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文倩[南京師范大學強化培訓學院, 南京 210023]
《哈姆雷特》(以下簡稱《哈》)作為莎士比亞四大悲劇之一,在文學史上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而厄普代克的《葛特露與克勞狄斯》(以下簡稱《葛》)作為后世大量對《哈》進行戲仿的著作中一部帶有“前傳”性質(zhì)的作品,其實是在完成一個“填補空白”的工作:王后緣何再嫁?她是如何結(jié)識了克勞狄斯并與其通奸?她對前夫有何看法?厄普代克試圖通過描寫葛特露對命運的反抗及她與克勞狄斯的感情糾葛,來為《哈》中那個“脆弱的女人”進行平反。他花費了大量筆墨來讓讀者走進葛特露的內(nèi)心世界,為她飽受壓抑的前半生而產(chǎn)生同情,為她擺脫命運的桎梏去追求真正的愛情而動容,更是讓讀者站在女性主義的角度上去重新審視莎士比亞敘述的故事。但是,除了表達對女性主義精神的肯定,作品中仍然透露出作者對葛特露這一形象的關切、悲憫和對女性主義能否真正得到彰顯的猶疑和觀望。
在《哈》與《葛》這兩個文本中,敘述視角、人物形象、主題意蘊等都因作者不同的個人觀念與寫作目的而有不同的體現(xiàn),就“誰掌握了話語權”這個角度而言,帶有濃重男權主義思想的莎翁將話語權交付給戲劇的主角——哈姆雷特,而對葛特露的話語則是到了幾乎吝嗇的程度,這也導致葛特露在劇中一直處于被敘述、被指認的地位。在哈姆雷特沖動之下誤殺大臣普隆涅斯這幕劇中,哈姆雷特對母親的罪行進行了十分嚴厲的指責:“你的行為可以使貞節(jié)蒙污,使美德得到了偽善的名稱……使婚姻犯那樣的錯誤,無論怎樣喪心病狂,總不會連這樣懸殊的差異都分辨不出來的……”他甚至辱罵她:“生活在汗臭垢膩的眠床上,讓淫邪熏沒了心竅,在污穢的豬圈里調(diào)情弄愛……”但即便是面對這樣無情的指責,葛特露也沒有為自己做出任何辯護,而是軟弱地回應道:“你使我的眼睛看進了我自己靈魂的深處,看見我靈魂里那些洗拭不去的黑色的污點……”她秉承著作者的意志,在哈姆雷特的壓力下把自己看成是一個不忠不義、屈從于情欲的女人。
相反,厄普代克的再敘述則是有意地將話語權轉(zhuǎn)交到葛特露手中,讓她原本暗無天日的“話語”被“說”出來,葛特露也因此變成了一個有思想的鮮活的個體,反倒是哈姆雷特的形象在整部作品中黯然失色。當老國王羅瑞克說服葛特露下嫁給霍文迪爾并告誡她“抗拒國王的旨意就算叛國罪”時,葛特露大膽地表達了自己的態(tài)度,甚至尖刻地指出羅瑞克做這樣的決定無非是想要拿她做政治交換。她還被賦予了具有現(xiàn)代性的男女平等思想,認為“無論男女,死亡都一樣是同等大事”。但是,厄普代克只是稍做鋪墊就繼續(xù)寫道:葛特露與父親兩人都心知肚明,“她最終總是要妥協(xié)的——他是國王,萬能而不朽,而她只有一時的明媚鮮妍,像是曇花一現(xiàn),在事關王室利益、需要結(jié)盟的歷史關頭,總是可以被犧牲掉的”。果然,葛特露很快就被馴服了,她“發(fā)覺自己仿佛被人從身后猛擊了一掌似的,一股孝敬之情涌上了她的心頭,她跪倒在他的面前……她跪在他面前的樣子是那么的嚴肅,像是奴隸的神情——被俘獲的奴隸在經(jīng)麻醉之后,被送上祭壇用作獻祭之前的那種神情”。
