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兒戲劇活動中負面影響的多元透視

泉州市刺桐幼兒園 楊東紅

近年來，各類幼兒戲劇活動的興起，讓人們習慣性地從正面看待戲劇活動的教育意義，筆者亦認可戲劇活動促進幼兒發(fā)展的獨特作用。本文中的“負面”并非對幼兒戲劇活動的育人功能和教育價值提出質疑，而是指幼兒由于受自身理解能力、辨別是非等能力及經(jīng)驗水平的限制，對戲劇的結構元素，如主題、情節(jié)、人物、對話、沖突等的把握和表現(xiàn)不恰當而造成的負面影響。本文試圖從反省性、批判性的角度，通過具體案例的描述與分析，倡導幼兒教師對幼兒戲劇活動的復雜性要有多角度的感受和認識，從而增強開展幼兒戲劇活動的教育責任感，自覺加強戲劇理論的學習，推進戲劇活動“邁向一種新式人文關懷的內在革命”[1]。

一、透視幼兒戲劇活動中主題的負面影響

戲劇的主題是指劇中的理念、觀點、整體的概念與動作的意義。通常戲劇的主題不是直接敘述出來的，而是經(jīng)過角色間各個意念表達、沖突后的結論，以及統(tǒng)一在一個動作下所得到最終的一個整體意義。戲劇中的動作不僅指身體動作，還包括思想與外在行為的心理動機[2]。幼兒園中的戲劇活動，劇本的來源有三種：一是作家創(chuàng)作的優(yōu)秀兒童戲劇作品；二是幼兒教師甄選的由有教育意義的文學作品改編成的具有表演性的兒童劇本；三是參與者創(chuàng)編的兒童劇本，包括教師、幼兒甚至是家長即興創(chuàng)作的作品。幼兒教師應充分利用自身藝術文化修養(yǎng)的儲備，與幼兒一起討論，幫助幼兒選擇主題積極向上的戲劇作品或文學作品作為表演的藍本。幼兒教師應具備教育專業(yè)工作者的社會責任感，在鼓勵幼兒即興創(chuàng)作的同時，密切關注幼兒戲劇活動的主題思想是否偏頗，發(fā)現(xiàn)問題并及時引導。

[案例一]清明節(jié)后，某大班幼兒在表演《小熊請客》的故事。玩著玩著，曉雯說：“我們來玩掃墓吧?！逼渌∨笥颜f：“好啊，好??！”曉雯說：“我來當媽媽，宏恩當爸爸，雨萱當孩子，琪琪當奶奶?！彼麄円黄鹫襾硪粔K長方形的大積木，豎放著當墓碑。曉雯指著積木說：“我們家的爺爺死了，奶奶，你要大哭呀！”琪琪一屁股坐到地上，扯著嗓門大哭：“爺爺呀，你死了我怎么辦呀……”曉雯讓“爸爸”把表演《小熊請客》的道具——碗和食物，擺放在“墓碑”前，自己先在地上磕頭跪拜，然后讓“爸爸”和“孩子”輪流磕頭跪拜。最后，曉雯說：“我們再去找一些紙錢燒給爺爺，還要放鞭炮?！薄?/p>

幼兒經(jīng)常在即興表演的戲劇活動中模擬生活，表現(xiàn)生活。身心發(fā)育尚不成熟的幼兒，對社會生活是一種“看”的學習，而不是“想”的學習。“案例一”中，由于幼兒在清明節(jié)放假期間剛剛經(jīng)歷過掃墓，對掃墓的習俗感到十分新奇。受自身社會生活閱歷及思考能力的限制，他們便將自己看到的祭拜、燒紙錢等陋俗表演出來。

這樣的主題內容裹挾著封建迷信的思想意識形態(tài)和觀念，不利于幼兒樹立正確的思想觀念。針對上述的案例，教師可組織幼兒參加清明祭奠革命英雄的活動，或觀看文明祭奠的視頻，幫助幼兒了解清明掃墓祭祖、弘揚孝道親情、增強家庭成員乃至民族凝聚力和認同感的意義，開展有關清明踏春、放風箏等有益的節(jié)日民俗活動。教師的及時引導，能幫助幼兒樹立現(xiàn)代文明環(huán)保祭奠的觀念并反映到戲劇活動中，從而在戲劇活動中促進幼兒身心健康地發(fā)展。

