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隆伯格，政壇“精算師”瞄上白宮

李正明

邁克爾·布隆伯格 1942年生，畢業(yè)于約翰·霍普金斯大學和哈佛大學，曾為投資銀行所羅門兄弟公司合伙人，1982年創(chuàng)立布隆伯格公司（現為全球最大的金融數據服務公司），2002年至2013年任紐約市長。目前個人資產約為540億美元。

美國政壇每4年就要爭奪一次總統寶座。從2008年開始，至少3次盛傳邁克爾·布隆伯格要出馬參選，但最后都落空。2019年11月24日，這位77歲的億萬富豪、紐約市前市長終于正式宣布加入選戰(zhàn)，成為民主黨陣營總統初選的第十八位競爭者。

“布隆伯格會做算術。”這是2016年《金融時報》一篇專欄文章中的話。這句話至今依舊管用。從他最初的躍躍欲試，到后來的宣布棄選，再到如今的重返選戰(zhàn)，甚至他18年的政治生涯，無不顯示出政壇“精算師”的仔細算計。

布隆伯格畢業(yè)于哈佛商學院，曾是投資銀行所羅門兄弟公司最能干的投資銀行家之一。39歲時，他創(chuàng)辦以自己名字命名的金融數據服務公司，進而發(fā)展為以財經報道為特色的傳媒巨頭。如今，他躋身世界最富有者行列，個人資產高達540億美元（1美元約合7.03元人民幣）?？梢哉f，數字和計算是融入他血液中的東西。經商如是，從政亦如是。

2001年，身為“政治素人”的布隆伯格參加了紐約市長選舉。他原是民主黨的長期支持者，紐約也是民主黨長期執(zhí)政的“鐵票”地區(qū)。然而，布隆伯格卻出人意料地選擇以共和黨人的身份出戰(zhàn)。這是因為紐約的民主黨陣營群雄爭霸，作為政治新人的他自知很難殺出重圍、贏得初選;而在共和黨陣營倒是有機會勝出。事情果然如他所料，他從共和黨手里拿到了“入場券”。

當年9月，紐約遭受恐怖襲擊。在隨后的反恐、救災工作中，共和黨籍的時任市長朱利安尼展示了鐵腕風格，一時間在紐約人心中樹起了“光輝形象”。已經當了8年市長的朱利安尼一度想破格爭取第三個任期，但被黨內大佬勸阻，最終選擇了支持布隆伯格。得到“英雄”加持的布隆伯格在年底當選市長，并在4年后順利連任。

到了2007年夏天，布隆伯格宣布退出共和黨。他走這一步，瞄準的目標是以獨立候選人身份挑戰(zhàn)白宮。當時，時任總統小布什因阿富汗、伊拉克兩場不得人心的戰(zhàn)爭而灰頭土臉，輿論普遍認為2008年的總統大選共和黨鐵定下臺。但民主黨“群龍無首”，布隆伯格覺得自己有爭奪大位的機會，縱然不便馬上“跳槽”換黨，也必須先與共和黨“切割”。他放出了參選的風聲，當時盛傳內布拉斯加共和黨籍的參議員黑格爾將是他的競選搭檔。直到2008年2月，布隆伯格正式宣布不參加總統競選，事情才平息下來。這時候，民主黨的“黑馬”奧巴馬已經成了氣候，布隆伯格的退場被認為是識時務之舉。

2014年，布隆伯格在華盛頓與時任總統KWgsq/NS7AbWpE4dPxdqsQ==奧巴馬（左）會面。

2009年12月31日，布隆伯格（右一）與女友戴安娜·泰勒（右二）及克林頓夫婦一起在紐約迎接新年。

2009年，布隆伯格即將兩屆市長任滿，想破例再干一屆。當年4月，傳出他想重返共和黨的說法。當時，紐約5個區(qū)的共和黨大佬競相對他伸出熱情的雙手——畢竟，布隆伯格是政客們都在爭奪的大金主。最終，布隆伯格還是以獨立候選人身份參選，但在選票上和共和黨人列在一起，算是同一陣營。這讓他處在左右逢源的位置。結果，他再次如愿以償。

2003年，時任紐約市長的布隆伯格視察市政建設工地。

3年后，時任總統奧巴馬與共和黨人羅姆尼爭大位，布隆伯格先是放風參選，繼而靜觀局勢，最終向奧巴馬伸出橄欖枝，愿為這位民主黨總統背書。此舉雖讓他的共和黨前同事們很不愉快，卻為他換來了民主黨內更多的支持。當然也有人說，布隆伯格在環(huán)保、控槍等問題上一向贊同民主黨立場，與共和黨格格不入。支持奧巴馬應該算是他的“歸隊”。

