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1.寧波大學心理學系暨研究所,寧波 315211;2.浙江省教研室,杭州 310012)
殘疾人群作為社會生活中的特殊群體,因其在社會生活中面臨諸多實際困難,并處于相對不利的境地,容易引發(fā)普通公眾對該類人群的排斥或歧視行為(馬婷,徐鐘庚,張鋒,2012),該類行為模式不僅嚴重損害殘疾人群的生活質(zhì)量,如教育、就業(yè)、住房、婚姻以及人際交流等等(Siperstein,Norins,Corbin,& Shriver,2003),而且容易導致其自我價值感降低,無助感和挫折感提高,從而加劇其人際退縮和社會疏離傾向等心理行為障礙(Jahoda & Markova,2004)。以往有關(guān)健全人對殘疾人行為傾向的研究通常將該行為傾向視為健全人對殘疾人態(tài)度的一個成分,其方法主要采用基于自陳報告的訪談或問卷評定。例如,早期研究發(fā)現(xiàn),相對于與健全人的接觸,健康大學生被試在與殘疾人接觸時,所報告的總體心理放松程度較低,但社交回避傾向較高(Fichten,1986)。隨后,有研究者將健全人與殘疾人的互動方式分為幫助性情境和單純社交性情境兩類,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在單純社交情境中,健全人被試在與殘疾人接觸時報告的心理舒適度和積極想法均顯著低于與健全人的接觸,且其報告的消極想法也顯著高于殘疾人被試。然而,在幫助性社交情境中,如果幫助對象是殘疾人,健全人被試報告的心理舒適度和積極想法均顯著高于殘疾人被試,但該效應只有在積極的自我關(guān)注時才會出現(xiàn),而當關(guān)注點為他人時,健全人被試激活的想法仍表現(xiàn)出消極的他人關(guān)注傾向(Fichten,Amsel,Robillard,& Tagalakis,1991)。針對殘疾人在職業(yè)領(lǐng)域的歧視性排斥,研究者(Louvet,2007)要求管理類大學生評價應聘者(殘疾人或非殘疾人)是否勝任各種不同類型(人際接觸與非人際接觸)的工作崗位,并表達自己的推薦意愿,結(jié)果表明,對于需要頻繁人際接觸的職位,被試對殘疾應聘者勝任度評定分數(shù)顯著低于對健康應聘者,但對于非人際接觸的職位,兩者間的差異不顯著,表明大學生對殘疾人存在人際排斥傾向,特別是對于突顯男性特征的工作職位,被試對殘疾人的職業(yè)歧視傾向更為明顯。
然而,新近的研究結(jié)果表明,人們對殘疾人持有相當積極的態(tài)度。例如,Kowalska(2013)要求大學生被試完成針對殘疾人的社會認可量表、社交距離(如,結(jié)婚、戀愛、鄰居、朋友、同事以及拒絕等)問卷以及語義區(qū)分(如,主動的-被動的)問卷,評定結(jié)果與McCaughey(2009)采用行為意向量表(the Behavioral Intentions Scale,BIS;Knobloch,2005)獲得的結(jié)論類似,均未發(fā)現(xiàn)被試對殘疾人的行為回避傾向。最新采用社交距離問卷開展的研究(Huskin,Reiser-Robbins,& Kwon,2017)比較了大學生被試對10余種不同殘疾類型個體的社交意向,發(fā)現(xiàn)與其他類型殘疾人相比,被試對肢體殘疾人的社交距離評定分數(shù)最小,且愿意與肢體殘疾人、學習障礙者結(jié)婚的被試比例均高于50%,但表達與智障者和精神疾病患者結(jié)婚愿意的比例分別僅為21%和12%。