二、透視幼兒戲劇活動中情節(jié)的負面影響

情節(jié)是指戲劇動作的組合。它是按照故事發(fā)生的時間、順序、對事件的回憶或因果關系做先后順序的安排，有開始、中間與結束三大部分。幼兒在創(chuàng)編戲劇情節(jié)的過程中，往往無法把握故事的重點部分，從而造成戲劇表演過程中不該重點突出的情節(jié)卻重點突出，反而淡化了故事的重點內容，使戲劇活動脫離了原故事的教育意義。

[案例二]某幼兒園創(chuàng)建了環(huán)保教育園本課程，其中幼兒環(huán)保戲劇活動是園本課程的一部分。教師以動畫片《巴巴爸爸》為藍本，鼓勵幼兒改編了環(huán)保劇本《歡迎巴巴爸爸一家回來》。幼兒創(chuàng)編的劇本的重點是劇中的人類在地球上砍伐森林，亂扔垃圾，污染大海，踐踏草坪，使得地球空氣惡臭，滿目瘡痍，導致巴巴爸爸一家連夜逃離地球，到其他星球上生活。在實際開展的戲劇活動中，幼兒按照劇本，隨手亂扔塑料袋，把快餐盒扔進“大?！眳^(qū)域，拿著道具鋤頭破壞“草坪”……演到巴巴爸爸一家離開地球后，幼兒就到旁邊把幾棵道具小樹拿來擺放在場地上，大聲歡迎巴巴爸爸一家回來，然后結束表演活動。

原劇本的合理情節(jié)應該是：開始部分是人類破壞地球；中間部分是巴巴爸爸一家離開地球，高潮是人類悔悟，重建家園；結束部分是巴巴爸爸一家重返煥然一新的地球。由于教師在幼兒編劇時沒有指導幼兒合理安排戲劇情節(jié)，幼兒把重點錯誤地放在開始部分“人類破壞地球”，中間及高潮部分卻蜻蜓點水地一帶而過。情節(jié)不合理的安排，不僅弱化了戲劇中的環(huán)保主題，還混淆了幼兒對戲劇從開始、發(fā)生、發(fā)展到結束這一脈絡的感知，影響了幼兒文學形式核心經(jīng)驗的獲得。

“案例二”中的戲劇活動要達到的目標是讓巴巴爸爸一家回到地球，因而戲劇的中間部分應該是人類重建地球美麗家園。在這一部分，教師應重點指導幼兒在編劇中加入各類困難因素，讓幼兒在戲劇中表現(xiàn)出克服重重困難、堅持不懈地努力，最終建好了美麗家園。戲劇情節(jié)合理安排，才能使戲劇情節(jié)的脈絡更加清晰、合理，從而突出主題。

三、透視幼兒戲劇活動中角色的負面影響

每一出戲劇都有角色，有的是人，有的是動物、植物、物品等擬人化的角色。每一角色從外形方面看有性別、年齡、體形等不同特征，從情感方面看有喜怒哀樂的情緒，從道德方面看有善良、誠實或自私、貪婪等品質。幼兒在選擇角色的過程中，往往會被一些角色的特征所吸引，不能正確地認識這些角色的特征，造成不良的影響。

[案例三]暑假是動畫片《西游記》、電視劇《西游記》的熱播時期。開學初，大班幼兒對表演《三打白骨精》極其感興趣。教師發(fā)現(xiàn)偉凱每次商量分配角色時，都選擇扮演豬八戒。教師問偉凱為什么喜歡扮演豬八戒，偉凱笑著說：“演豬八戒可以大口大口地吃東西，還可以躺著睡覺，什么事也不用做?！?/p>

