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子賢
摘 要:由同名原著改編的舞臺劇《繁花》中有四位女性角色,她們的人物性格各有特點,四人各代表一個時代的側影,也是上海這座城市一代人的人生經(jīng)歷。舞臺劇選取兩段時空交錯敘事,把文革時期與改革開放時期的上海呈現(xiàn)在觀眾眼前。本文通過分析四位女性角色形象,來總結舞臺劇《繁花》的人物特點。
關鍵詞:舞臺劇《繁花》;女性角色
一、脆如白紙與密不透風的悲傷:姝華
“夢中美景如曇花一現(xiàn),隨之于流水倏忽的消失?!?/p>
這大概就是姝華的自敘。她的出場就帶著一點悲涼的色彩,這點色彩由她的思想和她的時代相撞而生發(fā)。我把姝華看做是一個在意識上與時代逆流卻最終成為鴕鳥的人,她讀舊書老書,不一定是因為她愛這些,而是因為她對自己生活的時代抱有看法,但沒有人會和她交流這些,于是老書舊書就變成她論證自己看法的有力證據(jù),讀舊書本身就可以讓她拒絕這個時代。姝華的時代是一個極端時代,而姝華在思想與意識形態(tài)相撞時,毫無準備地走向另一個極端,在極端控制之下的人們,他們的神經(jīng)高度敏感且緊張,姝華就像那根慢慢被拉扯的橡皮筋,在無限接近崩潰的臨界點,她的心靈脆如那些老書舊書的紙頁。
雖然看過舞臺劇《繁花》后,我沒有更多地把姝華當做一個女性形象來解讀,并更認為她是那個時代中知識分子的縮影,但她作為女性的身份使她經(jīng)受更多苦難。姝華瘋了的那場戲,極具爆發(fā)力,她引出那個在劇中不斷被人提及的蓓蒂,把金魚的意象立起來。
對上世紀七十年代有所了解的人們都熟知女知青下鄉(xiāng)后能夠回家的寥寥無幾,姝華就是其中一個,她既代表那個時代的知識分子,又代表著女性知識分子。在劇情的推進下,我們才得知姝華是逃回來的,瘋掉逃回來,她在理智清醒時不選擇逃離那個時代,她變成一只鴕鳥,她把頭鉆進悲傷的沙堆里。即便是最后寫給滬生的信里,姝華對自己處境的思考、對人生的思考是清醒的,可她仍未逃離,只選擇逃避一切現(xiàn)實,麻木地茍且著。
二、被希望洗劫的玫瑰:李李
李李厭惡玫瑰,所以她變成荊棘。荊棘雖然刺人,但它比玫瑰單純。
變成荊棘的李李看似成熟,實則帶了一身傷疤。她的單純在和阿寶相處間不經(jīng)意泄露,她會用女孩慣用的小把戲去向阿寶求愛,在阿寶故作不知地把球踢回去時噘嘴生氣,她利用阿寶去和徐總會飯局,卻也在結束后承認自己的錯誤,正因她覺得阿寶是實現(xiàn)自愈的一個契機。李李是一個矛盾體,世故又單純,待人疏遠又渴望親近。在聲色犬馬的場所成長起來,游刃有余地處理交際關系,可她待朋友又是足夠的真誠,真誠之外卻又難以讓人靠近。李李的多面性平鋪在觀眾眼前,但每個面都指向一個點。
她最后那場往事獨白,很撕裂也很痛苦,李李選擇揭開傷疤正像荊棘決定把棘刺一根根拔掉,向所愛的人袒露最柔軟之處,這是李李魅力的真正所在之處,她是真的,在被各種欲望、希望洗劫一空后,玫瑰都凋零了,她卻依然能做真我。
三、屈服于孤獨的真誠:銀鳳
母親和妻子的柔軟把銀鳳灌得豐滿,但每走一步都在孤獨上搖擺。
銀鳳很美,銀鳳在書里就極美。美到了非要說好看才扎勁(入肉)的地步:等于滑出兩團熱氣,滾滿房間。就是這樣一個美麗的女人在二十歲的年紀扛起巨大責任,照顧孩子,等候海員丈夫回家,承受各色男人所帶來的威脅,這種人生,對于一個女人太過沉重。
在漫長的孤獨中,人們本就易消磨對于婚姻的忠誠,不論男女,但是忠誠并不是真誠,忠誠只是對一段關系的負責,而不是對自己的負責。銀鳳出軌小毛,背負巨大的壓力,在那個道德環(huán)境極其狹隘的年代,一個女人的出軌是一場不能回頭的賭博。銀鳳是一個對自己真誠的人。內心孤獨,身體寂寞,一個個因素堆積在一起,從六十年代幫她剝毛豆的小毛到七十年代同她一起吃青椒肉絲面的小毛,其中的漫長歲月,銀鳳該是時時刻刻都在和孤獨抗爭,強加于女人的忠貞作為唯一抵御孤獨的武器太脆弱,因為這本來就是經(jīng)不起推敲的謬論,我想銀鳳應該不會去深刻思考婚姻是兩個人的忠誠,但她也許也想到了,所以她在脫掉襯衣時才那么坦然,她和小毛講丈夫留給她的塑料玩具時才那么沉寂,孤獨早就把羞恥打敗了。
可是即便這樣,一個女人的出軌就是應該受人唾罵的嗎?她比另外幾個女人要真誠更多,雖然李李也真,但銀鳳勝她在跨越道德之上。對自己的真誠,銀鳳最最勇敢。
四、瘋癲做作的勇士:汪小姐
汪小姐的出場極其聒噪,嘰嘰喳喳像一只麻雀,但偶爾也能說出指明燈似的生活道理。
我真不愿意承認汪小姐就是我們這個時代許許多多女人的縮影,矯揉造作、品味庸俗,金錢至上又難拋棄道德,自私自利又易心軟難收。汪小姐看著是最像男人附庸品的一個女人,但她最卻不是。
過度的自我表達,這是她聒噪的根本原因。但我也能理解,在姝華、銀鳳和李李身上,毫無例外,我們都體會到那種扼住喉嚨不能講話的痛感,時代從來沒有真正解放過女性的話語權,好不容易得到一點松綁,因而汪小姐聒噪一些,也無可厚非。
我對汪小姐的喜愛和厭惡是有爭議的,一方面我不想承認她身上有那么多現(xiàn)代女性的勇氣,另一方面又覺得她把這種勇氣表達出來的方式未免太過于齷齪,比如酒桌上的撒嬌撒潑,被男人睡一晚后就輕易投降的自尊心,這些事情不論揀出哪一件都能分分鐘變成街坊鄰居的飯后談資,汪小姐也自知丟人。
而我不能否認的是,正是我不想承認的那些在《繁花》中除了汪小姐外的每一個女性形象中都沒有得以體現(xiàn),她便成了那一枝獨秀。她是把困境與矛盾撕裂開給別人看的那個標本,她不顧及別人嘲笑她瘋癲癡傻,甘心當那個泡在生活這瓶福爾馬林里的標本,這是她的真,不同于李李慢慢卸下盔甲的真我,也不是銀鳳對自己的真誠。汪小姐不對自己任何粉飾,就算她同樣受到男人的傷害、同樣面對道德的挑戰(zhàn),汪小姐始終敢于聒噪地講出來。
姝華說,人生來孤獨,人生本就是一場荒涼的旅行。也許這句話在汪小姐這里不夠適用,她生來庸俗,人生本來就是一場充滿真實與荒誕的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