導致上述研究結(jié)論不一致的一個原因可能與自陳報告法所固有的社會壓力和社會贊許性效應(Rohmer & Louvet,2012;Wilson & Scior,2014)有關(guān),例如Kleck(1969)的早期研究顯示,健康被試對殘疾人的言語報告持積極態(tài)度,但其非言語行為(身體姿勢或互動距離)的結(jié)果卻表現(xiàn)出顯著的消極傾向。就此而言,基于自我報告的問卷研究和訪談研究可能難以反映社會公眾對殘疾人的真實行為傾向。為克服自陳報告法的局限,提高健全人對殘疾人態(tài)度研究的效度,研究者基于內(nèi)隱態(tài)度的理論,采用內(nèi)隱聯(lián)想測驗(Implicit Association Test,IAT)考察了健全人對殘疾人內(nèi)隱態(tài)度的認知成分(參見周艷艷,馬婷,張鋒,2014)。然而,IAT分數(shù)反映的是健全人對殘疾人的認知評價(積極或消極),而不是健全人對殘疾人行為傾向(趨近或回避)的直接測量。因此,在健全人對殘疾人內(nèi)隱態(tài)度研究領(lǐng)域,尚未有研究直接考察過自動化行為傾向的問題。不過,社會認知研究領(lǐng)域被用于測定自動化行為反應的推拉桿任務(Pull/Push Task,PPT;Chen & Bargh,1999)為考察健全人對殘疾人自動化行為傾向提供了可供參照的范例。PPT任務的設(shè)計源于對一個簡單動作的現(xiàn)象學觀察,即通常情況下,人們傾向于快速“拉近”(趨近)令人愉快的刺激,而盡可能快地“推開”(回避)令人厭惡的刺激(Marsh,Ambady,& Kleck,2005)。Chen和Bargh(1999)鑒于以往態(tài)度(即對態(tài)度客體的認知評價)測量難以有效預測個體對客體的行為傾向,認為行為的發(fā)生具有自動性,是自動化態(tài)度激活(automatic attitude activation)引發(fā)的對態(tài)度客體的無意識的行為傾向,換言之,態(tài)度和評價可自動化地喚醒趨近和回避性行為傾向(approach and avoidance behavioral tendencies),因此直接測量無意識的自動化行為傾向即可反映個體對態(tài)度客體的積極或消極評價。由于人們對厭惡性刺激傾向于更快的回避反應,而對愉悅性刺激傾向于更快的趨近反應,因此對目標刺激的“推”與“拉”的反應速度是衡量被試對目標刺激的回避與趨近行為的有效指標(Chen & Bargh,1999)。目前,PPT任務已在群體社會認知、物質(zhì)依賴等相關(guān)領(lǐng)域獲得廣泛應用。例如,采用該任務對污名化群體的研究證明,公眾對諸如艾滋病人(Neumann,Hulsenbeck,& Seibt,2004)、黑色人種(Phills & Kawakami,2005)等群體表現(xiàn)出普遍的自動化回避傾向;海洛因戒除者(Zhou,Li,Zhang,Zhang,Zhu,& Shen,2012)和酒精依賴者(Wiers et al.,2009,2010,2011)則對海洛因或飲用酒相關(guān)圖片線索表現(xiàn)出顯著的自動化趨近傾向。與該類研究類似,如果健全人將殘疾人視為類似的“污名化”群體,并在與該類人群互動過程中表現(xiàn)出普遍的回避傾向,那么可以預期,在完成PPT任務時,健全被試針對殘疾人執(zhí)行“拉近”動作的速度便會減慢,而執(zhí)行“推離”動作的速度會加快。據(jù)此,本研究的第一個目標是采用PPT任務考察健全人對殘疾人自動化趨近/回避傾向。
