,現在過得挺好。

      這時,擺渡車又到了一個站點,林冉和小光站在黑夜的樹蔭下??吹轿?,林冉不耐煩道,你怎么才來?我沒有回話,挪動幾步走下觀光車?;仡^看一眼李曉晨,想要說句一直沒有說出的話,卻不知該怎么說,一會兒工夫,已經失去了剛才那種交談的環(huán)境。她也在看著我,又看看林冉。車子發(fā)動了,司機是個愣頭青,沒給我留下猶豫的時間。李曉晨遠去了。

      林冉盯著遠去的擺渡車,若有所思,朝我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小光說,爸爸你不知道摩天輪多有意思,坐在上面,可以看到遠方的山。

      林冉問我,脖子上的傷還疼嗎?我摸了摸脖子,不明白她為什么這么問。她再次看了一眼遠去的擺渡車,只能看見一團黑夜。她走近我,掀了掀我的衣領,她的眼角露出一叢斑紋,好像是皺紋,又不是。

      4

      有一天,一部電影上映,我好像是這部電影的編劇。證據是在電影的海報上,“編劇”兩個字后面,赫然寫著我的名字。但我不記得寫過這部電影。記憶慢慢填充,所有人都說我是編劇,我也就真的成了編劇。不僅是編劇,我還是演員。當然不是主角,而是一個不太重要的反派,有一場在倉庫里打斗的戲,我說了許多句臺詞,最后被一掌拍死。我迫切希望看到這部電影,好看看自己在影像里是怎樣的狀態(tài)。

      很可惜,在路上我的車子出了毛病。我先是有事要辦,把車子停在路邊,等辦完事回來,車子的一個后視鏡被刮掉了,這顯然是一起車禍的現場。我有點兒難過,發(fā)動了車子,卻忘記放手剎,發(fā)動機嗡嗡響,當我想起要放手剎的時候,發(fā)動機發(fā)出一聲巨響,死掉了?;蛘邚拇怂赖袅?。

      電影院就在離我一千米的地方,電影還沒有開始,我完全可以步行過去。但相對于電影,我更心疼車子。我準備去修車,打電話給保險公司,保險公司的人說我這種情況沒法找到肇事者,只能走我自己的保險。我的信用額度會大受影響,因為修車的錢快趕上一輛車錢了。掛掉電話,我坐在車里等人來拖車。想起那部電影里的一句臺詞:“我想殺了你,但卻不知道你是誰?!蔽蚁肫饋砹?,我真的是編劇,所有的人都是我創(chuàng)造的。包括這臺破車在內,也是我懷胎十月生下來的。

      以上這些是一個夢的主要情節(jié),我昨天晚上做的。坐在餐桌上,我把這個夢梳理了一遍,產生了一個愉快的想法:現在的我,以及我們,也是在夢里吧。這個想法一經產生,我便興奮起來。我確信,我現在在夢里。

      爸爸示意可以喝點兒酒。我向服務員要了一瓶白酒,給他倒上一杯,弟弟不喝,楚梅嚷著要喝一杯。我們三個喝酒。喝過了幾杯,楚梅說,我媽說,我們結婚后可以住到我家去。爸爸沒聽懂她的話,讓她再說一遍。她又說了一遍。媽媽說,你是說讓老二倒插門嗎?弟弟說,什么年代了,什么倒插門。

      我說,你之前不是這樣跟我說的。他說,我那是試探你,看你沒那個意思,所以只能這樣了。爸爸把酒杯墩在桌子上,一言不發(fā)。周圍食客熙熙攘攘,服務員端上一盆炒雞。林冉道,第一次見面,先不說那個,來,多吃點兒。

      我想起朋友關于楚梅的一些描述,咽了一口雞胸肉,剛才的腦子里的幻影逐漸消退了。爸爸嘆了口氣,說,我和你媽商量過了,等老二結婚,我們就回鄉(xiāng)下住。我說,這怎么可能,鄉(xiāng)下哪兒有地方?爸爸說,不是還有老房子嗎?我說,那個老房子,已經二十年沒人住了,不是早塌了嗎?爸爸說,塌了沒事,蓋起來花不了幾個錢。我說,那市里的房子怎么辦?爸爸說,給老二結婚用。林冉斜了我一眼,用腿碰我一下。弟弟咳嗽一聲說,我怎么能把你們趕到鄉(xiāng)下,那個破地方嗎,我已經二十年沒去了。爸爸說,農村環(huán)境好,我們也該落葉歸根了。弟弟說,還是別了,我可不想當千古罪人。

