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瓊瑤》傳奇考辨

侯丹寧

（南京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江蘇 南京 210097）

《紫瓊瑤》傳奇敘寫燕脆事?！缎聜髌嫫贰贰督駱房甲C》《曲錄》《曲?？偰刻嵋分芯兄?，但關(guān)于其版本情況和故事內(nèi)容的情況涉及不多，對其本事來源也無考證。同時，現(xiàn)存《紫瓊瑤》三種鈔本并無存留作者信息，其成書時間也未可知，因而學(xué)術(shù)界對《紫瓊瑤》傳奇是否為張彝宣所作也頗有爭議。并且《紫瓊瑤》不同鈔本的版本情況也亟待進一步考證。

一、《紫瓊瑤》本事來源

《紫瓊瑤》傳奇，劇寫建康刺史燕脆膝下無子，燕夫人為其私下迎娶兩個小妾李氏與陳氏。而陳氏因救父心切，原與其定親的鄒文退婚，陳氏另嫁。燕脆知道此事后，即召鄒文，促成了陳氏與鄒文姻緣。此事感動上蒼。恰逢太上老君侍下仙子尹喜因疏忽使瓊瑤墜地，被貶凡間，降生燕家，成為燕脆與李氏的兒子。因左股有瓊瑤二字，而取名燕瓊瑤。十四年后，燕脆奉命勤王，遇妖賊有火龍烏鴉軍。燕瓊瑤遇仙真賜予他瓊瑤與天書，救了身陷戰(zhàn)亂的燕脆，擊退敵兵。燕門父子均受朝廷封賞，燕瓊瑤與鄒文陳氏之女喜結(jié)姻緣的故事。歷史上并無燕脆其人，但《曲?？偰刻嵋分浮把啻噙€妾”之情節(jié)與“王安石還妾”事頗相似。邵伯溫在《邵氏聞見錄》卷十一有載“王安石還妾”事：

王荊公知制誥，吳夫人為買一妾，荊公見之，曰：“何物也？ ”女子曰：“夫人令執(zhí)事左右。 ”安石曰：“汝誰氏？ ”曰：“妾之夫為軍大將，部米運失舟，家資盡沒猶不足，又賣妾以償?！惫溉辉唬骸胺蛉擞缅X幾何得汝？”曰：“九十萬?！惫羝浞?，令為夫婦如初，盡以錢賜之［1］（121-122）

另外《邵氏聞見錄》中還記載了“司馬光送走小妾”一事，與“王安石還妾”事相似：

司馬溫公從龐穎公辟為太原府通判，尚未有子。穎公夫人言之，為買一妾，公殊不顧。夫人疑有所忌也，一日教其妾：“俟我出，汝自裝飾至?xí)褐??！奔焦活櫼?。妾如其言，公訝曰：“夫人出，汝安得至此?”亟遣之［1］（121-122）。

《紫瓊瑤》前九出為王安石及司馬光還妾事的展開。第二出演燕夫人憂心家中無子嗣，勸燕脆納妾，釀成沖突。第五、六出演陳氏父被拘京師，陳氏欲向其未婚夫鄒文求助，但鄒文因家景蕭條，無力幫助陳氏而還襟退婚，陳氏無奈賣身救父。陳氏救父心切為燕夫人買妾事埋下伏線，而鄒文退婚是燕脆還妾的主因。第七出演燕夫人買得兩小妾李氏和陳氏，為燕脆還妾事鋪墊。第九出為上卷高潮，先演燕夫人設(shè)局，巧逼燕脆與陳氏成婚，中間穿插催花擊鼓的表演關(guān)目，增添喜慶氣氛。陳氏道出真相后，燕脆連夜審鄒文，并促使二人公堂完婚，此事感動上蒼。至此，還妾事線索結(jié)束。

