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碑銀碑不如民眾口碑

王充閭

位于四川成都的武侯祠，原本是蜀漢先主劉備的祠廟，始建于公元223年。它是中國唯一的一座君臣合祀的祠廟。里面有劉備的惠陵，門樓之上高懸著“漢昭烈廟”四個金字匾額;而為紀(jì)念諸葛亮所修建的孔明殿，僅是整個祠廟里的一座建筑。按照中國封建傳統(tǒng)的綱常倫理“君為臣綱”的政治邏輯，自當(dāng)一切以君王為依歸，驗之以歷朝歷代的帝王祠廟，更是絕對沒有臣子與帝王平起平坐、分庭抗禮的現(xiàn)象，否則，便是“大逆不道”。即便是奇功蓋世的開國元勛，也只能作為帝王的配祀，屈居一側(cè)，這就是莫大的榮耀與恩典了。唯獨成都的武侯祠，獨一無二，成了例外。

那么，這種情況是怎么形成的呢？比較普遍的說法是先自民間開始，由于諸葛亮影響大，無人不知，有口皆碑，千百年來，當(dāng)?shù)孛癖娀蛲鈦淼挠慰停还荛T額上書寫什么“漢昭烈廟”，更不顧及什么“君尊臣卑”的封建禮儀和這座祠廟本來的屬性，眾口一詞地全都以“武侯祠”稱之。最后，習(xí)慣成了自然，官方想改也沒有辦法，也就“順?biāo)浦邸绷恕＿@倒有力地證明了“金碑銀碑不如民眾口碑”這句民諺的真理性。

鄒魯?shù)脑娋褪菑奈浜铎襞c昭烈廟混同在一起這一特異現(xiàn)象中，引發(fā)出一個如何看待名位與勛業(yè)的普遍性問題，并做出了客觀、準(zhǔn)確的回答。

詩中的“由來名位輸勛業(yè)”，提出了一個歷史人物評價標(biāo)準(zhǔn)的問題。古往今來，評說為政者不外三個層面：一是名位，包括職級、地位、名分，亦即所謂“功名”，這應(yīng)屬于淺表層次;二是勛業(yè)，泛指勛勞、功業(yè)、建樹、奉獻，這就深入一層了;而在中華文化傳統(tǒng)中，功業(yè)、貢獻之外，評價歷史人物，還要看其人的思想、品格、德行、風(fēng)范，這就進入了道德倫理、價值判斷的深層次。就諸葛武侯來說，盡管名位居于劉備之下，但由于他同時占據(jù)了后面兩點，特別是忠于國家、熱愛人民，“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的完美人格，獲得了千秋萬世人民的崇高敬仰與衷心愛戴。這樣，“門額大書昭烈廟，世人都道武侯祠”，就完全可以理解，甚至成為必然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