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極航道的誕生與價值
2019-11-01 05:22:16
中國船檢 2019年9期
本刊記者 趙 博
大航海時代的成果激起了探險家新的探索熱望，這卻仍是異常寒冷、艱難而摧殘意志的航道，夢想與自信在大自然面前顯得異常渺小，多少航海家冰封于此。此后的幾百年里，這段航路的殘酷一如既往。但不同的是，我們積累了前輩們的經(jīng)驗，擁有了完善的裝備和先進的科技，憑借更加自信、堅毅和勇敢的精神，終于打通了北極航道，讓三個大陸之間的貿易往來更加便捷。
我對北極航道有了更多興趣，是因為“富蘭克林悲劇”。去年播出的美劇《極地惡靈》（The Terror），以著名的北極探險事件為藍本，講述了約翰·富蘭克林爵士于1845年率歷史上第一支蒸汽動力船尋找北極西北航道的故事。那次探險極具歷史意義，但也是一次慘烈的悲劇——夢靨般的惡劣環(huán)境和幾乎沒有冰融的夏天，讓兩艘當時配有新式蒸汽機螺旋槳推進器的探險船、兩位極富航海經(jīng)驗的船長和近130名海員一去不返。
初探北極航道
15世紀末，葡萄牙人已經(jīng)實踐了一條向南繞過非洲大陸，再到達東方的航線。與此同時，哥倫布橫渡大西洋的成功也點燃了航海家的熱情——人們誤以為這是到達東方的另一條航路。只是，這兩條航線都太過漫長。當時，歐洲人文主義者和航海家都已理解“地圓說”，也基本了解歐洲大陸的位置，于是，準備嘗試著尋找一條從北邊去往東方的更短航線。
對北極航道的探索從此開始。
1500年，葡萄牙人考特雷爾兄弟沿著歐洲西海岸向西航行，來到了位于北美大陸東海岸、北緯50度左右的紐芬蘭島。第二年，兩兄弟又決定繼續(xù)向北航行，希望找到那條通向東方的捷徑。遺憾的是，他們沒有成功，也沒能再回到家鄉(xiāng)?？继乩谞杻尚值艿膶嵺`航行與設想，被認為是對北極西北航道（以下簡稱西北航道）的最初探索。
1549年，有人意識到只要從歐洲向北航行，再東行通過東西伯利亞海就會很容易到達東方。這條更簡單、更直接的航線，就是北極東北航道（歐洲稱之為北方海航道
就在英國人退卻時，荷蘭人對東北航道產生了極大興趣。1594～1596年，巴倫支三次尋找東北航道，到達了北緯79度49分的地方，創(chuàng)造了人類歷史上的北進新紀錄。后來，巴倫支繼續(xù)向東北方行進，他和他的船員也成為了第一批在北極越冬的歐洲人。當然，此次探險還是以失敗作為句號。不過，后人發(fā)現(xiàn)了巴倫支留下的詳細文字記載，以及他繪制的極為準確的海圖，這為后來探險家提供了重要航行依據(jù)。
1725～1742年，丹麥人白令完成了兩次極其艱難的探險航行，在北極地區(qū)發(fā)現(xiàn)了幾座島嶼，繪制了堪察加半島的海圖，并順利通過了阿拉斯加和西伯利亞之間的航道，也就是現(xiàn)在的白令海峽。
19世紀中期至20世紀初期，被認為是一個因工業(yè)革命而加速在技術與經(jīng)濟等方面取得進步的時代，同時，也是一個對北極具有決定性意義的時代?！案惶m克林悲劇”引起了輿論的極大關注。在此后十余年的搜救過程中，人們所獲得的有關北極地區(qū)的知識甚至比過去200多年探索道路中發(fā)現(xiàn)的還要多——這無疑將人類向北極的進軍推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深度和廣度，同時，更為人類最終探尋北極航道提供了極為重要的依據(jù)。
