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處的故園(組詩)

貞子

年畫帖

條屏狀的舊時光

被釘子的鐵銹

按進斑駁的往事里

踏著一根褪色的線條

我就可以返回童年？

已逝節(jié)日的風俗漸去漸遠

只有套印的色彩醒著

許多農(nóng)耕器具耷拉下來

軟得就像水面的擦痕

一粒露水窒息我

在夢幻的紙上

我只是歲月呼吸的變幻表情

而年畫堆積起憂傷的厚度

火一樣燃燒

許多祈福的手指正一根根凋落

今又清明

撥動一組熟悉的數(shù)據(jù)

電話那頭

只剩下清冷的嘟嘟聲

一直響個不停

就像這場綿延的春雨

將燒紅的線索澆滅

可我分明聽見

窗外桃林枝頭凌亂綻開

朵朵猩紅的乳名

這時候，我的父親

突然從泥土中醒來

死死攥緊話筒向悲憫詢問

生銹的信號斑駁

街心的銅像一齊開口說話

我，一個兒子憂傷波浪

點亮魚皮激蕩的微光

寄宿農(nóng)家樂

從民俗的骨縫里

出挑的客棧落落大方

農(nóng)家樂風情萬種

我寄宿這里只是為了滿足

攬一下江南腰肢的初衷

白墻青瓦。昔日的莊園安在？

隔世大風紛紛吹落

店小二，菜單，以及價格

有一刻，我甚至懷疑

此時淪陷農(nóng)家樂的真實性

這注定是被忽略的

花楸樹糾纏的農(nóng)家樂體香

斑駁墻壁上仕女回眸一笑

而那個叫阿音的潮濕娘子

依舊在溪邊河口，繼續(xù)攀折柳枝

果盤游戲

死者結(jié)在藤蔓上

而葡萄繼續(xù)成長

水汪汪地望見：

弄堂飛進鳥的姿態(tài)

鳧船游出魚的形狀

顛簸前行的大貨車

什么時候也有了甲殼蟲的體溫

……你把無數(shù)記憶

揉捏成一粒花生米

擺放在族人烈性的酒桌上

碩大的果園里

祖先紛紛落下

以及外灘，片段，和精確憂傷

園丁在飽滿的水中醒來

打量身邊火紅的老虎

消失的老街坊

善于用胡須飲酒的

這筆賬肯定算在老街坊的

頭上。我和住對門的鄰居

至今還不知道對方如何稱呼

那些門窗上的雕花呢

是否綻開在舊時光的枝梢

鋁合金矩形的冰塊光圈

按緊母親結(jié)痂的心臟不放

鄉(xiāng)情漸遠的米缸沉默里

緊捂的柿子依舊青澀

誰用鋼筋的手指攀摘堅硬的甜汁？

果園晃蕩，枝梢遙不可及

風霜中的鄉(xiāng)音凍結(jié)成外語

黑白照片中的外祖父

大聲表白“我并不是啞巴”

然后伸手把周圍許多耳朵一一掐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