下卷內(nèi)容主要為燕瓊瑤遇仙救父之事，道教色彩濃厚。如《列仙傳》中有記載：“老子西游，關(guān)令尹喜望見有紫氣浮關(guān)，而老子果乘青牛而過也”一事，與《紫瓊瑤》第十出中“小仙乃混元至圣至妙太上老君侍下仙子尹喜是也。昔為函關(guān)符史，因見紫氣降臨，遇老子馭駕青牛而來。我敢叩求長生之術(shù)，蒙授元桃道德寶箓，妙濟群生，飛升白日”［2］（366）。 的內(nèi)容相似。另外，其中所描述法術(shù)，以及玉峰道人所用道教法器“葫蘆”均有傳說，并非作者自創(chuàng)。戰(zhàn)爭的故事背景：“今因唐家失政，武氏?；?，僭唐為周，廢中宗于房州”也確為史實。除了吸收大量傳說與史實，《紫瓊瑤》中還有如“咱家姓旁名解字橫行，巴山人也。一生多俠，別號無腸公子”［2］（335）。等滑稽搞笑的賓白，自古有葛洪《抱樸子》中“稱無腸公子者，蟹也”的俗事，作者通過諧音暗諷劇中反派，增添趣味性。

二、《紫瓊瑤》作者及成書年代考

《紫瓊瑤》傳奇現(xiàn)存三種鈔本。一為康熙四十年（1701年）鈔本。第一出前有“抄正紫瓊瑤全目上卷”，下有“四十年十二月十五日始，沛郡天喜堂本，忠良臣氏識錄”的小字，分上下兩卷，共二十六出，末有脫頁。此本版心高20厘米，寬11厘米，黑口，白單魚尾，半葉10行，行30字左右?，F(xiàn)存于中國國家圖書館?！豆疟緫蚯鷧部啡瘬?jù)之影印。

二為雍正八年（1730年）唐子鈐鈔本，分上下兩卷。原為傅惜華舊藏，現(xiàn)存于中國藝術(shù)研究院圖書館。

三為清鈔本。不分卷，共二十四出。此本版心高21.2厘米，寬16厘米，半葉10行，行20字。原為日本長澤規(guī)矩也舊藏，現(xiàn)存于東洋文化研究所?！度毡舅叵∫娭袊鴳蚯墨I叢刊》據(jù)之影印。

（一）《紫瓊瑤》作者考辨

目前關(guān)于《紫瓊瑤》的作者有三種記錄：一是吳縣張彝宣。清人所編《傳奇匯考標(biāo)目》第一百六十四條：“張大復(fù)，字星期。吳郡人?！度缡怯^》《釣魚船》《井中天》《小春秋》《天有眼》《醉菩提》《金剛鳳》《發(fā)瑯釧》《龍飛報》《吉祥兆》《癡情譜》《獺鏡緣》《紫瓊瑤》。 ”［3］（241）還有張彝宣本人所作《寒山堂新定九宮十三攝南曲譜》總目中提到：“《釣魚船》《紫瓊瑤》《獺鏡緣》《雙福壽》《智串旗》《三祝杯》以上六種未成。 ”［4］（646），更有力證實張彝宣曾作《紫瓊瑤》傳奇。但現(xiàn)存《紫瓊瑤》三種鈔本均無作者信息，是否為張彝宣所作《紫瓊瑤》仍待考證。張彝宣所作傳奇散遺情況較嚴(yán)重，加之許多作品為民間鈔本，也無署名印章，使得考證更加困難。二是薛旦?！督駱房甲C》所記錄的張心其傳奇十六種中并無此傳奇，反而將其歸為薛既揚傳奇十六種中。李斗的《揚州畫舫錄》同樣將該劇記錄在薛既揚名下。三是不知作者?！肚？偰刻嵋分袑憺椋骸安恢l作?！薄肚洝芬仓粚憽蹲檄偓帯芬槐?，并未著錄作者。另外，許多戲曲目錄學(xué)文獻在張彝宣的名下并無《紫瓊瑤》，如高奕的《新傳奇品》。綜合以上記載，莊一拂《古典戲曲存目匯考》總結(jié)為：“《紫瓊瑤》：《曲錄》著錄。鈔本《古本戲曲叢刊三集》本?！肚洝窊?jù)《傳奇匯考》著錄。與薛旦同目。相傳岳端所撰傳奇，亦有此名目。 ”［5］（1225）除了《古典戲曲存目匯考》中提到岳端，其他人并無此說法，且莊一拂自己也不確定，只是“相傳”，故在此不贅述。

