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樹宏
人力資本是凝聚在勞動者身上的能夠創(chuàng)造個人、社會和經濟福祉的知識、技能、能力等各種特質(OECD,2007[1])。自上世紀60年代舒爾茨、貝克爾等經濟學家系統提出人力資本概念以來,眾多研究均表明人力資本是經濟創(chuàng)新和發(fā)展的重要推動力(Lucas,1998[2];Romer,1990[3];Galor,2005[4];Acemoglu,2011[5])。Gennaioli等(2013)[6]甚至認為,人力資本是解釋長期區(qū)域發(fā)展差異的最重要原因。隨著全球創(chuàng)新進程的不斷加快和人工智能等新經濟的迅猛發(fā)展,一方面機器人正在加速替代人類的許多低技能的重復性工作,另一方面新技術也創(chuàng)造了許多新的崗位需求,對工人的人力資本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未來世界各國的經濟發(fā)展將越來越取決于一國人力資本的競爭力(世界銀行,2019[7])。
改革開放以來,人力資本對中國經濟增長和經濟效率的提高起到了很重要的促進作用(楊建芳等,2006[8];Fleisher等,2010[9]),同時也對地區(qū)經濟和收入差距產生了重要影響(姚先國等,2008[10];陳斌開等,2010[11])。隨著中國經濟從要素投入型向創(chuàng)新驅動型的轉變,人力資本在經濟和社會發(fā)展中的重要性將進一步凸顯(蔡昉,2013[12])(1)2018年以來,中國各地方政府紛紛出臺名目繁多的人才政策,大力“招才引智”,開展“人才大戰(zhàn)”,即是經濟發(fā)展方式轉型的內在要求和具體體現。。中國是一個地域和人口大國,各地人力資本和經濟發(fā)展狀況差異很大,地區(qū)發(fā)展不平衡問題一直很突出并為政府所關切。在經濟發(fā)展更加倚重人力資本的情形下,地區(qū)人力資本不平等將會影響到未來地區(qū)發(fā)展的格局,這也是為何近年來各地方政府紛紛開展人才戰(zhàn),密集出臺人才政策的根本原因。如果我們能把握地區(qū)人力資本不平等及其空間分布的動態(tài)演化規(guī)律,那么在某種程度上我們就能預測未來地區(qū)經濟和社會發(fā)展不平等的格局和變動趨勢,進而采取相應的政策應對措施。
對人力資本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人力資本存量的測度、人力資本投資的回報率和人力資本對經濟增長的影響等方面。人力資本投資回報的研究主要是從微觀的角度考察教育、健康等人力資本對個體收入等方面的影響效應,這方面的研究文獻一方面著眼于因果關系的考察,在研究方法上不斷實現突破(Angrist和 Pischke,2009[13];Heckman等,2011[14];Heckman等,2018[15]);另一方面著眼于研究視域的擴展,逐步從收入等勞動力市場的回報擴展到非勞動力市場回報(Lochner,2011[16];Oreopoulos和 Salvanes,2011[17];Clark和Royer,2013[18])。人力資本對經濟增長和收入差距影響的研究主要基于從宏觀視角展開的內生增長模型,多數研究都認同人力資本是導致各國或地區(qū)之間經濟增長水平差異的重要原因(Batabyal和Nijkamp,2013[19];Teixeira和Queiros,2016[20]);當前研究正往縱深方向發(fā)展,主要體現在人力資本對經濟增長的路徑機制分析(Teixeira和Queiros,2016[20];Murphy和Topel,2016[21])、人力資本與社會經濟制度的相互作用(Acemoglu等,2003[22]; Acemoglu等,2005[23];Madsen等,2010[24])、人力資本結構對經濟增長的影響等方面(Dias,2015[25];劉智勇等,2018[26])。無論是人力資本投資回報的研究,還是人力資本對經濟增長的影響的研究,其中的“人力資本”往往都是以簡單的教育年限或健康狀況指標來替代,而沒有涵蓋人力資本的全面內涵。
