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喧嘩與騷動》中?？思{的南方情結

朱學敏

摘要：在《喧嘩與騷動》中，?？思{通過講述南方古老世家康普生家族命運的興衰和家族成員間復雜的情感，生動地描繪了美國南方社會生活的變遷，以獨特的視角闡釋了南方人的心理和精神世界;作品中飽含作家的南方情結，福克納熱愛南方故土和那里的風土人情，通過人物形象塑造謳歌和贊美了南方人的正義、勇敢和追求自由的勇氣，但另一方面，他也深刻地揭露了南方傳統(tǒng)價值觀中存在的問題和罪惡，這種愛恨交織的矛盾情感促使作家更深刻地思考南方的新出路，寄予了美國南方新希望。

關鍵詞：《喧嘩與騷動》;?？思{;南方;情結

一、引言

威廉.福克納是20世紀美國文學史上的重要作家，是美國現(xiàn)代小說文體試驗的大家，南方文學的杰出代表。1949年?？思{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此后他的聲望和影響傳播到世界各個角落。他創(chuàng)作了19部長篇小說和近百篇短篇佳作，通過描述一個個既各自獨立又多少有著關聯(lián)的人物和故事，?？思{構建起自己的“約克納帕塔法世系”，真實再現(xiàn)了美國南方的生活狀況，譜寫了一部現(xiàn)代美國南方的編年史。福克納的創(chuàng)作風格獨特，他創(chuàng)造性地將現(xiàn)代主義手法和現(xiàn)實主義題材結合起來，刻畫了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揭示人物的內心活動。他大膽運用時序顛倒和意識流手法進行創(chuàng)新，以至于文學界開始對他的深奧和復雜的文體感到無法理解，但是之后越來越多的文學評論家和文學愛好者感受到他創(chuàng)作的魅力，重新定義了福克納的創(chuàng)作價值?！缎鷩W與騷動》是?？思{創(chuàng)作的最為成功的作品之一，其中多角度敘事和意識流創(chuàng)作特點最為突出，體現(xiàn)了他高超的藝術技巧和才華。

二、《喧嘩與騷動》中福克納的南方情結

《喧嘩與騷動》的書名來自于莎士比亞悲劇《麥克白》中的有名臺詞：“人生如癡人說夢，充滿著喧嘩和騷動，卻沒有任何意義”。小說講述了杰弗遜鎮(zhèn)康普生家族由盛轉衰的過程，小說由四部分組成，分別通過康普生家族里的三個孩子以及一個女仆進行敘述，采用多角度敘事和意識流的藝術手法，體現(xiàn)了福克納高超的創(chuàng)作技巧，同時展現(xiàn)了?？思{對南方故土深沉而復雜的情感。

（一）對南方鄉(xiāng)土的熱情

?？思{出生于密西西比的新阿爾巴尼，在他四五歲時候，舉家搬遷到密西西比的奧克斯福鎮(zhèn)，此后他便一直在那里定居。?？思{以奧克斯福鎮(zhèn)為原型，加入了一些虛構的成分，構筑了“約克納帕塔法”世系小說中的神秘縣城杰弗遜鎮(zhèn)，成為他后來許多長篇小說故事的背景地?！缎鷩W與騷動》這一故事同樣也是以這一地域為背景展開，講述了杰弗遜鎮(zhèn)康普生家族的興衰史，描述了一個曾經顯赫一時的望族走向破敗的過程，深刻地揭示了南方貴族必然衰敗的命運。

作家的創(chuàng)作離不開自身的成長背景，?？思{在美國南方小鎮(zhèn)上的成長經歷奠定了他創(chuàng)作的基調，他把真實生活融入到文學之中，作品中體現(xiàn)了濃郁的南方鄉(xiāng)土氣息，又超越了南方地域的限制。他堅信文學創(chuàng)作的想象力來自于自己最熟悉的人民和地方，他在“家鄉(xiāng)那塊郵票般大小的地方”用一磚一瓦壘起了“約克納帕塔法”藝術大廈——一個與現(xiàn)實的經驗世界不同的藝術世界（李湘，2018）。?？思{熱愛家鄉(xiāng)的廣袤土地和風土人情，他對南方故土的熱情和依戀使他可以創(chuàng)作出一個個鮮活的形象，展現(xiàn)出南方古老家族的生活畫卷，和他們好幾代人的生活變遷和起起落落。