大多數(shù)學(xué)者傾向于現(xiàn)存 《紫瓊瑤》傳奇的作者為張彝宣。最早關(guān)于張彝宣著《紫瓊瑤》傳奇的記錄為《寒山堂新定九宮十三攝南曲譜》總目：“《釣魚船》《紫瓊瑤》……以上六種未成?！保?］（646）張彝宣確有《紫瓊瑤》傳奇無誤。最早關(guān)于薛旦著《紫瓊瑤》傳奇的記錄應(yīng)為高奕的《新傳奇品》。鄭志良在上海圖書館所見《續(xù)曲品》為《新傳奇品》的另一版本，且結(jié)尾處有明確的成書時間，為“康熙辛亥孟冬上浣”，即公元1671年10月，可以斷定此時《紫瓊瑤》傳奇已完成。其后《今樂考證》中著錄“薛既揚十六種”的條目與《新傳奇品》一字不差，作品順序都相同，可見《今樂考證》完全沿襲了《新傳奇品》，姚燮著錄時應(yīng)未考證。《揚州畫舫錄》也同樣沿用此條目。關(guān)于薛旦的記錄也并不多，世人大多只知其字號，作品存留不多，僅有條目，也并無署名和創(chuàng)作時間，現(xiàn)已不可考。記錄相對較全的為《古典戲曲存目匯考》：“薛旦，字既揚，號然子，一作聽然子。長洲（今江蘇蘇州）人……卒年八十七，約康熙中前后在世。 ”［5］（902）然而并沒有指出其生卒年，作品中也無《紫瓊瑤》的條目。且除《新傳奇品》之外，其他書均是沿用高奕記錄的條目，再無不同內(nèi)容的《紫瓊瑤》故事的記載出現(xiàn)。高奕此條著述可信度不高，考證似有誤。再者，從文本上來看，張彝宣在《寒山堂新定九宮十三攝南曲譜》中提到：“引子只是略道一出大意，無論文情、聲情，極不重要，是以引子皆用散板。而作傳奇者，或舍去不填，或僅作一二句，或用詩余、絕句代之，即曲之有引子者，老頓亦多節(jié)去不唱。 ”［4］（636）這與明末清初傳奇重視引子的現(xiàn)象實有不同。而《紫瓊瑤》全劇共二十五支引子，均為半引，僅一、二句，多為七字以下的對偶句，反而與上述張彝宣推崇的曲學(xué)思想十分符合。因而，本文認(rèn)為現(xiàn)存《紫瓊瑤》傳奇作者為薛旦的可能性較小，應(yīng)為張彝宣所作。

（二）《紫瓊瑤》成書時間

《紫瓊瑤》無明確的成書時間。張彝宣在《寒山堂曲譜》中提及《紫瓊瑤》未完成，其成書定晚于曲譜之后?！逗教们V》也并無明確的成書時間，但根據(jù)張彝宣書中所提到的與一些作家關(guān)系，可以大致推斷出來曲譜編纂時間，繼而推斷《紫瓊瑤》的成書時間。曲譜中提到：“今少雅已歸道山，前輩又弱一人。 ”［4］（639）少雅即曲師鈕少雅，可見曲譜成書時鈕少雅已逝世。鈕少雅在《九宮正始》中交代了自己的年齡：“歷至辛卯清和，始得辭筆”，即《九宮正始》的成書時間為公元1651年。后又提到“余其年八十有八矣”，即鈕少雅1651年時八十八歲，落款處“大清順治辛卯清和望后芍溪老人識”也表明為1651年。而馮旭為 《九宮正始》寫序時間為順治辛丑年（1661年），“今天授遐齡，九十有二矣”。鈕少雅92歲時應(yīng)為1655年，而非馮旭所寫1661年。在此以鈕少雅自序為準(zhǔn)。但根據(jù)馮旭記載，可證明鈕少雅至少活到92歲。按照鈕少雅自序1651年時88歲，可推出其92歲時即1655年仍在世，由此可知《寒山堂曲譜》成書時間應(yīng)在1655年之后。加之《新傳奇品》已有關(guān)于《紫瓊瑤》的記錄，此時《紫瓊瑤》定已完成。據(jù)《新傳奇品》成書時間為“康熙辛亥孟冬上浣”，即1671年10月。因此，本文認(rèn)為張彝宣《紫瓊瑤》傳奇大約成書時間為1655年到1671年之間。

