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形成的歷史趨勢

劉再營

（陜西師范大學中國西部邊疆研究院 陜西西安710062）

從歷史上的“華夷之辯”到“四海一家”的“大一統(tǒng)”思想，是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形成的思想基礎。由近代以來的“五族共和”思想到“中華民族多元一體格局”轉變，標著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基本確立。新時期以來，加強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建設，是貫徹落實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的時代要求。

一、長期的交往交流交融，是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形成的歷史必然

（一）從“華夷之辯”到“華夷一家”，確立“華夏”族融合的基礎

“華夷之辯”，亦稱“夷夏之辯”，是先秦以來關于民族爭論的思想源泉，經(jīng)過后世不斷完善，成為中國古代民族理論的重要內容。何謂“諸夏”，最初指周王室及諸侯封國等血緣關系為紐帶，“是非王之支子母弟甥舅也，則皆蠻、荊、戎、狄之人也。非親則頑，不可入也……夫成天下之大功者，其子孫未嘗不章，虞、夏、商、周是也?！盵1]進而延伸到王畿地區(qū)，則表現(xiàn)為五服之制?！鞍顑鹊榉?，邦外侯服，侯、衛(wèi)賓服，蠻夷要服，戎、狄荒服。甸服者祭，侯服者祀，賓服者享，要服者貢，荒服者王?！盵2]華夷之辯的發(fā)展的最后，主要在文化上的區(qū)分?！爸袊卸Y儀之大，故稱夏;有服章之美，謂之華”。[3]

早期的夷夏觀念認為，“夷”和“夏”之間是對立、不可逾越的。管仲曰“戎狄豺狼，不可厭也，諸夏親昵，不可棄也?！薄睹献印贰拔崧動孟淖円恼撸绰勛冇谝恼咭?。”《后漢書》“夫戎狄者，四方之異氣也。蹲夷踞肆，與鳥獸無刖。若雜居中國，則錯亂天氣，污辱善人，是以圣王之制，羈縻不絕而已，不以傷害中國也?！盵4]江統(tǒng)在《徙戎論》“《春秋》之義，內諸夏而外夷狄。以其言語不通，贄幣不同，法俗詭異，種類乖殊；或居絕域之外，山河之表，崎嶇川谷阻險之地，與中國壤斷土隔，不相侵涉，賦役不及，正朔不加，故曰‘天子有道，守在四夷’。禹平九土，而西戎即敘?！盵5]

遵循“華夷之辯”的義理關系，“華夏”與“夷狄”之間并不是嚴格的對立、靜止不動的固化，是可以進退、可以轉化。“夷狄”可以德化為中國，諸夏亦可淪為夷狄?！翱鬃又鳌洞呵铩芬?，諸侯用夷禮則夷之，進于中國則中國之?！泵献诱J為，“舜生于諸馮，遷于負夏，卒于鳴條，東夷之人也。文王生于岐周卒于畢郢，西夷之人也。地之相去也，千有余里；世之相后也，千有余歲。得志行乎中國，若合符節(jié)，先圣后圣，其揆一也”[6]而《全唐文》收錄的《內夷檄》中道，“四夷之民長有重譯而至，慕中華之仁義忠信，雖身出異域，能馳心于華，吾不謂之夷矣。中國之民長有倔強王化，忘棄仁義忠信，雖身出于華，反竄心于夷，吾不謂之華矣?！碧铺谶M一步發(fā)展了“夷夏之辯”思想，使“夷夏”融合、一體同視，不分你我的大民族觀?！耙牡乙嗳硕?，其情與中夏不殊。人主患德澤不加，不必猜忌異類。蓋德澤洽，則四夷可使如一家。自古皆貴中華，賤夷狄，朕獨愛之如一，故其種落皆依正如父母?！盵7]

自秦漢以來“大一統(tǒng)”帝國的建立，帝國版圖內各民族之間的交往交流更加頻繁，在一定程度上沖擊了舊有的“華夷之辯”。秦漢帝國內生活的各族人民，不再是之前的“諸夏”和“四夷”，而是有新的時代稱謂，即“秦人”或者“漢人”。自此，“華夷一家”逐漸取代“華夷之辯”。

