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女性主義繪畫是20世紀女性主義運動浪潮中一股獨特的力量,她們以手中的畫筆為旗幟,力圖借由藝術史上的地位獲取與男性平等的權利。佛里達·卡蘿和喬琪亞·歐姬芙兩位女性畫家在這場大思潮中以自身獨特的經歷、觀念和堅毅的個性綻放出璀璨光芒。她們兩個,一個是墨西哥人,一個是美國人,從她們與繪畫之間的特殊關系,探討女性主義繪畫在藝術史和女性主義思潮中的地位和價值。
關鍵詞:佛里達·卡蘿;喬琪亞·歐姬芙;女性主義繪畫
翻開任何一部藝術史,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男性藝術家總是無一例外地占據了絕大部分的篇幅,而女性藝術家則屈指可數(shù),非常稀少。這是因為女性長期生活在父權社會失去了想象力和創(chuàng)造力嗎?還是我們本身沒有正確地去認識和對待那些在藝術領域里勇于探索追求、勇于表現(xiàn)自己內心世界、勇于實現(xiàn)自我價值的女性藝術家?二十世紀是女性主義運動高漲并取得重大成果的時期,尤其是在美國,更是發(fā)展到極致,從1920年美國女性獲得選舉權到60年代“全國婦女組織”(National Organization for Women,簡稱NOW)的成立,使女性主義運動浪潮在70年代后一浪接一浪地推廣到全世界。而女性主義繪畫是這場大思潮中不容忽視的一朵浪花,在20世紀的女畫家中,佛里達·卡蘿與喬琪亞·歐姬芙更是兩顆璀璨的明星。一個是墨西哥人,一個是美國人,兩人均是著名的現(xiàn)代主義女畫家,她們都有著充滿傳奇色彩的一生。北美洲的陽光、空氣、雨露和西太平洋海風的潤澤,造就了這兩位杰出的女性藝術家。她們所處的時代,她們的身體力行和突出成就,使女性主義者爭相把她們奉為堅強女人的典范。女性主義繪畫在藝術史中到底應該有怎樣的地位?它和女性主義思潮有著怎樣的聯(lián)系?作為個體的女畫家,我們在她們身上是否可以尋得答案?這些都是值得深思與研究的問題。
一、創(chuàng)傷中怒放的生命
佛里達·卡蘿( Frida Kahlo,1907-1954),一生長時間地受到身體的病痛和因車禍事故造成的損傷的折磨:6歲因小兒麻痹癥成了瘸子;18歲更因一場車禍留下了伴隨她終生的后遺癥。在此后的28年里卡蘿經歷了大大小小32次手術。1925年的那場事故使卡蘿的脊椎被折成三段,頸椎碎裂,右腿嚴重骨折,右腳被壓碎,還有直接穿透她子宮的金屬扶手,導致一個她多年以后才能接受的事實——生育能力的喪失。然而,生活中的不幸往往會成為堅強者的墊腳石與取之不竭的財富。卡蘿說:“我的畫是對我自己最坦白的表達。”1926年當卡蘿還在病愈過程中,她畫出自己的第一張自畫像。畫中的卡蘿一身暗紅色長袍,面對觀者,臉微向右側,右手輕輕搭在左臂上,背景是純黑色。卡蘿在畫中有意凸顯自己的眉毛和唇上汗毛的明顯特征,畫中人臉的嚴肅和莊重表情中透著矜持與堅定,這些在她以后的自畫像中成為永恒的標記,也是從那時起,卡蘿開始用繪畫的形式來記錄生活中的愛與恨。