三、《紫瓊瑤》傳奇版本考辨

目前學(xué)術(shù)界參閱《紫瓊瑤》傳奇時，多以《古本戲曲叢刊》影印康熙四十年天喜堂鈔本為主，但實則《紫瓊瑤》不止一個鈔本，且內(nèi)容、文字大有不同。中國藝術(shù)研究院所藏雍正八年唐子鈐鈔本今實難見到，故以考證剩余二本為主。

天喜堂鈔本與雙紅堂藏本首先在出目上便有所出入。天喜堂鈔本為二十六出，而雙紅堂藏本則為二十四出?？此朴袃沙霾町?，實則兩鈔本出數(shù)相同。天喜堂鈔本第十出處有脫頁，其后直接為十二出。但第十出之間雖無法辨認(rèn)，所述內(nèi)容卻為同為“慶祝太上老君壽辰”一事，且前文在第十出標(biāo)目已有錯誤，將第十出表為九，在旁邊改之。此處應(yīng)為抄寫者虛標(biāo)錯出數(shù)。后第二十一出與二十二出較為短小，雙紅堂本合為一出。故而兩鈔本均為二十四出，且現(xiàn)存兩鈔本第二十四出的內(nèi)容都有缺損。兩本均未區(qū)分唱詞賓白，但雙紅堂藏本抄寫明顯較為規(guī)整，每出換頁抄寫，曲牌頂格。而天喜堂鈔本多襯字、俗字，字體十分潦草，實難辨認(rèn)，抄寫也較為密集，換出、換曲牌皆相連，曲牌旁有圈標(biāo)注?？梢婋p紅堂藏本的版本面貌優(yōu)于天喜堂鈔本。

雙紅堂藏本具體抄寫年代不詳，本文疑其同為康熙年間鈔本。梁章鉅《南省公余錄》卷四《文字敬避》中提到：“《會典》中載，恭遇圣祖仁皇帝圣諱，上一字敬避作‘元’字。 ”［6］（250）尤其《老子》中“玄之又玄，眾妙之門”一語，被改為“元之又元，眾妙之門”。當(dāng)時書寫刻字，均嚴(yán)格執(zhí)行以“元”字代替“玄”。雙紅堂藏本同樣按照以“元”代“玄”，如第十出：

仙源根植在靈田，紫氣函關(guān)道德傳。坎離交遘升龍虎，方證羅元又元。小仙乃混元至圣至妙太上老君侍下仙子尹喜是也……俺師太上老君，乃元元氣祖，撥開混沌，辟破兩儀，分開四象，始生萬物［2］（366）。

【新水令】天清地濁兩方圓，笑籠中浮生鏖戰(zhàn)，纖河疾鴻影，倒影奔全泉。 則看俺妙法元元，見滄桑朝暮斘［2］（367）。

【沉醉東風(fēng)】獻三千花開種緣，祝無疆同壽萬年，聽遐齡音樂聲喧，似琪花正妍，看鸞鶴揚舞瑤筵。（凈唱）金母謝你蟠桃御筵，一似金莖玉蓮，正是仙家秘妙，元而又元［2］（369）。

其中 “元又元”“元元氣祖”“妙法元元”“元而又元”均是避“玄”字諱。《紫瓊瑤》成書前后，康熙朝發(fā)生過何之杰詩案（康熙二十二年）、陳鵬年“重游虎丘”詩案（康熙五十一年）、戴名世《南山集》案（康熙五十二年）等幾次較大的文字獄。因而雙紅堂藏本或為康熙朝鈔本。但抄寫時間明確的天喜堂鈔本卻并沒有避“玄”字的情況，并且俗體字、異體字等較多，應(yīng)為民間俗鈔本，或抄寫者自我閱讀用，故而不避諱。

