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向視障兒童的圖書館繪本無障礙服務

(廣州圖書館,廣東 廣州 510623)

0 引言

隨著社會的和諧與進步，視障群體服務廣受社會各界關注，全國各地公共圖書館先后推出了一系列措施為視障群體利用文獻提供方便?？傮w來說這些措施主要是面向具有一定閱讀能力，特別是掌握了盲文技能的視障讀者，未必適合視障兒童。繪本契合了兒童成長需求，有助于他們認知世界。由于視障兒童無法看到圖片，所以在閱讀繪本時遭遇了瓶頸。國際視障教育學會首席執(zhí)行官馬尼·高德爾說：“人們不應該認為殘障是克服不了的障礙，而是每個人都有機會，每個人都有生存的權利?！盵1]美國口述影像專家辛德爾也說：“視障人士并不能因為看不見而被剝奪正常生活的權利，我們應該發(fā)掘更多方法來幫助他們進行與其他人無異的生活，這不是不可能的！”[2]因此，圖書館有義務幫助視障兒童克服繪本閱讀困難，打開他們與繪本間的通路。

1 圖書館開展視障兒童繪本無障礙服務的必要性

1.1 繪本閱讀對視障兒童的重要性

繪本是將文學與繪畫藝術相結合，并以繪畫藝術為主要敘事方式的圖書。20世紀70年代以來，大量優(yōu)秀繪本涌現(xiàn)，全國各地繪本閱讀館及推廣活動如雨后春筍，極大地豐富了兒童的閱讀資源。在圖書館，繪本已成為兒童讀物的重要品種，其利用率很高，大大促進了兒童閱讀服務效能的提升。兒童對語言的理解往往需要借助情景的輔助，而繪本的圖畫是情景表達的最佳方式。繪本的主題，涉及了不同知識領域和情感世界，包括自然萬物、人際交往、情感情緒等，能夠幫助兒童認識世界，開發(fā)創(chuàng)造性思維，啟迪心智，是兒童認識和感悟世界最好的啟蒙讀物。視障兒童如普通兒童一樣，都有著探索世界的渴望和需求，同樣需要正確的人生引領和陪伴。他們在面對身體功能缺陷的同時，往往還要面對許多成長環(huán)境所帶來的心理上的問題，如孤獨、自卑、依賴、迷茫的心理困惑等，繪本閱讀對視障兒童的心智成長發(fā)揮著與視力健全兒童同等甚至更重要的作用，圖書館有必要將服務對象擴展到視障兒童，使他們能夠像正常兒童一樣閱讀和欣賞繪本。

1.2 圖書館面向視障兒童的服務針對性不足

我國是世界上視障人群最多的國家，并在以每分鐘一例的速度增長[3]。在全國各地大力提倡公共服務均等化的大環(huán)境下，視障群體服務問題亟需解決。各地圖書館紛紛推出各種舉措，努力為視障讀者排除閱讀障礙，讓他們享受平等的閱讀權利。隨著科技的進步，我國公共圖書館的視障閱讀服務已從傳統(tǒng)觸摸型向有聲電子型發(fā)展，甚至可將專用閱讀器覆蓋在書頁上，如Haptic Reader，實現(xiàn)印刷文字的盲文轉換，并投射到觸摸屏或轉換成聲音播放[4]。

然而，這些資源類型并沒有充分考慮視障兒童的需求。據(jù)中國盲文出版社網(wǎng)頁數(shù)據(jù)顯示，盲文讀物適合視障兒童閱讀的題材不多，況且盲文閱讀需要懂盲文，給閱讀者帶來了限制。而且軟件和設備只能面向文字，不能識別圖畫，對尚未具備一定語言理解能力的大多數(shù)視障兒童來說，可閱讀資源的廣度和深度顯得不足。

在走過了盲人閱覽室建設、購置盲文資源、盲用設備和軟件等階段后，圖書館應考慮這些資源和設備對不同視障群體的普及性和適配度，考慮不同群體的需求差異，重新審視視障服務的包容性。圖書館不能坐等視障兒童成為一名有閱讀能力的讀者后才為其提供服務，而應該在他們的成長起步階段就以他們所能接受的方式提供服務。作為公共服務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公共圖書館有義務為視障讀者打通更多的綠色通道，提供閱讀權利保障。