（二）“大一統(tǒng)”的思想，促成封建王朝體系政治統(tǒng)一體的形成

“大一統(tǒng)”表述源于《公羊傳》，“元年者何？君之始年也。春者何？歲之始也。王者孰謂？謂文王也。揭為先言王而后言正月？王正月也。何言王正月？大一統(tǒng)也?！彼^的“大一統(tǒng)”，政令皆出于周天子。漢武帝采納董仲舒的“罷黜百家”思想的精華，在于其“天無二日、地無二主”的政治宣教，認為“《春秋》大一統(tǒng)者，天子之常經(jīng)，古今之通宜也”。司馬遷最早提出夷夏皆是同宗思想，豐富了“大一統(tǒng)”的種族來源，《史記》“夏、商、周三代之君，秦漢帝王，春秋以來列國諸侯，四方民族，無不為黃帝子孫，匈奴是夏桀之后，勾吳與中國之虞為兄弟，越王勾踐是禹之后，楚是顓頊之后，其苗裔為滇王。”[8](P341)在這一思想的影響下，急想入主中原的少數(shù)民族地方政權，一直以“大一統(tǒng)”的后繼者自稱。如匈奴人自稱為大禹的后裔?！靶倥伺c漢人本為兄弟，匈奴中亂，孝宣皇帝輔立呼韓邪單于，故稱臣以尊漢。今漢亦大亂，為王莽后篡，匈奴亦出兵去莽，空其邊境，令天下騷動思汗，莽卒以敗而漢復興，亦我力也，當復尊我?！盵9]鮮卑人也自認為是黃帝苗裔，據(jù)《慕容廆載記》“其先有熊氏(黃帝)之苗裔，世居北夷，邑于紫蒙之野，號曰東胡。”[10]

在“大一統(tǒng)”思想影響下，少數(shù)民族統(tǒng)治者紛紛接受，并自稱華夏先王之后，以符合“大一統(tǒng)”政權的合法身份。匈奴人赫連勃勃自認為“夏后代之苗裔”，“帝王者系天為子，是為微赫實為天連，令改姓為赫連氏，庶協(xié)皇天之意，永享無疆大慶，系天之尊，不可令支庶人同之，其非正統(tǒng)，皆以鐵伐為氏?！盵11]鮮卑族拓跋氏建立北魏，更是具有“大一統(tǒng)”的合法性。《魏書·帝紀第一》，“黃帝以土為德，北俗謂土為托，謂后為跋，故以為氏”。延至孝文帝時，更是采取大規(guī)模的漢化進程，在行動上符合“華夏”之禮，進而實現(xiàn)大一統(tǒng)的政治目標。“北魏以漢魏正統(tǒng)的繼承者自居，重用漢族士人，依靠鮮卑族的武力和漢族的文化”，完成了對北方地區(qū)的統(tǒng)一，結束了五胡十六國的混戰(zhàn)局面。這一時期的大遷徙、大融合，促進了各民族之間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等方面的交流和發(fā)展，進一步增強了中華各民族之間的內在聯(lián)系和密不可分的一體性?！盵12]

隋唐時期的多民族中央集權國家的建立，使“大一統(tǒng)”的實踐得到充分的發(fā)展。宋朝建立之后，常面臨強敵入侵，根本無法建立“大一統(tǒng)”的中央政權。宋、遼、金、西夏政權的相繼并存，宋人只能強調自身政權的“正統(tǒng)”地位取代“大一統(tǒng)”理想。而隋唐之后的大一統(tǒng)”，只能由蒙古人建立的元朝來完成。1260年，忽必烈在大都即位，次月頒布《即位詔》，“朕惟祖宗，肇造宇內，庵有四方，武功迭興，文治多缺，……祖述變通，正在今日?！毙夹抡嗖扇≈性醭膫鹘y(tǒng)體制，以改變“文治多缺”的不足。次月，改國號為“元”，“朕獲瓚舊服，載擴丕圖，稽列圣之洪規(guī)，講前代之定制。建元表歲，示人君萬世之傳；紀時書王，見天下一家之義，法《春秋》之正始，蓋取《易經(jīng)》乾元之義?！庇赫壅J為，“我朝肇基東海之濱，統(tǒng)一諸國，君臨天下。所承之統(tǒng)，堯舜以來，中外一家之統(tǒng)也；所用之人，大小文武，中外一家人也；所施之政，禮樂征伐中外一家之政也；……夫滿漢色，猶直隸之各有籍貫，并非中外之分別也?！盵13](P696)

