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去箭回，愛恨都隨風

蕭耳

漢磚騎射圖

落葉飄飛季節(jié)，聞金庸大俠仙逝，一代代金庸讀者緬懷追思之情像蓄了很久后噴薄而出。忽然想，或許有一個人可以送上金大俠一程。因為那人的馬快，箭也快，而且射程遠。那人叫哲別，就是金庸武俠世界里蒙古草原的那個漢子，郭靖最早的師父。那是一位箭神，能夠彎弓射雕。他飛向云霄的箭，就是為金大俠送行的飛天儀仗。

冷兵器時代的豪情，就這樣隨著金大俠的背影結(jié)束了，也窮盡了那個時代刀光劍影的凜凜寒氣。箭又稱“矢”，是一種借助于弓、弩，靠機械力發(fā)射的具有鋒刃的遠射兵器。因其彈射方法不同，分為弓箭、弩箭和摔箭。弓用箭較長，弩用箭較短，這是由彈射器械所決定的。據(jù)傳中國古代有八種箭，《周禮·夏官》稱：“司弓矢掌六弓、四弩、八矢之法?！庇种^：“凡矢，枉矢、絜矢利火射，用諸守城車戰(zhàn);殺矢、鍭矢，用諸近射田獵;矰矢、茀矢用諸弋射;恒矢、庳矢用諸散射。”東漢鄭玄注：“此八矢者，弓弩各有四焉，枉矢、殺矢、矰矢，恒矢，弓所用也，絜矢、鍭矢、茀矢、庳矢，弩所用也?！?/p>

如今只見這些箭矢名稱的差異，卻很難細究這“八矢”到底區(qū)別在哪里，也只能遙想當年，飛箭如雨之下的蒼生若何。

除了射了九個太陽的第一位箭神后羿，以后的箭神們，被人銘記的還有一些，也因與箭的淵源，笑傲了一番江湖。不過到了徐浩峰的“新武俠”這兒，《箭士柳白猿》一出世，畫風驟變。復仇的江湖中有箭與槍的決戰(zhàn)，但箭不知所起，不知所終，卻在討人疑問。眾多的武俠看客也開始懷疑人生。柳白猿要面對的是，箭術已大成，是否要懲戒仇家？這是類似哈姆雷特的自問。

“你只學會了射出去的箭，還有射回來的箭?！?p>

電影《箭士柳白猿》劇照

柳白猿的問題近于哲學問題，姐姐的命運已經(jīng)無法改變，看不清救贖之路在哪里，練成了箭術又如何，于是箭士黯然收箭離去。

金大俠的“飛雪連天射白鹿”已成絕唱，柳白猿的箭術江湖已遠，嘆大地眾生太美麗，孤絕之箭一射出，便不再回頭，只能為冷兵器時代那些神奇飛箭唱一曲挽歌了。

拔箭記

在古代戰(zhàn)爭中，中箭而亡是一種普通的死法，尤其對普通兵士而言。攻城拔寨，一將功成萬骨枯，應箭聲而倒下的只是一串增長的數(shù)字。而身中流箭的將軍，卻有一種宿命般的悲壯色彩，也因此有了審美的意義。

龐統(tǒng)因相貌丑陋曾不被劉備重用，進攻西川中箭倒下之際卻正是其人生巔峰。鳳雛先生倒地身亡恰三十六歲，隨著一句“天絕我也”的驚嘆，應箭殞命卻成就了令人感慨無已的落鳳之美。還有英俊儒雅、能文能武的周瑜，赤壁之后卻在南郡中了曹軍流箭，日后箭傷迸裂，英年早逝。那飛來的流矢決絕而凄美，射出了生命的拐點。

《太平廣記》驍勇卷中，有一則《李嗣業(yè)》（出《譚賓錄》），講的是唐朝將領李嗣業(yè)的事情。李將軍領安西北庭行營，因驍勇每令敵軍聞風喪膽。有一次圍攻賊寇中了流箭，數(shù)日后創(chuàng)口漸愈，本來已無大礙。李將軍臥于帳中，忽而聽得金鼓亂鳴，他知道外面打起來了，便出帳窺看戰(zhàn)事，結(jié)果傷口迸裂，要了他的命。這一箭之悲的滯后效應，讓人感慨無已。

