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郭 蓓
2016年2月19日,中共中央總書記習近平在黨的新聞輿論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中指出:歷史和現實都告訴我們,輿論的力量絕不能小覷。輿論導向正確是黨和人民之福,輿論導向錯誤是黨和人民之禍。黨中央一直高度重視新聞輿論工作。新媒體環(huán)境下的輿論受融合傳播的影響,輿論成為事實、意見、情感、行動的混合物,其中,情感中的共情心理發(fā)揮了很重要的作用。我們必須要正確認識網絡環(huán)境所發(fā)生的重大變遷以及公眾心理的特征,進而堅持馬克思主義新聞觀健全融合傳播時代輿情引導體系,提高輿情引導能力。
傳統(tǒng)意義上的輿論是公眾意見的集合,是多數人意志的統(tǒng)一表達。輿論被認為是一種公意,是共同體的最高意志。①公共領域中輿論的形成是公眾進行理性思考所得出的結果,其作用是促進社會的進步,促進民主的形成。②隨著媒介技術的發(fā)展,新媒體環(huán)境下的輿論是融合傳播的產物,輿論成為事實、意見、情感、行動的混合物。個人越來越有機會將自己的觀點或意見通過個人傳播上升到群體傳播甚至大眾傳播的空間。
融合傳播是媒介融合的體現。媒介融合這一概念最早由美國麻省理工學院媒體實驗室的浦爾教授提出。在技術的推動下,“一種單一的媒介,無論它是電話線、電纜還是無線電波,都將承載過去需要多種媒介才能承載的服務。同時,任何一種過去只能通過單一媒介提供的服務,例如廣播、報紙、電話,現在都可以由多種媒介來提供。由此,過去在媒介與它所提供的服務之間存在的一對一的關系正在被侵蝕?!雹垡话阏J為,媒介融合包括媒介技術融合、媒介業(yè)務融合和媒介所有權融合。盡管大眾對于媒介融合有諸多討論,但媒介融合的社會意義一直被忽略。從媒介融合的角度,微博、微信打通了互聯網和電信網,但從另一角度來看,它其實聯通了個人傳播網絡和公共傳播網絡,打通了個人傳播和群體傳播的界限,這是以往從傳統(tǒng)媒體到即時通訊(QQ)都沒有完成的。因此,融合傳播是個人傳播、群體傳播和大眾傳播的融合。在這種背景下,個人情緒化觀點很容易裹挾事實,從而通過個人傳播上升到群體傳播進而進入大眾傳播的層面,使輿論迅速擴大。不僅如此,群體情緒容易相互感染,這將影響群體行為的認知和選擇。本能的情緒特別容易感染,而理智的、冷靜的情緒在群體中毫無作用。④公眾容易因為突發(fā)偶然事件的刺激以及自身的不公平感而聚集起來而形成情緒共同體。他們本身與事件沒有關系,但為事情原由所吸引,為現場共同的興奮、憤怒、仇恨等集體情緒所感染。⑤
由于社會問題的復雜性與多樣性,除了公共輿論中表現出來的集體情緒外,情感在公共輿論中發(fā)揮了很重要的作用。情緒與情感是比較容易混淆的概念,情緒指個體或群體對某一特定事件的心理體驗和情感反映,是一種正常的生理與心理反映。⑥情感是人們對于客觀世界中所形成的穩(wěn)定的社會關系所持有的態(tài)度,是人類所特有的情感。情感也用來描述具有穩(wěn)定而深刻社會含義的內心體驗,具有社會性、歷史性。⑦與心理學中將情感作為私人的心理感覺不同,情感社會學將它看作是社會結構的產物,從而專注于社會的共同情感和其形成的深層動力機制。
許多學者從不同角度指出情感對于社會事件以及公共輿論的影響。楊國斌揭示了情感在網絡事件中的作用,認為相對于傳統(tǒng)社會運動理論中的資源動員而言,網絡事件的發(fā)展基本上是一個媒介的情感動員過程。⑧Scheufele認為,公共輿論的內容可以從兩個維度進行探討:認知維度(Cognitive Dimension)和情感維度(Affective Dimension)。⑨張志安與晏齊宏指出在探討新媒體與輿論研究方面的問題時,情感分析是一項重要的因素。⑩進而在之后的研究中,分析了網絡輿論中的非理性因素,從個人情緒、社會情感及集體意志三個維度進行了探討。袁光鋒以公共輿論中的“同情”作為切入點,分析了同情是如何嵌入到媒體報道和公共輿論中的。已有的研究盡管豐富,但忽視了作為形成情感共同體的共情在公共輿論中是如何發(fā)揮作用的。共情不僅僅是個體的私人體驗和心理過程,它也是政治、社會和文化建構起來的產物。隨著媒介技術的發(fā)展,互聯網又重構了人們的情感表達形態(tài)與情感關系。在網絡空間中,私人空間和公共空間的邊界是交疊、模糊和動態(tài)的。社交媒體不僅實現了技術上的融合,更使得個人傳播與群體傳播之間的界限不斷模糊,公眾的情感幾乎無障礙地進入到公共空間,網民更容易基于共同的情感而聚集。這種情感與當下的社會現實產生了有效的情感共振,使得個體事件成為公共事件,引發(fā)公共輿論的產生并影響其走向。
