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出“心”世界

張帆

〔摘要〕繪畫治療是心理健康疏導和治療的方法之一。在學校心理輔導中，學生也可借由繪畫疏解壓力、表達感受，并透過師生共同對畫的解析重新審視成長困境。一方面促進學生覺察自我，另一方面問題從內(nèi)心深處被表達出來，也是一種輔導和轉(zhuǎn)化。本文記錄了運用繪畫媒介作為團體及個體輔導的引子引發(fā)學生思考和成長的過程，同時記敘了對繪畫在學校心理健康教育中運用的思考。

〔關(guān)鍵詞〕繪畫；心理輔導；表達性藝術(shù)；實踐探究

〔中圖分類號〕G44 〔文獻標識碼〕B 〔文章編號〕1671-2684（2019）01-0060-04

一、繪畫治療概述

繪畫治療屬于表達性藝術(shù)治療的一種方式，最早在 20 世紀 40 年代由精神分析學家南伯格（Margaret Naumburg）提出。繪畫治療主要包含這幾個方面：繪畫者通過繪畫創(chuàng)作來表達自己的情感與沖突；通過繪畫作品增強繪畫者與治療師的交流；通過繪畫治療達到減少來訪者心理困惑的目的[1]。近年來，隨著心理教育的形式逐漸多樣，來自日本、中國臺灣地區(qū)的一些實用的表達性心理方法受到歡迎，繪畫治療也由治療延伸到更廣闊的領(lǐng)域。我將繪畫媒介運用在心理輔導中，透過繪畫與青少年共同探尋他們內(nèi)心深處的秘密花園。也借由我自身的心理輔導基礎(chǔ)，以繪畫為引子引導青少年積極視角看待問題，探尋生命力量。下文中我結(jié)合實例，闡述運用繪畫媒介的優(yōu)勢。

二、運用繪畫媒介的優(yōu)勢

繪畫治療中需要運用圖像來思考。人類先有圖畫后有文字，圖像思考早于文字思考，是直覺思維的展示，能透露潛意識的內(nèi)容。圖畫傳達的信息比語言更豐富，理解和詮釋繪畫作品所表達出的意象是人類了解心理以及進行心理交流的一種有效的途徑。

青少年往往不愿意用語言直接表達自己，然而畫幅的大小、用筆的輕重、空間配置、顏色、構(gòu)圖等都有特定的象征意義，會傳遞出他們想表達的信息。同時，繪畫媒介具有非語言溝通的特質(zhì)，適用于不同年齡不同類型的人。繪畫過程本身也相當于一種游戲，青少年能輕松地參與其中，降低防衛(wèi)心理，從而有效地建立與老師間的關(guān)系；繪畫創(chuàng)作也可以使具有攻擊性行為的青少年將憤怒、敵視這些感受以合理的方式表達出來[2]。

（一）合作繪畫——建立師生關(guān)系的重要渠道

合作繪畫是指多人在無語言溝通的情況下依次在一張紙上添加情境，以心靈溝通和表達合作完成作品。很多時候，即便對于心理教師，如何開啟一段對話、建立一段關(guān)系也非易事，他們也會面對阻抗、緊張、焦慮，也會感覺缺乏可用的工具。而合作繪畫解決了這個問題，在類似游戲的互動中，合作繪畫化解了師生間緊張的氛圍，拉近了心與心的距離。

陽是一個初二的男生，語言能力很強，課堂表現(xiàn)十分搶眼，但除此以外，他糟糕的人際關(guān)系卻讓他深感困擾。交談的時候他很緊張，一副欲言又止、心事重重的樣子。我見他如此緊張，便拿起眼前的紙筆邀他一起作畫。陽先在紙的左上角畫了一個小人，于是我在他旁邊也畫了一個小人。后面我和他又陸續(xù)畫了幾個小人，大多數(shù)時候我都跟隨著他，慢慢我也感覺到他對我的畫有了一些跟隨。直到我們完成整幅畫面（圖1）時，我倆的內(nèi)容已經(jīng)基本融合在了一起。此時陽的話也漸漸多了起來，他向我解釋畫上的含義，在我追問他現(xiàn)實狀況時他也開始了長長的敘述。這段所有老師都聞所未聞的成長經(jīng)歷，在一幅畫作完成以后得以慢慢展開，為后續(xù)的溝通奠定了基礎(chǔ)。

（二）集體繪畫——快速了解學生心理特點

團體輔導是心理輔導的高效方式，集體繪畫是在團體輔導中每人做一幅自己的作品。我通過心理課集體給自己畫像的環(huán)節(jié)了解到不同類型的學生特點，也感受到青少年的迷茫。一番集體繪畫下來，我迅速發(fā)現(xiàn)初中生自畫像多分為幾類：面孔型、動植物型、動漫人物型、一整幅復雜的畫面等。而最讓人注意和具有共性的，則是身處迷宮的男孩們和情感豐富的女孩們。本文雖將男孩和女孩分開論述，但僅代表在自畫像的不同中所體現(xiàn)的大體差異，并非刻板性別印象，而是借由所發(fā)現(xiàn)的差異對不同的青少年開展工作。