最悲傷的箭神是“楊家將”中的七郎楊延嗣。楊家父子駐守雁門關，一場惡戰(zhàn)后，被困二狼山，而奸帥潘仁美故意拖延糧草，山窮水盡時，父親楊業(yè)派七郎前去大營求救，卻被潘仁美設奸計灌醉后，捆在樹上亂箭射死，死得何其冤屈。楊七郎本來是楊家將中最勇猛的，又堪稱“箭神”，傳說眨眨眼睛就能躲箭，結(jié)果還是死于亂箭之下。記得小時候聽劉蘭芳評書，講到七郎殞命之時，連街市之聲都因之而沉寂。這是萬箭攢心的悲劇。

中箭而僥幸未死，似乎更是考驗人的時刻。《獨異志》有一個高開道的故事，亦在《太平廣記》驍勇卷中，是這樣說的—

隋末，高開道被箭，鏃入骨，命一醫(yī)工拔之，不得。開道問之，云：畏王痛。開道斬之。更命一醫(yī)，云：我能拔之。以一小斧子，當刺下瘡際，用小棒打入骨一寸，以鉗拔之。開道飲啗自若，賜醫(yī)工絹三百匹。后為其將張金樹所殺。

這高開道可謂亂世梟雄，鹽戶出身，驍勇善戰(zhàn)。隋末參加格謙的起義軍，格謙死后成為首領，武德元年（618）攻克北平，又取漁陽郡，乃自稱燕王。后來形勢轉(zhuǎn)折，他歸順高曇晟，被立為齊王，不久又殺了高曇晟，兼并了他的人馬。后來又歸順了大唐，可是仍然不甘心，又起兵反唐。而且因為他外引了突厥兵助陣，唐軍一時都無法控制他的勢力蔓延?？删褪沁@么一個人，依然被自己的部將張金樹所殺，仿佛逃脫不了悲劇的宿命。

《太平廣記》（全十冊）中華書局2003年版

《楊家將》〔明〕熊大木著三秦出版社2012年版

從高開道拔箭這故事里可以看出，此人剛毅、驍勇，卻不具有仁心。因為醫(yī)生不敢下手，馬上就開了殺戒。第二個醫(yī)生是豁出去了，斧子鉗子招呼著。在這劇痛難熬的過程中，高開道照樣喝酒吃飯。文中沒有說是否用了“麻沸散”，拔箭時坦然自若的高開道，看上去頗似“刮骨療傷”時泰然弈棋的關公?？墒顷P羽深明春秋大義，不會動輒殺部下，這叛服無常的高開道是那種處處播下怨恨的性格，所以最終的命運，也是毀于心懷怨恨的部屬。

《獨異志》中還有一則拔箭故事，說的是隋末另一個起義軍首領杜伏威。大業(yè)末年，杜伏威與陳稜在齊州交戰(zhàn)。陳稜軍中的一個偏將射中杜的前額，杜伏威大怒，發(fā)誓“不殺射者，終不拔此箭”。一邊喊著，一邊奮勇殺入戰(zhàn)場，終于逮著那個射箭者，叫他給拔箭，然后將其斬首。因為杜伏威的大勇，這場戰(zhàn)事陳稜大敗。與杜伏威相比，其實那個失敗者陳稜更有情有義。陳稜也是隋唐風云中的一條好漢，曾為隋朝右御衛(wèi)將軍，作為朝廷官軍與起義的杜伏威作戰(zhàn)，時時打勝仗，或許這正是他后來遭杜伏威忌恨的原因。

