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平悌
作文最重要的特質(zhì)是什么?答曰:“真情實感?!?/p>
作文,實質(zhì)上就是用筆說話,用筆來傳情達意,用筆的功能替代了嘴巴的功能而已。一個滿嘴謊言、虛情假意的人,沒有人會喜歡,而且他自身的人品有問題,也是難以在社會上長久立足的,因為西洋鏡終究有被拆穿的一天。作文也是如此,只有真情實感,才是好文章最根本的保證。
真情實感,體現(xiàn)在“真”,就是一個人對生活、對生命、對人類、對世界、對宇宙最真實的感悟和理解。真、善、美,三者往往是密不可分的。所以有的美學家干脆就把“美”定義為“真”,“真”的,也就是“美”的。這世上,人們最喜歡的就是赤子之心,也就是最真實的心靈。李煜在《虞美人》中感嘆“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王國維先生稱贊其為“不失赤子之心”,葉嘉瑩先生也說他“一語直指宇宙之心”。作為帝王的李煜,吟詩作賦也不能胡說八道,而必須是內(nèi)心最真實的情感。只有這樣,才能真正打動人,才能撥動讀者內(nèi)心最柔軟的琴弦。這也就是人們之所以如此喜愛這首詞,千古傳唱不已的根本原因。
真情實感,也體現(xiàn)在“獨”,也就是一個人對生命、對宇宙的感悟與理解是獨特的,獨一無二的,即見解獨到。韓愈主張“務(wù)去陳言”,就體現(xiàn)出真情實感的獨特性。感前人之所未感,悟前人之所未悟,史鐵生的《我與地壇》就體現(xiàn)了這種感悟的獨特性。他說:“一個人,出生了,這就不再是一個可以辯論的問題,而只是上帝交給他的一個事實;上帝在交給我們這件事實的時候,已經(jīng)順便保證了它的結(jié)果,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個必然會降臨的節(jié)日?!必澤滤?,或者說求生,是一切靈長類動物,當然也包括人類的本能,所以我們面對死亡,都會表現(xiàn)出巨大的恐懼,怎么也不會把“死亡”與“節(jié)日”聯(lián)系在一起。但史鐵生卻告訴我們,“死亡”就是“一個節(jié)日”,它“必然會降臨”,只是暫時還沒有降臨而已,所以“不必急于求成”。如此獨特的人生感悟,就顯現(xiàn)出它獨具魅力的價值、獨特的審美意蘊。有人說,《我與地壇》是整個20世紀中國大地上少有的散文名篇之一,我認為是很有道理的。
真情實感,還體現(xiàn)在“深”,就是一個人對世界、對心靈的感悟和理解必須是深刻的,體現(xiàn)了一個人人生境界的高遠、生命智慧的精深。獨特不見得就深刻,但深刻一定是獨特的。感悟越是深刻,也就越獨特,就越能給人以啟迪,越能引起人們的共鳴,文章也就越能成為千古流傳的不朽的經(jīng)典。比如,蘇軾在《赤壁賦》中說:“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边@種深刻的人生感悟,不僅將自我與自然、宇宙緊密相連,同時也超越了自身,超越了短暫的人生界限,更超越了功名利祿、榮華富貴,達到了佛家所說的“空”的高遠的境界。因此,面對人生的種種磨難與不幸,蘇軾都能夠從容淡定。因此,這樣的文章就不僅僅是好文章,更是能解除人生苦難的靈丹妙藥。
最后,真情實感,體現(xiàn)在“細”,就是一個人對人生、對生命、對世界的感覺、感悟,是細膩的、細微的、細致的、精細的、細密的。所謂“于細微處見精神”,就是這個道理。佛家說“一葉一世界”,古人說“一葉知秋”,都是這個意思。所以,大凡好文章都離不開對細節(jié)的描寫?!凹殹钡模艜恰罢妗钡?,才會是“獨”的,也才會是“深”的。著名作家阿城在《棋王》中對吃飯的那種精細而逼真的描寫,只有經(jīng)歷過饑餓或者半饑餓的人,才能有如此獨特而令人印象深刻的筆墨。郁達夫在《故都的秋》中寫槐樹的“像花而又不是花的那一種落蕊……腳踏上去,聲音也沒有,氣味也沒有,只能感出一點點極微細極柔軟的觸覺”。這種細微的感覺一下子就抓住了讀者的心,也寫出了“故都的秋”那種獨有的“清”“靜”與“悲涼”的意味。這樣的文章自然而然也就讓人百讀不厭了。
好文章離不開真情實感,但首先是做人要真。一個虛假的人,哪怕他的文章如何感人,也終歸是虛情假意,因為狐貍的尾巴終究是不能永久隱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