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智果敢與行俠好義

趙可心 姜麗華

【摘 要】元雜劇《趙盼兒風月救風塵》中趙盼兒和明傳奇《贈書記》中魏輕煙雖都是風塵女子，但其才情與智謀讓她們在歷史的時空中相遇，通過對她們的比較，讓我們對當時風塵女子真實的生活狀態(tài)有了深入的了解，對當時的社會環(huán)境有了更深刻的體會。

【關鍵詞】趙盼兒;魏輕煙;形象;反叛

中圖分類號：I042 ?文獻標志碼：A ? ? ? ? ? ? ?文章編號：1007-0125（2019）22-0009-02

愛情作為文學永恒的主題，在中國古代戲曲中占有重要位置，而妓女與書生、富豪相戀的故事亦是常常出現(xiàn)于愛情劇中。正如易中天在《閑話中國人》中所言，“中國古代青年男女的婚姻均由父母長輩安排，自由戀愛的機會大概只能存在于表兄妹之間或青樓瓦肆之中?！盵1]因此，不難理解為何我國古代文學作品中青樓女子或者花妖鬼狐之流的異類往往是最引人注目的?！囤w盼兒風月救風塵》和《贈書記》分別塑造了兩個“俠妓”形象，趙盼兒在得知好姐妹宋引章受周舍虐待的消息后，親赴鄭州，設計騙回了周舍的休書，救出了宋引章。魏輕煙掩護談麈逃脫官府的追捕，后又幫助談麈與賈巫云恢復身份，最后獲得了圓滿的結局。二人同為煙花女子，都表現(xiàn)出了俠肝義膽、機智果敢的品質(zhì)。但因兩人對自己的命運有著不同的態(tài)度，導致她們二人有著截然不同的人生結局。

一、人格魅力

中國古代文學作品中對妓女形象的描寫甚多，趙盼兒與魏輕煙的故事為何能流傳于今？

首先，她們都年輕貌美，明艷動人。趙盼兒自不必說，她雖然年長宋引章幾歲，但依舊是“花朵兒身軀，筍條兒年紀”，有一種令人神魂顛倒的美。劇作家并未從正面對趙盼兒的美貌進行詳細地描寫，而是通過劇中人之口，側(cè)面烘托出趙盼兒美麗的體態(tài)容貌。趙盼兒梳妝打扮后，小閑說道：“休道沖動那廝，這一會兒連小閑也酥倒了”，周舍再次見到趙盼兒，“好一個科子也”脫口而出，可見趙盼兒身上具有一種攝人心魄的美?！顿洉洝分姓匃媾c魏輕煙第一次見面便驚嘆其美貌，“怎么有這等標致的女子”，“看他凌風玉袖天香噴，花容出群” [2]，可見魏輕煙國色天姿、明艷動人，令談麈對魏輕煙一見傾心。

其次，她們都具有俠客精神。趙盼兒對人情世故有著深刻的了解，她早早認清了周舍的真面目，一個虛情假意的情場老手，也預料到宋引章嫁給周舍后的結局，“多無半載周年相擲棄，早努牙突嘴，拳椎腳踢，打得你哭啼啼”。她深刻認識到“做子弟的，做不的丈夫”。因此，她極力勸阻宋引章嫁給周舍，認為秀才安秀實才是良人。收到宋引章的求救信后，盡管趙盼兒對宋引章不聽從自己的建議心懷埋怨，但還是原諒了宋引章，唱道：“你做的個見死不救，可不羞煞這桃園中殺白馬、宰烏牛？”桃園三兄弟之間的情誼喚醒了她的俠客精神。因此，她不計前嫌、義無反顧地出手拯救落難的姐妹。為了能成功地將宋引章營救出來，趙盼兒不惜拿出全部家當去買一紙休書，甚至親自出馬，奔赴虎狼之地，可見趙盼兒是一個俠肝義膽、高義薄云的女性。魏輕煙與那些貪圖富貴、無情無義的妓女不同。知道官兵來追捕談麈之后，不但沒有因怕事將談麈主仆二人送去官府，反而準備了一些銀兩和衣物，并且表示自己絕不會為自保而出賣談麈。談麈逃跑后，魏輕煙受其連累，被官兵逮捕了，官兵為問出談麈的下落，對魏輕煙、保兒和鄰里施以極刑，魏輕煙未說出談麈藏身于何處，保兒和鄰里卻招供了，可見魏輕煙是一個俠肝義膽、不畏強權的女子。