類似的描述還出現(xiàn)在葛特露與霍文迪爾的博弈中。作為老國王相中的王位繼承人,霍文迪爾來向葛特露求婚時帶給她的禮物是一對關在籠子里的紅雀,“籠子”的象征意味本身就已經(jīng)很強烈,而厄普代克卻還讓霍文迪爾毫不避諱地指出,葛特露正像是這關在籠中的鳥兒——霍文迪爾對葛特露的掌控,毫無疑問是勝券在握的。雖然葛特露厭惡霍文迪爾的虛偽與殘酷,而且早就質(zhì)疑那些滿足于成為被馴服的獵物、甘愿做男性奴隸的女性——“她們頭腦麻木,雖然地位卑下卻仍然興高采烈”,但實際上,葛特露自己也無法避免地走向“自我棄絕”的境地,成為這類女性中的一個。就像她在父親的施壓之下很快就選擇了妥協(xié)一樣,她面對著霍文迪爾,“感覺到自己像是被一些有圖案的織物緊緊包裹著,怦怦亂跳的心在千頭萬緒中漸漸平靜下來……這樁命中注定的姻緣,屬于她”。她心中燃起的女性主義的星星之火很快就熄滅了下來,她再一次將主動權交還給霍文迪爾。
同樣值得注意的是,《葛》三幕劇中的開頭是十分整齊劃一的“國王被激怒了”。厄普代克以筆墨之力將男性的憤怒情緒貫穿整部劇作,實際上也就暗示了葛特露這個所謂的話語權持有者的一生都被籠罩在濃重的男權主義陰影之下。三位被激怒的國王分別是羅瑞克、霍文迪爾和克勞狄斯。在第一幕中,羅瑞克憤怒的原因是“他的女兒,聲稱不愿意嫁給他選中的貴族霍文迪爾,那個朱特人,一個像公牛一般結(jié)實的勇士”。在第二幕和第三幕中,兩位國王被激怒的原因都是王子哈姆雷特不愿意聽從國王的旨意留在宮廷學習為君之道,而是要留在德國威登堡。在后兩個情境下,雖然葛特露本人并不是導致國王發(fā)怒的直接原因,但她所扮演的角色卻始終是那個承擔國王怒火的人——她永遠不會成為那個被激怒的人,即便她偶爾會反駁,最終也會敗下陣來;即便她懷有崇高的女性主義精神,她的反抗性也注定是短暫的,在她骨子里流淌著的血液也不過只能讓她恪守一個婦人家的本分罷了。對于這一點,無論是書中的男性人物還是葛特露本人都心知肚明,因為長期以來,社會意識形態(tài)已經(jīng)對女性的行為做出了規(guī)約,并將一種無形的責任強加在她們的身上。而葛特露自己也早已將這種責任感內(nèi)化于心,她清楚只有遵從上帝的愿望,才能為自己迎來講求實際和通情達理的好名聲。由此,厄普代克傾盡筆墨刻畫的女性主義者葛特露又徹底淪為一個可悲的邊緣人物。
讀者在閱讀《哈》時不免會產(chǎn)生疑問:如果不是莎士比亞刻意先發(fā)制人奪走了葛特露的話語權,那么葛特露將會如何為自己做出反駁,把自己的想法表達出來?瑪格麗特·阿特伍德的短篇小說《葛特露的反駁》就用葛特露的七個反詰填補了《哈》中哈姆雷特質(zhì)問母親時她的“失聲”片段,讀來大快人心。而厄普代克卻別出心裁地先讓葛特露“發(fā)聲”,并透露出他對女性主義精神的肯定,但是隨后他又“逼迫”葛特露屈服于來自各方面的壓力,主動交出話語權。厄普代克這樣做,實際上就是把自己放在了羅瑞克、霍文迪爾、哈姆雷特,甚至克勞狄斯的同謀者的位置上,讓讀者看到葛特露“話語權的偽持有者”這一真實身份,這也恰恰反映了厄普代克對男女社會關系的深刻反思。
“娜拉走后怎樣”這一命題是魯迅先生于1923年在北京女子高等師范學校的一次文藝講演中提出的,對于這個話題他給出的兩種預想是“不是墮落,就是回來”。魯迅《傷逝》中的子君為“回來的娜拉”做了最好的詮釋,而丁玲筆下的莎菲則是“墮落的娜拉”。百年來,“娜拉出走”成為文學史中的一個重要母題,那些形形色色的新女性形象也一同構筑了一道別樣的文學景觀。葛特露作為厄普代克文本重構下的女性主義者,則向讀者展示了娜拉“墮落或回來”之外的第三元困境。
