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巧云
白云深處,群山起伏。一座古老而又樸素的小城,我生生相依的地方,在日月不停的輪轉(zhuǎn)中,絕世獨立的安然在遼遠的滇西南一隅,深邃,曠遠,寧靜,無爭。
這,便是被世人稱之為“一座活著的古城”——巍山。
巍山,云南省最早設置郡縣的地方之一,春秋戰(zhàn)國時屬滇國。西漢時期(公元前109年),漢武帝將此設為洱海區(qū)域四大縣之一,名為邪龍縣,屬益州郡,蜀漢時期屬云南郡。唐代,六詔興起,巍山屬蒙舍詔(又稱南詔)領地,始祖細奴邏于貞觀二十三年(619年)在巍山建都,后經(jīng)邏盛、盛邏皮、皮邏閣數(shù)十年的發(fā)展,在唐王朝的幫助下,皮邏閣統(tǒng)一了六詔,并于唐開元二十六年(738年),遷都大理太和城。
至此,自南詔始祖細奴邏在巍山建立大蒙國到其孫皮邏閣即位被唐朝冊封為云南王,南詔王朝在巍山長達90余年。《中國通史》里有記載,“南詔是以烏蒙姓為國王,白蠻大姓為輔佐,集合境內(nèi)各族(包括漢族)共同組成的統(tǒng)一國家。”顯赫一時的西南政權(quán),歷時二百五十四年,傳位十二代,幾乎與唐王朝相始終。
月輝隱遁,太陽升起,連綿不斷的哀牢山腳下,巍山古城以她博大寬廣的胸懷,默默守護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人們,舒緩溫淳的時光伴著幸福安寧的日子,讓小城里的人們擁有了一種氣定神閑,安然泰若的氣質(zhì)。白云過隙,滄海一粟,那些時光深處未曾遠去的安詳,那些紅塵凡俗里從未被世人打擾過的安寧,在巍山,這種日子一晃便是成百上千年,對于世世代代的小城人民來說,這種與古城相依相伴的情感,終將成為雋永。
生活在巍山是幸福的,這種幸福在于生活的簡單與悠然,對于我來說,每天得以平靜坦然的穿行在安寧優(yōu)雅的古城中,看古城日出日落歲月悄然無息,聽風過古城一雨洗前塵,這,是我自認為此生最為幸運的事。
只是,每一個早晨,當溫暖的陽光大片大片地灑落在雄偉的拱辰樓上時,立于古樓廣場上的我總是有一種莫名的感動,這樣的感動,經(jīng)常會讓我陷入對古城歷史的想象與追溯,隔著時空的珠簾,那些不經(jīng)意的關(guān)于古城古老歲月里的印記,一一在眼前浮現(xiàn)。
南詔時期,巍山設蒙舍鎮(zhèn),開南縣。元初改蒙舍千戶所,明改為府,清改為蒙化直隸廳。光陰回轉(zhuǎn),西漢元封二年,巍山古城初建。明洪武二十三年,城池在古老而又極具王者福氣的南詔蜀地拔地而起,后隨著大批明軍的到來,巍山設衛(wèi)屯田,將土城擴建,用磚石砌成四面城墻的明代風格城池,形如方印,規(guī)模宏大,共建有二十五條街,十八條巷,全長十四公里。古城大街小巷縱橫交錯,以星拱樓為中心成井字狀建設,獨特的棋盤式格局,是目前中國保存最完好的明清古建筑群之一。