再者，她們都聰慧機智、勇敢堅定。二人身上都具有機智果敢的品質(zhì)，只是其表現(xiàn)形式有所差異。趙盼兒的機智果敢主要表現(xiàn)在設計誘騙周舍上。她利用周舍頑劣、好色這一弱點，引誘其上鉤：“我將他掐一掐，拈一拈，摟一摟，抱一抱，著那廝通身酥、遍體麻……賺得那廝寫了休書。”周舍是風月老手，他既覬覦美色，又對趙盼兒的接近有所防備，“這婆娘他若是不嫁我呵，可不弄的尖擔兩頭脫？”對此，趙盼兒聽從周舍的意見，向天發(fā)誓，并且拿出準備好的嫁妝，成功地迷惑了周舍，騙來了休書，并且及時將休書調(diào)換，當周舍察覺到整個事件是趙盼兒設下的圈套時，卻被告知撕毀的是假休書，使得安秀實與宋引章終有婚盟，最后懲治了惡徒周舍。這招“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方法充分展現(xiàn)了趙盼兒從容鎮(zhèn)靜、智勇雙全的特點。

魏輕煙的機智果敢具體表現(xiàn)在追求愛情上。魏輕煙與談麈第一次見面便被談麈的豐姿所吸引，主動告知談麈自己住在平康巷中，請談麈有空來家中做客。第二天，談麈如約赴會，兩人在魏輕煙家中海誓山盟。魏輕煙無疑是勇敢的，“似你這般相貌，胸中才藻，不問可知。眼下雖則如此，后來必有發(fā)達之日”[3] ?，“奴家在塵埃中識別郎君，郎君日后不可忘記了我”，魏輕煙勇敢地表達了自己對談麈的愛意，并且讓談麈做出承諾，這與崇尚傳統(tǒng)婚戀的閨閣女子相比，魏輕煙無疑是勇敢的。

二、愛情態(tài)度

她們雖都是有俠客精神的風塵女子，但二人的形象卻存在很大差異。趙盼兒是煙花柳巷中的老手，魏輕煙卻是因父母雙亡而流落煙花的官宦之家千金小姐;趙盼兒善識良家公子，魏輕煙卻善識英雄;趙盼兒不相信愛情，魏輕煙卻敢于追求愛情。

趙盼兒看透了風月場上的虛情假意，直接放棄了愛與被愛的權利，在女性必須依附于男性的社會里，封建思想使她不再相信“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愛情。在對愛情的追求上，趙盼兒無疑是懦弱的，她深知妓女從良艱難，且風月場里的男子無法讓她獲得真正的幸福，幽幽的文字則展現(xiàn)了潛藏在她內(nèi)心深處的絕望：“便一生里孤眠，我也直甚頹”，“遮莫向狗溺處藏，遮莫向牛屎里堆，忽地便吃了一個合撲地，那時節(jié)睜著眼怨他誰！”盡管她在營救好姐妹時積極與命運抗爭，但在愛情里她還是一個“弱勢群體”。因此，趙盼兒雖然幫助宋引章重獲自由，與安秀實“重諧燕鶯侶”，而自己卻始終混跡風塵，未能為自己找到美滿的人生歸宿。