2 視障兒童使用繪本的困難分析

一本好的繪本往往傾注了創(chuàng)作者全部的心血，表現(xiàn)在圖文的珠聯(lián)璧合以及繪本設計的細枝末節(jié)。繪本的價值不應僅從純文學的角度，還應從視覺的角度來衡量。所有構圖、色彩、場景、造型、版式、技法、風格等充滿設計感和話外信息所構建出來的視覺信息才是繪本的全部。繪本的文字大都凝練，比如《華夫先生》《瘋狂星期二》均只有少量文字以交代故事地點或時間背景，有的繪本甚至是無字的，如《7號夢工廠》《勇敢者的游戲》《海底的秘密》《不可思議的旅程》等，完全依靠畫面完成敘事，如果僅讀文字根本無法完整地解讀繪本。

繪本完整的閱讀過程，實際上是通過文字閱讀和圖畫視覺感官體驗來獲取內容和視覺趣味，并引發(fā)富有個性化想象的過程。這過程中，視覺感官在幫助兒童情境再現(xiàn)、理解內容和激活想象力方面發(fā)揮了極大的作用。這對于視力正常兒童是理所當然，但視障兒童卻無法借助圖畫來建構故事情境，影響對繪本的解讀，特別是一些抽象的概念更不易被理解。這使視障兒童在繪本閱讀體驗中深感困惑和痛苦，也更容易喪失閱讀興趣。

3 繪本無障礙閱讀研究現(xiàn)狀

視障兒童閱讀繪本的關鍵是讓他們“看到”圖片并與文字聯(lián)系起來。近些年國內外在視障兒童繪本使用方面開展了一些具體的探索和實踐。

3.1 基于觸覺的繪本閱讀

3.1.1 借助實體可觸繪本感知圖片信息

有些普通盲文書，如果原書中帶有插圖，會對插圖進行布萊葉盲文注釋，為讀者解釋畫中內容。受布萊葉盲文啟發(fā)，人們開始研制可觸摸繪本(Tactile Picture Book)。國外有一種盲文繪本，在普通繪本的每一頁附上透明紙，上面既有對繪本文字的盲文翻譯，也會添加對圖片的補充性解釋[5]。此外人們還嘗試利用手工藝、塑料受熱膨脹技術、絲網(wǎng)印刷工藝結合熱敏技術、仿真材料等各種手段，將繪本圖畫制作成可觸摸版本，或配以盲文說明，供視障兒童使用。繪本在無障礙服務開展較好的國家受到重視。20世紀70年代，日本開始出現(xiàn)可觸摸繪本，推動可觸摸繪本制作和推廣的“大阪觸覺繪本聯(lián)絡委員會”“盲文繪本出版普及會”等機構先后成立。英國兒童觸覺圖書郵政借閱圖書館(Clear Vision)自2000年起建立了一個兒童觸覺繪本圖書館項目，目前收集的各類觸覺繪本達到13 000多冊。英國觸覺圖書發(fā)展組織(TBAG)則是專業(yè)的可觸摸圖書組織，致力于為視障兒童設計、提供和分享觸覺圖書[6]。瑞典有聲書與盲文圖書館自1992年起開展面向1～7歲學前盲童的可觸摸繪本制作項目。為了方便圖畫被視障兒童理解，對原繪本中的圖畫進行了加工，如改變視角、減少層次等，并盡量采用線框方式展示內容。例如，圖片中有一只兔子將雙手交叉放于胸前，這容易讓視障者誤認為是兔子的衣服，改編后的圖片則將兔子的兩手放在身體兩側。不過，可觸摸繪本的制作需要復雜的工藝，遠比普通圖書的加工難度大，許多工藝都要手工完成，制作一本可觸摸繪本往往需要耗費制作者較多的時間和精力，如瑞典有聲書與盲文圖書館每年僅能制作3～4本無障礙繪本[7]。這導致可觸摸繪本難以滿足視障兒童需求。

近年來,有人嘗試將3D打印技術引入可觸摸繪本的制作。美國科羅拉多大學波爾得分校計算機教授Tom Yeh和他的學生成立的可觸摸繪本研究項目，先后將《阿羅有支彩色筆》《好餓的毛毛蟲》《諾亞方舟》《晚安，月亮》等制作成可觸摸繪本。一些兒童圖書出版社也嘗試向社會推出可觸摸繪本。雖然3D技術簡化了可觸摸繪本的制作流程，但圖像的生成并不能實現(xiàn)全面自動化，需要設計人員進行再加工，影響了3D技術在可觸摸繪本生產(chǎn)上的應用[8]。