（三）交往、交流與交融，是促進中華民族自在發(fā)展的內在動力

在悠久的歷史進程中，中原民族和邊疆民族通過交往、交流與交融，共同鑄就中華民族主體意識的形成。這一進程主要在和平環(huán)境下進行的。如互市、和親等形式的進行，有時候是戰(zhàn)爭情形下進行，不管是和平往來還是戰(zhàn)爭融合，客觀促進了民族之間的發(fā)展融合。

互市貿易。主要由農(nóng)耕民族與游牧民族之間在經(jīng)濟領域的往來互動?；拥那疤崾墙?jīng)濟上的互補，處于中原地區(qū)的農(nóng)耕民族與草原地區(qū)的匈奴、突厥、契丹、吐蕃、蒙古等游牧民族之間進行，前者以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為生，后者以牧業(yè)為主，在互市交往的基礎上，情感上得到了交流，經(jīng)濟上增強了依賴。自漢朝開始就與匈奴進行貿易，延至明、清，影響深遠。其中，最為典型的屬茶馬互市。茶馬互市起源于唐朝，盛行于宋、明。黃庭堅詩云，“蜀茶總入諸蕃市，胡馬常從萬里來?！蓖ㄟ^茶馬古道，將中原地區(qū)的茶等生活必需品，與吐蕃的馬、騾、羊毛、麝香、藥材等互換，達到共贏的目的。

和親政策。和親是古代民族關系中的重要方面，一般發(fā)生在政治集團上層人物之間，以達到特有的政治目的。歷史上的和親，主要發(fā)生在漢與匈奴之間、唐與吐蕃之間、清朝的蒙滿聯(lián)姻時期。以文成公主入吐蕃為例，帶去了豐厚的嫁妝，還有大批的手工藝者、中原地區(qū)的農(nóng)耕技術、紡織、建筑、冶金等生產(chǎn)技術傳入吐蕃，促進吐蕃經(jīng)濟社會的發(fā)展。清朝奉行的蒙滿聯(lián)姻的政策，“入關以后，滿洲貴族和蒙古王公之間形成了一種具有特殊君臣身份的政治結盟關系，蒙古王公地位的升降，爵號的封削，聯(lián)姻關系的連續(xù)發(fā)展還是就此中止，無一不以王公額附對清廷效忠程度為轉移?！盵14](P55)和親在客觀上促進民族之間的友好往來，推動民族在政治、經(jīng)濟、文化上的交流與發(fā)展。

民族戰(zhàn)爭。馬克思說，“戰(zhàn)爭本身還是一種通常的交往形式”，“野蠻的征服者總是那些他們所征服的民族較高文明所征服的民族的較高文明所征服。”自秦漢以來，農(nóng)耕文明與游牧文明之間的沖突與戰(zhàn)爭時有發(fā)生，延續(xù)數(shù)千年。其中漢與匈奴之間，唐朝與突厥、吐蕃之間，宋與遼、金、西夏及后面崛起的蒙古之間的民族戰(zhàn)爭，是農(nóng)耕文明與游牧文明兩大集團之間的沖突。一方面，游牧文明集團戰(zhàn)爭勝利后，進入生產(chǎn)力比較先進的農(nóng)耕地區(qū)，受農(nóng)耕文明的影響而仰慕中原文化。另一方面，農(nóng)耕文明集團勝利后，通過“歸順”、“降服”的措施，同化大量的游牧民族，豐富了人種和文化的多元性。五胡十六國時期的民族融合過程，促進游牧文明向農(nóng)耕文明的融合，加速了“漢”族主體的擴大，提升了“漢”族的文明水平。