葛特露對自己的命運看得很透徹,“她的生活似乎一直是一條石頭鋪就的通道,通道的兩邊有許多窗戶,但沒有一扇可以通出去的門。霍文迪爾和哈姆雷特就是守衛(wèi)這條通道的兩個霸道的士兵,在通道的盡頭等候的,則是無法逃脫的死亡”。與霍文迪爾平淡的婚后生活讓她內(nèi)心深處的欲望被長久地壓抑著,冷漠的母子關系更是讓她感到心煩意亂,人人都以為三十五歲的她已經(jīng)老了,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在這種極端壓抑的環(huán)境下去凝望窗外波濤洶涌的大海,還是會去想象另一種生活會是什么情形。此時,馮貢(克勞狄斯的原名)的出現(xiàn)則適時地填補了她內(nèi)心的空虛,讓她找到逃離那條通道的出路。作為霍文迪爾的弟弟,馮貢就像《哈》中的葛特露一般,長期處于一個被敘述的地位,老國王羅瑞克與霍文迪爾口中的他似乎生來就是為襯托霍文迪爾之偉大而存在的。但是隨著情節(jié)的推進,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的馮貢卻一反他人的成見,溫柔風趣、強健勇敢,成為第一個愿意傾聽葛特露心聲的男性。他和葛特露一起探討彼此的信仰、善與惡的抽象思想,而“霍文迪爾和哈姆雷特總是在她話說了一半的時候就走開去,交換他們之間屬于男人的話題,進行他們私下的算計去了”。用葛特露自己的話來說,就是馮貢讓她重新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價值。于是,她對克勞狄斯的好感與日俱增,以至于沖塌了心的堤壩,奔流千里。
但即便是如此善解人意的馮貢,仍不免和羅瑞克、霍文迪爾有著共通之處。他對葛特露有著極為深刻的洞察,清楚她致命的弱點就是順乎自然、屈從讓步,“假如處于自己的壓力之下,她也會屈從的”,所以“她應該屬于他,因為只有他才能真正懂她”。事實上,馮貢的這種男權主義心理早在他帶葛特露去參觀鳥廄時就已顯露端倪,只不過他表現(xiàn)得并不像霍文迪爾那樣咄咄逼人罷了。在馮貢的鳥廄中有為數(shù)不多的幾只獵鷹,它們原本都是自由自在的鳥兒,但馴鳥人按照馮貢的旨意用專門的訓練術將它們馴化為供人消遣的玩具,一只獵鷹的眼瞼甚至也被縫合了起來。對于如此殘忍的做法,馮貢解釋說這樣做是為了保護它,讓它徹底打消自己還有自由的希望。馮貢冠冕堂皇的話并沒有影響葛特露理性的判斷,她知道“這就和男人用他們勢如破竹、戰(zhàn)無不勝的誓言降服女人是一個道理”,但事實上這片刻的理智也很快就不了了之了。
厄普代克還在文本中運用了許多以鳥喻人的情節(jié)。馮貢送給葛特露的第一件禮物是一只孔雀形狀的琺瑯彩掛飾,他告訴葛特露:“孔雀雖然羽毛華麗,但它們發(fā)出的卻是一種足以讓人發(fā)瘋的叫聲,所以孔雀常常代表著一種正在忍受折磨的靈魂?!贝藭r的葛特露正處于背叛已有婚姻且無法做出決斷的尷尬境地當中,她那飽受折磨的靈魂正與孔雀如出一轍。馮貢帶給葛特露的第二件禮物則更有深意,那是一個雕刻著鳳凰的酒杯。如果說第一件禮物暗示著馮貢對兼具孔雀華美容貌和痛苦靈魂的葛特露的同情與關懷,那么第二件禮物則表現(xiàn)了馮貢對葛特露浴火重生,從孔雀涅槃為鳳凰的愿望,即便這背后的代價是背負永恒的罵名。毫無疑問,葛特露的涅槃必定會為馮貢的人生帶來轉(zhuǎn)機。馮貢甚至曾親口對葛特露描述過自己的一個夢境,在這個夢境中葛特露變化無常,而自己則戴著王冠。筆者認為,馮貢對葛特露自然是有愛情的,否則也不會在自我放逐十年后再度回到她身邊。但是這種感情卻摻雜了某種更深層次的心理動機:對兄長的妒忌讓馮貢心中長期蟄伏著報復他并取而代之的野心,而占有王后則是實現(xiàn)這一目的的先決條件。女性是脆弱的(不僅是莎士比亞這樣說,試圖為葛特露翻案的厄普代克也難免將這種論調(diào)帶入他的文本中),這種缺陷在女性感知到愛情時更是會被無限放大,而馮貢正是利用了這一點,成功地獲得了他覬覦已久的權力。