陳稜戎馬半生，先前一直為保隋朝江山而戰(zhàn)，疲于奔命。那時起義軍已成燎原之勢。殺伐聲中，公元六一八年江都兵變，隋煬帝被縊殺，宇文化及引軍北上，召陳稜守江都。陳稜集眾縞素，為煬帝發(fā)喪，又備儀衛(wèi)，將雄才大略又荒淫無恥的隋煬帝改葬于吳公臺下。衰杖送喪，慟感行路，似乎也是給一個短命而又雄偉的王朝送葬。隋煬帝死后，各方勢力博弈，迷茫的陳稜不得已投到杜伏威麾下，卻遭杜伏威忌恨。兩虎相爭，陳稜最終死于杜伏威之手。

后來勝者杜伏威的命運如何呢？他歸順了大唐，被招安了。唐軍攻打洛陽時，他獻了頗有分量的投名狀，派出兵力助陣投效。杜伏威與高開道不同，杜伏威累了，想就此享受新王朝的榮華富貴，不料事與愿違，樹欲靜而風不止，被人偽造書信，誣陷他反唐，于是他被李淵革除官職并籍沒家眷，最終暴卒長安。亂軍陣中神勇將軍的威名，也改變不了杜伏威死于“暗箭”之傷的事實。后來李世民做了皇帝，才給這位有功勞而并無反心的伏威將軍平反昭雪了。

《獨異志·宣室志》〔唐〕李 ?冗 ?張 ?讀撰中華書局1983年版

杜伏威心胸狹隘，沒有容人之雅量，是否也是早已埋下的命運禍根呢？

“你只學會了射出去的箭，還有射回來的箭?！奔苛自车倪@句話，杜伏威或許不懂，或許從來沒有想過。

流星與游電

在我們的昆侖奴磨勒閃亮登場前，先來看看兩位能在箭雨陣中縱橫的英雄，一個是辛承嗣，一個是裴旻。他們也都是大唐人士。

《太平廣記》驍勇卷中，記錄了他們在戰(zhàn)場上矯健的身姿—

唐忠武將軍辛承嗣輕捷。曾解鞍絆馬，脫衣而臥，令一人百步，走馬持槍而來。承嗣鞴馬解絆，著衣擐甲，上馬盤槍，逆拒刺馬，擒人而還。承嗣后與將軍元帥獎馳聘，一手捉鞍橋，雙足直上捺蜻蜓，走馬二十里。與中郎裴紹業(yè)，于青海被吐番所圍。謂紹業(yè)曰：“將軍相隨共出。”紹業(yè)懼，不敢。承嗣曰：“為將軍試之。”單馬持槍，所向皆靡，卻迎紹業(yè)出。承嗣馬被箭，乃跳下，奪賊壯馬乘之，一無所傷。

裴旻與幽州都督孫佺北征，被奚賊所圍。旻馬上立走，輪刀雷發(fā)，箭若星流，應刀而斷。賊不敢取，蓬飛而去。（出《朝野僉載》）

解鞍絆馬、脫衣而臥的辛承嗣能迅速披掛上馬，荷槍應敵，真是有絕技在身。他還能夠手抓馬鞍，雙足倒立豎蜻蜓，在馬上跑上二十里地，簡直像是從雜技團出來的。他和中郎將裴紹業(yè)被吐蕃軍隊包圍，招呼同伴一起沖出去，裴紹業(yè)害怕不敢，他干脆單槍匹馬沖殺出去，敵人嚇得四處逃散。他再返回，接應裴紹業(yè)出去。這時辛承嗣的馬被飛箭射中了，他索性就跳下馬，奪了敵人的一匹壯馬騎上，亂箭之中，居然全身而退。