二、近代以來的民族思潮，是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形成的時代必然

（一）鴉片戰(zhàn)爭以來民族思潮，是中華民族意識覺醒的時代條件

近代以來，西方的民族思想傳入中國，促進了中華民族主體意識的覺醒。其中，最具代表的是立憲派和革命派之間的爭論。立憲派領袖的康有為其“民族”意識深受春秋公羊派大同思想的影響。他認為，所謂的“大同”是華夷間區(qū)別在文化上差異，隨著文化的普及和發(fā)展，華夷之間的差別趨于消失，會融合為一個整體的“華”族。“黃種”各族之間的紛爭造成種族意識蔓延，必然造成“大同”社會的障礙。他認為中國是黃種之國，包括滿洲人、蒙古人和漢人，不要將他們進行區(qū)分，“滿族和漢族原本宗教是相同的。曾文定公以來漢人一直高居政權之位，同治以來總督巡撫幾乎都是漢人，漢滿之間沒有什么芥蒂?！盵15](P44)“滿洲種族字黃帝、夏、殷之時就有了，以后其政教、禮數(shù)全同化于中華。”[15](P44)他認為所謂的“漢族”和“排滿”思潮，只不過是革命派的工具而已。

1896年，梁啟超在《論不變法之害》中提到，只有變法，才能“保國保種”。他所指代的“種”，包括了生活在中華帝國版圖內的所有人，因為環(huán)境、文化等因素的差異，分為不同的“種”，因為進化遲緩，有些“種族”制度低下，有“今之蒙古、回疆也、苗也、黎也、生番也、土司也……”還沒有達到孔子所謂的由“多君”向“一君”轉變的“小康”階段。他認為，由“漢種”的高度進化，帶動滿洲，蒙古將來達到“漢種”進化的程度。梁啟超針對革命派的“排滿”主義，則主張將諸民族統(tǒng)一為一體，組建融合統(tǒng)一為一個民族的“大民族主義”，只有這樣，才能建立統(tǒng)一的國家。“吾中國言民族者，當于小民族之外，更提倡大民族主義。小民族主義者何，漢族對于國內其他民族是也，大民族者何，合國內的本部屬之諸侯族，以對于國外之諸族也……合漢合滿合蒙合回合苗合藏組成一大民族。全球的三分有一之人類，……此者大民族必以漢人為中心點，且其組織者，必成于漢人之手?！盵15](P63)

上述三種方法中,最簡單用時最少的是方法3,根據(jù)要解決的問題的要求,通過觀察、比較和分析,找出規(guī)律,從而迅速解決問題,體現(xiàn)的是綜合應用能力。其次是方法2,它是化學學科思想中整體思想和化學學科觀念中守恒觀的有機結合的應用。方法1,是基本方法和基本技能的應用。

（二）“五族共和”思想，初步鑄成中華民族自覺聯(lián)合的雛形

五族共和的提出。清末立憲運動的“五族大同”思想，主張“憲政之基在弭隱患，滿漢之界宜歸大同”，“放棄滿洲根本，化除滿漢畛域，諸族相忘，混成一體”。這些思想建議，還強調滿漢民族之間的一體性。“時至今日，竟言和群保種矣，中國之利害滿與漢共焉者也。夫同舟共濟，吳越尚且一家，況滿漢共戴一君主，共為此國民，衣服同制，文字同行，言語同聲?！盵16](P234)與此一致，一批留日滿族學生在東京創(chuàng)辦《大同報》，提倡“漢滿人民平等，統(tǒng)合滿、漢、蒙、回、藏為一大國民”為宗旨，宣傳“五族大同”。