共情(empathy)是一個心理學概念,最近幾年逐漸受到許多其他領域的關注,比如共情在服務設計(service design)中的體現,共情在健康傳播中的影響。共情簡單來講就是同理心,我們傳統(tǒng)中所說的“設身處地”“感同身受”“將心比心”以及儒家思想中所說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等都是共情的表現。具體而言,“共情”首先指一種我們直接在情感上去感受他人的心理狀態(tài)的能力,是一種微妙的、普遍存在的、促使人理解他人的情緒和心理。
很長時間以來共情與同情在英語當中是一樣的,都用sympathy。直到1950年左右,人們才逐漸把共情作為一個單獨的詞語使用。最先提出“共情”一詞的是德國心理學家李普斯。德語中有個詞,意思是“感受進去”,使人聯想到一個動詞involved(卷入)。后來英美心理學家將德語“感受進去”這個詞借用過來,變成了empathy,即共情或者移情。需要指出的是,共情(empathy)在許多時候與憐憫(pity)、同情(sympathy)以及悲情(compassion)交替使用。盡管相似,但這些詞語之間又有一些微妙的區(qū)別。Sympathy和compassion非常相似,都表示同情,但sympathy沒有compassion表達的感情強烈,后者更強調對人類苦難所表達的深深的同情。如果說當代詞語表達中sympathy和compassion有任何不同的話,那么這個不同就在于后者無論對遭遇苦難的人還是同情苦難的人而言,感情更強烈。比較而言,憐憫(pity)則指對于弱勢群體所遭受的苦難表達的自上而下的略帶優(yōu)越感的同情,它與共情以及同情的差異比較大。
這些詞中共情與同情(sympathy)的差別最小。共情是一種“想象的對他人經歷不作任何評價的重構活動”,是對他人情緒狀態(tài)的自然而然的感知、理解與共享,是能夠充分體會、感知其他人心理的一種自覺反應,是一種in-feeling狀態(tài)。換句話說,它是一種能與他人做到感同身受的心理,而同情是作為旁觀者的視角來觀察他人的心理。當我們與他人產生共情時,我們就觸及最根本的人性以及與他人共同享有的品質(common qualities)。共情更多地體現在集體主義文化中,比如東亞文化中。
共情讓人類成為整體,將個體的痛苦轉化為群體的痛苦,人與人之間獲得情感上的共鳴。共情能力讓“我”變成了“我們”。盡管是一種無意識的行為,共情心的觸發(fā)其實也是有條件的。那些與我們關系越親密的人,越是受到我們認同的人,就越容易引發(fā)我們的共情心。當看到他人遭受痛苦時,我們會潸然淚下。在災難和異族面前,我們相濡以沫,可以形成為他人的痛苦而痛苦的能力。共情不僅在個體社會化及人際交往中起到重要的作用,而且毫無疑問是人類社會前進的基石。進化生物學家們通常通過生物性的角度評判社會問題而避免考慮到參與者的心理狀態(tài)。生物學家認為,人類的行為往往基于自私的屬性。但不能否認的是,人類天性中同時有另一些特質,將人與人緊緊聚在一起,在基于功利計算的理性之外,調整彼此的步伐,關懷弱者、幫助他人。
共情對當下的公共輿論的形成產生了重要的影響。中國社會公共輿論的形成有明顯的身份敘事傾向。公共議題的討論很容易從事件本身轉向當事人的社會身份與處境,從而使普通的新聞事件演變成公共輿論事件。輿論是情緒、事實、觀點的混合物,體現出我國社會輿論生態(tài)的復雜特點。以下將從幾個方面具體闡述共情在公共輿論中的具體體現:
首先,共情是對人類自然身份的喚醒。無論是轟動社會的“山東辱母事件”,還是發(fā)生在陜西漢中的“為母復仇殺人事件”,事件之所以從對普通刑事案件的討論進入到公共輿論討論的范疇,原因在于公眾將發(fā)生在個體身上的敘事融入到集體敘事的框架中來。兩起案件都將人類內心深處最柔軟的“母親”身份喚醒從而引起人們的廣泛共鳴。共情讓人與人之間多時間內產生共鳴,從而聚結成一個整體,通過內部的溝通交流和外界的刺激進一步加強共情,將個體所受的痛苦轉化為群體的痛苦。共情讓“我”變成了“我們”。那些與我們關系越親密的人,越和我們有共性的人,就越容易引發(fā)我們的共情心。
其次,共情除了能夠喚醒公眾的自然身份,也能喚醒人們的社會身份。社會認同是個體對社會身份的一種主觀性確認,一方面,是個體對自我特性的認可;另一方面,個體通過歸類將自己或他人歸于某一群體,并將群體的特征賦予自己或他人,內化其價值觀并且接受其行為規(guī)范。公眾通過社會認知、社會比較和積極區(qū)分,將自身或與自身身份相似的他人進行一定的群體分類,進而獲得社會認可。決定社會身份認同的另一個重要因素是階層,這在近些年來許多輿情事件中都有反映。身份是對個體所扮演的角色認定,其中很大程度上受到外部社會環(huán)境和制度環(huán)境的影響。改革開放以來,隨著我國經濟水平的提高,社會的階層結構也發(fā)生著重大的變化,新的社會階層結構逐漸形成。近年來,“貧二代”“富二代”“官二代”等詞的出現,反映了社會階層固化現象的不斷加劇,階層之間垂直流動性減弱,社會底層向中間階層及更上階層的流動的難度增加,因此出現了“仇富”“仇官”現象,社會矛盾突出。這種對社會身份的影響從最初的“我爸是李剛”,到“‘錢多后臺硬’女司機社會關系”的事件,都反映了公共輿論中公眾對社會身份的喚醒。
再次,相比于以上兩種共情對身份喚醒的事件,共情還能使得公眾對不確定風險產生共同的擔憂以及對社會處境產生共鳴?,F代社會,盡管我國經濟、政治、文化等方面全面發(fā)展,但依然存在不少問題。人們對收入、養(yǎng)老、醫(yī)療等方面的擔憂,使得社會與人類的生活模式不可阻擋地將以風險為核心被重新組織與安排,人們普遍感到一種深切的不安全感和危機感,這種全民性的狀態(tài)體現在人們對周遭所處的生活、生命以及財產的不安全感。
最后,對弱勢群體的同情。共情還表現在公眾對弱勢群體的同情,這種關注偏頗的背后是社會輿論將對弱勢群體的同情及對城管階層的痛恨帶進了案件評價。隨著社會的發(fā)展,貧富差距越來越大,社會不平等、不公平現象比比皆是,使得人們對強權厭惡、對弱勢同情。換句話說,這是公眾是對自身處境的同情和對不公現象的對抗的反映。
與傳統(tǒng)媒體時代自上而下式的垂直傳播不同,融合傳播時代的最大特征是去中心化和賦權化。個人經驗、群體情感都成為認識和判斷事實的重要依據。在對事件進行討論時,各種話語相互交織,事實陳述和真相還原不再是新聞媒體的專業(yè)行為,而成為一種開放的社會動員機制。微博微信等社交媒體的發(fā)展,使得“新聞與輿論的界限日益模糊,新聞可以引發(fā)輿論,輿論也可以成為新聞。另外,新聞與輿論在時間上相伴而生,不分先后?!痹谶@一過程中,作為黨在開展輿論宣傳工作中的重要指導理論,我們應該主動從馬克思主義新聞觀中獲取啟示,從而提升黨對融合傳播時代輿論的引導能力。
首先,充分利用新媒體優(yōu)勢,了解民眾所想。互動性是Web 2.0時代最大的特征,提升輿論引導能力,要充分利用新媒體的這一特征,及時了解民眾所想、民眾所需,充分了解民眾的情感,這樣才能在輿論引導過程中有的放矢,把握公眾的情感走向,從而凝聚社會共識。單一事件能否成為輿情事件,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人們的情感因素,這種情感因素是一些偶然或者個別事件發(fā)酵成公共事件從而引發(fā)公共輿論的溫床或者動力機制。人們對于周遭發(fā)生的不幸或危及生存的事件有一種天然的共情和代入感,這種普遍的社會心理在新媒體平臺的推波助瀾下產生更大的影響力。習近平總書記在 “4·19 講話”中指出:“老百姓在哪兒,民意就在哪兒。我國有 7 億網民,傳統(tǒng)方式和網絡渠道共同構成了現在反映民意、了解民意、溝通民意的新途徑。”網絡平臺是卓有成效的意見獲取渠道。因此,要充分利用社交媒體、移動終端等渠道,及時廣泛地收集民意,因勢利導在堅持正確的輿論導向基礎下,輿論引導不能脫離民眾的情感,尤其是一些事件中可能出現的共情心理。要充分認識到民眾之所想、所憂,進而精準引導輿論。