為保障殘疾人群的合法權(quán)益不受損害,對公眾態(tài)度的干預研究尤為重要(周艷艷,馬婷,張鋒,2014)。以往大量研究探討了直接(如指向殘疾人的護理與服務,與殘疾人合作共事等)或間接(如觀看殘疾人自強不息的視頻材料)的人際接觸等干預方案對于改善健全人關(guān)于殘疾人外顯態(tài)度的效果,但結(jié)論不盡一致(參見馬婷,徐鐘庚,葉莉芳,張鋒,2014)。近期,馬婷等人(2014)以鑲嵌殘疾人圖片的正性行為描述性信息為文本閱讀材料,采用概念啟動范式,考察了健全人對殘疾人外顯態(tài)度改善的可能性。研究結(jié)果表明,閱讀殘疾人正性行為描述性材料不僅可以降低健全人對殘疾人的負性認知評價,而且可以提高其對殘疾人的欽佩感和減弱其對殘疾人的嫌棄感,同時也可提高健全人對該類人群的積極趨近行為和減弱對該類人群的消極趨近和消極回避行為,從而證明基于文本閱讀的間接接觸可即時性地改善公眾對殘疾人的負性態(tài)度。周艷艷等人(2014)采用相同的概念啟動材料證明,閱讀殘疾人正性行為描述性材料同樣可以顯著減弱大學生被試對殘疾人內(nèi)隱的負性認知評價。據(jù)此,筆者推測,如果健全人對殘疾人表現(xiàn)出顯著的回避傾向,那么凸顯殘疾人優(yōu)秀的行為品質(zhì)或其社會功能的有效發(fā)揮有可能促進健全人被試執(zhí)行針對殘疾人“拉近”動作的速度,而延緩其執(zhí)行“推離”動作的速度。本研究的第二個目的是采用概念啟動范式和采用PPT任務考察對殘疾人正性行為描述性材料的閱讀是否可以改變健康被試對殘疾人的自動化趨近/回避傾向。
綜上所述,本研究由兩項實驗構(gòu)成,實驗1采用殘疾人和健全人圖片為刺激材料,考察了健全人對殘疾人的自動化趨近/回避行為傾向;實驗2以鑲嵌殘疾人圖片的正性行為描述性信息為文本閱讀材料,采用概念啟動范式,考察了間接接觸改善健全人對殘疾人自動化行為傾向的可能性。為凸顯殘疾人的身體缺陷和方便實驗操作,本研究實驗材料的圖片均設(shè)定為肢體殘疾人。本研究預期:(1)相對于健全人,被試執(zhí)行對殘疾人“推離”(回避)反應更快,而“拉近”(趨近)反應更慢,表現(xiàn)出對殘疾人的自動回避傾向;(2)閱讀殘疾人正性行為描述性材料可減弱被試對殘疾人的回避反應,而促進其趨近反應。
隨機抽取寧波某大學在校大學生59名(男性28名,女性31名),其年齡在18~26歲之間(M=21.07,SD=1.94),均無既往精神病史,其矯正視力均在1.0以上,且均為右利手者。
實驗在專業(yè)心理學實驗室內(nèi)進行,被試在臺式計算機(17英寸彩色顯示器,像素為1024×768)上完成PPT任務。被試與顯示屏距離約40cm,通過按計算機外接鍵盤做出反應。按照Chen和Bargh(1999)設(shè)計的PPT程序,被試靜坐在計算機前,計算機右側(cè)放置一個轉(zhuǎn)換器,長度為56cm的推拉操縱桿通過此轉(zhuǎn)換器與計算機相連(見圖1)。
圖1 PPT任務實驗設(shè)備
被試在計算機上通過操作推拉桿完成實驗任務。實驗中使用的人物圖片(健全人和殘疾人圖片各10張)取自先前研究(周艷艷,馬婷,張鋒,2014),但為滿足PPT設(shè)計要求,每張圖片均按方形和橢圓形兩種形式給予處理,因此健全人和殘疾人圖片處理后均各自形成10張方形圖片和10張橢圓形圖片(如圖2)。每張圖片的像素均為212×338,呈現(xiàn)在計算機灰色背景顯示屏中央。
實驗采用2(人物類別:健全人/殘疾人)×2(反應方式:拉近/推離)完全被試內(nèi)設(shè)計,因變量指標為被試在四種不同條件(健全人—拉近/健全人—推離/殘疾人—拉近/殘疾人—推離)下執(zhí)行推拉桿任務的反應時。
實驗以個別測試形式進行。主試告訴被試“本實驗是一項有關(guān)圖片形狀分類的研究”,并要求被試只對圖片的形狀做反應,盡可能忽視圖片上的人物。每一任務開始之前,計算機屏幕上先呈現(xiàn)該任務的指導語,并由主試進行講解,待被試理解指導語后進入實驗。為平衡反應定勢的效應,每個被試需要完成兩個block,其中一半被試對于第一個block,看到方形圖片,將操縱桿從自身方向快速“推離”,而看到橢圓形圖片時,將操縱桿朝自身方向快速“拉近”,而對于第二個block,則做相反的操作;另一半被試對于第一個block,看到方形圖片,將操縱桿朝自身方向快速“拉近”,而看到橢圓形圖片時,將操縱桿從自身方向快速“推離”,而對于第二個block,則做相反的操作。
