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師范大學 歷史文化與旅游學院,成都 610066)
“康藏地區(qū)”,即“康巴藏區(qū)”、“康區(qū)”,是古代藏區(qū)傳統(tǒng)文化地理范疇“藏地三區(qū)”即康藏衛(wèi)三地域之一??挡鼐佑谥袊髭?,是西藏與內(nèi)地政治、經(jīng)濟、文化交流與往來的重要孔道,是歷代中央政府治理西藏地區(qū)的前哨,戰(zhàn)略地位十分重要,在漢藏交流史上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近現(xiàn)代時期(大致1840年至1949年),清廷內(nèi)憂外患,邊疆危機呼聲日大,有識之士強烈呼吁關注邊疆,漸有“保川固藏”、“安邊安藏”、“籌邊固藏”以及“治藏必先安康”等戰(zhàn)略思想問世,對康藏地區(qū)的研究和關注成為集政治博弈與學術(shù)研究等作用于一體的時代性命題,并由此產(chǎn)生了相當數(shù)量的研究成果,包括漢文、藏文、蒙文、外文等諸多語言撰就的資料成果,為我們今天及將來研究康藏歷史留下了寶貴歷史文獻。本文僅就改革開放40年近現(xiàn)代康藏漢文史料的搜集、整理與研究情況作一總結(jié)。
自1978年中國實行“改革開放”政策的當年就出版“內(nèi)部參考”的漢文史料開始,經(jīng)過40年的發(fā)展,國內(nèi)學術(shù)界涉藏尤其是康藏地區(qū)漢文史料的搜集、整理及出版,取得了巨大成績。具體表現(xiàn)在:文獻搜集、整理逐漸增多,加入整理隊伍的學者不斷增加,推出的文獻叢書日益豐富,集成出版的文獻篇幅、冊書、字數(shù)、容量越來越大??梢哉f,這40年來,在康藏漢文史料的整理上取得了巨大成就。
早期的文獻整理,代表性的著作是1978年中央民族學院圖書館整理的“中國民族史地資料叢刊”和西藏社會科學院整理的“西藏學文獻叢書”。前者主要是由吳豐培先生主持校訂、整理,包括了清人關于邊疆的史料30余種,涉及康藏的有10余種,如清代李鳳彩撰《藏紀概》、蕭騰麟撰《西藏見聞錄》、不著撰人的《西藏志》、錢召棠輯《巴塘志略》等,這批邊疆史料在改革開放的當年1978年就由中央民族學院圖書館刻印平裝出版,對于喚醒藏學界的文獻意識、推動社會對于這一文獻的關注產(chǎn)生了積極效果,只是由于每種只印刷了數(shù)百冊,又注明是“內(nèi)部參考”,流通面不廣,社會影響面不大。后者包括了《西藏學漢文文獻叢書》《西藏學漢文文獻匯刻》《西藏學漢文文獻別輯》及《西藏學參考書》等四個類型的漢文文獻,由中國藏學出版社2006年以來陸續(xù)整理出版,計有200多種500多冊、總印刷數(shù)量為50萬冊。其中,僅由拉巴平措、平措次仁、陳家璡主編的《西藏學文獻叢書別輯》一種,中國藏學出版社1995年8月出版,就匯輯文獻70種116冊①。這些編輯、出版的大量的西藏漢文文獻和譯著,為藏學研究的發(fā)展,奠定了極好的基礎。此后,在《西藏學漢文文獻叢書》《西藏學漢文文獻匯刻》《西藏學漢文文獻叢書別輯》等叢書的基礎上,中國藏學研究中心組織了“十一五國家重點圖書出版規(guī)劃”叢書《西藏歷史漢文文獻叢刊》。這一叢書,重新選取《西藏學漢文文獻叢書》等中精要者加以整理,重新排校,增加注釋,統(tǒng)一體例而出版。全書輯集了典章類、軍機方略類、入藏官員文字(奏稿、文牘、日記等)、其他(古籍文獻的專題匯編、摘編、輯錄及重要的西藏方志)等幾方面內(nèi)容的資料,頗便學界利用②。西藏社會科學院還以“藏事漢文文獻叢書”的名義,整理出版了任乃強的《西康圖經(jīng)》(西藏古籍出版社2000年3月出版,印量2500冊)等書。