1.身處迷宮的男孩——自我同一性形成的困難

小鵬是個坐在講臺邊的男孩，他畫了一個很小的只占據(jù)一點點位置的迷宮（圖2）。他畫得很細致、很認真。我問他為什么選擇迷宮來代表自己？他說：“我覺得自己很亂又很軸啊。”“很亂很軸？”“我不明白為什么我的事情父母總是不支持?！闭n后班主任告訴我小鵬從小挨打，初中以后小鵬開始反抗父親，家里常常上演全武行。

其實，每個班級都有一部分學生，并且都是男生畫了迷宮。他們的表述也神奇得近乎相似：我不知道我在哪，我像是個迷宮，我感覺很混亂。青春期是青少年自我同一性形成的重要時期。青少年的需要、情感、能力、目標、價值觀等特質(zhì)整合為統(tǒng)一的人格框架，即具有自我一致的情感與態(tài)度，自我貫通的需要和能力，自我恒定的目標和信仰。而畫出迷宮的這些孩子，他們恰恰都是成績靠后、人際一般的男生。男生雖然心智成熟相對較晚，但社會賦予男生的期待和壓力并不少，不少男生在學校的生活并不那么順利。顯然，他們在確定自己是怎樣的人這件事情上遇到了麻煩。正如小鵬，他努力嘗試各種方式被看見、被確認，不斷講話坐到了講臺旁的特殊關(guān)照座。

小鵬借由繪畫抒發(fā)了情緒、放松心情、表達需要。而當教育者通過繪畫看見了這份需要，就可以主動出擊，引導他們形成積極的自我概念，即：盡管我不完美，但我的父母依然愛我，我依然值得不斷進步。當帶著混亂內(nèi)心的他們能夠被看見、被理清、被支持，他們就能建立積極健康的自我，走出迷宮。

2.情感豐富的女孩——對情緒的敏銳覺知

相比男生容易混亂的表達，女孩子們的表達則是清晰得多。她們清晰地用一半一半來表達自我，在繪畫中她們平時掩藏起來的部分得以顯露。

小潔是個乖乖女，她指著她流淚和生氣的面具（圖3）說：“這是我的臉，她一半難過、一半生氣?！比鄬W生認真地聽著她的敘述，沒人想到這個熱情開朗的乖乖女卻是如此的心境。小敏（圖4）說：“這是我的臉，她一半是開心的，我媽媽說我頭上有旋，脾氣差?！睂W生們一聽都笑了，小敏分明是個好脾氣的姑娘，怎么在家還是個壞脾氣。星辰是學生會干部，她畫了一半哭一半笑的臉，手里還捧著一顆愛心（圖5）。她說：“我笑的一半是學校里的樣子，做班干部。但是自從我生了一次病，我覺得我的父母就變了……”

在這些女孩子的表達中，我看到了乖巧女孩們心中的困擾。她們壓抑自己貪玩的孩童天性，表現(xiàn)得勤奮、熱情以博得贊賞。但她們在自畫像中勇敢地表達了負面情緒，這本身就是疏解。

3.沉浸其間——情緒表達的最佳方式

在我國的文化中，情緒表達是不太被鼓勵的，尤其是負面情緒。但繪畫給了青少年沉浸其間的機會，讓他們的情緒有了疏解的渠道。即便不提后面的解讀和處理，這種方式本身就是一種療愈了。

合作繪畫之后，初二的陽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他解釋了畫中的小人被砍掉了頭，兩輛車底壓死了一個人，而公交車則是少了輪子不能動彈。顯然，陽的動力受阻了，他有著充沛的力量需要卻又沒有一個是可以動起來的。當問題被表達出來以后，其實已經(jīng)好了一半。從那以后，他變得輕松起來，沒有再在課堂上情緒失控過，慢慢回到他真實的年齡世界。

同樣安靜的睿畫了一只鳥（圖6）。見我走到他身邊，從不開口的他主動說：我養(yǎng)這只鳥的原因是，我的爸爸媽媽上班到深夜，我在家里無聊。爸爸媽媽給我買了這只鳥，叫我在家有一個小伙伴，它的名字叫憤怒的小鳥，因為他喜歡生氣和憤怒。?？雌饋聿⒉粦嵟?，而他則借由小鳥述說著一個憤怒的故事。

三、對繪畫媒介操作的思考

繪畫媒介的使用看似是一個要求比較低的活動，只要有紙筆均可以操作。但要把活動進行下去并進行好卻不容易，也大大考驗著教育者自身的能力。結(jié)合實際，我認為繪畫媒介的操作有以下幾個方面需要關(guān)注。