如此算來,古城據(jù)今已有614年的歷史,遺憾的是,東南西三座樓在歲月的滄桑中已毀,只剩下北城門,也就是如今成為古城中心的拱辰樓,以及原來的印柄星拱樓,依然還在默默見證著巍山昔日的輝煌。城墻四周的護城河,馳道和吊橋,則都在歷史的變遷中消怠不見,最多在一些年長的老人口中,想象或還原一下昔日古城的風采。古城里的北街和南街,則成了如今貫穿兩座古樓的中軸線,也是現(xiàn)如今古城的主血脈,其涓涓流淌著的活色生香,讓古城雖歷經(jīng)六百年滄桑卻依然是一座鮮活的古城化石。
藍天白云,時光幽然。古樸清寧的古城,黛瓦白墻,褐木青磚,那些錯落有致,交替起伏的古老民居,雖大小不一,但大多挑檐雕花、出閣架斗,無不彰顯著天人合一的自然,無不呈現(xiàn)著古人凝重久遠的智慧。漫步其間,那些匍伏在屋頂上的青蔥苔蘚,攀結(jié)在格子花窗上的蛛絲,還有那些被時光打磨出粗礪青色的石磚,是古城蒼茫歲月里不可復制的痕跡,是古城延綿不斷的最有力的生命象征。
突然的就想起那些個為了旅游開發(fā),整齊劃一建設出來的城市,雖極盡做古做舊做儒雅,終究復制不出那種百年時光浸潤之后的味道和韻致。
而巍山漫漫古街,通衢小巷的每一間老店鋪,其實就是古城里的一個老故事,那些個老茶館、古玩店、書刻碑店,紙燭店、甚至老裁縫鋪、老剃頭鋪、小吃鋪,講述的是小城的百年過往,刻畫的是小城的風雨滄桑。當你隨手推開古街上任何一座不起眼的木門,你會驚奇的發(fā)現(xiàn),這些古老的舊民居都是前鋪后院的建蓋方式,緊緊相連的房子看似是一體,其實都是各自成院,那些“三坊一照壁”“四合五天井”“走馬轉(zhuǎn)閣樓”等古老沉香的院落,實則都暗藏著中國古老建筑的博大精深。
悠悠歲月,風霜雨雪,百年時光浸潤之后的巍山古城,滄桑而悠遠、寧靜而凝重。每一個清晨,當一道道霞光帶著一千多年前的露水,從遙遠的哀牢山之巔趕赴而來的時候,古老的城池,如同一位睿智安詳?shù)臅r光老者,在幽長的歷史阡陌上,平靜地蘇醒過來,并如同家珍般細數(shù)著古城曾經(jīng)的輝煌和滄桑。雞啼犬嚇,鳥鳴蟲啾,清幽綿長的古街,上班的人們,晨練的老奶奶,拎著鳥籠的大爺,擔著新鮮蔬菜的菜農(nóng),還有推著滿滿一車鮮花的花販,一一穿小城而過。生活在巍山是幸福的,這種幸福就象是生活在一卷古老的清明上河圖里,愜意且安然。
想來,此生就算做古城大爺鳥籠里的那只鳥,應該都是幸福的。在這里,你會發(fā)現(xiàn)時光已經(jīng)停駐,你會流連在古老的古董店里久久不肯離去,或立于小院門前品讀古風遺存的對聯(lián),或就著一碗蓋碗茶沉醉在古城里不愿醒來。而此時,你我不過是這方圓三平方公里偌大棋盤里的一顆棋子,任時光把自己迷失在一種久遠的歷史情懷里,慢慢品味。
古城巍山,一枚光陰河岸上沉睡千年的時光琥珀,尋著時光的脈絡,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那些久遠了的歷史與不曾磨滅的輝煌,正是造就她別樣氣質(zhì)與獨特魅力的根本所在。而古城僅存的兩座古樓:拱辰樓與星拱樓——巍山古城的靈魂,仿若百年光陰中的兩位禪者,在時光的對弈中無量著古城的一切悲欣。
拱辰樓原為三層,南明永歷四年改建為兩層,城樓建于8.5米的磚臺上,樓面闊五間,下為城門洞,城墻上方由28根大圓柱支撐,為四面出檐的重歇山頂式,整個建筑渾厚宏偉,雖歷經(jīng)六百多年的風霜雨雪,卻依然有著王者的霸氣。
