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齊文化的莫言小說中動物意象解析

王麗娜

摘要：通過對齊文化的發(fā)展歷程及主要特點的分析，分別從以鱉和蛙為代表的水族類動物、以鳥和狐貍為代表的林野類動物、以牛馬雞為代表的蓄養(yǎng)類動物三個維度上，深入解析莫言小說中的動物意象，旨在能夠進一步探究齊文化中的思想精神與文化內(nèi)涵對莫言創(chuàng)作的深遠影響，并透過各種動物意象，剖析其中的文化象征含義，充分體會莫言獨特的創(chuàng)作手法和特色，深切感受莫言小說的無限魅力。

關鍵詞：齊文化;發(fā)展及特點;莫言小說;動物意象

中圖分類號：I247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1-7836（2019）05-0107-03

引言

由于受到齊文化的深遠影響，莫言從自身較為熟悉的家鄉(xiāng)生活經(jīng)驗出發(fā)，架構出高密地區(qū)這一獨特神秘的文學世界，并在其小說中出現(xiàn)了水族類動物、林野類動物以及蓄養(yǎng)類動物，這些不同種類的動物意象最為顯著的特點便是將動物人性化，以此來賦予動物人的形象和性格。同時，也將人動物化，賦予人動物的生活習性及特異本領，通過動物來批判人的本質(zhì)特性，深入探索人的內(nèi)心欲望和需求，有著深刻的文化象征意義。

一、齊文化的發(fā)展及主要特點

莫言出生在山東高密，從古至今高密就是我國重要的文化起源地，同時，山東地區(qū)也是我國古代著名學者孔子、孟子以及墨子的故鄉(xiāng)，春秋戰(zhàn)國年間盛傳的四大顯學門派，山東就位居其二。高密在古時候隸屬齊國，春秋將其命名為萊國，直到公元前567年，才正式將其定名為高密。因此，山東當?shù)匚幕步?jīng)常被稱為齊魯文化，山東西南區(qū)域的魯文化可以說是齊魯文化的集聚地，膠東半島中的齊文化則是與楚文化的來源相同。但是，在山東文化范疇中，許多人將齊魯文化單純理解成魯文化，核心是孔孟所奉行的儒家思想，嚴重忽視了齊文化。究其根本原因，主要是由于在漫長的歷史發(fā)展當中，因齊國滅亡，使齊文化受到了極大程度的削弱，并未引起高度重視?？杀M管這樣，作為影響了幾百年相對獨立的一種文化形態(tài)，齊文化依舊對當?shù)厝擞兄钸h的影響。齊國實際上是一個人杰地靈的寶地，國家創(chuàng)建者太公望呂尚也是一位思想開放的政治學家，封齊以后，他可以依據(jù)當?shù)仫L俗而制定相應的禮數(shù)，并不強制性地推崇各種周禮，而且聽從百姓的建議，充分尊重當?shù)氐谋就廖幕ｋS后在管仲治理國家的過程中，又進一步傳承并拓展了這樣的開放化文化體制，推行更加開明的治國方針[1]。春秋時期齊國影響力較大的宰相便是出生于高密的晏嬰。作為孔子的摯友，晏嬰曾經(jīng)耐心地輔導過孔子的弟子，他創(chuàng)編的《晏子春秋》也流傳至今，他與漢代經(jīng)學研究者鄭玄以及清代學士劉墉被人們稱為“高密三賢”。

對于齊文化的主要特點，在學術界中存在許多說法，某些學者認為齊文化有著較強的包容性以及兼容性，顯著的特點是自由開放、積極探索、融會貫通。也有些學者表示齊文化的特點可總結性地概括成開放性、變通性、靈活性、兼容性以及務實性。還有些學者認為齊文化有著顯著的可變性、自由性、多樣性、浪漫性以及務實性等特點。因此，結合不同學者的觀點，可將齊文化特點歸結成務實性、自由性、多元性以及浪漫性。

二、基于齊文化的莫言小說中動物意象解析

1.水族類動物意象

莫言的故鄉(xiāng)高密屬于齊地范疇，水系極其發(fā)達。莫言的童年生活在高密東北區(qū)域中，該地沼澤居多，并且包含墨水河以及大水灣，在大水泛濫以后整個田野看上去汪洋一片。因而當?shù)氐乃孱悇游铮渤霈F(xiàn)在莫言的小說中。主要有鱉、魚以及蛙等。