與趙盼兒相比，魏輕煙則顯得直爽、勇敢。她剛出場便說自己“不嫻辭賦”，但“善識英雄”，她出身將門，“弓馬熟開”。談麈初遇她便說“我看你這般意氣，竟不是煙花中行徑，可敬可敬”，可見魏輕煙雖流落風塵，卻依舊散發(fā)著將門虎女的氣息。趙盼兒用美貌和智慧誘騙周舍，最終救出了宋引章，而魏輕煙用棒子打死了押解她的官兵，逃到楊家府后，“楊家兵甚猛，今朝相遇命真窮”，魏輕煙領兵殺光了前來巡哨的官兵，后來又與朝廷派遣前來征剿楊家府的士兵對戰(zhàn)。魏輕煙雖為女流之輩，卻能馳騁沙場、俠氣沖天，真是巾幗不讓須眉。在面對困難時，魏輕煙極具俠氣，在追求愛情時，比趙盼兒顯得更加勇敢。魏輕煙與談麈第一次見面便被他的豐姿所吸引，而后便邀請談麈來家中做客。第二天，談麈如約赴會，兩人在魏輕煙家中定下了盟約。她敢于為自己的未來做打算，她勇敢、不顧一切地追求自己想要的愛情，同時也愿意為追求愛情承擔一切風險。她體貼、識大義、懂分寸，她知道投降朝廷對楊家府有利，因此她說服楊家女將同意招安;聽聞皇帝為傅賈賜婚，她便決定不再見傅賈;知道傅賈與談麈之間有誤會后，她上門去調(diào)查，最后解開夫妻二人之間的誤會，自己也獲得了圓滿。

三、反叛精神

趙盼兒與魏輕煙對現(xiàn)實社會的反叛精神在上面的論述中已有所體現(xiàn)，但其反叛并非徹底，這亦蘊含著較為深刻的時代思想與意義。

元代統(tǒng)治者的統(tǒng)一事業(yè)為社會帶來了和平，和平的生活增加了普通百姓對戲曲的需求。而元代重武輕文，導致儒士地位下降，原本需要以儒學取仕的文人群體也受盡冷眼與輕視。所以，許多身份卑微、郁郁不得志的文人不得不走向民間，以普通民眾的身份編纂劇本。他們通過劇本來表達內(nèi)心的失落與反叛，而這種反叛并不徹底。趙盼兒鼓勵婚姻不幸的宋引章擺脫周舍，并且親自出手，這一系列勇敢的反抗亦是對封建傳統(tǒng)發(fā)起的挑戰(zhàn)。關漢卿通過她的故事向世人傳遞了舊社會婦女反抗壓迫的思想，透過趙盼兒這一人物宣泄著他對社會現(xiàn)狀的憤懣與不滿。但由于時代的限制，他并沒有沖破自我，其反叛精神并不徹底。趙盼兒雖機智勇敢，思維縝密，但受封建思想的束縛，未能從根本上擺脫古代婦女懦弱的共性特征，讓她“在爭取愛情時，往往表現(xiàn)得不夠大膽、主動，內(nèi)心常有復雜的斗爭，行動時表現(xiàn)猶豫”[4] ，她沒有寄希望于官府，而是選擇色誘周舍來達到解救宋引章的目的，可見其反叛并不徹底。

而明代自太祖朱元璋以來，在政治上實施高度的中央集權，封建統(tǒng)治者對普通民眾，特別是儒生的思想控制十分嚴格，制定八股取士科舉制度，并與程朱理學相結合，壓制人們的思想。尤其是女子的情欲受到嚴苛的壓制，人們的反抗性也逐漸加劇，魏輕煙的形象也應運而生。作者想通過妓女這一形象表達自己的反抗精神，但是與趙盼兒相同的是，魏輕煙并沒有完全沖破封建禮制的束縛。她以女子的身份成為楊家府義軍的一員，最后卻接受了朝廷招安，這一妥協(xié)表現(xiàn)出反抗過程中的軟弱。圣旨賜魏輕煙為媵妾，與賈巫云共同侍奉談麈，而這正說明了封建婚姻制度的強大與罪惡，體現(xiàn)了作者的局限性，其反抗精神并不徹底。

所以，兩個女子雖處于不同的時代，經(jīng)歷也并非相同，但是她們在反抗的同時，并沒有完全地沖破封建禮制的束縛。由此可以看出，兩位作者被當時的時代所束縛，對現(xiàn)實社會的反抗并不徹底，不能從根本上擺脫封建思想的束縛。不過《趙盼兒風月救風塵》與《贈書記》的進步性與反叛精神是值得肯定的。

參考文獻：

[1] 易中天. 閑話中國人 修訂版[M]. 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 2000.01.

[2] 康保成，李樹玲選注. 關漢卿選集[M]. 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 1998.10.

[3] 毛晉. 六十種曲[M]. 北京：中華書局， 1958.

[4] 黃竹三. 黃竹三學術論文自選集[M]. 太原：三晉出版社， 2015.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