撫摸著斑駁的老城墻,一步步踏上舊城階,一種濃濃的歷史惆悵感便會油然而生。登上古樓,站在青灰色的古城前,古樓下的一切盡收眼底。也許,古樓才是巍山歷史興衰的最好見證者。勝者為王,歷史總是這樣的無情,想當年站在古樓上的王臣達官將領們,想必也是感慨萬千,看那懸掛于古樓檐下的兩塊大匾,便可窺見一斑。
“魁雄六詔”為清乾隆三十六年蒙化同知康勷所題,顯示了唐初蒙舍詔在當時洱海區(qū)域六詔中的強盛地位。掛于北面的 “萬里瞻天”,則出自清乾隆五十年任蒙化直隸廳同知的黃大鶴手筆,其字剛勁有力、氣勢磅礴,不僅抒發(fā)了站在拱辰樓上遠眺幾萬里山和云的本意,又引申了遠隔京城萬里做官,依然不忘京城乾隆皇帝恩典的喻意,可謂一語雙關(guān)、用心頗深。
“一水抱孤城,煙緲有無,主杖僧歸蒼莽外;群峰朝疊閣,雨晴濃淡,倚欄人在畫圖中。”這是明代文學家楊慎三游蒙化時留下的文字,立于拱辰樓向遠方眺望,所見之景完全如楊慎所書。高聳的古樓唯我獨尊,登樓之人猶入云天,極目遠眺,四圍翠峰疊障,滿目青黛,遠際蒼山延綿起伏,隱約見竹籬村舍炊煙裊裊,五彩斑瑯的田疇盡在眼中。
華燈初上,天慢慢的越來越灰,越來越暗,俯身看城樓下縱橫交錯的古街,街燈依稀點亮,小城越發(fā)古色古香,一路悠長,恍惚中讓人不覺今昔是何昔。此時的古城,如同一部厚重的歷史書卷,娓娓地向你訴說著曾經(jīng)所有的輝煌和滄桑。
穿過拱辰樓洞開的城門,便可與星拱樓遙遙相望。巍山有句俗話“巍山有座星拱樓,半截出在云里頭,初一去上香,十五才下樓”,雖然俗語說的有些夸張,但卻形象地描述了星拱樓眾星托拱,高聳入云的緲貌。
星拱樓建于明代洪武二十三年,后被毀曾兩度重建,為重檐歇山頂,四向貫通,整個建筑精巧美觀、玲瓏剔透,宛如一個古典靈秀的女子。乾隆年間,巍山被御封為 “文獻名邦”,當時人們對魁星非常崇拜,就在星拱樓上供起了魁星,故“星拱樓”又叫“魁星閣”。
如今,古城昔日的繁華與簡樸依然在這里演繹,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古樓下的那些人與事,常年保持著經(jīng)年不變的傳統(tǒng)和生活。這不,古街坎沿上賣卷粉的大媽,正與身后店鋪里制作搟面的媳婦扯著家常,老奶奶坐在草墩上打盹,噙著老煙鍋的大爺在茶鋪里觀棋不語,人們在星拱樓之下穿梭往來,不絕于縷,拱樓斑駁的壁磚上,依然粘貼著具有古文風范的欣告、啟事和訃告,那一張張落在紅、黃、白上的繁體墨字,悄悄講述著小城里所有的生老病死、悲歡離合。
一座用土與木材構(gòu)建而成的城池,在歷經(jīng)無數(shù)風雨的洗禮與歲月的磨練之后,造就了一群生活恬靜悠閑的人,她的滄桑與寧靜,悠遠與凝重,古樸與現(xiàn)代,安詳與生動,一再征服著世人,作為古城標志性建筑的兩座樓——拱辰樓和星拱樓,或許,已經(jīng)永遠印在巍山人的心中,成為揮之不去的鄉(xiāng)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