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影像里的獨家記憶

陳靜

兒子三歲上幼兒園小班時，第一個星期的周五晚上，幼兒園組織開家長會。第一次以家長的身份坐在幼兒園教室里，特別是坐在孩子小小的椅子上，有說不出的激動。

人，陸陸續(xù)續(xù)來，先來的家長三三兩兩在小聲交談。老師打開電腦，播放了一組孩子在幼兒園生活的照片，伴著音樂，一個個小小的人兒，在吃飯，在睡覺，在做手工，在排隊做早操……教室里安靜極了，每個家長的眼睛都亮晶晶的，努力搜索自家孩子的身影，我也是。終于在一張照片的一角，看見了我兒子大大的腦袋，他正躺在小床上，把頭探向旁邊的小姑娘。那一刻，我的眼淚“唰”地一下流了出來，親密無間的三歲前親子時光已經(jīng)揮霍完，我開始在別人的眼睛里看到他。

這一幕給我留下了深深的印象。五年過去了，我依然記得那張照片上孩子穿的什么衣服，那雙愛笑的眼睛瞇瞇的，他旁邊的小姑娘叫馬雅晶。

我也在家長會如法炮制，當(dāng)我將自己用手機(jī)拍的一組組照片，配著音樂《最好的未來》，慢慢播放在大屏幕上時，我看見一位媽媽飛速用手抹了一下眼角。她流淚了，和曾經(jīng)的我一樣。那一刻，似乎找到了通往家長心靈的路徑：你愛你的孩子，我也愛我的學(xué)生，我們是并肩前行的旅人，你若向我問路，我會指向我們共同的遠(yuǎn)方。如果你不在孩子身邊時，請讓我用鏡頭記錄成長的美好！

為了能用手機(jī)拍好照片，我拿出了做課題時的研究精神。先是上網(wǎng)易公開課，專門進(jìn)行“手機(jī)人像拍攝”的專題學(xué)習(xí)，還關(guān)注了攝影方面的公眾號，沒事就琢磨各種技巧。甚至全家聚餐、朋友聚會，也不放過每一個人，都要為他們選個角度，拍幾張，練練手。以至于到后來，我們一出去吃飯，看見我拿起手機(jī)，60多歲的老媽立刻就用手遮住臉：“靜，今天我的眼睛有點腫，不拍了啊！”裝備嘛，自然也得換，連用兩部新手機(jī)，就是為了驗證哪個拍照好看。到后來，還學(xué)會了各種修圖，哈哈哈，簡直開創(chuàng)人生新篇章。

如果你打開了鏡頭，那么風(fēng)景自然在你眼前。于是，早讀時，拍下晨讀的場面，每個孩子像早起的小鳥，張大嘴巴，奮力鳴唱;新入校，拍下一張張笑臉，或胖或瘦，萌萌噠。過上半年，把照片一對比，圓臉變瘦了，短發(fā)變長了，每個孩子都在不動聲色地成長著。入隊儀式上，學(xué)生戴上了鮮艷的紅領(lǐng)巾，滿眼是光。只有一個老師舉著手機(jī)跑著拍著，各種妖嬈的姿勢，生怕遺漏下任何一個孩子此刻的榮光。

我把照片做成相冊，定期定時，傳到我們的班級群里。大家給我取外號：攝影師陳。我樂呵呵、毫不謙虛地接受了。家長在我的相冊下留言：“謝謝您，您用您的眼睛替我看著校園里的孩子?？粗@些生動的鏡頭，覺得離孩子好近，離您也很近。”

慢慢地，照片越拍越好，也越拍越多。我開始關(guān)注更多東西。那些孩子們第一次寫的作業(yè)，那行歪歪扭扭的毛毛蟲一樣的字，為我做的第一張賀卡，甚至在課堂上掉的一顆小牙，都在我的鏡頭里閃光。

直到有一天，一個孩子過生日，我們在班上舉行了簡單的儀式。在全班的祝福中，我問她有什么心愿。她笑了，有點不好意思：“想讓陳老師給我在校園里照一張照片?！?/p>

自此之后，學(xué)生生日當(dāng)天，由我掌鏡，負(fù)責(zé)在校園里照一組照片，漸成班級傳統(tǒng)。而生日當(dāng)天，能得到攝影師陳為自己拍攝一組照片，已經(jīng)成為學(xué)生最大的心愿。到了那天，穿上新裝，梳好頭發(fā)，連男孩子的臉都洗得格外白，甚至有女孩子還悄悄帶來道具：一只憨態(tài)可掬的小熊或一頂可愛的小帽子，滿心期待等我?guī)ヅ恼?，儀式感滿滿。