人力資本存量的測度研究則從人力資本概念本身的內涵出發(fā),著眼于如何采用更科學的方法更準確地測度出各年各地的人力資本存量。其研究方法經歷了支出法、收入法到綜合法的演變,當前的研究進展一方面是對現有測度方法的改進(Folloni和Vittadini,2010[27];Jones,2014[28]),另一方面是運用現有方法對發(fā)展中國家和地區(qū),以及一國內(如省、市等)更細分的地理單元的人力資本狀況進行測度(李海崢等,2010[29];李海崢等,2013[30];Shah和Steinberg,2015[31])。這方面的研究往往只是測度出基礎性的人力資本存量的數據,而缺少對這些基礎性數據的進一步挖掘和分析。
雖然中國地區(qū)不平等問題一直以來備受關注,但是相關研究主要集中在經濟不平等、收入不平等、人口不平等等,地區(qū)人力資本不平等問題研究較少(王小魯和樊綱,2004[32];洪興建,2010[33];劉華軍等,2014[34];吳連霞和吳開亞等,2018[35])。主要原因是GDP、收入、人口等的統計數據健全,而人力資本的度量是一個難題,現實中缺少人力資本的統計數據。少數涉及人力資本不平等問題的研究,也均是采用教育年限來代替人力資本(陳釗等,2004[36];匡遠鳳,2011[37];黃杰,2018[38])。但人力資本的概念遠比教育廣泛,一切可以提高勞動生產率的個人特質均可納入人力資本的范疇。僅以教育來代替人力資本難免會出現測量誤差,進而影響到研究結論的科學性和相關政策的有效性。
本文采用最新發(fā)布的《中國人力資本報告2018》的相關數據,運用泰爾指數及其分解、核密度分布、重心測度等多種方法從多個角度對中國人力資本不平等及其空間分布的動態(tài)演化進行了研究,以期為相關的人力資本投資政策和區(qū)域發(fā)展政策的制定提供參考依據。本文的主要貢獻和特色是:(1)首次采用經科學測算得到的全面人力資本數據進行人力資本不平等的演化研究,能反映真實的人力資本不平等狀況;(2)首次借鑒重心的概念,測算了中國人力資本重心的演進軌跡及其與經濟重心的耦合態(tài)勢;(3)研究時期長、地區(qū)范圍廣、刻畫角度多,樣本涵蓋1985—2016年共32年中國內地全部31個省份的數據,從不平等指數、核密度分布、不平等分解、重心及其耦合等多個角度開展研究;(4)著重從跨時期的動態(tài)視角來研究地區(qū)人力資本不平等及其空間分布的動態(tài)演化,挖掘其中的特征規(guī)律和基本事實。
泰爾指數是廣義熵指數簇中的特例,由泰爾于1967年在其著作《經濟學和信息理論》中借由信息理論中的熵概念而提出。與基尼系數相比,泰爾指數從提出到應用的時間較短,其更適合于按特征分組的分解,故我們采用泰爾指數計算地區(qū)人力資本不平等并進行分解(2)本文也采用泰爾第二指數進行了測算和分解,研究結論沒有變化。。泰爾指數的計算公式為:
(1)
為了考察人力資本分布各部位的變化,本文進一步每隔5年選取典型年份繪制人均人力資本的核密度分布曲線圖。核密度估計量為:
(2)
將研究樣本按地區(qū)分為東部、中部和西部三組,則泰爾指數可分解為各地區(qū)組內不平等和組間不平等指數的和:
(3)
(4)
當mij分別為第j年的固定資本、GDP、第一產業(yè)增加值、第二產業(yè)增加值和第三產業(yè)增加值時,可由式(4)分別計算第j年的固定資本重心、經濟重心、第一產業(yè)重心、第二產業(yè)重心和第三產業(yè)重心。
第j年到第k年的重心移動距離dk可由下式計算:
(5)
式(5)中,(xj,yj)、(xk,yk)分別表示第j年和第k年某種屬性的重心坐標。c表示地理坐標與平面投影坐標之間的轉換率,一般取1°=111公里來計算。