鱉的意象。莫言的故鄉(xiāng)有眾多河流與水灣，鱉是較為常見的水系動物之一，由于受到齊文化的影響，當?shù)厝藢ⅦM看作成神異動物，稱其為鱉精。小說中穿插了兩個與鱉精有關的傳說——《罪過》以及《天下太平》，這兩部小說都是從孩子的角度展開敘述的。其中《罪過》講述的是大福子妒忌弟弟小福子，見到弟弟溺水而亡，并未及時叫人幫忙，后來自己感到深深愧疚的故事[2]。莫言運用聊齋的語言，生動形象地描述了一個浮出水面的鱉精故事，緊接著又講述了一個與柳毅傳書相類似的鱉精故事。莫言反復講述鱉精傳說，重點是為了體現(xiàn)民間信仰，強調(diào)鱉在民間的特異功能，代表的是富貴吉祥。而在《天下太平》這部小說中，鱉則蘊藏更多的文化內(nèi)涵。歷史中流傳著河圖洛書的故事，是一種預示類文化。在《天下太平》當中描寫了一個叫小奧的孩子被神秘的鱉精咬住手指的故事。村中的人和警察都在努力解救小奧，最終通過一個民間的偏方，成功救出小奧。在人們想要放生這只鱉時，竟然無意間看到鱉的硬殼上刻有“天下太平”幾個大字，這讓當?shù)厝苏J為只有捕捉到這只太平鱉，才能真正實現(xiàn)天下太平。莫言借助“鱉”與“天下太平”這幾個字，來充分表達人們對太平社會的急切渴望。

蛙的意象。蛙由于產(chǎn)卵較多，有著繁衍后代的意義。蒲松齡在其創(chuàng)作的《聊齋志異》中，曾提到過《青蛙神》，在莫言的小說《蛙》中，則主要表達的是歷史批判以及人性救贖，間接性地體現(xiàn)了民間對生殖繁衍的崇拜。在民間盛行著對蛙的崇拜，預示著多子多福，蛙和“娃”同音，并且還與人類祖先“女媧”當中的“媧”發(fā)音相同。小說《蛙》里的劇本創(chuàng)作者萬小跑，有著自己的筆名“蝌蚪”，他的妻子小獅子由于終身無法懷孕，一直都盼望能有自己的孩子。他妻子說道：“人與蛙的祖先相同，蝌蚪與人的精子有著同樣的形狀，人的卵子相比蛙的卵子沒有太大分別?！比f小跑的妻子與姑姑因為都是村鎮(zhèn)中負責計劃生育的主要干部，曾經(jīng)冷血地終結了許多尚未出生的小生命。小獅子希望可以有屬于自己的孩子，她的姑姑更希望能夠早日贖罪。因此，姑姑在某天喝醉的深夜，被大量的蛙緊緊包圍，蛙慘叫的聲音好像無數(shù)個死去的嬰兒，讓姑姑忍不住發(fā)狂并流下了悔恨的淚水，最終決定贖罪，努力創(chuàng)造月光娃娃，如同借助她的手誕生新的生命。小獅子則是通過另外一種途徑，找人代孕產(chǎn)子，希望能夠早日擁有自己的孩子并親自哺育撫養(yǎng)。這其中，女人和能夠產(chǎn)下眾多卵的蛙形成了相互對應的關系[3]。

2.林野類動物意象

齊國由于山地丘陵較為密集，因而經(jīng)常能夠看到鳥和狐貍等林野類的動物。齊國的當?shù)厝藢B類紋樣高度崇拜，他們也被稱之為東夷族的鳥夷。莫言的眾多小說都圍繞著齊國民間進行創(chuàng)作，并且由于受到鳥圖紋樣的影響，描寫了大量的鳥的意象。齊國當?shù)貙傄灿谐缇粗?，其中《聊齋志異》便有對民間狐仙傳說的詳細記載，莫言個人深受它的影響。

鳥的意象。在莫言的文學作品中，鳥代表著的是自由，它自由飛翔在藍天中，不受任何禮數(shù)、章法的約束，莫言對其有著深深的崇拜?！敦S乳肥臀》這部小說中的三姐，由于個人情感受到阻礙，竟被鳥附身，轉瞬間成為了“鳥仙”。鳥仙雖然依舊保持著人的外形，但生活習慣卻完全已經(jīng)被鳥化，三姐和鳥一樣啄食米粒，并且像鳥一樣可以飛到樹上。更神奇的是，她還因此擁有了通靈本領，可以給人看病治病。在另外一部小說《翱翔》中，莫言又詳細描寫了愛情受到阻礙的女性形象，闡述她們怎樣借助鳥的翱翔，來釋放內(nèi)心壓力、減輕痛苦。莫言對這些受到封建禮教深深傷害的女子，表示出了自己的同情，因此，為她們增添了翅膀。他想要讓這些女性能夠像鳥兒一樣無拘無束地在天空中飛翔，逃離傳統(tǒng)禮教的束縛。想象是美好的，可現(xiàn)實卻是殘酷、難以接受的，鳥仙三姐以及自由翱翔的燕燕，最終都跌落在懸崖下，或是讓狗血潑得狼狽不堪，充分體現(xiàn)了莫言對這些女性遭遇的同情。