我領(lǐng)著他們在校園里轉(zhuǎn)悠。穿紅衣服的女孩子，活潑靈動，來吧，爬上高高的欄桿，揮起一只手，朝我調(diào)皮地做個鬼臉，“啪”按下快門，她就永遠(yuǎn)在鏡頭里定格了。愛運動的男子漢，來吧，抱著足球，跑起來吧，躍動的身影就是童年最好的詮釋。還有那個似乎活在書的世界里的早慧小姑娘，拿起你心愛的書，坐在草地上，坐在陽光下，照張照片吧！還有，那個永遠(yuǎn)也閑不下來的小猴子，你什么也不用做，來，跑起來，就像一陣風(fēng)一樣在操場上跑來跑去，就是一道奇特的風(fēng)景。

小姑娘沐熙生日那天，恰逢下雨，一早到校后，便拉著我的手淚眼漣漣，欲言又止，此心昭昭。我尋遍全年級的雨具，借來一把“冰雪奇緣”主題的公主傘，帶孩子在校園里拍了一組“生日雨趣”的照片。雨水打濕了我的頭發(fā)，小姑娘心疼地為我用手擦拭。一組鏡頭，就留住了那天的風(fēng)、雨、快樂，還有永遠(yuǎn)甜蜜的獨家記憶。

轉(zhuǎn)眼間，小姑娘宸瑜要過七歲生

日了。

過生日前，恰好我和她媽媽有一次電話交流。因為開學(xué)第一天孩子就發(fā)高燒，繼而請假，連續(xù)缺課再加上過中秋節(jié)，這個原本就比較內(nèi)秀的女孩子，突然變得更加沉默。好幾次下課后，我都看見她自己埋頭坐在座位上畫畫。周圍孩子的喧囂襯托著這個小姑娘的孤獨，看得我格外揪心。上課的時候刻意把她請起來回答問題，她站起來局促不安，緊咬嘴唇，緊張得說不出話來。

心里難過，一直在思索：孩子，我能為你做些什么？愛學(xué)生是教師的天職。但是，光有愛心是不夠的，更重要的是“會愛”。真正的愛是“智慧的愛”，是“因生給愛”，是恰到好處的愛，是能夠激發(fā)學(xué)生真摯情感的愛。

恰逢良時，孩子要過生日。媽媽提出來想送蛋糕到學(xué)校的時候，我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了。對于一個在集體里缺少安全感和歸屬感的孩子來說，她需要一個和大家融合的機(jī)會。

上午9：40，我一邊背演講比賽稿子下樓，一邊去找她。按班級慣例，我們牽著手在校園里拍照，為生日留念。孩子開始挺緊張的，面對鏡頭也不好意思抬頭看。照了幾張，都是眉眼微斂，目光躲閃。

我趕緊找塊地方，和她肩并肩坐下來。找了幾個話題，開始和她一起聊天。我發(fā)現(xiàn)她很喜歡家里的小弟弟，提起來滿臉寵溺。再加上在校園里走來走去，稍微放松了下來。我趕緊拍了幾張，然后又喊她過來看看鏡頭里各種各樣的自己，兩人在操場上笑作一團(tuán)。原來，對于生日這天的拍照留念，孩子們在意的不是照片拍得美不美，而是拍照時能和親愛的老師在一起，享受一段短暫的、獨有的、親密無間的時光啊，那會讓她覺得獨特而溫暖。

其實我也不知道那樣的瞬間對于像宸瑜這樣的孩子意味著什么。長大后的他們會不會記得鏡頭后面的老師呢？會不會想到這樣的美好瞬間？但是，記得與不記得，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在與一屆屆學(xué)生的接觸和交往中，我們曾植根在同一片大地，在彼此的歲月里相互輝映，共同成長。這是個非功利的過程，這是個令人心醉的過程，而愛在當(dāng)下，不管能不能情牽千里。

正如那天，我舉著鏡頭，看這個膽小內(nèi)向的姑娘，終于張開雙臂，微笑著朝我飛奔過來。

陽光在操場上燦爛地大笑，我在鏡頭外掉淚。我第一次覺得，原來我的不務(wù)正業(yè)的愛好，是多么的美好！■

（作者單位：河南漯河市第二實驗小學(xué)）

責(zé)任編輯 郝 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