進入21世紀,由于檢索技術(shù)的升級,利用國內(nèi)各機構(gòu)藏書條件的便利,馬大正研究員、張羽新編審主持的多種大部頭涉藏歷史文獻類編得以出版,主要有馬大正主編《民國邊政史料匯編》《民國邊政史料匯編續(xù)編》,張羽新領銜主編《唐宋元明清藏事史料匯編》《民國藏事史料匯編》《中國西藏及甘青川滇藏區(qū)方志匯編》,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中國藏學研究中心主編《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所存西藏和藏事檔案匯編》、張雙智主編《元代至民國治藏政策法規(guī)匯編》,張皓、張雙智主編《民國時期藏事問題英文檔案選編》等。對于上述史料的分類整理、甄別,尚沒有開展。這些史料,大致可分為以下兩大類。
第一,基本史料類。這里主要指收錄了所有目前能夠看到的史料,史料的種類非常多,而且沒有加以區(qū)分。凡是“涉藏”,均全部收錄。主要包括以下幾種。張羽新、張雙智主編《唐宋元明清藏事史料匯編》,共102冊,學苑出版社2009年8月出版,全書按時間分為十一編,包括了從7世紀中葉至1911年清朝滅亡1600余年間的涉藏漢文文獻,時間跨度大,涉及面廣,文獻種類繁多。張羽新主編《民國藏事史料匯編》,共30冊,學苑出版社2005年出版,包括民國時期歷屆中央政府治藏政策法令以及有關蒙藏委員會史料、民國藏事檔案及重要史料薈要、民國初期主管蒙藏事務的中央機構(gòu)——蒙藏事務局(后改為蒙藏院,再改為蒙藏委員會)主辦的《藏文白話報》等、民國期間關于西藏問題論著40余種、涉藏邊政研究專著、甘青藏區(qū)民國社會資料、川滇藏區(qū)藏事資料等,內(nèi)容涉及社會歷史、民族宗教、風土人情、自然地理等方面。張皓、張雙智主編《民國時期藏事問題英文檔案選編》,共23冊,學苑出版社2016年2月出版。是書從英國印度事務部有關西藏事務檔案數(shù)千卷中選擇歷史檔案文件編印而成,反映了1910—1930年代英印政府策劃西藏獨立、蓄謀制造西藏問題的侵略活動以及中國中央政府與西藏地方的關系,是研究近代西藏問題的第一手檔案文獻,直接證明了中國對西藏的主權(quán),是研究我國西藏、新疆乃至當?shù)厣鐣v史和生活的重要文獻資料。趙心愚、秦和平等人主編的三本康區(qū)藏族社會史資料集,分別是:趙心愚、秦和平主編《清季民國康區(qū)藏族文獻輯要》,四川民族出版社2003年出版;趙心愚、秦和平主編《康區(qū)藏族社會歷史調(diào)查資料輯要》,四川民族出版社2004年出版;趙心愚、秦和平、王川主編《康區(qū)藏族社會珍稀資料輯要》,巴蜀書社2006年出版。三部書籍合稱,是為姊妹篇,內(nèi)容如書名。此外,還有高國祥主編、中國西南文獻叢書編委會編《中國西南文獻叢書》,蘭州大學出版社2004年出版,搜集整理了部分清代民國涉藏相關文獻,其中第一輯《西南稀見方志文獻》、第三輯《西南史地文獻》、第四輯《西南民俗文獻》,包括有清人《西藏志》《拉薩廳志》《衛(wèi)藏通志》《西藏考》《西藏圖考》、民國《西康紀要》《宣撫康南日記》《康藏歌謠集》以及外國人《西藏游記》《西康之神秘水道》《旅藏二十年》等史料。
第二,專題史料類。主要包括歷史檔案、方志、邊政、治藏等專題史料。
其一,歷史檔案類。包括歷史檔案目錄、匯編等。主要有: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中國藏學研究中心主編《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所存西藏和藏事檔案匯編》(由中國藏學出版社2015年開始出版,已出50冊,預計80冊),收錄有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典藏的民國時期檔案中的多個全宗資料,有大量反映中央政府與西藏地方、西藏與內(nèi)地緊密聯(lián)系,體現(xiàn)民國中央政府與西藏地方行政隸屬關系的檔案史料。