狐貍的意象。在莫言創(chuàng)作的多部小說中，狐貍通常代表的是嫵媚妖嬈的女性。在其小說《夜?jié)O》中，一位突然出現(xiàn)的動人姑娘，通過自己神奇的法力幫助主人公捉螃蟹，讓主人公情不自禁地提出一個荒謬的請求，希望可以摸一下她的尾椎骨，看看那里是否有尾巴。而在《四十一炮》當中也出現(xiàn)了狐貍，描寫了一位神秘的女人。狐貍懷有身孕，在暴雨中快速跑進通神廟中躲避大雨，并在廟里誕下了小狐貍，通神廟中的和尚慈悲地給予她一碗熱粥。一個像野騾子姑姑的女人，暖心地拿出熱乎的紅薯，溫柔地像母親一樣，用豐滿的乳房喂養(yǎng)新生兒，最后在嬰兒淚水模糊的雙眼中飛奔到人頭馬上遠遠離去。小說將狐貍和神秘女人合為一體，形成了極其神秘的氛圍。由于對狐仙文化有著深厚的感情，莫言善于在小說當中塑造溫柔嫵媚的狐貍精形象。比如《生死疲勞》當中的孫眉娘、《紅高粱》當中的二奶奶等等。這些美麗動人的女性形象，都有著一顆善良的心，對廣大男性有著一定的誘惑。從莫言的小說中能夠看出，他實際上并不厭惡這些女子，因為這些女性由于人生的悲慘遭遇和愛情悲劇，在一定程度上減輕了他們的罵名[4]。

3.蓄養(yǎng)類動物意象

在人類發(fā)展歷程中，人類祖先常見的飼養(yǎng)動物分別有馬、狗、牛與雞，在飼養(yǎng)之前，人們對于這種類型的動物有著一定程度的敬畏感。有關研究表明，齊地祖先在早年曾對牛、羊、蠶以及馬等動物有著高度崇拜之情。在莫言小說中，有眾多關于牛、狗、馬、豬以及雞等蓄養(yǎng)類的動物意象。

牛的意象。牛在齊地屬于一種人們供奉的神物，在楊方的《五經(jīng)勾沉》當中曾描寫道：“東夷人運用牛骨來進行占卜，體現(xiàn)兇或是吉兆?！倍谀詣?chuàng)作的小說中，也充分運用了牛。牛表示強大健壯的生命力，比如在小說《生死疲勞》當中的牛，性格倔強、力大無窮，對主人藍臉極其忠誠。藍臉不愿意入社，誓死抵抗成為單干戶，雖然牛被強制性地入社，但卻寧可死也要死在藍臉自家的土地上。莫言創(chuàng)作的短篇小說《?！分?，描寫了一頭野性剛毅的牛，這頭早已成年的牛，強烈要求進行交配，可在當時那個年代，不僅人們自身的性受到強制壓迫，就連牛身上的性也遭到堅決的抵制。面對這樣一頭性格如此野性的牛，當?shù)厣a(chǎn)隊請來動物醫(yī)生來給牛做絕育。小說當中的小男孩，是一位善于言談、比較嘴饞的孩子，剛開始這位小男孩急切盼望將牛早日絕育，這樣就能吃到他最愛的炒牛蛋，可是隨著時間的不斷推移，小男孩親眼目睹了牛被絕育后的痛苦狀態(tài)，這讓他突然清醒，仿佛透過牛的絕育看到了自己被閹割的樣子，從而讓他流下了青春的淚水。