3.1.2 借助立體電子圖像設備感知圖片信息

為了使視障讀者更好地識讀圖像，減少實體成像的困難，近年來，國外一些機構開始研制觸覺圖像電子顯示設備。這種設備以立體方式將圖片顯示在特制的屏幕上，通過觸摸感知圖片內容。如美國國家標準和技術局(NIST)信息技術實驗室研制的觸覺圖像顯示系統(tǒng)(Tactile Graphic Display)、日本KGS公司與日本國家空間發(fā)展局(NASDA)合作研發(fā)的塑膠針觸覺顯示器、韓國Kim Jeewon設計的Blintor顯示器。其中Blintor顯示器可以把視覺圖像數(shù)據(jù)呈現(xiàn)在由大量六邊形突起組成的“顯示版”上，這些突起類似電腦屏幕的像素點，不僅顯示圖像輪廓，還可以通過突起的高低來表達圖像的“深度”。該設備獲得了2016年的紅點設計大獎。這些技術的優(yōu)點是不必制作實物形式的可觸摸繪本，只需要將設備聯(lián)上電腦，調出保存在電腦中的文檔就可以閱讀。但目前這一技術尚在研發(fā)階段，而且與3D技術一樣，尚不能實現(xiàn)對圖片的自動轉換。

3.2 基于聽覺的繪本閱讀

聽覺感官替代是以朗讀繪本文字與描述圖畫信息相結合的方式。20世紀70年代，美國學者Frazier在碩士論文中提出了面向視障人群的口述影像概念，得到學者認可并在全球推廣。近年來我國也引入了這一服務，北京紅丹丹教育文化交流中心率先發(fā)起了口述影像助殘項目“心目影院”[9]，協(xié)助視障讀者欣賞電影，很快在國內公共圖書館得到應用。近年來，國內公益機構開始嘗試將口述影像技術應用于靜態(tài)圖像的描述，包括針對視障兒童的口述繪本服務。雖然繪本圖畫與視頻影像屬于不同的媒介類型，但兩者均屬于視覺藝術作品?？谑鲇跋竦某晒榭谑隼L本開展提供了可借鑒的經(jīng)驗。2017年，廣東省廖冰兄人文藝術基金會與廣州市南沙藝術公益倡導中心聯(lián)合創(chuàng)辦了“用聲音傳遞愛”公益項目，對靜態(tài)畫面的口述做了很好的實踐性探索。項目不僅涵蓋攝影、雕塑、美展，也包括對口述繪本的研究與實踐。項目組聯(lián)合廣州圖書館多次為盲校兒童開展口述繪本服務，將繪本中無聲的畫面內容以清晰、客觀的語言傳遞給視障兒童，幫助他們獲取繪本圖畫信息，取得了良好的效果。實踐表明，經(jīng)過精心設計的描述語言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幫助視障兒童構建畫面情境。但受描述方式以及視障兒童語言理解能力的影響，口述繪本在真實客觀地描述畫面方面仍然存在不足。

4 圖書館開展繪本無障礙服務對策

筆者參與過多場繪本口述活動，并與不同場次不同年齡段的視障兒童進行了交流，發(fā)現(xiàn)孩子們對閱讀的理解、對周遭事物的看法幾乎與視力健全兒童無異，而在自我獨立意愿上表現(xiàn)得則更為強烈。因此圖書館要根據(jù)他們的身心特點，認知差異，幫助他們重建繪本畫面情境，彌補視覺體驗缺失。

4.1 多感官替代法實現(xiàn)視覺體驗

兒童自出生之日起就處在各種感官刺激中，并將之與語言相連接獲得對語言的理解，而閱讀是對語言的解讀過程。由于目前國內針對視障兒童閱讀的適配性繪本匱乏，技術手段尚不成熟，普通繪本成為無障礙服務的主要資源類型，同時人工口述繪本的靈活性和互動性強，不需具備盲文識讀基礎，故成為目前最為常用的無視障服務方式。基于此和視障兒童的語言理解能力差異，我們可通過聽覺、觸覺、嗅覺、味覺等多感官刺激，來完成他們對繪本文字與圖畫的理解和情境重建。

在此過程中，圖書館員可以先朗讀繪本文字，建立故事基本場景，再通過語言描述圖畫來彌補視覺體驗，幫助視障兒童完成對繪本的完整理解。在描述圖畫信息時，可借助帶有實物香型的仿真道具來建立故事場景，比如學者Norma Drissel就極富創(chuàng)意地提出了“故事盒”。故事盒中的物品盡可能來源于實際生活，可以是模型、玩具，甚至是與實際大小和觸感相符的物品，如故事中有一個碗，故事盒中就放置一個真正的碗。分享故事時，一邊為孩子們朗讀文字，一邊協(xié)助他們觸摸和探索故事盒中的物品，借助這些物品就能為孩子大體勾勒出繪本中的情境[10]。