宣統(tǒng)三年，清廷頒布退位詔書，“當茲新舊代謝之際，宜有南北統(tǒng)一之方，即由袁世凱以全權組織臨時共和政府，與民軍協(xié)商統(tǒng)一辦法，總期人民安堵，海宇乂安，仍合漢、滿、蒙、回、藏五族完全領土，為一大中華民國。”展示出清政府對“五族共和”民族思想的認可。1912年4月，袁世凱在《大總統(tǒng)袁世凱命令》中強調：“現(xiàn)在五族共和，凡蒙、藏、回疆各地方、同為我中華民國領土，則蒙、藏、回疆各民族，即同為我中華民國國民?！撕?、蒙、藏、回疆等處，自應統(tǒng)籌規(guī)劃，以謀內政之統(tǒng)一，而冀民族之大同。”

孫中山的五族共和思想。1912年元旦，孫中山在《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tǒng)宣言書》中宣告，“國家之本，在于人民。合漢、滿、蒙、回、藏諸地為一國，即合漢、滿、蒙、回、藏諸族為一人。是曰民族之統(tǒng)一?！盵16](P240)后來，在《中華民國臨時約法》中，以法律形式確定民族平等，五族共和，“中華民國人民一律平等，無種族、階級、宗教之區(qū)別?！盵16](P240)在《五族國民合進會啟》一文中，“五族國民，固同一血統(tǒng)，同一支派，同是父子兄弟”“合漢、滿、蒙、回、藏五族國民，合一爐冶之，成為一大民族；即合漢、滿、蒙、回、藏五族豪杰之才識知能，成為一大政黨，”“五族國民果能終成一大民族，一大政黨，并此漢、滿、蒙、回、藏之名詞且將消弭而渾化之?！盵16](P80-81)

1913年，《庸言》雜志刊載了吳貫因的《五族同化論》，“漢、滿、蒙、回、藏五民族，起初固非單純之種族，而實由混合而成之民族也。夫人種相接近，由種族之事故，二融合交通，世界史上實數(shù)見不鮮，而非獨中國而已。……況今日國體改為共和，五族人民負擔平等之義務，亦享受平等之權利，既已無所偏重，以啟種族之猜嫌，自可消滅鴻溝，以使種族之同化。則合五民族而成一更大之民族，當非不可能之事?！盵16](P243)吳氏認為，“今后全國人民，不應有五族之稱，而當通稱為中國民族，可稱中國國民也亦可?！盵16](P243)民國初年的歷史環(huán)境，他沒有使用“中華民族”稱謂中國國民，但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意識已經(jīng)在他的思想中的得以體現(xiàn)。

（三）從“中華民族”到“中華民族是一個”，中華民族觀的初步形成。

1917年李大釗在《新中華民族主義》一文中指出，“共和建立之初，尚有五族之稱耳。以余觀之，五族文化已漸趨一致，而又隸于一自由平等共和國國體之下，則前之滿云、漢云、蒙云、回云、藏云、乃至苗云、瑤云，舉為歷史上殘留之名辭，今已早無是界，凡籍隸于中華民國之人，皆為新中華民族矣。然則今后民國之政教刑典，當悉本此旨以建立民族之精神，統(tǒng)一民族之思想。此之主義，即新中華民族主義也?！盵17](P302-303)五四運動之后，毛澤東在《湘江評論》發(fā)表《民族的大聯(lián)合》一文，指出“我們中華民族原有偉大的能力，……他日中華民族的改革，將較任何民族為徹底。中華民族的社會，將較任何民族為光明。中華民族的大聯(lián)合，將較任何地域任何民族而先告成功?！盵18](P393-394)表明了對“中華民族”整體認同的立場。1922年，在中共“二大”宣言中，正式提出了“推翻帝國主義的壓迫，達到中華民族完全獨立”的目標。

南京國民政府建立之后，在民族問題上繼承和發(fā)展“中華民族”理論。1927年4月18日的《國民政府定都南京宣言》中宣稱，“中華民族，都是炎黃子孫。因為受封的地點不同，分散各地，年代悠久，又為氣候懸殊，交通阻隔，而有風俗習慣之不同，言語口音之歧義，雖有漢滿蒙回藏等之名稱，如同張王李趙之區(qū)別，其實中華民族是整個的，大家好像一家人一樣，因為我們中華，原來是一個民族造成的國家?！哉f五族，就是中華民族，就是國族?！盵19](P54)