其次,堅持馬克思主義新聞觀,需要在網絡輿論引導中重視人民性原則。堅持黨性與人民性的統(tǒng)一,是習近平總書記對馬克思主義新聞觀做出的新的貢獻。堅持黨性和人民性的一致性,就是要在網絡輿論引導工作中“實現宣傳黨的主張和反映人民心聲的有機結合?!绷暯娇倳浽?“2·19 講話”中,針對新時期黨的新聞輿論工作提出的48字工作方針中,突出強調了要“團結人民、鼓舞士氣,成風化人、凝心聚力”。要重視共情在融合傳播中的作用,重視民眾的認同感、參與感在輿情事件中的作用。在信息傳播格局發(fā)生巨變的今天,輿論由單一變?yōu)槎嘣?因此,傳播必須要把握規(guī)律,將負面影響轉向正面的引導。換句話說,傳播必須要符合網絡傳播的特征及必須遵守認識論的規(guī)律。此外,傳播要符合廣大人民群眾的利益,要滿足民眾的獲得感和幸福感,真正實現黨性和人民性的統(tǒng)一。新聞工作者一定要堅持為民服務的情懷,必須始終堅持以人民為新聞報道的主體和服務對象。在充分肯定民眾的共情心理在輿情事件中的作用基礎上,尋找有效的切入點進行議程設置,開展有針對性的輿論引導。
再次,充分利用和發(fā)揮新媒體的技術優(yōu)勢,將輿論熱點與融合傳播結合起來。這既是為了適應媒介技術發(fā)展所引起的傳播格局變化,也是為了適應輿論的傳播,能更好地將公眾的共情心理納入到媒介的主流議程中來,更好地實現黨性和人民性的統(tǒng)一。從2014年 8 月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領導小組第四次會議審議通過了 《關于推動傳統(tǒng)媒體和新興媒體融合發(fā)展的指導意見》,到中國新聞獎在 2018 年首次設立了 “媒體融合”獎項,融合傳播已是大勢所趨。堅持馬克思主義新聞觀,需要充分重視新媒體、新技術在傳播中的影響。早前由人民日報客戶端策劃出品并主導開發(fā),騰訊天天P圖提供圖像處理支持的H5產品“軍裝照”,是公眾共情心理和融合傳播共振的一個成功案例。在傳播傳播時代,需充分發(fā)揮技術優(yōu)勢和共情心理有效結合,在數據新聞、算法新聞、大數據等新媒體技術先行的同時,要實現媒介議程和公眾情感的有效共鳴。
最后,政府在輿論引導過程中,要端正立場和態(tài)度,不僅要以理服人,還要以情動人。新媒體尤其是自媒體提供的事實有限,而且為追求流量等目標,會更注重內容中的對立性、對抗性和戲劇性,從而對事實造成更大的影響。在信息如此多元化的今天,敷衍式地應對已不能滿足民眾的需要,反而會給網民創(chuàng)造無限的想象空間,導致謠言的傳播從而影響輿論引導。在情緒、觀點、事實混合的復雜輿情事件中,我們應當充分認識到民眾的情感走向,端正引導態(tài)度,站穩(wěn)立場。由于公眾的情感代入,對公共事務的判斷容易情感先行,這會影響到理性的判斷甚至被別有用心之人所操縱,因此,在充分重視公眾情感的前提下,還需要警惕私力救濟給事件本身的非正常性搭上正當的外衣。面對新媒體環(huán)境中出現的輿情危機,要有全局性、系統(tǒng)性的整體認識,進一步發(fā)揮輿論引導工作中凝聚力量“澄清謬誤、明辨是非、聯接中外、溝通世界”的功能。
注釋:
①②⑩ 張志安、晏齊宏:《網絡輿論的概念認知、分析層次與引導策略》,《新聞與傳播研究》,2016年第5期。
③ Henry Jenkins.ConvergenceCulture. New York:New York University Press.2006.p.10.
④⑥ 張志安、晏齊宏:《個體情緒 社會情感 集體意志——網絡輿論的非理性及其因素研究》,《新聞記者》,2016年第11期。
⑤ 彭廣林:《從“事件”到“身份”:社會沖突事件報道的敘事傾向探析》,《編輯之友》,2015年第9期。
⑦ 張浩:《論情緒和情感及其在認識中的功能——主體認識結構中的非理性要素研究》,《廣東社會科學》,2006 年第6 期。
⑧ 楊國斌:《悲情與戲謔:網絡事件中的情感動員》,《傳播與社會學刊》(香港),2009年總第9期。
⑨ 楊擊、葉柳:《情感結構:雷蒙德·威廉斯文化研究的方法論遺產》,《新聞大學》,2009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