是書主要選錄了漢文檔案,每件檔案均由編者根據(jù)檔案內(nèi)容,酌擬標題;采用了編年體方式,所選用的檔案均按檔案形成時間依次排列;除第一冊選錄了清末亞東關檔案外,其余各冊收錄的均為民國北京政府和南京國民政府時期的檔案③。四川省檔案館、四川民族研究所主編《近代康區(qū)檔案資料選編》,四川大學出版社1990年出版。該選編選取四川省檔案館所藏的種類多樣的檔案與資料,按時間先后順序排列,全書分為設治與政務、賦稅征收、戶口與烏拉差役、商業(yè)與工交、寺院與土司、文教與社團、康藏關系等七部分,涉及近代康藏社會經(jīng)濟等多方面的內(nèi)容。
其二,方志類。張羽新主編《中國西藏及甘青川滇藏區(qū)方志匯編》,共分為7輯54冊,由學苑出版社2003年出版。該書匯編200余種方志和涉藏志乘,共9900余萬字。包括:西藏地方通志、西藏廳縣志、甘肅藏區(qū)及涉藏地方志、青海藏區(qū)及涉藏地方志、川滇藏區(qū)及涉藏地方志、藏區(qū)宗教志等(包括語文志、江河志文獻)、近代學者編著涉藏志集。劉贊廷著、四川省地方志編纂委員會編《劉贊廷康區(qū)36部圖志點校》上下冊,系劉贊廷以自己“歷邊十四年”之經(jīng)歷纂成之圖志數(shù)十種。重慶市圖書館以所藏劉贊廷手稿為藍本,與1960年民族文化宮圖書館油印本互為參照點校與編排,改正了錯別字句后于四川民族出版社2017年出版,便于學界利用。民國時期“西康省通志館”編纂的《西康通志稿》,方志出版社2016年整理出版。本書共四篇15卷,約110余萬字,包括《西康通志撰修綱要》1卷、《交通志》5卷、《社團志》《農(nóng)牧志》《物產(chǎn)志》《議會志》《選舉志》《職官志》《武衛(wèi)志》《司法志》《財賦志》《水利志》《工商志》《教育志》《醫(yī)方志》各1卷、《宗教志》2卷,為進一步了解和研究西康省以及西藏昌都等地的政治、經(jīng)濟、宗教、文教、風俗等提供了歷史資料。
其三,邊政類。馬大正主編《民國邊政史料匯編》,共30冊,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09年4月出版。該史料匯編收錄了民國時期邊政方面的史料,包括蒙藏院及蒙藏委員會相關史料,如《蒙藏委員會公報》及其職員錄、王公名錄、會議記錄、決議案、行政統(tǒng)計、調(diào)查報告,此一時期重要期刊如《邊政公論》《西陲宣化使公署月刊》等,學者有關邊事、邊政、邊疆地理人文的相關著述以及調(diào)查報告等,涉及到邊疆各省份,每部按省份分類。2010年,馬大正主編《民國邊政史料匯編續(xù)編》,共30冊,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0年8月出版。該續(xù)編收錄了初編未及收錄的史料,如蒙藏委員會史料,民國時期的《康導月刊》《邊疆通訊》等重要期刊,《建設委員會開發(fā)計劃匯編》中的西北、西南專號等重要政府文件,學者的相關著述,此外還包括邊疆墾務、教育、社會調(diào)查、經(jīng)濟、游記、風俗等史料,涉及到邊疆各省份。
其四,治藏類。最近40年來,出版過《清朝治藏行政法規(guī)》④等不少簡本,大部頭的文獻集則有以下數(shù)種。一是張羽新主編《清朝治藏法規(guī)全編》,共5冊,學苑出版社2003年9月出版。是書采用清武英殿刊本,照原刊本影印,卷數(shù)亦仍其舊,完整地保存了其文獻價值和信息。全書收錄了清朝治理西藏的所有法規(guī)文獻,資料齊全,包括《清朝善后事宜》《西藏善后章程》《欽定藏內(nèi)善后章程》《裁禁商上積弊章程》《欽定大清會典》《欽定理藩部則例》《欽定大清會典理藩院事例》以及部分駐藏大臣與中央政府的奏折和皇帝的諭旨等文獻。二是張雙志主編《民國治藏法規(guī)全編》,共4冊,學苑出版社2003年9月出版。