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一輩子的生活軌跡基本在村子里,作為家里的頂梁柱,農(nóng)民的活計他樣樣拿得起放得下。從1981年前參加生產(chǎn)隊集體勞動,到之后帶領全家到責任田耕作,從春天到秋天,從寒冬到酷暑,從燒糞積肥到犁田耙地,從育苗插秧到除草收割,父親總是盡心盡力。他像許多農(nóng)人一樣,不喊苦,不喊累,默默耕耘,精心侍弄著莊稼,力圖獲得更多的收益。他清楚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八口人的生活重擔必須挑起來;他更牢記自己的承諾:要供四個孩子讀到?jīng)]有書讀為止。
知識改變命運,當初父親也很想讀書。可惜小學畢業(yè)后正碰上大煉鋼鐵,學校停課了,父親也只好輟學。沒書讀的父親就挑著擔子,跟著祖父到鄉(xiāng)下給人鑲牙補齒。他邊看邊學,終于掌握了這門手藝。此后,農(nóng)閑時,父親就以此增加收入,改善生活。1989年到1990年,父親到坑仔口鎮(zhèn)定點給人補齒,每月逢五逢十圩日都去,生意不錯,算是做到了農(nóng)活兒和補齒兩不誤。
父親曾不無得意地告訴我們,算命先生說他吃過“國家大米”。1964年,22歲的父親到泉州參加“社教”。兩個月后,因為“四清”,他與本村的另外兩人又都回到了原來的村子。第二年,父親被調(diào)到大隊辦的“竹溪瓷廠”當彩畫工,負責給半成品瓷碗畫花鳥蟲魚等圖案,寫上毛主席語錄等文字。我到福建師大讀書帶的一大一小兩個瓷碗就是父親的杰作,其中小的那只畫有花鳥圖案并寫著“為人民服務——毛澤東”字樣,至今仍保存完好。父親因此寫得一手好字,為親朋好友寫中堂、春聯(lián)也就成了他的分內(nèi)事。
父親喜歡鼓搗電器,能用自制的簡單發(fā)動機制作電風扇。因為這一技能,1971年起,他被大隊調(diào)到加工廠,一干就是十年。1975年冬天,大隊在鳳頭寨開建水電站,父親被調(diào)去參與籌建工作。一年出差70多天,每天奔波忙碌,給的補貼也多:每天補貼八角,另加工分15分。
父親也在與時俱進。1983年,他帶著我們哥兒仨扛著鋤頭到責任山上開荒,開出了一片整齊的柑橘園,種上了260多棵永春蘆柑。最多的時候,一年可以采摘260多擔蘆柑,收入一萬多元。
望著安享晚年,在手機微信小程序“成語小秀才”上熟練地填著成語的父親,我深深地感到,一個農(nóng)民,有這樣豐富的經(jīng)歷,有這樣多彩的生活,還是很了不起的。
我是2001年評上語文高級教師的,那一年我剛好38周歲。比起現(xiàn)在一些老師40多歲了還評不上一級教師,我顯然是幸運的,可是與我的同齡人相比,則是落后了的。我的評職可謂一波三折,在這一點上,我與父親的生活軌跡似乎有些類似。
1997年底的時候,福建省天湖山礦務局人事科的同志跟我說,可以參評高級教師了。而我則認為,剛到年限不一定能評上,再說我們的工資與職稱幾乎沒什么關系,職稱補貼一個季度領一次:中級90元,高級120元。因此,我就回復說等明年再評。
1998年11月,根據(jù)上級文件精神,天湖山礦務局所辦的中小學率先劃歸地方政府管理。所有教職員工全部簽署協(xié)議,成了事業(yè)編制人員。福建省煤炭系統(tǒng)教師職稱高級評委自然也就跟著撤銷了。
1999年1月,我被借調(diào)到了福建省永春第一中學擔任語文教師,關系仍然留在天湖山中學。轉歸地方后,原來的年度考核需要重新認定,而評職稱所需的繼續(xù)教育、縣級先進教育工作者等則不予認可。好在當年8月15日,我的關系調(diào)入永春一中,并于年底獲評“縣先”。同時,我還參加了市級繼續(xù)教育培訓,從而具備了參評高級教師的條件。
2000年10月,我報名參評高級教師。材料報送到縣職改辦后,我才發(fā)現(xiàn)出了問題。職改辦的人拿出重新認定后的有關我的歷年考核情況,居然全部為“合格”。因為“優(yōu)秀”人數(shù)是按在編教職工的百分十二核定的,當初學校規(guī)模大、在編的人多,后來規(guī)模縮小、轉到地方的人少,所以每個教師得到“優(yōu)秀”的次數(shù)最少也在兩次以上。對此,我曾憤憤不平地責問天湖山中學的校長,他推脫說:“年度考核重新認定時,你人不在天湖山中學,‘優(yōu)秀就忘記給你了?!?/p>
這時,永春一中是廖副書記在主持工作。他對我的情況十分重視,當即打電話給縣職改辦,要求讓我占學校的職數(shù)參評高級教師,而不參加“選青”:這樣“優(yōu)秀”就不是必備條件了。而職改辦的人答復說:“他不到40歲,參評高級只能是‘選青?!苯Y果是,緊張了一陣之后,我的“高級”沒戲了。
2001年,為了考核“優(yōu)秀”,我努力工作。學校要求,若要評優(yōu)必須在教師電子備課室上公開課。為此,我充分利用華東師大計算機專業(yè)的八個學生到本校實習的機會,隨時隨地向他們學習課件制作技術,不僅在電子備課室順利上好公開課,而且參加學校首屆課件比賽還得了獎,從而如期獲得考核“優(yōu)秀”。
終于,我評上了高級教師,實現(xiàn)了我的“高級”夢。
(康玉琨,福建省泉州市永春一中高中語文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