(6)
兩個重心之間的變動一致性以不同重心各自相對于上一時間點產生位移的矢量夾角θ來衡量,θ越小則變動的方向越一致。取θ的余弦值作為變動一致性指數c,該指數越大則表示變動越一致。以(Δxh,Δyh)、(Δxe,Δye)分別表示人力資本重心和經濟重心相對于上一年份在經緯度坐標上的變化量(Δx=xj-xj-1,Δy=yj-yj-1,j表示年份),則c可由下式計算:
當(Δxe,Δye)分別為第一產業(yè)增加值、第二產業(yè)增加值和第三產業(yè)增加值時,可由式(7)分別計算人力資本重心與第一產業(yè)重心、第二產業(yè)重心和第三產業(yè)重心之間的變動一致性。
本文所用數據來源于《中國人力資本報告2018》,該報告是中央財經大學人力資本與勞動經濟研究中心的中國人力資本度量項目最新成果。該項目采用國際主流的人力資本計算方法,即Jorgenson-Fraumeni的終生收入法來測度中國人力資本。終生收入法是以個人預期生命期的終生收入的現值來衡量其人力資本水平,它能夠更加準確合理地反映出教育、健康等長期投資對人力資本積累的重要作用(李海崢等,2010[29])。
一個地區(qū)的總人力資本是其人均人力資本和人口的乘積。中國各省份人口數量差異巨大,地區(qū)人均人力資本指標更能反映該地區(qū)勞動力質量。所以,本文在第三部分研究中國人力資本不平等及其動態(tài)演化時,選取《中國人力資本報告2018》中除上海外的全部30個省份1985—2016年的實際人均人力資本變量數據作為研究的基礎數據(3)由于《中國人力資本報告2018》中缺少上海的實際人均人力資本數據,所以分析樣本中沒有包括上海。。在第四部分研究中國人力資本重心變動軌跡及其與經濟重心的耦合態(tài)勢時,選取《中國人力資本報告2018》中全部31個省份1985—2016年實際人力資本變量數據作為基礎數據指標。實際人均人力資本和實際人力資本,以1985年為基期的消費物價指數作為平減指數來調整,可以進行跨期縱向比較(4)為了簡化,后文中所提到的人均人力資本和人力資本均指實際人均人力資本和實際人力資本。?!吨袊肆Y本報告2018》中已有各省份分城鄉(xiāng)的數據,本文進一步將各省份按東、中、西三大地帶進行劃分。東部地區(qū)包括10個省份,分別是北京、天津、河北、遼寧、江蘇、浙江、福建、山東、廣東、海南;中部地區(qū)包括8個省份,分別是山西、吉林、黑龍江、安徽、江西、河南、湖北、湖南;西部地區(qū)包括12個省份,分別是四川、重慶、貴州、云南、西藏、陜西、甘肅、青海、寧夏、新疆、廣西、內蒙古。
圖1是1985年和2016年人均人力資本的空間分布圖。可以看出,中國人力資本的空間分布呈現出顯著的非均衡特征。1985年,東、中、西部地區(qū)人均人力資本分別為4.845萬元、3.090萬元、2.809萬元,呈依次遞減態(tài)勢。人均人力資本最低的8個省份依次是:青海、甘肅、山西、湖南、云南、陜西、四川、河北;人均人力資本最高的8個省份依次是:北京、天津、遼寧、浙江、廣東、福建、吉林、山東。1985年,全國人均人力資本為3.502萬元;最低的青海人均人力資本為2.293萬元,最高的北京人均人力資本為8.565萬元,兩者相差2.7倍。
2016年,東、中、西部地區(qū)人均人力資本分別為34.451萬元、22.677萬元、18.403萬元,依次遞減態(tài)勢更加明顯。人均人力資本最低的8個省份依次是:青海、甘肅、西藏、云南、新疆、湖南、貴州、黑龍江;人均人力資本最高的8個省份依次是:北京、天津、浙江、江蘇、廣東、福建、山東、河南。2016年,全國人均人力資本為30.029萬元。最低的青海人均人力資本為10.596萬元,最高的北京人均人力資本為65.091萬元,兩者相差5.1倍。