圖3 單次試驗流程示意圖
單個block中,每張圖片均隨機呈現(xiàn)兩次,包含80次試驗,整個實驗共計160次試驗,計算機自動記錄被試每次進行“推”或“拉”操作的反應時以及“推”或“拉”的方向(單次試驗的流程見圖3)。兩個block間稍作休息。每個block正式測試前,以不同形狀的中性圖片為刺激材料,進行20次熱身練習。
在執(zhí)行推拉桿任務時,所有被試的錯誤率均很低(<3%),因此只對“推”和“拉”的反應時數(shù)據(jù)進行分析。對于每位被試的數(shù)據(jù),剔除錯誤反應以及反應時在三個標準差之外的數(shù)據(jù)(每位被試被剔除的數(shù)據(jù)均未超過總數(shù)據(jù)的20%);此外,剔除反應時在同組被試平均反應時三個標準差外的2名被試,最后進入統(tǒng)計分析的有效數(shù)據(jù)的被試數(shù)為57名。
被試在四種不同條件下執(zhí)行推拉桿任務的平均反應時見圖4。2(人物類別:健全人/殘疾人)×2(反應方式:拉近/推離)重復測量方差分析結(jié)果顯示,人物類別主效應不顯著,F(xiàn)(1,56)=2.600,p=0.113,η2=0.044,但反應方式主效應顯著,F(xiàn)(1,56)=36.909,p=0.001,η2=0.397,相對于拉近反應(M=879.21,SD=167.76),被試推離反應的速度(M=841.59,SD=159.07)更快,且兩者間的交互作用顯著,F(xiàn)(1,56)=27.649,p=0.001,η2=0.331。
簡單效應分析結(jié)果表明,相對于拉近健全人圖片(M=869.43,SD=168.49),被試拉近殘疾人圖片(M=888.99,SD=167.94)的速度更慢,F(xiàn)(1,56)=23.450,p<0.001,η2=0.295;相反,相對于推離健全人圖片(M=846.17,SD=163.19),被試推離殘疾人圖片(M=837.01,SD=156.15)的速度更快,F(xiàn)(1,56)=4.312,p=0.042,η2=0.071。這表明,相對于健全人圖片,被試趨近殘疾人圖片更困難,而回避殘疾人圖片更容易,表現(xiàn)出對殘疾人的自動回避傾向。
本實驗的結(jié)果表明,相對于健全人圖片,健全人對殘疾人圖片表現(xiàn)出顯著的自動回避傾向。
隨機抽取寧波某大學在校大學生71名(男性36名,女性35名),其年齡在18~25歲之間(M=21.13,SD=1.80),均無既往精神病史,其矯正視力均在1.0以上,且均為右利手者。被試被隨機分配于中性啟動(n=36)和殘疾人正性行為啟動(n=35)兩種條件下。
本實驗的設(shè)備和PPT任務均同實驗1。本實驗的啟動材料分為描述殘疾人正性行為啟動材料和描述日常生活用品特性的中性材料兩類,均取自筆者所在研究團隊的先前研究(詳見周艷艷,馬婷,張鋒,2014)。兩種啟動材料均以紙質(zhì)形式呈現(xiàn),要求被試仔細觀察每張圖片,并認真閱讀圖片右方的文字描述。為增強被試閱讀材料的卷入度,對每一啟動材料設(shè)有3個相關(guān)的小問題,要求被試逐一回答。
實驗采用2(啟動條件:中性/正性)×2(人物類別:健全人/殘疾人)×2(反應方式:拉近/推離)混合設(shè)計,其中啟動條件為被試間變量,人物類別和反應方式均為被試內(nèi)變量。因變量指標為被試在四種不同條件(健全人—拉近/健全人—推離/殘疾人—拉近/殘疾人—推離)下執(zhí)行推拉桿任務的反應時。
實驗分為概念啟動和主任務執(zhí)行兩個階段,在“概念啟動”階段,被試連續(xù)閱讀10則殘疾人行為描述材料或10則中性材料,并回答每則材料后面的3個小問題。休息兩分鐘后,在“主任務執(zhí)行”階段,要求被試完成PPT任務,其刺激材料和操作程序均同實驗1。