《西游記》中的孫悟空是幼兒心目中的英雄，而白骨精則是劇中的對立角色。在戲劇中一個角色具有優(yōu)點也有缺點，這更像生活中的真實人物，也更容易被觀眾所接受。像孫悟空這類神通廣大、無所不能的形象，讓人感覺高不可攀、望塵莫及。因此，能力一般的幼兒會覺得豬八戒真實可愛的形象更加平易近人。但是，劇中豬八戒好吃懶做的個性缺點被幼兒放大并關注后，會對幼兒良好個性品格的形成產(chǎn)生負面影響，不利于幼兒良好道德品質的培養(yǎng)。

文學作品是幼兒戲劇活動的劇本來源之一。深刻理解文學作品是幼兒戲劇活動開展的前提和基礎。因此，教師在引導幼兒熟悉文學作品時，要幫助幼兒深刻感知人物形象?！度虬坠蔷分校⑿廴宋飳O悟空以外，豬八戒這一人物形象生動飽滿，優(yōu)缺點皆有。比如豬八戒性格憨厚，力氣大，知錯就改，對師父忠心耿耿，對師兄言聽計從。教師在幼兒活動之前，應當引導幼兒分辨角色的優(yōu)點和缺點，鼓勵幼兒突出角色的優(yōu)點，正確認識并恰當表現(xiàn)角色缺點，從而表現(xiàn)出豐滿立體的角色形象。

此外，觀眾也是戲劇藝術中可以加以運用的要素之一。觀眾是劇場藝術的欣賞者、學習者，亦是評論者、參與者。戲劇表演結束后，教師可組織小演員和小觀眾一起討論，表達對劇中角色的理解和喜好。這種評論能使小演員對角色形象的認識更加理性、全面、深刻，有利于幼兒在表演的過程中充分表現(xiàn)角色形象，抒發(fā)對角色的喜惡情緒，并從中受到正面角色的熏陶和感染。

四、透視幼兒戲劇活動中對話的負面影響

對話是戲劇角色表達意見的媒介。對話的作用是形成臺詞，建立情節(jié)，傳達事實、意念與感情，并體現(xiàn)人物的性格。戲劇中的對話要求演員在語義、語氣、語調與內容上契合劇中人物的身份和劇情的變化。但是，幼兒好模仿且辨別是非的能力較弱，喜歡模仿有力量感的語言，常常在日?；顒又惺褂迷趹騽”硌莼顒又辛暤玫囊恍┐直┑恼Z言。

[案例四]小班幼兒表演木偶劇《雞寶寶改錯記》后，出現(xiàn)了模仿劇中小雞沒禮貌的言行的現(xiàn)象。在其他活動中，有的幼兒會對同伴說“滾開，不要擋住我”或是“哼，真討厭！”……

有些故事中的對話，不利于幼兒養(yǎng)成運用禮貌用語進行文明交往的語言習慣，并影響幼兒良好文明行為習慣的養(yǎng)成。針對小班幼兒的年齡特點，在戲劇活動的初期階段，可采用教師獨白或旁白的方式表現(xiàn)劇中角色的對話。獨白或旁白可以從第三者的角度間接向劇中角色同時也向觀眾傳達角色之間的對話信息。相比較于劇中角色直接的對話方式，這種方式更加溫和，弱化了戲劇對話的寫實感，減少了幼兒直接練習負面言行的機會。這種指導，既可以讓幼兒真實地表演、模仿、體驗角色正能量的對話內容，又可以避免或弱化劇中不禮貌、不文明等言行對幼兒產(chǎn)生的負面影響。當然，獨白或旁白不宜過多地使用，以免影響幼兒融入戲劇，使得表演不夠生動。

五、透視幼兒戲劇活動中沖突的負面影響

沖突是戲劇的本質。任何戲劇都是由兩種或兩種以上沖突而產(chǎn)生的。戲劇沖突有三種形態(tài)：一是角色與角色之間的沖突，二是角色與外力之間的沖突，三是角色與自身意念的沖突。問題解決，沖突消失，戲劇也就結束了。幼兒的情感具有泛靈性的特點，在表演中容易“入戲”，易將自身融入劇中角色，導致假戲真做。