2016年大選，布隆伯格再度決定加入選戰(zhàn)，理由是他不愿看到特朗普上臺。

其實，同為富豪的布隆伯格和特朗普，私交還算可以，布隆伯格還不止一次在特朗普的真人秀節(jié)目中捧場。但兩人的政治立場分歧很大，尤其在貿易自由化、移民等問題上，頗為對立。當年1月，媒體報道布隆伯格準備自掏10億美元以獨立候選人身份參選。但到了3月，他宣布不參加大選，理由是自己若中途加入戰(zhàn)局，并無絕對把握勝出，反而有可能分流民主黨人的選票，導致特朗普當選。

有一種說法是，當時布隆伯格參選動機之一，是擔心激進的自由派參議員桑德斯在初選中勝出。他認為，桑德斯難以得到中間派選民支持，會導致民主黨在大選中一敗涂地。3月份，作為民主黨建制派的希拉里·克林頓領跑局面已比較明顯，布隆伯格估算并無實力擊敗希拉里，不如退出競爭送個順水人情。后來，他在大選中也確實支持了希拉里。沒料到，政治素人特朗普居然打敗了各種民調都看好的希拉里。布隆伯格終于失算了一回。

去年秋天，隨著中期選舉的臨近，布隆伯格又動了參選的心。去年9月，他向媒體暗示有可能參選，但還沒有迫在眉睫的計劃。10月，他宣布重新注冊為民主黨人，這被視為可能參選的信號，因為他說過，這次如果參選，就將以民主黨人的身份出戰(zhàn)。在爭奪國會議席和若干州長位置的中期選舉中，他拿出上億美元為民主黨助選，這被視為他放出的“探空氣球”。他還向母校約翰·霍普金斯大學捐款18億美元，用于幫助中低收入家庭學生緩解還貸壓力。這是美國大學收到的最大一次單筆捐款，也可以看成是布隆伯格向低收入選民進行的特殊“拉票”。當時他放話，是否參選總統要看民主黨中期選舉的成績。結果，民主黨奪下了眾議院的控制權。隨后，“彈劾特朗普”的戰(zhàn)鼓在眾議院敲響。12月，布隆伯格再度放風打算參選，還組建了助選團隊，并親自到幾個初選關鍵州“摸底”。不過，當時他的民意支持度并不高。

今年3月初，布隆伯格曾宣布不參加2020年總統選舉。他在專欄中寫道：“我相信我能擊敗特朗普，但我很清楚在這么多參選人中贏得民主黨的總統候選人提名有多難。”當時，已有12名民主黨人正式宣布參選。布隆伯格又一次面臨似曾相識的局面：民調顯示，如果他初選出線，那么有很大機會擊敗特朗普。但他在民主黨內的民調落后，有報道稱只有2%的民主黨選民支持他，初選獲勝機會不大。此外，當時民主黨內明顯領先的是前副總統拜登，他和布隆伯格同屬黨內溫和派。緊隨其后的則是激進派參議員沃倫和桑德斯。布隆伯格權衡再三，決定“禮讓”拜登，不去分流拜登的選票。他甚至對朋友表示，只有在拜登放棄競選的情況下，自己才會重新參戰(zhàn)。

但到今年11月，布隆伯格又看到了機會。一方面，拜登在黨內領先的幅度有所縮小，尤其是他先是被數位女性指控進行“不當撫摸”，讓她們“感覺不舒服”，后又因為兒子與烏克蘭能源企業(yè)的關系而受到腐敗指責。另一方面，立場激進的桑德斯和沃倫支持率不斷提高。11月初的民調顯示，拜登、沃倫、桑德斯在全國范圍內支持率分別為28.3%、20.6%、17.6%。尤其是桑德斯，得到了眾議院新一代的民主黨激進派代表人物科特茲、特萊布、奧馬爾等人的支持，大有后來居上的可能。在布隆伯格看來，無論桑德斯還是沃倫，立場都過于激進，不被美國社會主流接受。他們如果出線，民主黨大選必敗無疑。所以，他要出山，扛起溫和派的大旗。

這一步布隆伯格走得很猶豫。他先后在阿拉巴馬州、阿肯色州和得克薩斯州注冊為民主黨初選候選人，但對外的說法是，這只是為了趕在報名截止前先去“打卡”，他還沒最后決定是否參選。11月24日，他在競選網站上正式喊出了“擊敗特朗普，重建美國”的口號。他說：“這次的賭注太大，我們非贏得這次選舉不可。而且，我們必須開始重建美國?！?/p>