馬的意象。馬同樣也是齊國當?shù)厝诵欧畹纳耢`，在《春秋說題辭》中描述為“地精為馬”，齊國歷史上曾經(jīng)大量飼養(yǎng)馬，臨淄的車馬館以及葬馬坑便是這段歷史的真實記錄。在莫言創(chuàng)作的《食草家族》這部小說中，有一章《馬駒橫穿沼澤》的內(nèi)容，再次展現(xiàn)了人類祖先是馬的傳說。小說當中最打動人的就是馬駒形象的描寫，它那如同花瓣一般濕噠噠的嘴唇，明亮而多情的眼神，它那為了挽救深陷沼澤的男孩而努力拉拽的動作，讓人不由自主地喜歡上了這匹溫柔而勇敢的馬。最終馬駒和被救男孩走在了一起，為了彼此的愛情，馬駒卸下了自身馬的造型，變成了一位美麗動人的姑娘，并希望男孩能夠發(fā)誓，承諾永遠對她不離不棄，永遠不能提到與馬有關的字眼。馬駒變成女孩后遭受到了男人的侮辱，從而幻化成馬，在雷電交加的夜晚飛走，飛到天上。她和男人的結晶，成為了人類的祖先，這些彼此是兄妹關系的孩子結婚，生出了眾多生蹼的子孫。這些孩子稚嫩的哭聲，正是人馬相愛的歷史文化遺存。

雞的意象。雞在歷史中有著神靈崇拜的特性，據(jù)歷史記載，雞的前身是有著辟邪作用的重明鳥。在古代民間，雞也有繁殖、生命力等多種含義。在小說《金發(fā)嬰兒》中，鄉(xiāng)村婦女紫荊被身為軍官的丈夫無情拋棄，村子里的青年男子黃毛，懷抱著一只公雞來為她婆婆治病。紫荊把公雞接過后情緒莫名激動，“公雞直勾勾地看著她，讓她的皮膚逐漸發(fā)燙起來，她用手溫柔地撫摸著公雞的羽毛，心跳一會兒快一會兒慢，摸著摸著，紫荊的呼吸越發(fā)急促，胳膊下意識地用力往里收。而公雞也開始拼命掙扎，鋒利的腳趾使勁踹著她的胸脯，使她感覺到又疼又舒服。隨后，刺啦一聲，尖銳的雞爪將她的衣服撕開了，露出了她白嫩堅挺的雙乳。”也許，正是由于公雞才徹底激發(fā)了紫荊自身的性本能，讓她和青年男子黃毛展開了地下情。在莫言創(chuàng)作的小說《錦衣》中，也存在雞的意象。當男子無法回家與新娘子拜堂時，就會讓新娘懷抱公雞舉行拜堂儀式。這是一種民間信仰的具體表現(xiàn)，充分體現(xiàn)出公雞的神奇力量，會幻變成丈夫本人，與新娘進行結合。莫言小說中的動物，均具有強大的本能，充分彰顯著生命活力，具有濃厚的象征色彩。

結束語

動物意象在莫言小說中不斷出現(xiàn)，主要有兩方面的因素，其一，因為這些動物的確是民間不可缺少的生靈，它們的生存是重新還原民間真實面貌和狀態(tài)的根本需求。其二，更重要的是這些動物不僅能夠悄然無聲地營造出一種神秘特殊的氛圍，讓故事彰顯出與眾不同的野性氣息，同時還能夠承載作者本人對人生、對現(xiàn)實社會問題的想法和觀點，讓莫言的文學作品不單單是狂歡的感受，關鍵是在喧嚷的表層下隱藏著他對生活的具體領悟，對世事的評判。而這也是莫言小說創(chuàng)作的主要特色，只有認真深入地探析不同動物的意象，才能夠從中發(fā)現(xiàn)莫言真實的思想。而不同動物意象到底隱喻什么含義，還需要相關學者和廣大讀者進一步進行思考與探索。

參考文獻：

[1]王洪岳.論莫言小說中的齊魯文化因素及其價值[J].齊魯師范學院學報，2016，31（5）：55—62.

[2]周夢博.論齊文化對莫言小說創(chuàng)作的影響[J].濟南職業(yè)學院學報，2014（4）：89—92.

[3]程萬.例析莫言小說的動物書寫[J].文學教育（上），2018（8）：20—21.

[4]唐長華，張瑞.莫言小說中的動物意象[J].文學教育（上），2018（10）：18—19.

Analysis of Animal Imagery in Mo Yans Novels Based on Qi Culture

WANG Li-na

（Nanjing Institute of Tourism and Hospitality， Nanjing 211100， China）

Abstract：This paper explores the development process and main features of the culture， from three dimensions， namely， the aquarium represented by the frog and the frog， the forest animals represented by birds and foxes， and the domestic animals represented by cattle and pheasants， and makes an in-depth analysis of the animal image in Mo Yans novels in order to further explore the profound influence of the ideological spirit and cultural connotation in Qi culture on Mo Yans creation， analyze the cultural symbolic meanings through various animal images， fully understand Mo Yans unique creative techniques and characteristics， and deeply feel the unlimited charm of Mo Yans novels.

Key words：Qi culture; development and characteristics; Mo Yan novel; animal image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