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碧倩,李 瑋,田岳鳳,翟春濤,李 娟
(山西中醫(yī)藥大學,山西晉中030619)
或許在世界人民面前,“陰陽魚”和“針灸銅人”早已成為了中醫(yī)的代名詞。2017年,國家主席習近平對日內瓦進行了訪問,在此期間,習主席就向世界衛(wèi)生組織贈送了一份代表著中國中醫(yī)藥文化的禮物:針灸銅人?,F(xiàn)影響最大的兩座銅人,一座在圣·彼得堡國立艾爾米塔什博物館,一座在東京國立博物館,習慣稱為東博銅人。這兩座銅人都曾被人們認為就是宋代的天圣銅人。本文就針灸銅人進行了考證,報道如下。
宋代醫(yī)家王惟一曾任醫(yī)官院七品醫(yī)官,醫(yī)術精湛,善用針灸治病,在當時生產力并不發(fā)達的情況下,缺醫(yī)少藥的情況時有發(fā)生,這時候針灸治療疾病簡、便、廉、驗的優(yōu)點明顯地突顯出來。
王惟一曾散盡家財,用一己之力鑄造銅人,均以失敗告終,但他潛心研究醫(yī)學,有規(guī)范古今針灸醫(yī)學的抱負,在當時“平民受弊而莫贖,庸醫(yī)承誤而不思”的情況下,撰寫了《銅人針灸腧穴圖經》一書,制作銅人的想法受到了官方的支持,皇帝也下達“傳心豈如會目,著辭不如案形”,下達了讓王惟一“御制”針灸銅人的圣喻。
皇上命令由王惟一負責統(tǒng)一設計并監(jiān)督制作針灸銅人,皇上集中了全國的能工巧匠協(xié)助王惟一鑄造銅人,1027年終于鑄成了兩具一模一樣的針灸銅人,這兩具銅人就是后來大名鼎鼎的“宋天圣針灸銅人”。針灸銅人的材質為青銅,銅人的身高和青中年男士相似,相傳王惟一是按照標準禁軍的身高體型為標準而設計的,由此可知,銅人的外表十分俊朗,人形也很健碩。據(jù)考證,銅人根據(jù)《靈樞·骨度篇》載眾人之度為“七尺五寸”,一尺約合今 23 cm。據(jù)此“七尺五寸”當為 172.5 cm[1]。銅人頭部設計有頭發(fā),在頭頂還戴有發(fā)冠;為方便刻上穴位,上半身不帶有任何裝飾呈現(xiàn)為裸露的狀態(tài),受封建禮教思想的影響,下半身身著短褲,并在腰間配有腰帶,銅人下肢為直立狀,上肢手部平伸,掌心向前。銅人體腔內還要裝進用木頭雕刻的五臟六腑,為了方便拆卸和組裝,銅人被設計鑄造成前后兩半,然后用體內設置好的插頭進行拆卸組裝,用鑿穿的小孔來標注每個穴位,因此,針灸銅人不僅完成了針灸學上的使命,還可以供學習者觀摩學習解剖。針灸銅人最為奇特之處就在于它對于醫(yī)學考試的實用性。宋代朝廷每年都會組織針灸醫(yī)學的會試,會試時,會試者會事先將水銀注入銅人體內,再在銅人的體表涂上黃蠟,這樣就遮蓋住了穴位,也很好地模仿了人類的體表狀態(tài),應試者透過黃蠟進行針刺考試,如果準確扎中了穴位,水銀就會從穴位中流出,也證明受試者穴位定位準確,方可通過考試。后來,把這種巧妙的設計稱之為“針入而汞出”[2]。王惟一不僅設計完成了針灸銅人,還石刻了如針灸銅人的說明書一般的《銅人針灸腧穴圖經》。制作完成后一并獻給了皇上,皇上命人將一具針灸銅人放在朝廷的醫(yī)官院,以方便學醫(yī)者們更好地練習,另一具放置在京城大相國寺供百姓前來觀賞。
正是“針入汞出”的這一神奇功能,讓針灸銅人在短時間內名聲大噪,聲名遠揚,同時也讓針灸銅人受到了周邊國家的覬覦,注定了它顛沛流離的命運。公元1126年,金兵南下攻打北宋,沒過多久就從金國打到了北宋的都城汴京,北宋朝廷不得已委曲求全,向金兵求和。在金兵列出的一系列的求和條件中,其中有一項必不可少的條件就是:交出這座神奇的針灸銅人。北宋是否交出銅人我們無從得知,金國最終是否得到了銅人我們也無從知曉,留有文字記錄的只是在北宋滅亡之后,金兵曾特意在汴京城里長時間搜尋過針灸銅人。既然金國如此重視針灸銅人,那么在金國的歷史材料中應該會留有關針灸銅人的一些蛛絲馬跡,有人也曾專門進行過查找,沒想到卻沒有任何痕跡。這就讓人心里生疑:“天圣針灸銅人”當時是否真的被掠走了?幾年后,有人在湖北襄陽看到了一具針灸銅人,曾在南宋為官的周密在《齊東野語》中記錄了他的舅舅章叔恭在襄陽任職時曾見過的針灸銅人,更為可貴的是,他還寫出了針灸銅人的最后去處:“后趙南仲歸之內府”。據(jù)此,曾有學者大膽推斷:這樣的國寶北宋人怎可輕易給了敵軍,或許在金軍入侵汴京之前,就有人已經帶著被視為國寶的針灸銅人南下逃跑了,而這具銅人或許就是在南逃的過程中被遺留在襄陽府了[3]。照這樣的推測來講,襄陽的這座銅人很可能就是北宋遺留下來的國寶“天圣針灸銅人”。