實驗數(shù)據(jù)的預處理辦法同實驗1,剔除殘疾人行為啟動條件下反應時在同組被試平均反應時3個標準差外的2名被試的數(shù)據(jù),進入統(tǒng)計分析的有效被試共69名,其中中性啟動條件組被試36名,殘疾人正性行為啟動條件組被試33名。
兩組被試在四種不同條件下執(zhí)行PPT任務的平均反應時見圖5。2(啟動條件:中性/正性)×2(人物類別:健全人/殘疾人)×2(反應方式:拉近/推離)混合設(shè)計方差分析結(jié)果顯示,啟動條件主效應不顯著,F(xiàn)(1,67)=0.009,p=0.923,η2=0.000;人物類別主效應也不顯著,F(xiàn)(1,67)=2.460,p=0.122,η2=0.035;但反應方式主效應顯著,F(xiàn)(1,67)=45.735,p<0.001,η2=0.406,相對于拉近反應(M=856.92,SD=148.09),被試推離反應的速度(M=812.35,SD=141.17)更快;三者間的交互作用顯著,F(xiàn)(1,67)=8.753,p=0.004,η2=0.116。據(jù)此,在固定反應方式后,分別進行了2(啟動條件:中性/正性)×2(人物類別:健全人/殘疾人)混合設(shè)計的兩因素方差分析。
圖5 不同啟動條件下被試執(zhí)行推拉桿任務反應時(M±SE)
對于拉近反應,啟動條件主效應不顯著,F(xiàn)(1,67)=0.013,p=0.911,η2=0.000,但人物類別主效應顯著,F(xiàn)(1,67)=13.730,p<0.001,η2=0.170,相對于拉近健全人圖片(M=849.09,SD=147.46),被試拉近殘疾人圖片的速度(M=864.76,SD=149.38)更慢;兩者間的交互作用邊緣顯著,F(xiàn)(1,67)=3.437,p=0.068,η2=0.049。簡單效應分析結(jié)果(圖6)表明,在中性啟動條件下,被試拉近健全人圖片的反應時(M=847.34,SD=151.19)顯著快于拉近殘疾人圖片的反應時(M=870.35,SD=151.83),F(xiàn)(1,67)=16.155,p<0.001,η2=0.194,但在正性啟動條件下,被試對健全人圖片(M=850.98,SD=145.59)與對殘疾人圖片(M=858.65,SD=148.75)的拉近反應無顯著差異,F(xiàn)(1,67)=1.643,p=0.204,η2=0.024。這一結(jié)果說明,被試閱讀殘疾人正性行為描述性材料促進了其對殘疾人的自動趨近反應。
對于推離反應,啟動條件主效應不顯著,F(xiàn)(1,67)=0.006,p=0.939,η2=0.000,人物類別主效應也不顯著,F(xiàn)(1,67)=2.193,p=0.143,η2=0.032,但兩者間的交互作用顯著,F(xiàn)(1,67)=6.938,p=0.01,η2=0.094。簡單效應分析結(jié)果(圖7)表明,在中性啟動條件下,被試推離殘疾人圖片的反應時(M=804.41,SD=143.37)顯著快于推離健全人圖片的反應時(M=822.78,SD=148.04),F(xiàn)(1,67)=8.851,p=0.004,η2=0.117;但在正性啟動條件下,被試推離健全人圖片(M=808.41,SD=133.07)與推離殘疾人圖片(M=813.56,SD=144.70)的反應時差異不顯著,F(xiàn)(1,67)=0.637,p=0.428,η2=0.009。這一結(jié)果說明,被試閱讀殘疾人正性行為描述性材料減弱了其對殘疾人的自動回避反應。
圖6 拉近反應時兩因素簡單效應分析圖 圖7 推離反應時兩因素簡單效應分析圖
本實驗的結(jié)果表明:相對于中性啟動條件,殘疾人正性行為啟動可促進健全人對殘疾人圖片的自動化趨近反應,并降低其對殘疾人圖片的自動化回避反應。