《昆侖奴》收入《唐宋傳奇選》張友鶴選注人民文學出版社1964年版

另一位不怕箭的是裴旻。裴旻曾任龍華軍使，出鎮(zhèn)北平，后來又參與了平定奚人和契丹、吐蕃的戰(zhàn)爭。在奚人的包圍中，“箭若星流，應刀而斷”，說的是裴旻的刀劍之功何等出神入化。文中所說的“刀”，應該是劍，裴旻最大的名聲是“劍圣”。到唐文宗時，世人已將李白的詩、張旭的草書、裴旻的劍舞并稱“三絕”。有傳說李白曾向裴旻學劍，李白描述劍客的詩句“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大概就是得自裴旻劍術的靈感。另一位大詩人王維，也作過一首《贈裴旻將軍》，詩云：“腰間寶劍七星文，臂上雕弓百戰(zhàn)勛。見說云中擒黠虜，始知天上有將軍?！睂殑τ鶖常窆滟\，這裴旻不但是劍圣，也是箭圣。他在流星般的箭雨中騰飛而去，靠的正是劍若游電的功夫。大書法家顏真卿忍不住寫下夸贊裴圣劍法與箭術之美的詩篇—

大君制六合，猛將清九垓。戰(zhàn)馬若龍虎，騰凌何壯哉。將軍臨八荒，烜赫耀英材。劍舞若游電，隨風縈且回。登高望天山，白云正崔巍。入陣破驕虜，威名雄震雷。一射百馬倒，再射萬夫開。匈奴不敢敵，相呼歸去來。功成報天子，可以畫麟臺。

裴旻的劍與箭，在顏真卿和王維的詩句中，神奇地完成了合璧。這流星與游電的敘事，也是力與美的傳奇。關于箭與劍的想象，恐怕還不止于此。江湖上更有奇特的傳說。《太平廣記》豪俠卷中有《昆侖奴》一則，出自唐傳奇，講述的是才子佳人風流綺麗背后的隱秘世界。這里的主要看點，不是才子佳人濫俗的男歡女愛，而是磨勒在箭雨中遁身而去的空鏡頭。

當崔生在一品勛臣府上見過歌姬紅綃之后，已是神迷意奪，終日恍然凝思。那蜜桃那美人時時在眼前晃悠?！罢`到蓬山頂上游，明珰玉女動星眸。”他始終想著臨別時紅綃那番手勢：立三指，又反三掌，然后指指胸前小鏡子，只說了“記取”二字。崔生云里霧里的，猜不透那是什么意思。這時候，昆侖奴磨勒出場了。磨勒破解了紅綃的手語密碼，原來“立三指”是指紅綃在第三個院子，“反三掌”乃十五之數(shù)，胸前小鏡子喻月圓，紅綃讓他十五月圓之夜前來幽會。這磨勒是何許人？這里透出了第一層神秘色彩。

磨勒是崔家的老奴。唐代豪門富家多以夷族黑人為奴仆，稱“昆侖奴”。這些黑膚奴仆系人口販子自南洋輸入內(nèi)地，《舊唐書·南蠻傳》介紹說：“自林邑以南，皆卷發(fā)黑身，通號為‘昆侖。”可是這個磨勒顯然并非一般仆人角色，他是深藏不露的隱者，也是扶危濟困的俠客。到了十五月圓之夜，磨勒讓崔生穿上青絹做的束身之衣，背著他飛逾一品勛臣大宅的重重墻垣，來到紅綃所在的院落。此前磨勒已經(jīng)解決了守門的惡犬，掃清了障礙。

被困于深宅大院的歌姬紅綃，發(fā)出幽會的邀請已足夠勇敢大膽，可是她更向往紅拂那樣的夜奔，只是沒有那樣的身手，更沒有那樣的機會。古道熱腸的昆侖奴磨勒聽她敘說自己如何被一品勛臣搶來，同情她“如在桎梏”的遭遇。紅綃要求磨勒帶她和崔生一起離開，他便義不容辭地將他倆帶了出去。傳說中的飛檐走壁，在這里只是淡然地一語帶過—“遂負生與姬而飛出峻垣十余重”。一個家奴何以有這等功夫，這“游電”般飛去的身影，透出了另一層神秘感。

