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慢的是活著
——讀喬葉《最慢的是活著》

□文│張麗穎

我們身邊，都會有這樣一位母親或者外婆或者奶奶，她們勤儉、善良、樸素、堅強，她們身上或許有著現(xiàn)代的我們不以為然的習慣，可等我們長大成熟到能夠理解尊重她們時，會驀然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與她們是那樣相似，生命就是這樣代代相傳，永不結束。

喬葉是我很喜歡的一位作家，她的文字自然，渾然天成，沒有精雕細琢，就是那樣溫潤地平和地訴說著故事、訴說著人生?！蹲盥氖腔钪肥亲罱抛x的她的一個小中篇。書中人物豫西北奶奶是那么勤儉、卑微，她的生命仿佛卑微到土里，等到文中張揚張狂的“我”慢慢理解這種人生哲學時，才知道，奶奶的哲學，就是中國大多數(shù)女性的哲學，她們隱忍、堅強、自省，在她的影子里能看到我自己，而在我的影子里，也許還有我的后代。

我自己在叛逆期時，曾經和文中的“我”一樣，對母親、姥姥、奶奶的行為通通看不慣?？床粦T她們的勤儉，什么東西都舍不得丟掉，寶貝一樣留著；看不慣她們的無私，在她們心里就沒有自己，好吃的好用的全留給丈夫和孩子；看不慣她們的隱忍，遇到事情總是不計較，寧可自己吃虧也不聲張；看不慣她們的辛苦，只要有時間，她們總是在忙著，為丈夫做衣服、為孩子做吃的，卻沒有一次是為了自己；看不慣她們的謙卑，對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是慢聲細語，笑臉相待，哪怕那個人曾經跟她爭吵過。我不止一次在心里告訴自己：等我將來結了婚，有了孩子，我絕不會像她們一樣，我就要按照我的想法活著，我就要為自己活著。

年輕的時候不懂得，等自己走入社會，碰了壁、受了傷，才深深地體會到豫西北奶奶的每一句話和自己奶奶、母親的每一句話，都是歲月長河的積淀，是她們無數(shù)次的謙卑、隱忍、堅守換來的人生體驗?！罢嬲奈切υ谀樕峡拊谛睦锏?。無處訴、無人訴，不能訴、不敢訴，得生生悶熟在日子里?！薄八屛抑溃哼@個世界上，總會有人不喜歡你，你會成為別人不愉快的理由。你從來就沒有資本那么自負、自大、自傲。從而讓我懷著無法言喻的隱忍、謙卑和自省，以最快的速度長大成人?！?/p>

也許每個人都會有這樣的經歷，年輕時總以為自己有張揚的資本，不管不顧地活著，肆無忌憚地嘲笑著我們的父輩，等到為人妻為人母的時候，才知道她們活得是那樣睿智，她們早就看穿了生活的本質、無奈、艱辛、苦澀，可是她們總有理由堅強下去，總有動力支撐著在灰色的生活中尋找一抹亮色，而這動力就是，她們知道，她們的后代會傳承她們的精神、傳承她們的責任、傳承她們的生命。正如喬葉所說，“無論年齡，還是生死，如一條河，我在此，她在彼。我們構成了河的兩岸，當她堤石坍塌順流而下的時候，我也已經泅到對岸，自覺地站在了她的舊址上。我的新貌，在某種意義上，就是她的陳顏。我必須在她的根里成長，她必須在我的身體里復現(xiàn)。”這種傳承，讓生命的繁衍、死亡、埋葬都更加規(guī)律與理性，讓女性能夠自覺主動地去撐起一個家、撐起自己應負的責任、撐起社會中的愛與美。冰心老人曾說，世界上若沒有女人，這世界至少要失去十分之五的“真”、十分之六的“善”、十分之七的“美”。這樣的女性，說的也許就是我們的母親、姥姥、奶奶，她們的樂觀、堅韌、無私，拓寬生命的涵義，增添社會的善良，充實人類的道德。

因為接受、因為延續(xù)，活著這件原本最快的事，也因此，變成了最慢。生命將因此而更加簡約、博大、豐美、深邃和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