對比1985年和2016年,全國人均人力資本由3.502萬元增加到30.029萬元,增加了7.6倍,年均增長7%;最高和最低省份人均人力資本比由3.7增加到6.1。各省份人均人力資本大小不同,其增長速度也各有差異。圖2是1985—2016年期間各省份人均人力資本的年均增長率,可以看到,不同省份年均增長率不一,最高的天津為7.2%,最低的青海為4.9%。圖1和圖2啟示我們,中國地區(qū)人力資本存在著較大程度的不平等,且這種不平等會隨著時間而發(fā)生動態(tài)演化。
圖1 1985年和2016年各省份人均人力資本分布的對比(單位:千元)
圖2 1985—2016年期間各省份人均人力資本年增長率
本文計算了1985—2016年期間分地區(qū)、分城鄉(xiāng)的人力資本不平等的動態(tài)演進,結果如圖3所示(5)我們也同時采用泰爾第二指數、基尼系數等其他不平等指標測度了地區(qū)人力資本不平等,發(fā)現結果趨勢相同,研究結論不變,為了節(jié)省篇幅,文中只展示泰爾指數的測度結果。??疾炱趦?,全國人力資本不平等的演進呈現出階段性的起伏特征。第一階段為20世紀80年代,地區(qū)人力資本不平等程度較低,但一直呈現上升趨勢;第二階段為20世紀90年代,地區(qū)人力資本不平等一直呈下降趨勢;第三階段為21世紀頭10年,地區(qū)人力資本不平等重新開始在小幅波動中上升;第四階段自2011年開始至今,地區(qū)人力資本不平等持續(xù)下降。全國城鎮(zhèn)人力資本不平等的變化趨勢與全國總體人力資本不平等的變化趨勢基本相同,也是每隔10年一個起伏變化。全國農村人力資本不平等在20世紀80年代和90年代均一直上升,到21世紀后一直維持在高位。自1992年以來,全國農村人力資本不平等一直高于城鎮(zhèn)人力資本不平等;2016年,前者為后者的1.44倍。
圖3 地區(qū)人力資本不平等的動態(tài)演進
東部地區(qū)總體人力資本不平等和城鎮(zhèn)人力資本不平等的演進趨勢相同:20世紀80年代上升、90年代下降,21世紀頭10年在小幅波動中上升,第二個10年持續(xù)下降。東部地區(qū)農村人力資本不平等低于城鎮(zhèn)人力資本不平等,在考察期內一直呈上升趨勢。中部地區(qū)總體人力資本不平等的演進趨勢,在20世紀80年代和90年代與農村人力資本不平等的演進趨勢相同,自21世紀以來則與城鎮(zhèn)人力資本不平等的演進趨勢相同。中部地區(qū)農村人力資本不平等程度一直高于城鎮(zhèn)人力資本不平等,兩者之間的差距在21世紀以來還在不斷拉大。考察期內,西部地區(qū)總體人力資本不平等一直在上升。在20世紀80年代和90年代,西部城鎮(zhèn)人力資本不平等高于農村人力資本不平等,但前者下降而后者上升;21世紀以后,兩者大體相當并總體保持穩(wěn)定。
從三大地區(qū)總體人力資本不平等的對比來看,東部地區(qū)人力資本不平等程度要高于中西部地區(qū),考察期內的演進趨勢與全國基本一致;近年來,東部地區(qū)人力資本不平等出現了下降態(tài)勢,中部地區(qū)基本保持穩(wěn)定,而西部地區(qū)則呈上升趨勢。從三大地區(qū)城鎮(zhèn)人力資本不平等的大小對比來看,東部地區(qū)最高、西部地區(qū)次之、中部地區(qū)最低;從演進趨勢的對比來看,東部地區(qū)波動最大、西部地區(qū)次之、中部地區(qū)最低。與城鎮(zhèn)不同,三大地區(qū)農村人力資本不平等的大小和演進趨勢都非常接近,考察期內呈現出逐步上升的趨勢。
泰爾指數能從總體上反映地區(qū)人力資本分布的不均衡程度,對比不同年份的泰爾指數可以看到總體差異的變化,卻無法看到人力資本分布各部位的變化。因而,我們從1985年開始,每隔10年選取一個典型年份,畫人均人力資本的核密度分布,以考察中國地區(qū)人力資本分布的演化狀況,如圖4所示。為便于各年份間的對比,我們將各省份人均人力資本換算為該年所有省份平均的人均人力資本的倍數作為橫軸。從全國人力資本的核密度分布圖中可以看到, 1985—2015年期間,4條核密度曲線的波峰高度越來越低,波峰寬度越來越大。這表明高人均人力資本和低人均人力資本的省份增多,中等人均人力資本的省份在減少,全國人力資本的空間分布越來越不平等。從圖4中還可以看到,無論是分城鄉(xiāng),還是分三大地帶的人力資本核密度分布圖均顯示出,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力資本核密度曲線越來越發(fā)散。這表明,中國地區(qū)人力資本空間分布的極化效應顯現,呈現出高者愈高、低者愈低的“馬太效應”。