此后，崔生與紅綃便在崔府圓了鴛鴦夢。而磨勒，依然平靜地做著他的男仆。兩年后，終于東窗事發(fā)，紅綃姬原來被藏在崔府中。一品勛臣一怒之下，派兵包圍了崔府。這故事里“蓋代之勛臣一品者”，傳說即為中興名臣郭子儀，其位高權(quán)重，絕對是惹不起的主兒。崔大人知道不肖子闖了大禍，居然偷走了大佬的女人，這還了得。一門驚懼之下，崔生只得供出了磨勒。

于是，這就出現(xiàn)了磨勒一人飛身擋箭的一幕。傳奇文中寫道：“攢矢如雨，莫能中之。頃刻之間，不知所向?！币黄穭壮寂沙龅募资课迨艘黄鸱偶ダ諈s在流星般的箭雨中如一道游電似的飛走了。磨勒消失了，想象中的神秘感更加重一層。

十多年后，崔家有人在洛陽街市上看到了賣藥的磨勒，他的樣子還是和從前一樣。在唐朝那些流金傳奇中，“昆侖奴”故事最令人驚艷，而箭雨中如飛仙般遁去的磨勒，“把昨日江湖攪了一攪”，卻以天外來客的神姿，超越了所有那些命運悲苦多蹇的箭神和劍圣們。他，仿佛一名世外武林高手，某一天逍遙游到中原少林寺，就和《天龍八部》中的那個最后才露崢嶸的少林掃地僧一起，坐看云收云散，暢說天下奇事。

射箭記

“你只學會了射出去的箭，還有射回來的箭?！绷自嘲l(fā)自胸腔的自問，一直在武林與江湖之間回蕩。

《太平廣記》豪俠卷中，有個故事叫《僧俠》，講到有個讀書人韋生擅長打彈弓，有一次舉家遷居途中，路遇一僧人大盜，韋生連發(fā)五發(fā)彈子都擊中了僧人腦門，但那僧人跟沒事人一樣，摸一摸腦門，那被射中的五粒彈子都掉下來了。兩人互相試探畢，互相敬畏。韋生遂去僧人的莊園做客，深夜傾談，僧人與韋生談論劍箭之事，談了一宿仍然意猶未盡，真是大有相見恨晚之感。天快要亮時，僧人把韋生送到路口，兩人垂淚而別。這真是奇事一樁。

打彈弓，或許就是射出一支微小的箭的替身。小時候，每一個愛打彈弓的頑皮小孩都會覺得彈弓是一種獨門暗器，同時又想象著自己張著弓，向著天空射出去的不是小小的彈丸，而是一支像模像樣破空而去的利箭。

冷兵器時代，無論東方還是西方，弓箭都是一種普遍使用的重要兵器，因為其超越了刀槍劍戟的殺傷范圍，讓攻守雙方都防不勝防。古代戰(zhàn)爭場面里，少不得箭飛如雨，血流成河。古人以“箭若星流”“攢矢如雨”形容那種場景，是將密集飛射的箭流納入了審美觀照。在敘述戰(zhàn)爭殘酷的同時，那些瑰麗的語詞似乎也多少消解了其中的血腥味兒。

《太平廣記》驍勇卷里還有一則《李楷固》，記述一位善用?索的契丹將軍。?索，就是套取獵物的繩套，那位契丹人將它用于戰(zhàn)場，于是它似乎也像弓箭那樣有了一定的“射程”，卻不像箭鏃楔入人體那樣弄得血流如注。其述如下：

《隋唐嘉話·朝野僉載》〔唐〕劉 ?餗 ?張 ?鷟撰中華書局1979年版

唐天后時，將軍李楷固，契丹人也，善用?索。李盡忠之敗也，麻仁節(jié)、張玄遇等并被?將。獐鹿狐兔，走馬遮截，放索?之，百無一漏。鞍馬上弄弓矢矛矟，狀如飛仙。天后惜其材，不殺，用以為將。（出《朝野僉載》）

這里說到麻仁杰、張玄遇被?一事，不只是野史筆記中的談資，亦見于《資治通鑒·唐則天后萬歲通天元年》。那位契丹將軍不僅有這手絕活，在馬背上張弓搭箭還有“狀如飛仙”的妙姿，這更是將陣前廝殺弄成了一種游戲意象了。