兩人私情敗露之后,馮貢很快做出了謀殺霍文迪爾的決斷,因為在這時葛特露已經(jīng)“不再是他心目中的光明之神,而是變成了一件他必須奪回來的珍寶,一塊他不能失去的領地”。也正是由此,馮貢那原先自己都不一定意識到的心理動機被瞬間放大以至于上升到了行動的層面。一切都順利地按照他的計劃進行著,國王被毒死后,他接替了王位,而對實情一無所知的葛特露則半推半就地接受了她再嫁的命運,幫助馮貢埋葬了令他惶恐不安的歷史。隨著第三幕開啟,馮貢搖身一變成為克勞狄斯,也正是在這個時間分割點,他對葛特露的感情產(chǎn)生了細微的變化。葛特露無可奈何地發(fā)現(xiàn)馮貢已不再是馮貢,而是成為一個叫克勞狄斯的陌生男人,因為他在和葛特露說話時一改往日的風度,代之以一種專橫跋扈和責難的語氣,端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架子,他也逐漸流露出一種一心想勝過別人的傾向——這一切都像極了之前坐在寶座上的那個人。但葛特露卻寧愿相信王冠落到了他的頭上只是由于一件令人不快的偶然事故,她甚至卑微地為他辯護以便自我安慰:“地位高高在上的人是必須謹慎的,以防突然失去一切。”
不同于“回來的子君”和“墮落的莎菲”,葛特露的困境在于她的出走只是一個讓她不斷成為男性附庸的過程——她“這塊領地”從老國王羅瑞克那里經(jīng)由霍文迪爾終于轉(zhuǎn)移到了克勞狄斯手中。葛特露的命運就像是被安置在了一個沒有出口的巨大迷宮里,她在那里上下求索,找到的“出路”不能帶她看到迷宮外的世界,只能指引她走向另一條暗無天日的通道。
厄普代克對《哈》進行文本重塑的過程中著重回答了“葛特露緣何與克勞狄斯結(jié)合”這個問題。也正是由此,葛特露從一個“蕩婦”變身為大膽追求自我的新女性形象。在遇見馮貢之前,葛特露深知:她是父親的女兒,后來成了一個精神狂躁的丈夫的妻子,還是一個總不在家的兒子的母親,但她始終不是她自己;她一直在侍候著那個自己不得不將命運與之聯(lián)系起來的人,沒法回避他的意志,無法表達出自己真正的聲音。馮貢的出現(xiàn)成為葛特露人生的轉(zhuǎn)折點,而葛特露本人對馮貢的定義也一直都是“一個讓她找到自我的人”,但筆者認為葛特露是否真正找到“自我”仍有待商榷。
首先,葛特露在意識到自我價值的實現(xiàn)時,始終在強調(diào)馮貢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卻無視了自己的主體作用,反而認為自己是他者。對于她,愛情不是“她同她自己”的中介,因為她并未獲得自己的主觀生存,她仍然淹沒在不僅被男人所揭示,也被他所創(chuàng)造的這個戀愛女人當中。這種自我認知的視角必然會導致她的女性主義精神搖擺不定,脆弱不堪,因為她仍然沒能把握通過自己實現(xiàn)自我價值的權利,而是將其交給了她身邊的男性群體。在這個過程中,無論是誰,只要掌握了主動權,就足以讓她以那種馴順的秉性服從自己的意志。這也就是為什么在兩人私情暴露后,馮貢清楚地認識到: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痛苦和懺悔以后,葛特露必然還是會再次回到霍文迪爾的身邊,將曾經(jīng)屬于他的愛情投射到霍文迪爾的身上。