2007年，布隆伯格和特朗普（右）一起打高爾夫球。

布隆伯格能擊敗特朗普嗎？至少他自己認為是能夠的。他將自己定位為“有諸多成功記錄的溫和派”，說自己有獨特的商業(yè)、政治、慈善經驗，足以領導國家。外界認為，他的出戰(zhàn)對民主黨選戰(zhàn)格局會帶來影響，至于對特朗普有多大影響，則見仁見智。

與特朗普相比，布隆伯格有幾個“不怕”。

第一，不怕比財富。身家540億美元的布隆伯格，財富遠超身家30億美元的特朗普。他發(fā)布的第一個競選廣告在全美除阿拉斯加和夏威夷外的48個州同步開播，一星期就將燒掉3400萬美元，這是創(chuàng)紀錄的。據說，他的整個競選預算是5億美元，而且不接受任何政治捐贈，只花自己的錢。他號稱這是為了免受利益集團影響，更好地關注民眾需求。美國的選戰(zhàn)就是燒錢大戰(zhàn)，布隆伯格至少有實力和特朗普斗富。特朗普號稱當總統后不領薪水，布隆伯格對這招也免疫——他在當紐約市長時就沒領過薪水，也早就宣布如當選總統不拿工資。而且，他還比特朗普更慷慨，已經捐出百億美元用于慈善事業(yè)，還宣布將在有生之年捐出絕大部分財富。甚至有人開玩笑說，他可以送給特朗普百億美元，讓后者主動讓位。

第二，不怕比成功。特朗普愛吹噓自己是成功的地產商人，布隆伯格則嘲笑道，特朗普經營地產多次破產，自己則在39歲遭遇失業(yè)后，用遣散費從一間辦公室開始建立起一個雇員兩萬人的商業(yè)帝國。而且自己對待員工很慷慨，給員工良好的醫(yī)療保險和長達半年的有薪產假。他還強調，自己的父親是個年薪從未超過6000美元的乳制品廠簿記員，但父母努力工作，讓孩子們都接受教育。自己靠在停車場打工和政府貸款讀完了大學，找到了第一份工作。這其實也在暗諷特朗普的“富二代”身份。在一般美國公眾的心目中，白手起家的富豪是更值得尊敬的成功者。

第三，不怕比能力。特朗普最愛吹的政績是當下美國的經濟數據不錯，布隆伯格也能拿出自己治理紐約市的成績來曬曬：在他的任期內，紐約走出了恐怖襲擊的陰影，謀殺案發(fā)生率下降了近一半，教育水平大幅度提高，減少了12%的碳排放量，實行了餐館禁煙，將青少年吸煙率減少一半，創(chuàng)造了40萬個新的工作崗位，紐約人的平均壽命提高了3歲。2007年經濟衰退發(fā)生后，紐約損失了不少工作崗位。但到2013年，這些損失的崗位恢復了327%，遠高于全國87%的水平。布隆伯格說，自己是個實干的人，不是只會作出空洞許諾。這也有嘲諷特朗普之意。

第四，不怕比獨立性。特朗普以局外人的形象贏得總統寶座，也總是和共和黨建制派保持距離。在面對拜登等對手時，他最有效的一招是猛攻對方是“華盛頓的圈內人”。但布隆伯格也是從政治素人一步踏入政壇，而且多年來既當過共和黨人也當過民主黨人，又長期以獨立人士形象出現，并非兩黨傳統的建制派。

第五，不怕秀政策、秀形象。在外界看來，布隆伯格的一些政策宣示有吸引力。比如，他對氣候變化議題十分關注，去年3月還被任命為聯合國氣候行動特使，這與特朗普政府在氣候問題上的立場截然相反。他在控槍問題上的強硬立場也受到很多人的贊賞。真人秀明星特朗普喜歡秀談判高手形象，媒體大亨布隆伯格則善作親民秀，在紐約市長任上“乘地鐵上班”“騎自行車出行”等，都是外界熟悉的名流軼事。

然而，布隆伯格能否走到與特朗普對決的地步，障礙首先在黨內。民主黨政要尤其是激進派對他充滿反感。桑德斯曾表示：“我對布隆伯格或任何億萬富翁認為他們可以繞過政治程序、花費數千萬元購買選舉結果的想法感到厭惡。”沃倫也抨擊布隆伯格“試圖用金錢購買總統職位”。在黨內民調中，布隆伯格支持率從未超過10%。他能否整合黨內力量，贏得民主黨選民支持，外界尚在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