（一）以教育者健康的心靈給予青少年充分支持

基于忙碌的學習生活，多數(shù)學生已經(jīng)養(yǎng)成了快速完成作業(yè)的習慣。他們很少想一想怎么做得更完善，更不會想做得慢一點。當他們?nèi)齼晒P就完成涂鴉時，我做了如下的鋪陳：如果有一個機會可以用一幅畫來代表自己，你會怎樣來畫呢？或許一開始，你還不知道怎么下筆。沒有關(guān)系，當你拿起筆畫下第一筆的時候你會有自己的感覺，只要跟著感覺就好。我們不需要追求多好看，更不需要追求第一名。只要你能夠表達一個真實的自己。

當這些話被說出時，首先是引導者給自己的提醒，在心中做好準備，接納學生的表達。更是在提醒學生不需要追求速度，而是注重真實充分的表達，其次讓他們知道老師可以全然接納他們。基于此，青少年才會有真實大膽的表達。

（二）以積極正向的視角協(xié)助青少年發(fā)掘力量、獲得平衡

繪畫媒介始終只是一個引子，雖然可以起到疏解情緒的作用，但真正的對話卻在后面。怎樣透過繪畫在輕松的氛圍中引發(fā)話題、觸及改變，才是心理輔導的關(guān)鍵。

1.協(xié)助青少年看見父母的愛

畫憤怒小鳥的小宇看起來非常平靜，或許是他的那只憤怒的小鳥已經(jīng)替他憤怒了，他的情緒得以疏解。但小宇依然有著一絲藏不住的孤單和憂傷。他說家里還有念大學的姐姐和在老家的弟弟，我做出驚訝的樣子，告訴小宇原來你是惟一被父母帶在身邊的孩子。當他聽到這句話時嘴角一下子就上揚了，好像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一般。他一直沒有發(fā)現(xiàn)，即便自己經(jīng)歷著長時間的孤單，但他依然是姐弟三人中惟一被父母帶在身邊的孩子。盡管父母辛苦忙碌，但父親依然送他一只可愛的小鳥作伴。父母的這份愛，無可替代。

2.引導青少年建立積極的自我概念

青少年的自我概念取決于他們在學業(yè)表現(xiàn)上所獲得的反饋，也取決于成年人與他們的對談引導。

安靜的男孩小杰畫了一張真正的面具（圖7），面具有眼睛，有鼻子，惟獨沒有畫嘴巴。我故意問他為何沒有嘴巴，他說：“我表面溫和內(nèi)心矛盾，我不太會說話?！边@樣一個安靜的男孩，他的畫中人卻頂四根極粗的頭發(fā)，眉毛上揚像是漫畫中的武士。我于是接著引導：“這個武士雖然不善言辭，但他的頭發(fā)倒好像充滿力量哦。他在想什么？”小杰看了眼嘴巴又看了眼頭發(fā)說：武士是我心目中的英雄人物，寡言卻依然勇猛果敢，頭發(fā)也是兵器，不怕任何困難。在這一來一去的對話中，小杰積極的自我概念得到促進。

3.幫助青少年轉(zhuǎn)換視角、發(fā)現(xiàn)例外

學生會干部星辰解說完自己的畫卻哭了起來，她委屈地覺得自從自己生病后父母就對她過于嚴苛。我問她這種嚴苛是什么時候開始的，她卻說從小就是如此。母親常說：“你如果考不上高中就回老家去，不然就出來打工！”即便如此說，父母也舍得花錢給她報名各種名類的興趣班。這是對長女的要求，而對她的妹妹似乎并不嚴苛。星辰遺憾的是生病后沒有得到多一點的溫暖。真的是如此嗎？是父母希望她依然如同普通孩子一般，還是她渴望父母把她當成病人對待？如果妹妹看到姐姐從小到大上過這么多興趣班會作何感受呢？一番問答，當星辰看到了自己的所得和責任以后，她的內(nèi)心世界也重新獲得了平衡。

看初中學生的繪畫，他們少有快樂的色彩。這也讓我真切地了解到，怪不得只聽過青春的煩惱，卻從未聽過青春的甜蜜或是青春的快樂。青春，就是一次次的嘗試和失敗、分離和承擔。你得開始面對孤獨、面對不完美的自己，這些都是真正的陽光燦爛的日子。作為教育者，引導他們積極面對困難，樹立健康的自我概念則是極具意義的事。

四、結(jié)語

繪畫媒介搭起一座通往內(nèi)在世界的橋梁，增進青少年面對問題的信心與能力。青少年可以在一個溫暖安全的環(huán)境中享受藝術(shù)創(chuàng)作的樂趣，探索自我、找尋自我、完善自我人格以及整合自我生命。繪畫媒介在學校心理輔導的應(yīng)用還不夠多見，相信隨著表達性藝術(shù)等方式的發(fā)展，越來越多貼近青少年的活動會涌現(xiàn)，心理教育也會更加高效、多彩！

（作者單位：江蘇省蘇州學府中學，蘇州，215000 ）

編輯/劉 芳 終校/于 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