（二）對凱蒂的愛意

?？思{毫不掩飾他對《喧嘩與騷動》中凱蒂這一人物的喜愛之情，多次評論道她是最為美麗的女孩，她美麗，勇敢，正直，善良，她對生活充滿熱情，熱愛生活，熱愛身邊的人，把無私的愛傳遞給別人，生活在康普生家族那樣冷漠的家庭，她的熱情和善良就是一團火，溫暖和照亮了他人。?？思{之所以塑造了凱蒂這一角色，并對她傾注了愛與關懷，是因為?？思{對美國南方深深的眷戀，凱蒂身上所體現(xiàn)出來的品質正是南方人所珍視的品質。

凱蒂無疑是故事的主角，她的人生故事貫穿于小說始終，但是凱蒂在整部小說中都沒有發(fā)聲，?？思{沒有給凱蒂安排第一人稱的敘事方式，而是通過三兄弟的思維、記憶和描述，來展示凱蒂這一形象，并且隨著故事的推進，這一形象更加深入人心。許多讀者和文學批評者都是從批判的角度去看待凱蒂這一角色，認為凱蒂之所以會走向命運的悲劇，是因為她是一個生性懦弱和放蕩不羈的女人，她的墮落給康普生家族帶來恥辱。隨著對福克納《喧嘩與躁動》的深入研究，特別是?？思{對于凱蒂這一人物的再次闡述當中，都可以看出凱蒂并不是一個簡單的性格敗壞的女子，實際上她是一個令人喜愛的女性形象（吳南輝，2018）。她的悲劇走向與南方社會的道德觀念和家庭生活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是美國舊南方的傳統(tǒng)道德觀念壓制了凱蒂追求個人自由和幸福的權利，這種自我與社會的沖突把凱蒂推向了悲劇;同時，凱蒂生活在一個缺失愛與溫情的家庭，康普生夫婦沒有給予她足夠的溫暖和關愛，而是站在倫理道德的制高點去痛斥她，這使她更加心灰意冷，更加自暴自棄。

（三）對南方沒落貴族守舊心態(tài)的譴責

美國內戰(zhàn)摧毀了奴隸制，維護了國家統(tǒng)一，同時改變了南方貴族的命運。他們中的一部分注定要成為舊文明的殉葬品;一部分會作為“遺民”在新文明中茍延，對昔日的輝煌作徒勞的懷想;還有一部分則因為他們的骨子里本來不乏新文明所需要的因子，故而能蛻變成新文明秩序中的新貴（尹紅，1997）。在《喧嘩與騷動》里，昆丁屬于上述第一類人，昆丁是南方舊文明的殉葬品，是整個南方種植園經濟向資本主義經濟轉型時期的一個犧牲品。

昆丁極為珍視家族榮譽，有關貞操和榮譽的觀念已深入到他的血液之中，他把它看得比生命還重要，無法擺脫（査日新，2004）。他一直忐忑不安，擔心凱蒂與其他男人的交往，然而他不愿意相信的事還是發(fā)生了，凱蒂的失貞使他的精神世界徹底垮塌，為了挽救“家族榮譽”，為了與家族榮辱喪失的絕望事實抗爭，他不惜讓自己背上和妹妹亂倫的罪名，體現(xiàn)出他那過于敏感、幾乎被病態(tài)扭曲的心態(tài)。小說中，昆丁的另一個焦慮與“時間”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他的一生都與時間糾纏不清，最后淪為時間的囚徒。他一直想要戰(zhàn)勝時間，并且把象征家族榮耀的祖?zhèn)魇直碓宜橐云谧柚箷r間的流逝，然而事實卻正好相反，他無力阻擋時間的流逝，昆丁渴望回去舊南方的夢想破滅，所以他最后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以這樣的方式來終止時間。通過這一形象，福克納表達了對南方沒落貴族守舊心態(tài)的憎恨，他們意志薄弱，沉湎于過去，籠罩在舊南方昔日榮耀的陰影之下，對現(xiàn)實的改變無能為力，進而只能逃避，無法適應新舊文明的交替，也因此阻礙了資本主義工業(yè)文明的進程。