鮮血、交錯相連的經脈、潔白的病床、冰冷的手術刀等都是卡蘿反復描繪的事物,足見伴隨她大半生的痛苦是如何牢牢抓緊她的神經,在她生命中打下深深的烙印。1932年《底特律的流產》是卡蘿首張真實而敏銳的自畫像,強烈地把一個女人失去胎兒、失去做母親的悲痛展示無遺。病床上的卡蘿,下半身躺在血泊之中,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淚水從她眼角慢慢流下……她正張開左手要去握住三根紅色的繩子,每條繩子兩頭各栓著一個物體,其中有兩個令人觸目驚心:飄在病床上空的胎兒與靠近地面的帶子宮的盤骨。但卡蘿此后的自畫像不再出現(xiàn)眼淚或無助的表情,把痛楚的詩歌執(zhí)著地寫在畫布上,這在藝術史上是前所未有的,無論身體上的痛苦多么的可怕和驚駭,她都保持著那種經典的表情:嚴肅、堅忍而不失莊重典雅。這類作品有大家所熟悉的《小鹿》(也叫《受傷的小鹿》),在這幅畫里,卡蘿把自己畫成湖邊樹林里一個有著鹿身和鹿角的形象,身上橫七豎八地插著9支利箭,鮮紅的血液正從傷口滲出或淌下。然而,即使在這種情況下,卡蘿的臉部神情依舊鎮(zhèn)定從容,甚至帶著一絲藐視傷痛的漠然。
有人說,女人沒有自己的故事,她們以男人為自己的故事。但卡蘿自始自終都在描繪她自己的故事,站在女性的角度和立場,表現(xiàn)女性真實、痛苦、堅韌和勇敢的一面,以作畫來書寫她的自傳。即使是在有她丈夫——當時墨西哥三大壁畫家之一的里維拉的畫像作品中,表現(xiàn)的仍然是一種建立在男女平等觀念上的感情與評價,完全摒棄了女性作為男性附庸的觀念。毋庸置疑,卡蘿是一個與命運做不懈斗爭的勇士,是歌唱著的荊棘鳥,在對藝術的追求中超越了痛苦。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年,卡蘿在墨西哥舉辦了她的首次個人畫展,這位女畫家是由救護車送到并由擔架抬進了展廳的??ㄌ}通過自己的努力,使她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甚至被人看作是他丈夫的陪襯人物,躋身于最有名望的藝術家之中,聲名遠蓋她丈夫。同時,她也是一位馬克思主義信徒與共產黨員,多種因素使她成為眾多女權主義者的崇拜偶像。
二、沙漠中盛開的繁花
喬琪亞·歐姬芙( Georgia O’Keeffe,1887-1986),在她29歲那年便創(chuàng)下了美國藝術史上第一位女性個展的紀錄:1958年美國大都會美術館以“十四位美國大師”為主題的展出中,她是其中之一;在她逝世10周年之際美國以她的《罌粟花》為主題發(fā)行了紀念郵票。與卡蘿不同的是,她有著一般人難以企及的98歲高壽,一生作畫逾80年,沒有卡蘿那樣深刻的身心創(chuàng)傷,繪畫風格自然與卡蘿迥然不同。相對于卡蘿作品的激烈,歐姬芙的畫面是平穩(wěn)、純凈和唯美的,對景物的描繪清晰細膩,運用大量平涂的色塊,造型簡潔有力,極富裝飾性。
花卉是歐姬芙描繪最多的主題,在1918年到1932年間,她創(chuàng)作出了超過200幅以花為題材的畫作,如鳶尾花、罌粟、馬蹄蓮(俗名海芋)、玫瑰、牽?;?、曼佗羅等。她的花總是被放大了無數(shù)倍,如攝影里的特寫鏡頭,艷麗、張揚,飽含感情地在畫布上綻放。常常是一兩朵花就充滿了整個畫面,而且花瓣的邊緣和花莖都不顯露,留給觀者無限的想象空間。歐姬芙也坦然地承認,自己確實運用了攝影的技巧來作畫,而這無疑是受了她丈夫阿佛列·史蒂格利茲(美國前衛(wèi)藝術的先驅和美國現(xiàn)代攝影之父)的影響。欣賞這些花,如透過放大鏡去觀看,又如觀者已化作蝴蝶或蜜蜂,徜徉于花蕊和花瓣之間。歐姬芙曾說過:若將一朵花拿在手里,認真瞧著它,你會發(fā)現(xiàn),在片刻之間,整個世界完全屬于你。東方佛理中“一花一世界,一葉如來”的圓融曼妙、深入淺出的譬喻,歐姬芙早在她中年時期就已洞悉并形諸于畫了。她作于1928年的《兩朵海芋在粉紅底色上》兩朵緊緊相依的海芋被夸張地放大了,完美地再現(xiàn)了花瓣蠟樣的質感與清新的色澤,花瓣優(yōu)雅的曲線與金黃堅挺的花蕊,添上粉紅的底色更襯托了兩朵花的纏綿,彰顯著大自然的生命力。