圖4 典型年份人力資本分布的動態(tài)演進
從全國城鎮(zhèn)和農村人力資本的核密度分布圖的對比來看,各年份城鎮(zhèn)人力資本核密度曲線的分布明顯要比農村人力資本核密度曲線的分布集聚。這表明,相比于城鎮(zhèn),農村人力資本的高、低分布地區(qū)相對更多,人力資本空間不平等程度要更高。這與前述全國農村人力資本的泰爾指數高于城鎮(zhèn)的研究結論相一致。
從三大地帶的核密度分布圖的對比來看,隨著時間的推移,東部地區(qū)人力資本核密度分布曲線出現了正偏,數據位于均值右邊的比位于左邊的少,曲線右邊的尾部相對于左邊的尾部要長。這是少數東部省份的人均人力資本變得非常高所導致的。與之相反,中部地區(qū)人力資本核密度分布曲線出現了負偏,數據位于均值左邊的比位于右邊的少,曲線左邊的尾部相對于右邊的尾部要長。這是少數中部省份的人均人力資本變得非常低所導致的。相比之下,西部地區(qū)人力資本核密度分布曲線的偏度變化不是十分明顯。
我國東、中、西三大地帶各方面差異巨大,全國人力資本不平等既可能來自三大地帶內部的不平等,也可能來自三大地帶之間的不平等。我們采用泰爾指數分解的方法,將全國人力資本不平等進行分解,分別測算三大地帶內部人力資本不平等(組內)和三大地帶之間人力資本不平等(組間)對全國人力資本不平等的貢獻。
從全國人力資本不平等的分解圖來看,三大地帶之間的人力資本不平等對全國人力資本不平等的貢獻在20世紀80年代呈下降趨勢,自1990年開始持續(xù)上升至1997年達到最高點,之后一路下降至今。組間貢獻在最高點的1997年曾達到60.2%,到2016年已降至整個樣本期的最低點45.2%。組內貢獻的變化則正好相反,在20世紀80年代開始上升,自1990年開始下降至1997年最低點39.8%,其后一路上升至今,到達最高點54.8%。在1992—2006年,組間貢獻大于組內貢獻;在2007—2016年,則是組內貢獻大于組間貢獻。
圖5 人力資本不平等的分解及其動態(tài)演進
從城鎮(zhèn)人力資本不平等的分解來看,三大地帶組內的貢獻一直高于組間的貢獻,但在考察期內,組內貢獻的份額一直不斷下降,已從1985年的91.4%下降至2016年的74%;組間貢獻的份額一直不斷上升,已從1985年的8.6%上升至2016年的26%。農村人力資本不平等的分解結果與城鎮(zhèn)人力資本不平等的分解結果剛好相反,三大地帶組間的貢獻一直高于組內的貢獻,但在考察期內,組間貢獻的份額一直不斷下降,已從1985年的73.9%下降至2016年的55.8%;組內貢獻的份額一直不斷上升,已從1985年的26.1%上升至2016年的44.2%。
1.人力資本重心。
表1和圖6給出了1985—2016年期間中國人力資本重心的分布格局與變遷。30多年來,中國人力資本重心的宏觀格局較為穩(wěn)定,東西方向上集中在114.647 7°~114.926 6°之間;南北方向上集中在32.873 3°~33.403 2°之間。從1985年到2016年,中國人力資本重心總體上向西南方向移動了32.1公里(向西移動14.9公里,向南移動28.4公里),從河南省的周口市境內移動到駐馬店市境內。中國人力資本重心的移動具有明顯的階段性特征。從1985年到1992年,中國人力資本重心的演變軌跡轉了一個圈,經歷了1985—1989年期間的東北方向移動和1990—1992年期間的西南方向移動后,幾乎回到原點。經歷了短暫波動后,自1994年開始,中國人力資本重心一路南移至2003年,南移幅度達46.1公里。在南移的過程中,經歷了向東南和向西南的交替移動,1994—1996年期間和1999—2001年期間向東南移動,1996—1999年期間和2001—2003年期間向西南移動。2003—2008年期間,中國人力資本重心開始往東北方向移動。經歷小幅波動后,自2010年開始,中國人力資本重心一路西移,6年內西移幅度達31公里。到2016年,中國人力資本重心的大致位置為(114.647 7°E,32.971 8°N),位于河南省駐馬店市境內。