1938年，抗日戰(zhàn)爭進入最為艱苦的階段。日本人為加強殖民統(tǒng)治，在東北建立了偽滿洲國，積極鼓動內蒙古地區(qū)自治，企圖利用民族問題，從思想上分化和瓦解中國。而此時，傳誦廣泛的《康藏民眾代表慰問前線將士書》，“中國是包括固有之二十八省、蒙古、西藏而成之整個國土，中華民族是由我漢、滿、回、藏及其他各民族而成的整個大國族。日本帝國主義肆意武力侵略，其目的實欲亡我整個國家，奴我整個民族，凡我任何一部分土地，任何一部分人民，均無茍全幸存之理?！盵16](P262)更加凝聚起全體中華兒女的抗戰(zhàn)信心。

顧頡剛先生對日本侵略者的險惡用心深表擔憂，在《益世報·邊疆周刊》第9期發(fā)表《中華民族是一個》，“凡是中國人都是中華民族——在中華民族之內我們絕不該再析出什么民族——從今往后大家應當留神適用這“民族”二字?！盵16](P3)通過論述，得出“我們只有一個中華民族，而且久已有了這個中華民族。我們要逐漸消除各種各族的界限，但我們仍然尊重人民的信仰自由和各地原有的風俗習慣，我們從今往后絕對鄭重使用“民族”二字，我們對內沒有什么民族之分，對外只有一個中華民族。”[[16](P43)這篇文章發(fā)表之后，引起了關于“中華民族”的大討論。

1988年，費孝通先生提出“中華民族多元一體格局”。在幾千年的密切交往中，共同的地理疆域、共同的歷史使命、共同的傳統(tǒng)文化使56個民族形成了一個“多元一體”的復合型民族——中華民族，因此也必然形成“漢族離不開少數(shù)民族，少數(shù)民族離不開漢族，各少數(shù)民族之間也相互離不開”。多元一體的民族格局，對中華民族意識形成意義重大。

三、中國共產(chǎn)黨的領導，是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形成的現(xiàn)實必然

（一）新中國成立以來民族政策，是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形成的社會條件

馬克思、恩格斯關于民族的形成、融合與消亡理論，是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的重要組成部分。關于民族的形成，“民族是一個歷史范疇，是人類社會發(fā)展到一定階段的產(chǎn)物，從部落發(fā)展成立民族和國家”。語言、地域是民族形成的必備條件?！薄安柯渎?lián)盟及后來這些部落聯(lián)盟的融合，使各個部落融合為一個民族的整個領土?！泵褡宓慕涣?，必然導致民族的同化，“民族自然同化是在民族發(fā)展過程中一定范圍和程度上自然地、自由地發(fā)生的必然現(xiàn)象，是有利于民族交往和接近歷史發(fā)展中的進步現(xiàn)象?！盵20](P151)關于民族的消亡，“在共產(chǎn)主義階段各民族在公有制基礎上通過民族融合走向民族消亡的一般規(guī)律，說明民族消亡是各民族在共產(chǎn)主義階段的自然歷史過程，而不是共產(chǎn)黨人強制取消的結果?！?/p>

列寧進一步發(fā)展了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他認為，“社會主義的目的，……要是各民族融為一體?！薄案髅褡迦跒橐惑w，是要在消滅了人類分為許多小國家的現(xiàn)象”以后才能實現(xiàn)的，因為民族差別，“無產(chǎn)階級專政在全世界范圍內實現(xiàn)以后，也還要保持很久很久?！彼勾罅种赋觯傲袑幉皇前衙褡逑龊兔褡迦诤系倪^程歸入社會主義在一個國家的勝利，而僅僅歸入無產(chǎn)階級專政在全世界范圍內實現(xiàn)以后的時期?！?/p>