[案例五]中班幼兒表演《小熊請客》的故事。扮演熊、雞、貓和狗的小朋友追著“狐貍”邊打邊罵：“打死你這只壞狐貍！打死你這只壞狐貍！”扮演狐貍的小朋友跑到場地邊上，無處可逃，只好蹲下身體，用手護住自己的頭?！皠游飩儭比匀皇箘糯蛩?。“狐貍”委屈得大哭起來……

在戲劇情節(jié)之中，相對立的兩方力量會表現(xiàn)出一方較強、一方較弱，或雙方互換強弱的態(tài)勢，一直發(fā)展到雙方都獲得應有的結果為止。沖突的結果一般都是正義戰(zhàn)勝邪惡、正面壓倒負面。這樣情節(jié)發(fā)展的過程與結局合乎邏輯，讓人在理智上可以接受、在情感上得到滿足。在幼兒戲劇活動中，可以采用“強正弱負”的策略，強調正面、合乎邏輯的戲劇沖突，避免造成沖突白熱化、極端化的負面影響。針對上述案例的情況，教師可以引導幼兒思考：小動物們最想做的重要事情是給小熊慶祝生日，讓小熊度過一個愉快的生日，還是冒險去打狐貍呢？教師要針對每一出戲劇的內容，巧設提問，啟發(fā)幼兒思考如何控制戲劇沖突的程度、如何解決沖突才合乎邏輯且真實合理。這樣幼兒才能合理掌控結束戲劇沖突的時機，把戲劇沖突控制在可接受的范圍之中，而不會愈演愈烈以至于不可收拾。上述案例中過度演繹戲劇沖突，會影響幼兒之間團結友愛的同伴關系，甚至導致校園欺凌事件的發(fā)生。

六、透視幼兒戲劇活動中情緒的負面影響

戲劇發(fā)展中有時會出現(xiàn)美好的事物被破壞，或主要角色盡了一切努力卻仍然失敗等情節(jié)。這樣的戲劇情節(jié)，會導致演員和觀眾出現(xiàn)惋惜、悲傷、恐懼等不良情緒。當這種情緒過于濃烈，超過幼兒的心理承受能力，或者消極情緒持續(xù)時間太長時，就會導致幼兒情緒壓抑、悶悶不樂或悲傷過度，從而影響幼兒的身心健康。

[案例六]教師在兒童戲劇《小老頭和他的朋友們》中，加入了《泥娃娃》歌曲表演片段。一名男孩唱到歌曲的第二段“泥娃娃，泥娃娃，一個泥娃娃；也有那眉毛，也有那眼睛，眼睛不會眨。泥娃娃，泥娃娃，一個泥娃娃；也有那鼻子，也有那嘴巴，嘴巴不說話。她是個假娃娃，不是個真娃娃。她沒有媽媽，也沒有爸爸……”，就傷心地號啕大哭。

幼兒的心靈純潔如一張白紙，閃耀著真、善、美的詩性光輝。同時，幼兒的心靈也極其脆弱。因此，教師在選擇戲劇時，應少選、慎選悲劇。對于經(jīng)典戲劇中令人情緒低落的劇情，如《丑小鴨》遭受家人鄙棄，教師可采用適宜的表演形式，如用木偶表演代替真人表演。教師也可以運用入戲、出戲的程序幫助幼兒擺脫內容的負面影響，即入戲時讓幼兒套上小木偶，互相介紹自己所扮演的角色；出戲時引導幼兒脫下小木偶，認真地向角色告別，如對木偶角色說：“丑小鴨，某某(幼兒的姓名)和你再見了。”鄭重的儀式感，有利于幫助幼兒從戲劇幻覺中脫身。教師有效的策略能幫助幼兒擺脫戲劇中的負面情緒，迅速回到愉快的真實生活，回歸快樂的本我。

綜上所述，深入學習、理解戲劇的結構與要素，同時遵循幼兒身心發(fā)展的特點，有助于教師妥當?shù)靥幚響騽』顒又械母黝愗撁嬗绊?。有時，戲劇活動中表面看似負面的事件，也蘊含著不可多得的教育價值。幼兒在解決一個個負面問題的過程中，不但表演能力得到了提高，身心也得到了全面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