表11985—2016年中國人力資本重心分布格局及變遷
總體上看,中國人力資本重心的空間變遷經歷了1985—1992年的循環(huán)往復階段、1992—2010年的東南遷移階段和2010—2016年的向西遷移階段。人力資本是人口素質和勞動力質量的體現,人力資本重心的空間變遷反映了人口和勞動力要素的空間流動趨向。中國在1978年開始實施改革開放,在進行改革試點和思想準備后,于1984年10月發(fā)布《中共中央關于經濟體制改革的決定》,改革全面展開。在1985—1992年這段改革時期,中國改革的重點從農村轉移到城市,從經濟領域擴展到政治、社會等其他領域,改革呈現了深化和反復的特點,甚至出現了局部的挫折和混亂,以至于1988年9月中央做出《關于治理經濟環(huán)境、整頓經濟秩序、全面深化改革的決議》。與之對應,這段時期,中國人力資本重心呈現了先向東北移動,后向西南移動,最后幾乎回到原點的循環(huán)演進態(tài)勢。1992年“南巡講話”后,黨的十四大報告中明確提出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目標。1993年黨的十四屆三中全會通過了《中共中央關于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若干問題的決定》,市場經濟體制開始全面建立。在市場配置資源的情形下,“孔雀東南飛”,高素質勞動力開始加速往珠三角、長三角等東南地區(qū)流動,所以中國人力資本重心自1992年以來呈現出往東南方向移動的明顯特征。2008年國際金融海嘯和汶川地震爆發(fā)后,中央啟動四萬億投資計劃,其中相當大比例用于地震災后重建和西部基礎設施投資,加之這一時期的成渝經濟區(qū)建設吸引了不少資本和勞動力要素往西部聚集,所以中國人力資本重心自2010年以來呈現出一路西遷的顯著特征。
圖6 中國人力資本重心的時空變遷
2.經濟重心。
圖7給出了1985—2016年期間中國經濟重心和三次產業(yè)重心的時空變遷軌跡。30多年來,中國經濟重心的宏觀格局較為穩(wěn)定,東西方向上集中在114.878 4°~115.315 8°之間;南北方向上集中在32.795 35°~33.876 84°之間。從1985年到2016年,中國經濟重心總體上向西南方向移動了127.4公里(向西移動42.6公里,向南移動120公里),同樣從河南省的周口市境內移動到駐馬店市境內。考察期內,中國經濟重心的演進總體上可以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是從20世紀80年代中期到20世紀90年代初,中國經濟重心經歷了先小幅向東南,后往西南的遷移;第二階段是從20世紀90年代初期到90年代中期,中國經濟重心持續(xù)向東南方向移動,此后直至21世紀頭10年,經濟重心基本都穩(wěn)定在安徽省阜陽市臨泉縣境內(東經115.2°、北緯33.1°的位置附近);第三階段是從21世紀第二個10年開始,中國經濟重心開始往西南方向移動,尤以向西方向的移動幅度較大。到2016年,中國經濟重心的大致位置為(114.878 4°E,32.795 35°N),位于河南省駐馬店市境內。