1879年7月份，芬蘭航海家諾登許爾德從赫爾辛基出發(fā)，并于第二年夏天繞過亞洲大陸東北角進入白令海峽，終于實現(xiàn)了人類打通東北航道的夢想。1903年6月16日，挪威極地探險家羅阿爾德·阿蒙森駕駛著一艘21.9米長、3.3米寬、載重47噸的小汽船離開奧斯陸碼頭，沿著約翰·富蘭克林爵士當年的路線駛去。1905年8月26日，阿爾德·阿蒙森進入波弗特海，地平線上出現(xiàn)了一艘船只。當他得知這是一艘來自舊金山的美國捕鯨船時，驚喜，激動！這意味著人類幾個世紀以來為之奮斗的目標已經(jīng)實現(xiàn)，西北航道終于從夢想變成現(xiàn)實。
歷史就是這樣，它并不光滑，而是曲折起伏的。在這一鏈條上，當時發(fā)生的那些許許多多的突發(fā)事件或悲劇，在過后看來也許都有著深刻的含義。
為商業(yè)航運所用
由于堅冰所阻，航行安全存在極大隱患，因此，北極航道在打通之后并未立即被商船所用。直到20世紀60年代，蘇聯(lián)核動力破冰船隊水平提高，沿途航行安全體系才初步建設而成，人類也才開始嘗試在連接亞洲大陸和歐洲大陸的東北航道上進行商業(yè)運輸。1967年，蘇聯(lián)籍船進行了三次示范性航行，其目的是向國際社會展示在蘇伊士運河封閉后，東北航道對國際航運的重要價值。但蘇聯(lián)開放東北航道的嘗試很快就因國際政治糾紛而告終。1968年，為比較修建阿拉斯加-美國東海岸石油管道和利用西北航道的成本，亨伯石油與煉油公司（埃克森石油公司前身之一）贊助了成本高達5400萬美元的特種船實驗項目，而參與此次項目的船舶，則是于1962年交付使用的大型油船“曼哈頓”輪。
半個世紀過去，北極航道的政治和自然面貌都發(fā)生了巨大改變。俄羅斯已明確將東北航道的開發(fā)利用視為發(fā)展機會。2011年8月份，“弗拉基米爾·吉洪諾夫”輪從摩爾曼斯克港駛往泰國港口，當這艘油船抵達目的港時，比“摩爾曼斯克港-蘇伊士運河-目的港”航線用時節(jié)約一個星期，航行距離縮短約40%。新世紀以來，北極地區(qū)海冰的夏季最小覆蓋面積逐年減小，也正是在此時，東北航道的商業(yè)運營速度加快，通過船舶數(shù)量于2012年達到46艘，貨運量從上一年的83萬噸升至126萬噸，通航期跨度延長至近5個月（7月中旬至12月上旬）。東北航道作為連接亞洲大陸和歐洲大陸“交通新干線”的雛形顯現(xiàn)。
2013年，中國商船開始啟用東北航道開展商業(yè)運輸。當年9月10日，中遠航運股份有限公司（現(xiàn)為中遠海運特種運輸股份有限公司）旗下的“永盛”輪?？吭诼固氐じ郏蔀榈谝凰医?jīng)過東北航道的中國商船?！坝朗ⅰ陛喭ㄟ^東北航道到達鹿特丹港的航程約7800海里，行程27天，比經(jīng)馬六甲海峽、蘇伊士運河到達鹿特丹港的航線航程縮短2800海里，航行時間減少9天。中國遠洋運輸（集團）總公司（現(xiàn)中國遠洋海運集團有限公司）當時表示，首航北極將積累極區(qū)和冰區(qū)航行經(jīng)驗，儲備前沿船舶設計、建造、管理和操縱技術及極區(qū)航行人才。
隨著全球變暖加快，北極不再是幾個世紀之前的“航運禁區(qū)”，反而成為我國與歐洲的貿易新路徑。
談到此次首航，中國遠洋海運集團有限公司專職外部董事蔡梅江分享了一個小插曲，他回憶到，極地科考船“雪龍”號進行我國第五次北極科考期間，時任中國遠洋運輸（集團）總公司董事長魏家福與“雪龍”號船長通了電話，希望“雪龍”號船長回國后到集團做一次學術報告。2012年底，魏家福在聽取報告之后，現(xiàn)場決定成立北極航行項目組。中國商船啟用北極航道既是偶然，也是發(fā)展必然。人類對北極的探索沒有停止過，前期探索有成功也有失敗，現(xiàn)在的成功建立在前人探索和經(jīng)驗的基礎上，也建立在我們對自然環(huán)境和商業(yè)價值認識的基礎上。在蔡梅江看來，“雪龍”號已經(jīng)成功勘測出一條穿越北極通往美國和歐洲的商業(yè)航線，而魏家?？春眠@個商機。