靖康二年,趙構登基后,襄陽府的趙南仲就將“天圣針灸銅人”呈送給了新登基的皇上,但世事動蕩,銅人在南宋只停留了很短時間,蒙古國就向軟弱的南宋朝廷索要“針灸銅人”,南宋朝廷懼怕蒙古國強大的勢力,1233年,不得已將如此珍貴的銅人轉交給蒙古朝廷。后《元史·阿尼哥傳》記載:公元1260年,忽必烈下令讓阿尼哥修復年久失修、日漸磨損的南宋針灸銅人。到公元1264年時,銅人修復如前,元世祖就命人將修復好的天圣針灸銅人和刻有《銅人針灸腧穴圖經》的石碑一起從汴京移至三皇廟內,以供人們觀賞。
100多年過去了,朱元璋建立了明朝。針灸銅人和刻有《新鑄銅人腧穴針灸圖經》石碑仍在三皇廟內靜靜地保存著。此時,“天圣針灸銅人”經歷了一個世紀的風吹日曬,顛沛流離,也早已顯得破舊不堪,身上的穴位名稱也漸漸地變得模糊不清,很難再起到“會目案形”的作用了,明英宗朱祁鎮(zhèn)就下令依照“天圣針灸銅人”為樣本,重新修一尊針灸銅人以供醫(yī)學之用。不久,新的針灸銅人制作完成,為區(qū)別“宋天圣銅人”,后人將這座新鑄成的銅人稱為“正統(tǒng)針灸銅人”。至此,天圣銅人的下落再無記載。不久,蒙古瓦剌不斷騷擾北京城,戰(zhàn)事更是此起彼伏,明英宗朱祁鎮(zhèn)為了更好地防止瓦刺進犯騷擾而加固京城,在生產力不那么發(fā)達,各項物資都匱乏的古代,就連在三皇廟內安然存放的《新鑄銅人腧穴針灸圖經》石碑,也落得了被加工制作后當成加固京城的磚石的下場。后來,在明景帝時期,北京失守,有史料留下了正統(tǒng)銅人的下落:正統(tǒng)銅人的頭部受傷,后又留下記載“光緒二十六年,聯(lián)軍入北京,為俄軍所有”[3]。
黃龍祥等[4]人去圣·彼得堡國立艾爾米塔什博物館進行實地考察,并且反證了圣·彼得堡國立艾爾米塔什博物館館藏的銅人是明代的正統(tǒng)銅人。既然明正統(tǒng)銅人是依宋天圣銅人仿制的,那么就具有天圣銅人的特征,此銅人精雕細刻了頭發(fā)并強調前后發(fā)際;身高與宋代銅人相近;項部有斷痕,與明末戰(zhàn)亂時銅人毀傷頭部這一史實相符。此外,該銅人“通天”穴名通過紅外照像清晰可見,未避宋諱。從各種證據(jù)中證實了圣·彼得堡國立艾爾米塔什博物館所藏的銅人不是天圣銅人,而是明正統(tǒng)銅人[4]。關于東博銅人,影響最大的是以陳存仁為代表所提出的是天圣銅人的看法。但在黃龍祥長期研究中,發(fā)現(xiàn)東博銅人系日本醫(yī)官山崎次善主持研制的。因為東京博物館里的這座銅人為裸體造型,而由于中國傳統(tǒng)禮教思想的緣故,把裸體銅人放在相國寺里實屬不雅,所以王惟一所制的銅人腰間穿有束帶,東博銅人的身高只有160.6 cm,而天圣銅人有172 cm。其次,銅人手部的造型大多為五指平伸,日本東博博物館里的銅人的姿勢卻有不同,其左手手掌心是向后的,拇指和中指屈曲相接呈環(huán)型狀,表示的是骨度分寸中的中指同身寸法,中指同身寸的作用是為了腧穴更加方便準確定位,這個說法最早是由明代徐鳳提出的。王惟一在鑄造針灸銅人時是斷不可能使用幾百年后明代的說法的。最為關鍵的一點就是天圣針灸銅人身上的穴名使用的是錯金的技術方法,這種方法是先在銅人的身體上刻鑿出穴位的名稱,然后再在刻鑿好的凹槽內涂上金字,而東京博物館的銅人身上的穴名則沒有經過刻鑿穴名的這一步驟,而是直接用涂料書寫在銅人的體表上。由此可見,無論是從銅人的形態(tài),還是銅人的制作工藝和方法來看,顯然,日本博物館里的銅人可能不是宋天圣針灸銅人。
既然影響最大的俄國和日本所藏的銅人都一一被證實可能不是天圣銅人,那么明代天圣銅人到底去哪了呢?前面說到明英宗為了防止瓦刺進犯京城,就將《新鑄銅人腧穴針灸圖經》石碑劈成小塊當作磚石拿去加固城墻了,《新鑄銅人腧穴針灸圖經》和針灸銅人是相輔相成的,二者缺一不可,既然如此重要的圖經都遭遇此下場,那么在明正統(tǒng)銅人鑄成后,年久失修的天圣銅人會不會也化作一灘銅水永遠地消失了呢[5]?這一疑問有待我們進一步挖掘和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