1985—2016年期間,第一產業(yè)重心集中分布在東經113.526 5°~114.067 4°、北緯32.453 49°~33.338 88°的區(qū)域內,經歷了先總體向西,然后向東,接著再曲折中北上,最后往西南移動的變動軌跡。從1985年到2016年,第一產業(yè)重心總體上向西移動了51.5公里,向北只移動了9.6公里,重心位置前后均在河南省駐馬店市境內。第二產業(yè)重心在20世紀80年代中期到90年代初期往西南方向移動;在20世紀90年代初期到90年代中期往南移動;此后10年一直停留在東經115.65°、北緯33.25°的位置附近(安徽省阜陽市太和縣境內);從2008年開始,第二產業(yè)重心又開始往西南方向移動。從1985年到2016年,第二產業(yè)重心總體上向西南方向移動了267公里(向西移動143.6公里,向南移動225公里),從山東省菏澤市境內移動到河南省信陽市境內。第三產業(yè)重心在20世紀80年代中期到90年代初期,總體向西南移動;在20世紀90年代初期到90年代中期往東南移動;從20世紀90年代中期到20世紀末往東移動,此后10年的變動范圍不大;從2010開始,第三產業(yè)重心開始往西移動。從1985年到2016年,第三產業(yè)重心總體上向南移動了100公里,從河南省周口市境內移動到安徽省阜陽市境內。
1.空間重疊性。
從空間重疊性來看(見圖8),人力資本重心與經濟重心之間的距離在1986年最大,達到91.8公里;1990年最小,為22.2公里。人力資本重心與經濟重心的距離在1986—1990年期間減小,在1990—2005年期間總體上升,在2005—2016年期間總體下降。到2016年,人力資本重心與經濟重心之間的距離為32.2公里,兩者都位于河南省駐馬店市境內。從人力資本與固定資本的對比來看,人力資本重心與經濟重心的距離要小于固定資本重心與經濟重心的距離。近10年來,人力資本重心與經濟重心之間的距離越來越小,而固定資本重心與經濟重心之間的距離越來越大,兩者之間的差距呈現出加速擴大趨勢。這表明,人力資本對經濟增長的推動作用越來越大,中國經濟增長的質量越來越高。
圖9是人力資本重心與三次產業(yè)重心的空間重疊性的演化趨勢圖。從圖中可以看到,人力資本重心與三次產業(yè)重心的空間距離都呈現出波浪式演進的趨勢??傮w上,人力資本重心與第一產業(yè)重心之間的空間距離在20世紀80年代中后期上升,90年代初期下降,90年代中期后上升至今;人力資本重心與第二產業(yè)重心之間的空間距離從1985年開始,持續(xù)下降至2008年的最低點,2010年之后快速上升至今;人力資本重心與第三產業(yè)重心之間的空間距離在20世紀80年代中后期呈下降趨勢,在20世紀90年代初期短暫上升后自1993年開始持續(xù)下降至2005年,之后開始平緩上升至今。
從三次產業(yè)的對比來看,人力資本重心與第二產業(yè)之間的空間距離變化幅度最大,其次為第三產業(yè),第一產業(yè)的變化幅度則最為平緩。人力資本重心與三次產業(yè)重心之間的相對距離大小在不同時期呈現出交替變換特征。總體上,三者之間的大小排序在20世紀80年代為“二、三、一”,90年代初期到2005年為“三、二、一”,2005—2014年為“一、三、二”,2015年為“一、二、三”,2016年為“二、一、三”。這種變化是三次產業(yè)相對勞動力人數和勞動力質量變化的反映。從最近的趨勢來看,未來更多的人力資本將會聚集在第三產業(yè)中。
圖9 人力資本重心與三次產業(yè)重心的空間重疊性
2.變動一致性。
從動態(tài)角度看,人力資本重心與經濟重心的變動方向呈現出不斷變化的起伏演進特征,且波動的幅度比較大(見圖10)。在1987—1988年期間,兩者的變動一致性指數最低,達到-0.998,幾乎完全反向變動;在1990—1991年期間,兩者的變動一致性指數最高,達到0.997,幾乎完全同向變動??疾炱趦龋肆Y本重心和經濟重心的變動一致性指數的正負幾乎各占一半,即兩者同向變動的年份和反向變動的年份各占一半。在2003—2007年間,人力資本重心和經濟重心的變動一致性指數為負,但2008年以來,該指數基本為正值,只有在2010年和2015年為負值。這表明,近年來人力資本與經濟增長的同步性在提高。從人力資本與固定資本的對比來看,固定資本重心與經濟重心的變動一致性指數同樣呈現出相似的起伏波動特征,但是該波動要滯后于人力資本重心與經濟重心變動一致性指數的波動。