該書收錄了民國歷屆中央政府所頒布的治藏政策和相關法令以及蒙藏委員會治理西藏的有關法規(guī)文獻,其中包括《民國治藏政策法令全編》《總理對于蒙藏之遺訓及中央對蒙藏之法令》《修訂蒙藏委員會法規(guī)匯編》等。三是張雙志主編《元代至民國治藏政策法規(guī)匯要》,共2冊,學苑出版社2010年6月出版。編者從歷史檔案和文獻中選輯近2000種(條),以朝代為序,分為元、明、清、民國四章,參照我國傳統(tǒng)史書“會要”的體例,略有變通而編撰成書,并采用了一些現(xiàn)代書刊編撰慣例。是書囊括了近700年間歷代中央治藏政策法規(guī)的主要內(nèi)容,并且每章前面有“簡述”,概述全章主要內(nèi)容以及各種政策法規(guī)的得失和歷史意義。
上述多種漢文史料中,大多數(shù)是以西藏及全國藏區(qū)為名,少數(shù)如《劉贊廷康區(qū)36部圖志點?!贰段骺低ㄖ靖濉返葎t直接說明是康藏文獻。但是,上述全部文獻,均大量涉及到近現(xiàn)代康藏史事。此外,仍然有大量的近代珍稀史料,值得搜集整理,匯編成冊,以方便學者們利用,進一步深化近現(xiàn)代康藏研究。
上述貢獻于學界的文獻成果,種類多樣,卷帙浩繁,其中有代表政府層面的檔案文獻、公文報告、法律規(guī)章制度等,有體現(xiàn)大眾視野的時人游記、考察報告等,也有近代以來學者的研究成果等,所涉及內(nèi)容包納萬千,成為今人研究近代以來康藏社會經(jīng)濟、政治軍事、文化教育、醫(yī)療衛(wèi)生、風俗信仰、宗教、城市發(fā)展、建筑與人居環(huán)境變遷等方面的珍貴史料與文獻來源,其參考與研究價值毋庸置疑;但是,這些史料文獻所收內(nèi)容參差不齊,使用時須予甄別。整體而言,上述文獻集成,具備以下三個顯著特征。
第一,大多進行了分類、編年,便于研究者有針對性的查閱,提高使用效率。
在未有以上這些研究者所做的康藏史料搜集、整理、研究工作之前,上述相關資料散落于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各相關地市檔案館(局)等處,且分散于浩如煙海的卷宗之內(nèi),以及諸私人所藏,研究價值之發(fā)揮或未盡十分之一二,或束之高閣,或藏于未知之處,最終如同一些珍貴的古書一般消失在研究者的視野中。如上情形,學者進行史料的查閱、搜集、整理、研究,勢必耗費大量的時間、精力、財力,即便如此,亦不能保證可搜尋到所需之材料以及在量、質(zhì)方面的突破。因此,這一進行藏學研究的資料收集等基礎性工作,其重要性自不待言。
上述文獻集成,一部分匯編直接采用原書、原檔影印;一部分采用原書、原檔影印,與原稿的辨析校對整理適當結(jié)合;一部分完全采用原書、原檔影印、原稿辨析校對等整理方式進行編纂。第一種最大限度地保留了原汁原味的史料面貌,但使用者則需進行辨析校對;有些為了節(jié)約篇幅,將產(chǎn)生于戰(zhàn)爭年代、閱讀效果不佳的原書直接影印,未作修補等工作,也造成了目前閱讀比較艱難等遺憾;第二、三種則最大限度地滿足了使用者的需求,減輕了使用者的負擔。還有部分未做分類,但有校對,并附有對材料的解讀,雖不似前三種那樣便于研究者有針對性的查閱,但也減輕了研究者往返查閱和搜集之工作量,極大地提高了史料的使用效率,方便了研究者,提高了研究者的使用效率。
第二,政治與宗教類資料匯集可觀,經(jīng)濟文化與社會風俗方面資料的匯集有所欠缺。
藏學資料的搜集、整理、研究,是建立在對已有歷史認知的基礎之上的。近代康藏文獻以政治類史料居多,很明顯地反映到了資料整理中。近代以來,康藏地區(qū)的政治事件、外交事件與外國侵略以及政治機構(gòu)、區(qū)域政局與中國整體政治環(huán)境的關系等方面的史料較多,也是諸多匯編中所占份額最大的部分,而涉及近代康區(qū)經(jīng)濟文化與社會風俗方面的史料相對較少,其整理出版數(shù)量亦相對較少。這種情況的存在,是與整理對象——所存近代康藏史料的數(shù)量多寡與類別有關系的。