      飯吃得不咸不淡,爸爸沒有肯定地給出回鄉(xiāng)下去住的具體時間。這就算是模棱兩可了,接下來需要看弟弟的表現。很明顯,爸爸是拿這個舉動跟楚梅的話對賭,以退為進,希望對方好自為之。楚梅干掉杯子里的酒,又倒上一杯。我想起上一次我們喝酒,她和幾個男女不停喝酒,不知道喝了多少。當然我也喝了不少,但最后控制住了自己。

      所有的事物都在酒里流動著。媽媽問楚梅家里的情況。楚梅沒有直接說,而是說,我自己能管我的事,家里人管不著。媽媽皺了一下眉頭,問她做什么工作。她說,在一家超市,不過不是營業(yè)員,是做管理的。媽媽說,你們要是住到你家里,不會不方便吧。楚梅說,挺方便的,我家里就我一個孩子。林冉插話道,他們自己的事就讓他們自己做主吧,我們也管不了那么多。我舉起杯子,楚梅也舉起來,我沒跟她碰杯,而是舉到爸爸面前,爺倆各自喝了酒。

      爸爸還在想鄉(xiāng)下的事,說如果住到鄉(xiāng)下,就開始釣魚。他的思緒已經飛到了遙遠的童年,釣魚摸蝦,返老還童。我插話道,我好像記得二叔跟你打過架,和你爭那個老房子,不知道這些年他是不是已經把房子占了。爸爸一口酒噴到面前的碗碟中,不住地咳嗽,臉憋得通紅。他在市里工作了一輩子,按說鄉(xiāng)下早沒了立足之地。他哼了一聲,摸起餐巾紙擦嘴。

      楚梅起身去上衛(wèi)生間,等她拐過了拐角,媽媽立即說,老二,你這個女朋友我不同意。弟弟說,你管不著。媽媽說,吊兒郎當,沒有家教,第一次見就談結婚的事,我不是反對你結婚,和這樣的人你會吃虧的。弟弟說,你覺得我有家教嗎?媽媽愣住了,說不出話。爸爸盯著酒杯,臉越來越紅。林冉一邊喂小光吃米飯,一邊說,我看住到女方家里也挺好的,現在不講究封建。我說,你閉嘴吧。

      后來吃完了飯,我們繼續(xù)走在生態(tài)園里。小光要回家,楚梅也要回家,讓弟弟去送她。我讓弟弟和楚梅先走,我們等一會兒再回去。弟弟伸手跟我要車鑰匙。我說,我們人這么多,坐公交不方便。弟弟說,楚梅第一次來,我還是開車把她送回去吧,我不喝酒就是為了送她。我說,又不是你的車。他說,你的不就是我的,別鬧了,快給我。我說,我的車壞了。他說,你不是開車來的嗎?我說,是開車來的,不過現在壞了,發(fā)動機崩了。話一出口,才發(fā)現說漏了,串到夢里去了。我不情愿地掏出鑰匙給他,讓他記得給我加油。他說,你還真是小氣鬼。

      弟弟和楚梅剛走,爸爸就一屁股坐到地上,開始大口喘氣,臉更紅了,像一只萎靡的茄子。他的手按住胸口,瞪大了眼睛,驚恐地盯著一株香蕉樹。我趕緊蹲下,問他怎么了。他說不出口。媽媽急了,說,你爸可能心臟病犯了。我說,早不犯晚不犯,車讓老二開走了,現在怎么辦?林冉說,門口就是二院,先過去再說吧。我讓他們把爸爸扶到我后背上,背起他往外跑。小光奔跑在我身側,喊道,爺爺的臉是紅氣球。

      到了醫(yī)院,掛號,進急診室。等忙完,一個多小時過去了。爸爸被安排在了病床上,醫(yī)生讓躺著觀察。我問他有沒有事。醫(yī)生說,應該沒事,不過心臟病不是小事,說不定會有事。等于什么都沒說。已經是晚上十點了,小光躺在走廊的椅子上睡著了,林冉坐在旁邊發(fā)呆。我走過去。林冉問我老二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她的意思。她繼續(xù)說,老頭老太太的房子給他,我們吃大虧了。我說,又沒確定給他。她說,哼,你看著吧,老二肯定會繼承老房子,到時候你連根毛都沒有。我說,你還是閉嘴吧。她說,嫁給你真倒霉。

      我媽走出來,陰著臉,讓我們回家。我說再等一會兒,和她一起守著。她說不用,轉身進了病房。林冉起身喚醒小光,沒成功,抱起他向電梯走去。我追過去。林冉說,你還是別回去了,這里更需要你。我說,這里也沒事。她說,家里也沒你的事。電梯開了,她走進去。