中國共產(chǎn)黨的民族理論政策，是經(jīng)過了長期的探索和實踐后形成的。在抗日戰(zhàn)爭，“爭取少數(shù)民族在中國共產(chǎn)黨與中華蘇維埃政府領導之下，對于中國革命勝利前途有決定的意義”，“學習馬克思、列寧、斯大林關于民族問題的理論和方法，是目前我們全黨的迫切任務”，同時，“中國境內的一切被壓迫的民族（蒙、回、朝、藏、苗、瑤、黎等）和漢族一起團結起來，共同反對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實行中國境內各民族一律平等的政策”。[21](P306、307、301)解放戰(zhàn)爭時期，“團結國內各民族人民，建立人民民主國家，實現(xiàn)民族平等，實行民族區(qū)域自治?！盵22](P13)

新中國成立后，中國共產(chǎn)黨在民族平等、民族團結、民族發(fā)展方面做出努力。一是確定民族平等。1949年的《共同綱領》和1954年的《憲法》都規(guī)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境內各民族一律平等，禁止任何民族歧視、壓迫和分裂團結的行為，各民族享有平等權利?！蓖瑫r，從我國的國情出發(fā)，將民族區(qū)域自治作為解決中國民族問題的基本政策。二是做好民族團結。堅決反對兩種民族主義，毛澤東指出，“漢族和少數(shù)民族的關系一定要搞好，這個問題關鍵是克服大漢族主義，在存在有地方民族主義的少數(shù)民族中間，則應當同時克服地方民族主義。無論是大漢族主義或是地方民族主義，又不利于給民族團結，這是應當克服的一種人民內部矛盾。”[23](P145)三是發(fā)展民族經(jīng)濟。毛澤東認為，“我們國民經(jīng)濟沒有少數(shù)民族的經(jīng)濟是不行的。”[24](P214)1963年，在對新疆工作的指示中強調，“要把發(fā)展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的經(jīng)濟放在民族工作的第一位，以加快縮小和消除各民族間事實不平等的差距。”[25](P124-125)在談西藏共工作方針時，認為“幫助少數(shù)民族恢復和發(fā)展經(jīng)濟不僅是經(jīng)濟工作，而且是關系到民族工作成敗的根本，否則就失去存在的物質基礎。”[23](P81)

（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民族理論，是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形成時代要求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進入經(jīng)濟建設的新時期，黨對民族地區(qū)的工作也有新的要求。鄧小平高度重視民族地區(qū)工作，提出“兩個離不開”，即“在我國建設社會主義中，漢族離不開少數(shù)民族，少數(shù)民族離不開漢族”，這是黨的第二代領導集體對我國社會主義時期漢族和少數(shù)民族親密關系的科學總結。同時，大力發(fā)展經(jīng)濟，促進各民族共同發(fā)展繁榮?！案母锸切枰?，不搞改革，少數(shù)民族的貧困就不能消滅，不能消滅貧困，就不能消滅落后”。1987年4月，黨中央、國務院確定了新時期民族工作的主要任務，“堅持四項基本原則，堅持改革，開放、搞活的基本國策，緊密結合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和少數(shù)民族實際，從民族平等、民族團結、民族進步、相互學習、共同致富出發(fā)，以經(jīng)濟建設為中心，全面發(fā)展少數(shù)民族的政治、經(jīng)濟和文化，不斷鞏固社會主義的新型民族關系，實現(xiàn)各民族的共同繁榮?！?/p>

江澤民同志高度重視民族工作。1990年，他在新疆考察時指出，“我們偉大的中華民族，是由50多個民族構成的。在我們祖國的大家庭里，各個民族的關系是平等、團結、互助的社會主義新型民族關系，漢族離不開少數(shù)民族，少數(shù)民族離不開漢族，少數(shù)民族之間也互相離不開?！盵23](P237-238)“三個離不開”的思想，各民族同呼吸、共命運、心連心，誰也離不開誰，是新時期民族關系的科學總結。同時，對民族工作的長期性、重要性也進行了充分的認識?！爸灰忻褡宕嬖冢陀忻褡鍐栴}存在。民族差別、民族問題將存在很長很長時間”從歷史上進行梳理，“歷史發(fā)展表明，國家統(tǒng)一、民族團結，則政通人和、百業(yè)興旺；國家分裂、民族紛爭，則喪權辱國、人民遭殃。中國是這樣，外國也是這樣?！盵26](P2、30)在1999年的中央民族工作會議上，他指出，“以經(jīng)濟建設為中心，加快少數(shù)民族和民族地區(qū)的經(jīng)濟發(fā)展的社會進步，提高少數(shù)民族人民群眾的生活水平，加強民族團結、維護祖國統(tǒng)一和社會穩(wěn)定，鞏固和發(fā)展平等、團結、互助的社會主義民族關系，逐步實現(xiàn)各民族的共同發(fā)展和共同繁榮?！盵27](P73)