近代以來,國家飄搖,政局動蕩,又有外敵入侵,邊疆地區(qū)遠離中央,且多為少數(shù)民族聚居區(qū),列強開始注意到晚清政府對中國邊疆地區(qū)管理力度有所削弱的情況,繼而將影響和控制中國邊疆作為入侵中國的重要步驟。邊疆危急,邊政亟需調(diào)整,以適應近代新形勢,朝野逐漸形成了國人關注邊疆、討論邊政的社會輿論效應。歷屆政府更多地從政治層面管理邊疆,近代朝野有識之士對于邊疆經(jīng)濟文化與社會風俗等方面的關注度也較以往有大幅提高。但是,學界對于這一情況的關注,相較于對政治層面的關注相對薄弱,這就決定了整理出版的匯編史料之類別中各個部分所占比重的大小。
此外,相較于中國內(nèi)地,康藏地區(qū)以藏族居民為主,信仰藏傳佛教。相應地,政府政策和近代時人對于這兩點的關注是內(nèi)地所沒有的。同時,在藏區(qū)民主改革前,藏傳佛教與政治緊密地聯(lián)系在一起。因此,研究近代康藏歷史,在一定程度上而言,即為研究近代藏傳佛教在近代社會變遷過程中的適應和轉(zhuǎn)變過程。所以,在史料整理中,宗教政策、民族政策的制定和實施情況也在材料匯編中有明顯的體現(xiàn),受到明顯的關注。
第三,整理的材料在研究目的、學術(shù)話語、客觀與否、質(zhì)量程度等方面參差不齊。
這些匯編資料中,對存世的檔案、資料等做了大量梳理和匯總工作,但并不意味著均為精華,均為信史。編者大多已注意到存世資料的質(zhì)量參差不齊,近代時人對當時時局的判斷并非均為客觀,一些外國人的學術(shù)話語和研究目的明顯帶有殖民侵略的意圖。如《民國時期藏事問題英文檔案》一書,對英國印度事務部所存西藏事務相關檔案作了搜集、整理、研究,匯聚一冊,是了解當時英國視角下的康藏情況的重要歷史資料。但使用這一類檔案材料時,必須以辯證的研究態(tài)度去對待,英國的記載勢必從英國推動“西藏獨立”這一目的出發(fā),在檔案中則會留下這一歷史敘事觀的痕跡和邏輯。對于這一服務于英國殖民侵略的文本,作為研究者,應熟悉其中的歷史背景,進而再對文本進行分析,謹慎使用。
總而言之,筆者認為,改革開放40年來近現(xiàn)代康藏漢文史料的搜集、整理與研究,雖然有其不足與薄弱環(huán)節(jié),但已取得了巨大的成就。這是藏學研究蓬勃發(fā)展態(tài)勢的一種反映,是中國藏學研究和其他相關學科研究(如中國近現(xiàn)代史、社會學、民族學等)的新的增長點與資料來源。
正如《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所存西藏和藏事檔案匯編》目錄的整理者所言:“我們希望《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所存西藏和藏事檔案匯編》大型影印史料陸續(xù)出版問世,能進一步推動國內(nèi)外藏學研究工作向縱深發(fā)展,能更受到廣大讀者的歡迎,對我們的編輯工作者是莫大的鼓舞和鞭策?!雹菰谑妨纤鸭?、目錄整理之后,就是學術(shù)界繼續(xù)深入解讀這些巨量的資料,分析、研究其中蘊含的信息,甚至于多個學科聯(lián)合攻關,以期取得中國藏學研究的重大成果。
展望未來,在繼續(xù)深入研究、多個學科聯(lián)合攻關已經(jīng)出版的近現(xiàn)代康藏史料的同時,進一步搜集、整理國內(nèi)各大學、圖書館、檔案館、各個研究機構(gòu)、私人收藏的近現(xiàn)代康藏史料,并進行初步的綜合整理研究,應是學界研究進一步發(fā)展的必經(jīng)之路。
第一,近現(xiàn)代重要康藏各界知名人士的公私文字,文獻價值較高,時間上距離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至少60多年歷史了,長者則有100多年了,雖在社會變遷、各種政治運動中損失嚴重,但是劫后尚存的文獻仍然數(shù)量不少,因此,亟待有組織地搶救搜集、整理研究、匯編或單獨出版。