兩鈔本在曲牌聯(lián)套上大致相同，但仍有不少曲牌有所不同，主要分為以下兩種情況。首先是在原有曲牌聯(lián)套中增加或刪減一些曲牌，比如天喜堂鈔本第四出為【粉孩兒】【福馬郎】【紅芍藥】【耍孩兒】【縷縷金】【越忒好】【紅繡鞋】【尾】八支曲子組成，而雙紅堂藏本在【耍孩兒】后多了一支【會河陽】；天喜堂鈔本第五出為【引】【二犯傍妝臺】【不是路】【皂角兒】【尾】，而雙紅堂藏本無【二犯傍妝臺】一曲；天喜堂鈔本第六出為 【引】【步步嬌】【引】【風(fēng)入松】【急三槍】【風(fēng)入松】【急三槍】【風(fēng)入松】，雙紅堂本則無第二支【引】；天喜堂鈔本第九出結(jié)尾處有兩支【引】，雙紅堂本則無；天喜堂鈔本第十出為 【新水令】【雁兒落】【沉醉東風(fēng)】【得勝令】【忒忒令】【沽美酒】【好姐姐】等，而雙紅堂本在【新水令】后多增一支【步步嬌】；天喜堂鈔本第十八出為【紅衲襖】【錦纏道】【普天樂】【朱奴兒】【皂羅袍】【香柳娘】【尾】，而雙紅堂藏本無【普天樂】一曲。第二種情況是在同一聯(lián)套中換用不同的曲牌，如：天喜堂鈔本第十四出有【解三酲】一支，而雙紅堂本則作【剔銀燈】；天喜堂第十七出為【西地錦】【玉芙蓉】【小桃紅】【撲燈蛾】【尾】，雙紅堂本則為【西地錦】【玉芙蓉】【鮑老催】【尾】；天喜堂鈔本第二十四出為【點絳唇】【后庭花】【梧桐兒】【尾】，而雙紅堂本為【點絳唇】【村里迓鼓】【后庭花】【青歌兒】【神仗兒】。

除了曲牌聯(lián)套的方式有更改，天喜堂鈔本與雙紅堂藏本相同曲牌內(nèi)容也存在一些細微處差別。如【沉醉東風(fēng)】一曲：

天喜堂鈔本：

獻蟠桃花開種緣，祝無疆圣光萬年，聽遐齡樂聲喧，似琪花正妍，看鸞鶴揚舞瑤宴。（凈唱）謝你蟠桃御筵，一似金莖玉蓮，正是仙家秘妙，玄而又玄［7］（363）。

雙紅堂藏本：

獻三千花開種緣，祝無疆同壽萬年，聽遐齡音樂聲喧，似琪花正妍，看鸞鶴揚舞瑤筵。（凈唱）金母謝你蟠桃御筵，一似金莖玉蓮，正是仙家秘妙，元而又元［2］（369）。

兩支曲子在用詞、襯字上少有差異。呂士雄編《新編南詞定律》時也收錄了這一曲：

獻三千花開種緣，祝無疆圣光萬年，聽迦陵音樂聲喧，奇花正妍，看鸞舞盤旋瑤宴。（合）多謝你蟠桃御筵，一似金莖玉妍，是仙家秘妙，元而又元［8］（496）。

呂氏在收錄后對其作出了訂正，但已無法考證所用底本為哪本。單從曲詞內(nèi)容看來，天喜堂本與呂氏所收內(nèi)容更加貼合，格律也更加規(guī)范。類似這樣曲詞上的差別幾乎存在每一出。但整體來看，天喜堂鈔本雖合格律，但也更明顯地顯現(xiàn)出梨園鈔本的特征。相比之下，雙紅堂藏清鈔本曲詞則更顯雅正，也刪去了一些抒情性的曲牌，使整個故事節(jié)奏更緊湊。

這種差異更清楚地表現(xiàn)在兩個鈔本的賓白與科介上。雙紅堂本的賓白更為文人化、書面化，刪去了許多方言意味濃郁的表達方式，尤其體現(xiàn)在像末、丑這樣的負責(zé)插科打諢角色身上，其賓白經(jīng)過文人訂正的痕跡更為明顯。