箭是攢集簇射的群戲，也可以是一射中的，完成一次巔峰體驗。所謂“百步穿楊”，就是中國箭術高手的絕活，呂布的“轅門射戟”玩的就是這一手，以那驚人的一射，平息了袁術與劉備之間的一場爭斗。這是將武人技藝上升到政治手段，甚而有了一種審美意境。

古戰(zhàn)場上，中箭是極為普通的死法，射箭卻往往有著極為神奇的傳說。

自“百步穿楊”的祖師爺養(yǎng)由基以下，歷代都有幾個頂尖高手聞名天下。比如，曹操的那些兒子中有一位任城王曹彰，一身好武藝，箭術更是了得?！度龂尽の褐尽繁緜鞣Q“少善射御，膂力過人”，更有傳說他擅長左右開弓，百步之外開射，能射中“懸發(fā)”。這似乎過于夸張了，但人們愿意這么想象，關于箭與矢的傳說，從來就是一種打破極致的文學敘事。

三國時箭術高手除了呂布和曹彰，按小說《三國演義》的描述，還有幾位以箭術高強而聞名，如趙云、黃忠、太史慈、姜維等人。姜維在被魏將郭淮追殺之際，對方一連三射，他竟空手抓住最后一箭，再射回去射殺了郭淮。

那些有百步之技的箭手，都給人一種雄姿英發(fā)而又玉樹臨風的印象。因為箭是輕靈之物，連同那挽弓搭箭之人，也顯得輕靈起來。但箭的意味，卻絕不僅僅在于那“輕靈”二字。讀“寒更傳曉箭，清鏡覽衰顏”時，覺得齒冷，有一種凄冷的憂傷向人襲來。詩人王維的寒更之箭，道盡了冷兵器時代的東方式寒荒。

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箭是冷艷峭拔的殺手，據(jù)說比現(xiàn)代的槍更可怕，利箭是極猙獰的武器，現(xiàn)代的槍傷能治愈，古人的箭傷卻往往像陰魂一般跟人糾纏一輩子，無藥可救，讓英雄受罪。秦叔寶這樣的英雄好漢，到晚年也備受身上的各種箭傷刀傷折磨，意志消沉。據(jù)說古代還有一種兩翼如鳳翅的鳳羽箭，中箭者三年內(nèi)必死。

箭之魅惑，亦在寒荒。古來英雄皆寂寞。那些百發(fā)百中的箭神，那些亂箭陣中毫發(fā)無損的好漢，冥冥之中，似也有冷峭如箭的宿命勾連著，那人生之箭，最終都向著悲劇的天空發(fā)射而去。

你只學會了射出去的箭，那么射回來的箭呢？柳白猿的句式，有點像另一位大俠古龍。

箭去也，箭回也。愛也匆匆，恨也匆匆，一切都隨風。

《美好的生活：失敗與想象力不可或缺》

[英] J.K.羅琳著 ?[美] 喬爾·霍蘭繪 ? 任 ?戰(zhàn)譯 ?人民文學出版社2019年1月版

《哈利·波特》作者J.K.羅琳送給每個人的人生智慧書

二○○八年，J.K.羅琳受邀在哈佛大學畢業(yè)典禮上發(fā)表了一場題為“美好的生活”的演講。在演講中，J.K.羅琳提出了飽含深意又極具挑戰(zhàn)性的問題：我們該如何擁抱失??？我們該如何利用想象力來創(chuàng)造一個更好的世界？

演講中，這位享譽全球的作家還從她的人生經(jīng)歷出發(fā)，總結(jié)了人生需要重視的幾大問題，其中包括怎么看待貧窮、如何對事物保持敏銳度，以及注重思想和情感的力量。簡短的演講中蘊涵了豐富的內(nèi)容，對面臨人生選擇和處在人生轉(zhuǎn)折點的人深具啟迪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