      5

      五分鐘后,我走下樓,離開醫(yī)院。生態(tài)園關門了,里面發(fā)出幽暗的光。我向左走了一會兒,前面出現了一片柳樹的樹蔭,沒有路燈,水泥路上零零星星出現幾個行人。兩個男人坐在一條石凳上,在激烈爭論。我靠近他們,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原來他們在討論金庸小說里誰是最大的惡人。這個話題有意思,我停下來聽了一會兒。

      甲說,四大惡人,單拎出任何一個都算是大惡人了吧。

      乙說,不算,臺面上的惡人不算惡人,頂多算是壞人,壞和惡還是有很大差別的。

      甲說,那你說誰算惡人?

      乙說,李莫愁算是一個,因為自己的愛情問題而濫殺無辜,屬于典型的腦殘。

      甲說,按照你這么說,李莫愁和葉二娘也沒啥區(qū)別,一個是因為愛情而殺人,一個是因為丟了孩子而殺人,原因不同,性質相同。

      乙說,更大的惡人你還不知道呢。

      甲說,誰?

      乙說,蕭峰。

      甲說,你是在胡說八道吧,誰都知道蕭峰是大英雄。

      乙說,個人英雄并算不得什么,他阻止了兩國開戰(zhàn),就是純粹的惡人。如果當時打一架,說不定歷史會變得更好。

      甲說,你這是胡說八道。

      他們的爭論沒完沒了,沒有意思。我不得不伸出手去阻止他們,讓他們聽我的分析。我首先對甲說,你說的那些惡人,現實中司空見慣,沒有什么意思。我再對乙說,你最后的觀點有點兒意思,不過近乎想當然,屬于歷史虛無主義,你沒有必要把自己狹隘的觀點強加在既成事實之上。

      他們齊聲問我,你說誰是最大的惡人?

      我說,其實并沒有什么惡人善人,所有的評價都是相互的,你眼里的惡人可能就是別人眼里的善人,再大的獨夫民賊,也有人為他赴湯蹈火。

      甲說,你說的好像有點兒道理。

      乙說,有道理。

      我繼續(xù)說,現實是一個陷阱,我們每個人都陷在里面,一個普通人也可能成為歷史的大罪人。比如莫高窟當年的看門人王道士,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但就是因為他的疏忽,導致國寶大量流失。就這一點而言,他是惡人。但是,如果沒有王道士,還會有劉道士李道士,會有另一個普通人處在那個位置,國寶的流失不會以他們個人的意志為轉移。這個意義上,王道士又是無辜的。

      我說,難道你們倆不是惡人嗎?

      手機響了,我向他們擺擺手,走到一邊接電話。弟弟告訴我,車被交警扣住了。我問他怎么回事,是出車禍了嗎?他說不是,交警查酒駕,被查住了。我說,你又沒喝酒,怎么會被查住。弟弟說,楚梅喝酒了,還沒有駕照。我說,你什么意思?他說,她非要開車,我就讓她開了一會兒,眼看就到她家了,卻竄出一群交警,真倒霉。我說,你們倆真是天生一對。他說,你這才知道,你趕緊來吧。我說,我沒空,咱爸還沒醒呢。他說,咱爸怎么了?我說,被你氣得心臟病犯了。他說,應該沒什么大事吧,你最好想想辦法,把楚梅保出去,還有你的車,你不是認識交警隊的人嗎?我說,認識誰也沒用,現在查得緊。他說,那我們怎么辦?她會被拘留的。我說,趕緊拘留,眼不見心不煩。掛斷電話之前,我做出結論:“你們兩個傻逼。”

      走回去,那兩個人目不轉睛盯著我。黑暗中,甲的臉龐若隱若現。他說,我認出來了,你就是用奶茶潑我的人。

      乙說,你在買票的時候踹了我一腳。

      我說,談那些東西有意義嗎?我們現在談的是關于理想的話題。我說,你們怎么和好了?我們三個人中,矛盾最深的應該是你倆。

      甲說,我的理想就是再潑你一下。

      乙說,我的理想就是再踹你一腳。

      我感到無奈,向他們解釋,我并非成心和他們作對,本來看他們吵架,想替他們解圍,沒想到卻引火燒身。他們對我的解釋表示不滿,同時站起來,開始摩挲自己的拳頭。我搖了搖頭,坐到水泥地上,抬起頭,看到浩瀚的星空,一輪半月掛在樹的頭頂上。我對他們說,你們想打就打吧,但不要碰我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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