再者,葛特露自我的實現(xiàn)是建立在愛情的基礎上的,得到的自由也只是為自己選擇愛情的自由,但她卻誤以為追求并得到了這份愛情就是個體自由的實現(xiàn)、個人價值的彰顯,并希望以此填滿虛無的生活。事實是,一旦失去了馮貢的愛情,葛特露就又要變得“一無所有”了。厄普代克也在文本中提出“女人一旦產(chǎn)生了愛情,除非遭受巨大的痛楚,否則是無法遏制這種感情的”;相較之下,男人的愛情則強烈而短暫,他們希望愛情是以生活中的一劑調(diào)味品的形式存在著,能為沉重的壓力帶來安慰,而不會允許愛情占有自己全部的生命。讀者無法預料,在馮貢成功迎娶葛特露后,激情褪去,他是否會感到厭倦。馮貢與葛特露的婚姻雖說是愛情的結(jié)晶,與霍文迪爾和葛特露的婚姻迥然不同,但是前者卻未必能比后者維持得更長久,讓葛特露找回自我的馮貢也未必不會讓這不成熟的自我再度走向覆滅。
文學史上的許多女性,諸如福樓拜的包法利夫人、托爾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魯迅的子君,都與葛特露有著共同的精神譜系——她們?yōu)闆_破枷鎖做出的種種驚世駭俗之舉都彰顯了對女性個體自由的追求。但是與其說她們追求的是女性個體自由,不如說是女性的愛情自由;與其說她們在意的是純粹的自我,不如說是純粹的愛情,因為愛情才是她們行為的出發(fā)點。這些牽動人心的女性文學形象“為自由”的努力如曇花一現(xiàn),片刻的歡愉過后便是永恒的沉寂,她們終于還是做了自己的掘墓人:包法利夫人服毒而死;安娜臥軌而死;子君卻死得不明不白,“誰知道呢。總之死了就是死了”。而對于葛特露,厄普代克沒有繼續(xù)寫她之后的命運,卻在結(jié)尾留下一句:“一切都將正常進行下去?!痹谝粋€病態(tài)的社會里,病態(tài)即正常。那么,葛特露將何時走到那條通道的盡頭、如何走到那條通道的盡頭,這就又是厄普代克留給讀者的謎題了。
在厄普代克的文本中,葛特露看似是故事的主角,掌握著情節(jié)的走向,實則從未獲得話語權;看似成功掙脫被束縛的命運,實則再度回歸附屬品的身份。厄普代克一方面是葛特露自我價值實現(xiàn)的助推者,另一方面也是羅瑞克等人的“同謀者”,他的雙重身份也讓文本呈現(xiàn)出了葛特露“女性主義者”的表象與“馴順脆弱”的內(nèi)里之間試探性的碰撞、艱難的融合,使作品主題意蘊得到了進一步的深化:葛特露還遠沒有擺脫悲劇的命運,她追求自我的道路還在繼續(xù),千千萬萬的“葛特露們”亦然。
①② 〔英〕威廉·莎士比亞:《哈姆雷特》,朱生豪譯,湖北教育出版社2011年版,第169—173頁,第173頁。
③ 約翰·厄普代克:《葛特露與克勞狄斯——〈哈姆萊特〉前傳》,楊莉馨譯,譯林出版社2004年版,第6頁(代譯序部分)。
④⑤⑥⑦⑧⑨??????????? 〔美〕約翰·厄普代克:《葛特露與克勞狄斯——〈哈姆萊特〉前傳》,楊莉馨譯,譯林出版社2004年版,第4—5頁,第7頁,第9—10頁,第15頁,第18頁,第3頁,第54頁,第49頁,第74頁,第61—62頁,第115頁,第156—157頁,第177頁,第95頁,第155頁,第25頁,第224頁。
⑩ 魯迅:《魯迅雜文精選》,中國文聯(lián)出版社2016年版,第13頁。
? 薛晨鳴:《“出走”與“歸來”的二元困境——現(xiàn)代作家筆下的“娜拉出走”母題分析》,《名作欣賞》2018年第8期。
? 劉輝:《葛特露:一個被消費的女性主義者》,《學術交流》2013年第7期。
? 〔法〕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陶鐵柱譯,中國書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755頁。
? 魯迅:《魯迅全集·第二卷》,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13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