4.2 提升視障兒童繪本閱讀代入感

代入感指在欣賞作品過程中所產(chǎn)生的一種身臨其境之感。由于視障兒童看不見圖畫，館員要采取適當?shù)膶Σ邊f(xié)助他們提升對繪本的理解。

首先，應選擇與視障兒童認知程度相符的繪本，讓他們更好地進入角色。比如繪本的故事、角色、物品等與兒童的生活和閱歷接近，他們對繪本中的概念有前期接觸和感悟，就更容易從自己的生活中尋找“素材”再現(xiàn)情境，提升閱讀興趣。例如參與活動的大部分兒童去過動物園，我們可以分享動物園題材繪本《阿莫的生病日》，也可以選擇一些反映殘疾兒童生活的繪本故事，讓他們通過分享獲得生活的勇氣。館員在開展視障兒童繪本分享活動前，需要對他們的教育程度、情感狀況、社交認知、個人經(jīng)歷等進行調研和了解，再選擇相應主題和風格的繪本，分組或分級開展分享。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館員還可以提供一對一解說和引導。

其次，構建兒童可感可知的故事情境。關于情境構建的“道具”，應選擇兒童熟悉的生活物品和兒童經(jīng)常接觸的玩具，減少兒童對情境元素的識別障礙。一些情節(jié)在現(xiàn)場未必能解釋清楚，可以請家長在生活中留意，隨時發(fā)現(xiàn)能增強孩子理解的情境和物品。為了提高故事情境對兒童的易感性和易知性，繪本分享活動甚至可以放在戶外，比如沐浴在和煦的陽光中，感受春風的陣陣清涼，呼吸清新的空氣，聆聽鳥兒的百轉歌聲。盡管視障兒童無法看到，但置身真實的環(huán)境中，以親近大自然的方式去傾聽春天的故事，無疑能讓他們更好地領會故事內容，產(chǎn)生對生活的美好憧憬。

4.3 客觀描述與輔助解讀平衡有度

視障兒童如同普通人一樣，都是獨立的個體并有獨立思考的需求。為了忠實于原著和還原繪本的真實情境，我們需要客觀地去揭示畫面所呈現(xiàn)的圖案、色彩以及夸張或對比等多種視覺形式，把判斷性的理解和想象留給孩子自己，而不要急于直接做結論性描述。閱讀指導是建立在此基礎上的引導和啟發(fā)過程。繪本圖畫都具有較強的設計感，有的簡潔明了、直呼主題，有的天馬行空、畫外有畫，有的場景恢宏、角色多樣，還會隱藏著有待兒童自己發(fā)掘的“秘密”。館員在尊重視障兒童的主觀意識和審美情趣的基礎上，可結合視障兒童不同的認知特點與繪本主題，對畫面進行主次、先后等梳理，必要時適當取舍，在他們需要的時候，以協(xié)助而非替代的方式，幫助他們理解畫面細節(jié)，開展想象、思考和推理，建立自己的故事邏輯，并進一步理解故事的延伸性內涵，從而引導和鼓勵他們討論有關的角色和情節(jié)，從不同視角理解圖書，獲得對繪本的充分理解，享受到閱讀的樂趣。

4.4 豐富無障礙繪本資源

針對無障礙繪本資源的不足，圖書館可以從國外引進相關資源和技術，或鼓勵國內開發(fā)研制，通過購買、征集的方式逐步豐富?？紤]到無障礙繪本屬于小眾產(chǎn)品，從市場上獲取的機會有限，圖書館可以采取自行建設的方式，選擇一些適合視障兒童使用的繪本進行改編和制作。如借鑒英國兒童觸覺圖書郵政借閱圖書館(Clear Vision)招募志愿者手工制作繪本的方法，邀請志愿者為視障兒童制作無障礙繪本，并通過激勵機制提高志愿者參與的積極性。目前許多圖書館都開設了“創(chuàng)客空間”服務，圖書館可成立專門的項目團隊，自行設計和制作無障礙繪本。圖書館界也應積極發(fā)聲，引入社會力量的支持，傳播、推動繪本無障礙服務理念，呼吁出版界、兒童閱讀推廣機構或視障兒童服務機構參與到繪本無障礙資源建設中來。

5 結語

要使視障兒童像常人一樣享受到閱讀的樂趣，繪本無障礙服務有待挖掘的方式還有很多，需要改變傳統(tǒng)思路，開放思維，大膽創(chuàng)新。引用范并思教授的話，“讓閱讀有困難的人跨越閱讀障礙”，這必然要付出很大的努力，但卻是圖書館閱讀推廣永恒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