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偉亮
伶仃謠
我的船終究太小,一壺酒的方圓便足以迷失。夢醒了,水還清著,這一泓晚霞煮就的玫瑰香酒釀,月中散出琥珀的光。
惠風細雨呵護的小船,今晚,找啊找,找啊找,清澈的眸子里,架起高山高的桅桿。
這廣闊的海,一望無際的波紋,如果這是繩索,我該如何堅持三秒的呼吸——去觸摸緣分,抑或是尋覓陽光初起的城。
熟悉的人啊,今晚,跋涉過天涯,哪棵是你昨天栽下的樹呀。我太過于沉著,直到弱水吼成堅冰,還在祈禱,滌洗凈身洇風月。
熟悉的人啊,我們何曾長大?世界如此廣闊,我們渺小如分子,比肩接踵,尋不到你呀!我們是水并入海洋,層層阻隔,你依舊是你,我還是我,我們是昨天,他們是今天,明天在哪兒呢?
戳破現實的氣泡。雨匆匆滑過,打濕了微暖的雙眸。
西塘月
夜,晝的功臣;月,水的點睛之筆。無水,西塘便不是西塘;無月,西塘的夜便少了古鎮(zhèn)的韻意。
月自東升,撫過廊棚的藤蔓,故事的味道里擷取三滴露水。轉身,如同浣紗的少女,與河水,完成一場昏天黑地的熱戀。在江南,承諾了彼此便邂逅了永恒。
戲臺,元明的清曲飄過。
一夜風幽,燈籠搖曳燭火,西塘溫婉可人。河岸的燈火,更像是游人,一層一層,掀開西塘若隱若現的薄紗。
今夜,我自遠而近,自北國行至南國,月似一丸金丹逐漸化作焦黃的烙餅,西塘是不缺煙火氣的。打撈月,撈出玉盤,撈出煙雨,撈出金玉質地,撈出阿婆和煦的笑,我還渴望,撈出變化術?;饕晃掺~,與西塘廝守;化作一葉舟,蘊藉游人烈如楓火的鄉(xiāng)愁。
西塘有月,有如織的游人和平凡的煙火。西塘有影子,提起江南,便想起了西塘滿含柔情的煙雨,還有月,映照千古,一鎮(zhèn)的漢白玉橋,貫穿比歲月更闊的水,更長的河。
西塘吟
一曲《江南春》,擾亂了北國唇槍舌劍的雨。煙柳古巷,小橋流水,何處是江南?油紙傘下那如胭脂一般美的女子笑道:
雨,下得剛剛好。
西塘尋夢,便撞進了江南。廊棚下,火紅燈籠搖曳,當炊煙乘風擁抱黃昏,夕陽西下,人便醉了。
月如水,月光喚醒離人打馬歸家。青石渡口,駕一葉小船,搖著瘦去的木櫓,神游天外。
那年,夏商的明月引來春秋的水。水利萬物,西塘,在唐宋的暖風中扎根。待得明清繁華,人來車往,方石、苔痕、木棧、綠水,美與形容美的事物漸漸安家。
船遠去,每從一座橋下穿過,便像進入一片借以安身的凈土,脫去了一層塵埃。碧水清幽,溶解潛藏的刀、蓄勢的劍,曾幾何時,我非歸人,心若赤子。
我本一滴水,源于西塘,匯人西塘……
廣闊承諾
歲月如河,無聲停泊。
也許是化作一片云,也許是歸入一抔土,也許是去做個快樂的癡人,也許是去黃昏里牧牛放羊……滌洗掉高樓下劃過的痕跡,從積木中抽身而出。
日子,不曾如煙火般絢爛,也不曾似曇花般開出一瞬,只如同一個透明的影子,未沾上泥水。當然,最好是一陣風,足夠我與金雞菊完成地老天荒的儀式。
廣闊是我的承諾,以純凈交換純凈,哪怕只換得杏花煙雨回眸一笑。我會愛上草房子,門前有一條溪流,溪流中要有魚和鵝卵石,還有一叢叢可以編織草環(huán)的翠色。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帶月荷鋤歸,欣賞露水,就像是捉到一只蝴蝶。
余下的空白,手捧著我多余的愛。慈悲是一汪水,拈花一笑報之一笑,腦袋后面有一輪太陽,光明即是光明,無浮無躁,觸摸著真實的質量。大概是一幅畫吧,赤腳追逐落日,還有吟唱的烏鳥,看著炊煙,不禁熱淚盈眶:生活啊,生活。
虔誠,必將驚醒下一緯度的虔誠。我將愛上朝圣,手持時光的珠鏈,放下所有的榮耀、驕傲與屈辱,跪向心,與大地進行最親密的交談。我若如塵,可一朝端坐如佛,可一生如夢不帶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