圖10 人力資本重心、固定資本重心與經濟重心的變動一致性
從圖11可以看到,人力資本重心與三次產業(yè)重心的變動方向呈現出起伏波動特征。總體波動幅度較大,但21世紀以來波動幅度在減小??疾炱趦?,人力資本重心與第一產業(yè)重心的變動一致性指數在多數年份為負值,而人力資本重心與第二產業(yè)重心和第三產業(yè)重心的變動一致性指數的正負年份比例幾乎各占一半。人力資本重心與第一產業(yè)重心的變動方向在2006年以來的多數情況下是反向變動,與第二產業(yè)重心和第三產業(yè)重心的變動方向分別在2008年以來和2004年以來的多數情況下是同向變動。
圖11 人力資本重心與三次產業(yè)重心的變動一致性
本文采用《中國人力資本報告2018》的相關數據,運用泰爾指數及其分解、核密度分布、重心測度及其耦合模型等多種方法從多個角度對中國地區(qū)人力資本不平等及其空間分布的動態(tài)演化進行了研究。得到如下研究結論:(1)全國人力資本不平等的演進呈現出每隔10年一個階段的起伏波動特征,當前處在下降周期階段,其空間分布的極化趨勢明顯,呈現出高者愈高、低者愈低的“馬太效應”。(2)東部地區(qū)人力資本不平等程度高于中西部地區(qū),其演進趨勢與全國相同,西部地區(qū)人力資本不平等一直呈上升趨勢,中部地區(qū)總體較為平穩(wěn)。(3)21世紀以來,全國和中部地區(qū)的農村人力資本不平等一直高于城鎮(zhèn)人力資本不平等,東部地區(qū)則是農村低于城鎮(zhèn),西部地區(qū)兩者大體相當。(4)三大地帶之間的人力資本不平等對全國人力資本不平等的貢獻在20世紀80年代呈下降趨勢,自1990年開始持續(xù)上升至1997年達到最高點,之后一路下降至今,近10年來三大地帶組間貢獻已低于組內貢獻。(5)從城鎮(zhèn)人力資本不平等的分解來看,三大地帶組內的貢獻一直高于組間的貢獻,但在考察期內,組內貢獻的份額一直不斷下降;農村人力資本不平等的分解結果與城鎮(zhèn)人力資本不平等的分解結果剛好相反。(6)中國人力資本重心的空間變遷經歷了1985—1992年的循環(huán)往復階段、1992—2010年的東南遷移階段和2010—2016年的向西遷移階段。(7)考察期內,人力資本重心與經濟重心的距離一直小于固定資本重心與經濟重心的距離;近10年來,人力資本重心與經濟重心之間的距離越來越小,而固定資本重心與經濟重心之間的距離越來越大,兩者之間的差距呈現出加速擴大趨勢。(8)考察期內,人力資本重心與經濟重心的變動方向呈現出不斷變化的起伏演進特征,2008年以來兩者的變動方向基本同向。
根據上述研究結論,本文提出如下政策建議:(1)要進一步破除人才跨地區(qū)流動的制度性障礙,深化戶籍、人事、社會保障等方面的制度性改革,打破人才流動的地域限制,以市場來配置人才資源,促進地區(qū)人力資本的均衡發(fā)展。(2)要根據三大地帶和城鄉(xiāng)人力資本不平等狀況的現實差異,采取差異化的區(qū)域人力資本政策,中央政府的公共教育投資要更多地向西部和中部農村地區(qū)傾斜。(3)要針對人力資本重心西移的新趨勢,結合中西部地區(qū)較低的土地成本和能源成本,在中西部地區(qū)布局一些有比較優(yōu)勢的戰(zhàn)略性新興產業(yè),以此推動地區(qū)經濟增長和區(qū)域均衡發(fā)展。(4)要進一步轉變經濟發(fā)展方式,實施創(chuàng)新驅動,加大科技投入和產業(yè)結構調整力度,使中國經濟的增長動力從“人口紅利”轉變到“人力資本紅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