本研究的兩項實驗發(fā)現(xiàn):(1)相對于健全人,被試對殘疾人表現(xiàn)出顯著的自動回避傾向(實驗1);(2)相對于閱讀中性材料,閱讀殘疾人正性行為描述性材料可促進被試對殘疾人的自動趨近反應,而降低其對該類人群的自動回避反應(實驗2)。這些結(jié)果與理論預期一致。
鑒于以往基于自陳報告和訪談調(diào)查的健全人對殘疾人行為傾向的研究難以克服諸如社會壓力和社會贊許性對被調(diào)查者反應傾向的影響的局限(Rohmer & Louvet,2012;Wilson & Scior,2014),本研究實驗1通過引入被用于測定自動化行為反應的推拉桿任務(Chen & Bargh,1999)考察了健全人對殘疾人的自動化行為傾向,結(jié)果發(fā)現(xiàn),相對于健全人圖片,被試趨近殘疾人圖片更困難,而回避殘疾人圖片更容易,表現(xiàn)出對殘疾人的自動回避傾向。
以往針對健康人群對某些特定人群(如,艾滋病人、黑人等)行為傾向的研究均證明,推拉桿任務可以有效測定人們對該類污名化人群的自動化回避傾向。例如,Neumann等人(Neumann,Hulsenbeck,& Seibt,2004)采用該任務考察了健全人對艾滋病人的認知評價與其行為傾向的關(guān)系,研究者選取經(jīng)匹配的6張低吸引力人臉圖片,并隨機在其中3張圖片下方注明“健康人”,另3張圖片注明“艾滋病人”,要求被試對圖片與詞匯標簽進行識記,隨后要求其執(zhí)行推拉桿任務,其中目標刺激為“舊”(已學習過的6張圖片)和“新”(未學習過的另6張圖片)兩類注有詞匯標簽的人臉圖片,被試針對“新”圖片和“舊”圖片分別執(zhí)行“拉/推”或“推/拉”的操作。結(jié)果發(fā)現(xiàn),相對于“健康人”圖片,被試無論對“新”圖片還是“舊”圖片,對“艾滋病人”圖片的“推”反應均顯著快于“拉”反應,表現(xiàn)出對艾滋病人的自動回避傾向,且該傾向與其對殘疾人的內(nèi)隱認知評價(IAT效應值)存在顯著相關(guān)。與此類似,Phills和Kawakami(2005)采用相同的方法考察了白人對黑人的自動化行為,結(jié)果發(fā)現(xiàn),相對于“白人”圖片,人們對“黑人”圖片表現(xiàn)出自動回避傾向。本研究實驗1的結(jié)果與上述研究的結(jié)果一致,健全人對殘疾人同樣表現(xiàn)出自動回避傾向。從進化心理學的觀點看,殘疾人與黑色人種或艾滋病人等群體一樣,在進化史上被視為污名化群體(Neuberg & Cottrell,2008),由于身體上的“殘疾”意味著基因遺傳優(yōu)勢的喪失,是有機體“病原體”的外部線索,從而激活人類的“行為免疫系統(tǒng)”,促使人們努力探測周圍環(huán)境中可能的“有害”線索,并激活疾病相關(guān)認知過程和情緒反應,最終導致個體對該類線索的自動化回避反應(Dovidio,Pagotto,& Hebl,2011)。相關(guān)領(lǐng)域的研究也顯示,人們對他人奇異的外貌具有高敏感性,面對該類線索時,會表現(xiàn)出反感性認知和厭惡情緒(Curtis,Aunger,& Rabie,2004),并引發(fā)其回避行為(Kurzban & Leary,2001;Schaller & Duncan,2007)。