雙紅堂藏本 天喜堂鈔本（丑）噲，聞得故個太爺兇得極，個阿有介事。（付）你看見吃子幾個人介。故是啰里說起，從來無得故樣好太爺個哉。坐來轎子上彌花笑，臉就看見子三四歲個小男兒，是好說好話。況且一路來，勿捉閑人，極慈善個好老爺。（末）勿拿閑人，這就好了。噲，一路來但不知可有人看他么。（付）那，那無人看。故里小男兒一聽，聽得子鑼響，也有哭個，也有跌個，嚷個，叫才出來看。嚇，列位咧，【滴滴金】只聽得叫哥哥嫂嫂阿伯娘，非哭即笑亂喧嚷。（丑）亦來烏說哉，來道女客也出來看個耍。（付）列位，好個老爺，（唱）不許各役攔阻敢威張。（末）有趣，有趣。再講。（付）非但好看，還有好處。（末、丑）聞得個太爺兇得勢，個阿有介事。（外）吾看渠吃子幾哈人，故是啰里說起，從來無得個樣好老爺介哉。（丑）有奢個好處？吾到說說看。（外）坐來轎子上，彌花眼笑。就是三四歲小男，才是好說好話個。況且一路來，不許捉閑人。（丑）勿捉閑人，就好起？（外）及慈善個好老爺，吾哆聽差哉。（丑）看個人阿多。（外）那說勿多。看個里男男女女，聽見說子勿捉閑人是。唔，叫我，叫唔，才出來看好老爺，才出來看好老爺。只看見個里人掮子鐵搭個，拿子鋤頭個，去子□義個，歇子糞擔(dān)個，住子插秧個，也有倒住子船個，也有落忒子灰扒柄個。（丑、末）亦來哉，難道個樣人看來看。（外）非但個樣人，還有個里女客，說勿曾看見官府個，聽見說子官來哉。只見□一個，跪一個，攙一個，拽一個，懷里掰一個，手里抱一個，胸前落出子酒瓶能介雙只奶奶個。也有蓬子頭發(fā)個，也有灶前頭燒火，火里松能介，鉆出來個。也有赤子剝船大介雙只腳個。（丑）亦哆取笑哉。難道個些女客也出來看？（外）勿但是女客，就是個里小男兒，聽得鑼響，踢踢跶跶，奔個走個，跑個跌個，哭個笑個，嚷個喊個，也有叫爺爺個，阿媽個，阿姐個，叫兄弟個，竟說勿盡個里好處哆。（丑、末）有趣，有趣，唔再說說看。列位嚇，（唱）

這一段原本以丑角之間的插科打諢來側(cè)面描寫燕脆的勤政愛民，前面第一、二出內(nèi)容比較短小，第三出市井小民間的調(diào)笑可以大大調(diào)動現(xiàn)場氣氛，但兩鈔本在這一處顯現(xiàn)出較大差異。在雙紅堂本調(diào)笑的主要人物為付、末、丑，內(nèi)容上比較精簡，將大段賓白濃縮為幾句唱詞，顯然從文人角度出發(fā)，將重心放在敘事而減弱繁復(fù)的口語化說白、舞臺提示等。而天喜堂鈔本并無“付”一角，而用“外”進行主要的插科打諢，增加了口語化的賓白，尤其是“外”的賓白，方言詞匯較多，大量運用連串的形容詞、動詞，明顯為舞臺演出所用。

綜上所述，《紫瓊瑤》傳奇應(yīng)為清初吳縣戲曲家張彝宣所作，且成書年代大約為1655年至1671年間?，F(xiàn)存的康熙四十年天喜堂鈔本與清鈔本在出數(shù)、情節(jié)安排、曲牌聯(lián)套方式及賓白科介上均有較多不同之處，根據(jù)其不同之處，可大致推測出天喜堂鈔本應(yīng)屬于梨園鈔本，更加適合舞臺演出，而雙紅堂藏清鈔本中文人訂正的痕跡則更為明顯，可能更接近張彝宣所作原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