進入近現(xiàn)代以來,隨著外來勢力的介入,康藏地區(qū)社會發(fā)展的歷史錯綜曲折,涌現(xiàn)出來多個民族的知名歷史人物。如中國近代西南區(qū)域治理的劉文輝、陳啟圖(字東府,號“西垣”,1877-1949)、謝國安(1887-1966)、嶺光電(涼山彝族,1913-1989)、麻傾翁、曲木藏堯、劉家駒等民族人物,其言行記載無疑是研究這一重要區(qū)域的寶貴歷史文獻之一。
如清末、民國時期長期效力邊疆的劉贊廷(1888—1958),河北河間(今河北滄州)人,早年隨趙爾豐進入川邊,后來服務于西康地區(qū),經(jīng)歷了三次“康藏糾紛”,對康藏邊務有著極深的了解。他不僅參與了大量的晚清民國川邊事務,而且在戎馬倥傯之余,親自編輯了康藏地區(qū)47縣的縣志,在史料的保存上有極其重要的貢獻?,F(xiàn)在學者撰文研究康藏,所引史料多出于此。對于這樣一位歷史人物的研究,目前還處在起步階段。西康建省委員會委員長、西康省主席劉文輝的《建設新西康十講》,雖已整理刊布,但還有大量劉文輝簽署的文件藏在四川省檔案館,以劉文輝名義發(fā)表的文章散落在各種民國報刊,需要進行搜集整理。
類似的,還有馮云仙(藏名“格桑雀珍”,1907—2000,曾任國民黨中央檢查委員會檢察委員,“戰(zhàn)地婦女服務團”團長等職)、楊質(zhì)夫(1906—1961)夫婦,堪稱邊疆服務的“開拓先鋒”,他們是學者,與李安宅(1900-1985)、于式玉(1904-1969)夫婦可媲美,他們留下的史料,值得進一步研究。西康省行政督查專員陳啟圖(1877—1949,字東府,號“西垣”)、彝族精英嶺光電(1913—1989,涼山彝族)、彝族人物曲木藏堯(1905—1940,漢名“王治國”)、曾言樞(1899—1976,名令樞,曾任“康南巡撫司令”等職)、萬騰蛟(民國末期的制憲國民大會代表)、江安西(曾撰寫《諾那事變記略》等文獻,1949年后任西南民族學院藏文教師)、麻傾翁(1890—1966,西康道孚縣靈雀寺堪布,活佛,國民黨中央監(jiān)察委員、西康黨部委員,制憲國民大會代表)、黃正清(1903-1997,藏名洛桑澤旺,曾任拉卜楞保安司令等職)等社會各界精英,均是在西康歷史發(fā)展進程中發(fā)揮過重要作用的歷史人物,涉及的社會領域非常多,他們的文集值得搜集、整理。
此外,一些近代活動于川康地區(qū)的歷史人物,他們的文集也逐漸被納入搜集、整理的規(guī)劃或者出版。前者,如趙心愚、秦和平、王川聯(lián)合編纂的《康區(qū)藏族社會珍稀資料輯要》一書,即收錄劉文輝《建設新西康十講》等內(nèi)容;后者,如中山大學教授溫春來、嶺光電之子爾布什哈主編的《嶺光電文集》,收錄了民國時期四川涼山知名人物嶺光電的文稿。嶺光電熱愛彝族文化,有強烈的彝族意識與中華民族情懷,撰寫了大量關于彝族的論著,由其子爾布什哈等搜集編為《嶺光電文集》出版。該書是嶺光電撰寫的關于其家鄉(xiāng)、事業(yè)、理想、改革等方面的文字,大量涉及到川邊(西康)社會、人物,如《羊仁安與劉文輝的關系》《西康人、事聞見》《個人經(jīng)歷點滴》等。
第二,近現(xiàn)代時期產(chǎn)生的其它史料,目前較少為人所知的,亟待系統(tǒng)整理。
如誕生于抗日戰(zhàn)爭時期的康藏地方報刊《西康日報》《戍聲周報》,民國時期“國立拉薩小學”史料,臺北“國史館”所藏相關檔案,“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收藏的國民政府外交部涉藏問題檔案,1949年10月以前出版的《中央日報》《申報》《解放日報》《人民日報》等全國性重要報刊對康藏問題的報道資料,亦亟待整理、利用。