這幅畫后來成為歐姬芙的典型代表和“標記”。她也一度被墨西哥藝術家米蓋爾·寇瓦魯畢亞斯畫成《我們的海芋女士》漫畫,刊登在1929年的《紐約客》上,足見人們對她的認可。她的名聲也日漸超越了作為她導師、藝術伴侶和畫商經紀人的史蒂格利茲。這位活了98歲的女畫家,有著遺世獨立、孤傲清高的品格,喜歡僻靜遠離塵囂的荒原,她的大半生都在遠離人群、地闊天空的新墨西哥州圣塔菲附近的幽靈牧場中度過。沙漠中的動物白骨成為她繪畫的另一主題,牛頭、鹿骨、馬脊和骨盤也是她對生命的詮釋。她常常透過骨頭中間的洞孔,在日光下看藍天、白云或山巒,如《骨盆與泊德諾方山》(1944年)和《骨盆,3號》(1944年)。有時,她的牛頭骨會懸在空中,有時還會有一朵花與其并置,如《公牛頭骨與蜀葵》(1935年)。沙漠中的生活讓歐姬芙感到了世界的浩瀚難測,但她還是嘗試著以自己的藝術方式,從別于常人的視角去了解大自然的奧秘,她以驚人的勇氣孤身在危機四伏的沙漠中探險,把她在沙漠里尋得的美麗白骨帶回去,化作畫布上充滿奇異之美的形象。
歐姬芙個性堅強,特立獨行,在現(xiàn)代藝術流派疊出的時期,她沒有被任何一種觀念或潮流所淹沒,始終保持清醒和冷靜,專心于她所鐘愛的“無人的境界”,畫出心中的所思所想。歐姬芙甚至不屬于任何與政治有關的黨派,無需像別的女性主義者那樣為婦女的解放運動搖旗吶喊。她的藝術就表現(xiàn)了強烈的女性意識,為女性爭得了藝術上的名聲和地位。
然而,相當一部分的女性主義者誤以為女性解放就是應該像男人那樣抽煙、喝酒、泡咖啡館、不理紅妝、不守婦道甚至提倡同性戀,不僅要取得與男性平等的地位,甚至還要超越他們,要居于男性之上,如喬·治桑,她曾經為了表達女性解放,穿起男裝,抽上煙斗,出入于各種公共場合,交眾多的情人。而這些舉動只是把自己放在了女性的對立面去理解男女平等的關系,男女的性別角色并不以衣衫和煙斗來區(qū)分,模糊了性別差異并不意味著取得了與男性平起平坐的地位??ㄌ}在她大部分的自畫像中,都盡力展示其女性的魅力,穿著色彩鮮艷的衣裙,頭上插著美麗的鮮花,身上佩帶著高貴的首飾,這些都一一盡顯女性的喜好與其嫵媚的一面。歐姬芙幾乎不畫人像,但她的藝術題材是十分女性化和極具原創(chuàng)性的,專注地畫出一個女人的內心世界。還有她為史蒂格利茲做模特拍下的所有照片,都恰到好處地展現(xiàn)了她作為一個女人的美麗豐潤的胴體與修長雅致的雙手。
三、結語
作為女性畫家,卡蘿和歐姬芙通過藝術的方式確立了女性的主體地位,突破了男性社會的堡壘。雖然她們也提倡女性解放,甚至她們本身也是同性戀者,但這并沒有妨礙她們對藝術的追求,反而為她們在女性主義運動中爭得一席之地。不過,這也是她們和許多女性對女性解放的真正含義的誤解,是其局限性所在,只有在不失男女各自特征的前提下實現(xiàn)男性與女性的平等與和諧共處,只有遵循人類正常的愛情和生活軌道,人類才能實現(xiàn)一個充滿真善美的世界,而女性主義繪畫才能在藝術史上覓得它公正合理的位置。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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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梁方曉,碩士,肇慶學院美術學院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