采用推拉桿任務測定自動化行為時,有研究者(如,Rinck & Becker,2007)為強化與“推”或“拉”相對應的“回避”或“趨近”效應,設(shè)計了目標刺激針對“推”和“拉”反應的縮放功能,即當被試“推”操縱桿時,目標圖片隨之縮小(在心理上表征為目標更遠了);而當“拉”操縱桿時,目標圖片隨之放大(在心理上表征為目標更近了)。Wiers等人(2009)基于與此相同的原理考察了酒精依賴者對飲用酒相關(guān)圖片的自動反應模式,結(jié)果發(fā)現(xiàn),相對于中性圖片,酒精依賴者對飲用酒相關(guān)圖片表現(xiàn)出顯著的自動趨近傾向。不過,也有研究(Zhou et al.,2012)表明,在執(zhí)行推拉桿任務時,即使目標刺激(海洛因相關(guān)圖片)不隨“推”或“拉”反應而縮小或放大,也可有效探測到海洛因戒除者對相關(guān)圖片的自動趨近傾向。本研究實驗1雖未設(shè)置目標圖片(健全人/殘疾人)的縮放功能,但同樣驗證了健全人對殘疾人的自動回避的假設(shè)。可見,設(shè)置目標刺激的縮放功能不是開展類似研究的必要條件。
開展健全人對殘疾人的態(tài)度及其行為反應模式的可塑性研究對于消除殘疾人的社會疏離感,促進健全人與殘疾人的和諧互動,維護殘疾人的社會心理健康具有重要意義。以往大量研究探討了人際接觸等干預策略對于改善健全人關(guān)于殘疾人態(tài)度的效果,但結(jié)論不盡一致(參見:馬婷,徐鐘庚,葉莉芳,張鋒,2014)。研究者(馬婷等,2014)指出,以往研究構(gòu)建的直接接觸策略不僅可推廣性有限(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同殘疾人發(fā)生直接而持續(xù)的接觸),更重要的是人們對殘疾人的態(tài)度可能不是決定于與殘疾人的接觸程度或數(shù)量,而是決定于接觸的質(zhì)量(Barr & Bracchitta,2015)以及接觸過程中人們傾向于關(guān)注殘疾人的哪些特征(Roper,1990a,1990b;Walker & Scior,2013)。與以往的直接接觸干預策略不同,筆者所在研究團隊的先前研究以鑲嵌殘疾人圖片的正性行為描述性信息為文本閱讀材料,采用概念啟動范式,構(gòu)建了基于文本閱讀的間接接觸策略,并檢驗了該策略對于改善健全人對殘疾人態(tài)度的可能性。研究結(jié)果表明,閱讀殘疾人正性行為描述性材料不僅可以降低健全人對殘疾人外顯的負性態(tài)度(馬婷等,2014),也可顯著減弱人們對殘疾人內(nèi)隱的負性評價(周艷艷等,2014)。那么,基于文本閱讀的間接接觸是否同樣可以改善健全人對殘疾人的行為回避傾向呢?本研究實驗2的結(jié)果發(fā)現(xiàn),相對于閱讀中性材料,閱讀殘疾人正性行為描述性材料可促進被試對殘疾人的自動趨近反應,而降低其對該類人群的自動回避反應,從而證明基于文本閱讀的間接接觸策略對于改善健全人對殘疾人的自動回避行為的有效性。最近,采用想象式人際接觸范式的研究(Merritt,Gardner,Huber,Wexler,Banister,& Staley,2018)也表明,即使讓被試單純地想象肥胖女性應聘者的積極行為也可有效改變面試官對應聘者的不利結(jié)果。就此而言,社會組織和媒體引導殘疾人塑造身殘志不殘和自強自立的行為品質(zhì),廣泛而持久地傳播現(xiàn)實社會中那些身殘志不殘的殘疾人的正性信息,有助于改善公眾對該類人群的外顯和內(nèi)隱的認知偏見和行為回避傾向。
本研究存在兩個方面的局限。首先,本研究實驗材料的人物圖片均設(shè)定為肢體殘疾,其研究結(jié)論是否可以解釋健全人對其他類型殘疾人的行為反應模式,有待于進一步驗證。其次,有關(guān)健全人對殘疾人行為傾向的可塑性研究僅限于其即時效應的檢驗,基于文本閱讀的概念啟動策略是否對于改善公眾對殘疾人的行為回避傾向具有長期穩(wěn)定性,有待于后續(xù)追蹤研究的檢驗。
本研究的實驗結(jié)果表明,人們對殘疾人表現(xiàn)出顯著的自動回避傾向,但閱讀殘疾人正性行為描述性材料可促進人們對殘疾人的自動趨近反應,降低其自動回避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