（四）對種族主義的譴責

內戰(zhàn)結束了奴隸制，美國內戰(zhàn)使400萬黑人奴隸擺脫了幾個世紀的受奴役地位，但是種族偏見依然存在，白人對待黑人的態(tài)度依然充滿了歧視和偏見，普通白人仍存在著不易察覺的、微妙的種族主義觀念，這些觀念一直在左右著南方白人的意識。?？思{一直是反對種族主義的，他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揭露和批判了奴隸制帶來的罪惡，批判了“白人至上”思想，表達了對黑人群體的同情。?？思{在他的很多作品中都探究了黑人問題、南方白人對待黑人的態(tài)度問題，因為種族主義問題是任何一個南方作家都無法回避的問題，也是南方社會生活中最重要最敏感的話題。?？思{用生動的藝術形象，再現(xiàn)了已經發(fā)生的和可能正在發(fā)生的一幕幕黑人受到歧視和迫害的悲劇，以及一些有種族偏見的人的悲劇，揭露了南方墮落和失敗的根本原因（蔣躍梅，2010）。

《喧嘩與騷動》中的家仆迪爾西，是?？思{塑造的最為成功的黑人女性形象。迪爾西勇敢、大膽、誠實，作為身份地位低微的女仆，她在康普生家工作十幾年，幫助這個家庭撫養(yǎng)帶大了兩代主人，她親歷了整個家族的興衰，卻始終堅守自己的崗位，體現(xiàn)對主人的忠誠。一方面，?？思{通過這一形象，展示了迪爾西許多的優(yōu)秀品質，另一方面，迪爾西滿足于奴仆的地位，他們所能做的，就是卑下地為白人服務。具有愛與奉獻精神的迪爾西，努力去做好一個忠仆，做好白人眼中的“好黑鬼”，他們逐漸喪失主體意識，喪失自我，甘心受奴役，缺乏對自由和平等的追求，難以擺脫悲慘的命運。由于?？思{個人的經歷和所處的時代，他對種族主義的看法也有著一定的局限性，他反復多次強調黑人通過提升個人素養(yǎng)獲得平等和自由，也不止一次說過黑人還未準備好去享受平等和自由，這些與他反對奴隸制和種族主義有著矛盾的地方。

三、結語

在《喧嘩與騷動》一書中，福克納描述了康普生家族的興衰，深入細致地刻畫了康普生家族成員的形象，以及家庭成員之間的矛盾和復雜的愛恨情仇。每一個角色的塑造都凝聚了?？思{的復雜情感，一方面，對自己生于斯長于斯的故土有很深的眷戀，另一方面也看到南方存在的罪惡，產生了愛與恨的矛盾情感，加劇了他內心的痛苦，但是他深知自己作為作家的良知和責任，所以他把自己的愛和恨訴諸筆端，去贊美南方的同時指出了南方存在的種種卑劣的問題。福克納的南方情結始終是緣于他對南方的熱愛，他之所以對南方有愛恨交織的復雜情感，出發(fā)點仍舊是對南方的愛，希望通過自己的發(fā)聲能夠喚醒更多的良知，并體現(xiàn)了作家對美國南方寄予的希望，對人生寄予的新希望。美國南方成就了福克納，同時?？思{也為這片土地付出了很多，他的筆耕不輟使美國南方的文化和傳統(tǒng)得以維護和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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