此外,還有很多重要涉藏人物的私密日記散落在民間,同樣值得整理出版,以推進藏學研究。如著名民族史學家、我國近代藏學研究的先驅(qū)之一任乃強先生(1894—1989,字筱莊,四川省南充縣人),在民國時期辦理康藏事務的日記《筱莊日記》;駐藏辦事處戴新三(1907—1997)科長《拉薩日記》(1940—1944)⑥;民國時期曾任國民黨西康省政府秘書長、民政廳廳長,1949年后曾任西康省人民政府副主席、副省長的張為炯的《日記》;老報人車輻《日記》;學者兼西康省政府顧問李思純《赴康日記》。這些私人日記,少為人知,利用得很不夠。
第三,目前收藏在北京、四川、西藏、上海、蘭州、西寧等地的這一歷史時期康藏史料,還需進一步發(fā)掘研究。
未來的工作思路,應該對于國內(nèi)各個研究機構(gòu)、私人收藏的近代康藏史料進行搜集、整理;同時,搜集上述散落在研究機構(gòu)、民間,或分散在各重要報刊、個人文集中的康藏史料,科學整理,匯編成書,或者編成資料,匯集若干冊,以供學界研究利用。具體操作上,可以計劃以北京、西藏自治區(qū)、四川省、云南省、青海省的藏漢學者聯(lián)袂合作,進行聯(lián)合公關,群策群力,通力合作完成。
上述康藏漢文史料非常多,一些史料非常珍稀,學術(shù)價值非常高。但是,目前史料搜集、搶救得還不夠,尚有大量珍貴文獻存留世間。此外,對于已經(jīng)公布、出版的上述史料的整理,雖有多種目錄行世,但是,對于其的研究,目前開展得非常不深入。因此,在搜集、搶救、整理的同時,組織研究隊伍,進行進一步的研究,迫在眉睫。從上述文獻中,不僅可以重新強化藏學界對于近現(xiàn)代康藏地區(qū)社會多面相的認識,而且可以豐富中國歷史文化、民族文化的研究。從上述研究中,可以進一步提煉出中華民族多元一體的形成脈絡,總結(jié)邊疆治理的歷史經(jīng)驗,歸納中華各民族血濃于水的親情與歷史記憶,更將推動中國的社會發(fā)展與各個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深化,無疑具有重要的學術(shù)價值與現(xiàn)實意義。
注釋:
①吳豐培《介紹〈西藏學文獻叢書別輯〉出版》,《中國西藏(中文版)》1995年第6期,第61頁。
②該叢刊目前已經(jīng)出版多種。比如2006年出版的就有:《西藏紀游》,[清]周靄聯(lián)撰,張江華、季垣垣點校;《西藏奏疏》,[清]孟保撰,黃維忠、季垣垣點校;《欽定巴勒布紀略》,季垣垣點校;[清]方略館編,《欽定廓爾喀紀略》,季垣垣點校;《乾隆朝內(nèi)府抄本〈理藩院則例〉》,趙云田點校;《欽定大清會典事例理藩院》,[清]會典館編,趙云田點校等。
③關于是書前50冊的歷史檔案目錄,《中國藏學》2012年、2014年已經(jīng)出版了兩冊厚重的增刊(S1期),專門整理了目錄,并以《〈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所存西藏和藏事檔案匯編〉(1—30冊)分類目錄》《〈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所存西藏和藏事檔案匯編〉(31—50冊)分類目錄》予以發(fā)布,為學界的研究提供了極大便利。
④本書編寫組編《清朝治藏行政法規(guī)》,五洲出版社1999年4月出版。
⑤課題組《〈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所存西藏和藏事檔案匯編〉(31-50冊)分類目錄》之《分類目錄說明》,載《中國藏學》2014年增刊第1期,第1頁。
⑥如任新建、何潔整理的《我的青少年時代——任乃強〈筱莊筆記·身世錄〉錄注(一)》,載《中國藏學》2017年第1期,第115-125頁;王川整理的《民國時期戴新三著〈拉薩日記〉選注》,《中國藏學》2012年第2期,第58-6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