2016年8月5日，“天禧”輪載29200噸紙漿從科特卡港啟航回國。作為北極航行“永盛+”項目一部分，“天禧”輪取道東北航道，成為繼“永盛”輪和“夏之遠6”輪之后，第三艘航行此航道的中遠航運股份有限公司船舶，也是該公司自營船舶從首次運載紙漿貨物歐洲回程。中遠航運股份有限公司之所以能夠獲得五年運輸175萬方的紙漿運輸合同，是因為向業(yè)界展示了其北極航線業(yè)務能力和服務水平。據(jù)蔡梅江透露：“從2013年中國商船首航北極到2018年北極航行常態(tài)化，現(xiàn)在已經(jīng)累計航行22次，北極航線精準營銷取得了成果，服務能力得到了標志性提升。同時，中遠海運特運還將打造一支近30艘船（單艘8萬載重噸以上）的紙漿運輸船隊。”
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
對于今天的世界及中國，北極航道意味著什么？
大連海事大學極地海事研究中心主任李振福教授說：“由于全球變暖導致北極冰層逐年消退，從而使得北極航道的通航預期逐漸縮短。北極航道與傳統(tǒng)的經(jīng)馬六甲海峽、過蘇伊士運河的遠東-西北歐航線相比，到達歐洲港口的航程縮短2800多海里，航行時間減少10～15天。另外，目前世界主要經(jīng)濟體主要集中在北半球較高緯度地區(qū)，而北極航道的價值就在于它連接了這些重要經(jīng)濟體，使亞洲各國更接近西方市場，促進航道沿線、歐亞沿海城市經(jīng)濟發(fā)展。并且，北極航道的大量商用能夠緩解馬六甲海峽、蘇伊士運河擁堵狀況，也會避開索馬里海盜?？梢哉f，北極航道的開發(fā)為全球航運業(yè)帶來了夢寐以求的商機，為全球貿易提供了新動力，也為北極地區(qū)提供了發(fā)展機遇?！?/p>
對于中國來說，東北航道意義更大，也是最有可能成為我國“一帶一路”倡議重要補充的主要航段。“目前，從中國通往歐洲的航道要穿越馬六甲海峽、通過蘇伊士運河，而東北航道如果實現(xiàn)正常通航，將大大縮短運輸時間，帶來的經(jīng)濟利益顯而易見?！崩钫窀＝淌谡f。與傳統(tǒng)航線相比，北極航道將為船東減少近1/3的航程與時間，這意味著船舶燃料、人工、物料等與時間相關的成本也將降低30%左右。在航運業(yè)燃料與人工成本較高的情況下，北極航道對于船東的吸引力不言而喻。另一方面，蘇伊士運河的通行成本給船東帶來不小壓力，而經(jīng)北極航道航行的船舶無需支付昂貴的運河通行費用，破冰船的租金也低于蘇伊士運河收費，總體航運成本優(yōu)勢明顯。據(jù)中國極地研究中心測算，用北極航道代替?zhèn)鹘y(tǒng)航線的話，每年可節(jié)約533億～1274億美元的國際貿易海運成本。
與此同時，北極圈內石油儲量預測為900億桶，天然氣儲量為47萬億立方米。北極航道開通之后，可作為便捷的運輸通道為沿線國家對外油氣輸出提供新通道，這將大大提升北極航道在全球能源貿易格局中的影響力與地位。從另一個角度觀察，北極航道還可降低馬六甲海峽、巴拿馬運河、索馬里海域和蘇伊士運河等高敏感區(qū)域的通道安全風險和經(jīng)濟成本，為我國的能源供給及能源安全提供更多保障。
2017年7月份，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對俄羅斯進行國事訪問期間，對俄羅斯提出的共建“冰上絲綢之路”邀約做出回應，希望共同開發(fā)利用北極航道，打造“冰上絲綢之路”。李振福教授表示：“‘冰上絲綢之路’是我國參與開發(fā)建設北極航道的切實有效路徑，不僅能夠有效促進互聯(lián)互通，更有助于發(fā)揮北極航道縮短運輸距離的經(jīng)濟優(yōu)勢?！?/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