胡錦濤同志在學習馬克思主義經(jīng)典作家關于民族理論的同時，結合我國民族工作的現(xiàn)實，提出新的定義。他認為，“民族是在一定的歷史發(fā)展階段形成的穩(wěn)定的人們共同體。一般說來，民族在歷史淵源、生產(chǎn)方式、語言、文化、風俗習慣以及心理認同等方面具有共同的特征。有的民族在形成和發(fā)展的過程中，宗教起著重要作用?！盵27](P83)同時，對“民族”的概念進行了新的描述，不僅富有鮮明的時代特征，而且把宗教作為一些民族形成和構成的因素，對于正確處理新時期的民族問題，做好民族工作，促進社會和諧、全面建設小康社會，具有重要的理論和現(xiàn)實意義。[27](P83)

（三）新時代黨的民族理論的指導，是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形成的時代條件

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為核心的黨中央，抓緊時代發(fā)展的必然趨勢，探索黨在民族地區(qū)的執(zhí)政經(jīng)驗，創(chuàng)造性的提出來一系列新思想、新理論。2014年9月，習近平在中央民族工作會議上指出，“多民族是我國的一大特色，也是我國發(fā)展的一大有利因素。新中國成立65年來，黨的民族理論和方針是正確的，中國特色解決民族問題的道路是正確的，我國民族關系總體是和諧的，我國民族工作做的是成功的。”[27](P100)2014年12月22日，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fā)了《關于加強和改進新形勢下民族工作的意見》?！兑庖姟分赋?，要全面理解中國特色解決民族問題正確道路的基本內涵，必須做好八個堅持，“堅持黨的領導，堅持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堅持維護祖國統(tǒng)一，堅持各民族一律平等，堅持和完善民族區(qū)域自治制度，堅持各民族共同團結奮斗、共同繁榮發(fā)展，堅持打牢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思想基礎，堅持依法治國?！盵23](P101)

2014年，習近平在第二次新疆工作會議上講話指出，“堅決貫徹黨中央關于新疆工作的大政方針，圍繞社會穩(wěn)定和長治久安這個總目標，以推進新疆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xiàn)代化為引領，以經(jīng)濟發(fā)展和民生改善為基礎，促進民族團結，遏制宗教極端思想蔓延等為重點，堅持依法治疆、團結穩(wěn)疆、長期建疆，努力建設團結和諧、繁榮富裕、文明進步、安居樂業(yè)的社會主義新疆?！盵23](P99)2015年，第六次西藏工作座談會召開，他強調，“堅持四個全面戰(zhàn)略布局，堅持黨的治藏方略，把維護祖國統(tǒng)一、加強民族團結作為工作的著眼點和著力點，堅定不移開展反分裂斗爭，堅定不移促進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堅定不移保障和改善民生，堅定不移促進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確保國家安全和長治久安，確保經(jīng)濟社會持續(xù)健康發(fā)展，確保各族人民物質文化生活水平不斷提高，確保生態(tài)環(huán)境良好?！盵27](P103)

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指出，“全面貫徹黨的民族政策，深化民族團結進步教育，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加強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促進各民族像石榴籽一樣緊緊抱在一起，共同團結奮斗，共同繁榮發(fā)展?！盵28](P32)實踐證明，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對于國家統(tǒng)一、民族團結具有重大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