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魯威,王立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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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釗,字守常,原名耆年,字壽昌。1889年10月29日出生于直隸(今河北)樂亭縣大黑坨村。在李大釗出生前6個月其父李任榮去世,母親在其出生后不久也病逝了。祖父將李大釗一手帶大,并將其送入私塾讀書。李大釗曾兩次參加童試科考并通過縣試,1905年,“府試中”正趕上清政府廢止科舉考試,李大釗因為縣試成績優(yōu)異,被永平府中學堂錄取[1]713。因其具有“生性簡易,聰爽絕倫”[2]的天資和刻苦、勤勉的態(tài)度,使得他在進入中學堂后,“每次考試各科成績都名列前茅”[3]。1907年,李大釗考入北洋法政專門學校學習,1913年6月畢業(yè),此年底,在湯化龍、孫洪伊的資助下赴日本東京留學。
留學日本期間,李大釗并沒有專修歷史學,而是選擇了政治學、經(jīng)濟學、史學、法學、社會學等與社會問題相關(guān)的課程,閱讀了大量書報雜志。與此同時,他將更多注意力放到了中國實際的社會問題上,寫作了《風俗》《物價與貨幣購買力》《政治對抗之養(yǎng)成》《國民之薪膽》等文章,積極參加了“反對二十一條”的斗爭,編印了《國恥紀念錄》。在此前后,李大釗開始接觸社會主義思潮。這段經(jīng)歷為其接受馬克思主義學說和其他社會主義學說創(chuàng)造了條件。
張文生認為在李大釗史學思想形成過程中,歷史觀是李大釗史學思想形成的理論基礎,“早期多年的私塾教育,為他打下了良好的國學基礎,多年的新式的正規(guī)的學堂教育和留學生涯,也使他熟悉了中西方的科學文化……他對唯物史觀的選擇是理性的選擇,他對唯物史觀的接受是有思想基礎和理論準備的”[4]74。李大釗對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的選擇,更為直接的是受到了社會革命形勢的影響,確切地說是俄國“十月革命”的影響。1917年11月,俄國“十月革命”的爆發(fā)震驚了全世界,也使正在艱難探索救國之路的中國知識分子看到了新的曙光。俄國“十月革命”爆發(fā)后,李大釗率先在中國傳播馬克思主義學說。李大釗開始接受唯物史觀并運用唯物史觀分析中國社會問題、歷史問題,其史學思想也逐漸形成[4]74-75。
何炳松,字柏丞,1890年10月18日出生在浙江金華北鄉(xiāng)后溪河(今羅店鄉(xiāng))。其先祖為南宋何基,人稱北山先生,是朱熹得意門生黃干的弟子,創(chuàng)北山學派。父親何壽銓“不樂仕途”[5]522,而是傾心學問,治朱熹之學,專事教學。母親身出名門,識文斷字,知書明理,是南宋名臣宗澤的后裔。良好的家學背景對何炳松影響很大,1894年,4歲的何炳松在父親的教授下開始識字,直到13歲一直在父親的嚴厲督導下讀書。1903年春,何炳松參加了童試科考,順利通過縣、府、院的考試,“以高第補縣學博士弟子員”[5]533。同年秋,入金華府中學堂,兼習中西各科(3)何炳松在考中秀才、取得生員資格后,沒有繼續(xù)參加鄉(xiāng)試而是進入了新式學堂進行學習,應該是“不樂仕途”的何壽銓為兒子做的選擇。。1906年,由于學習成績優(yōu)異,何炳松在中學并未卒業(yè)的情況下,被保送浙江高等學堂。1912年,又因其成績優(yōu)異,“無試不冠軍”[5]534,以省公費生身份被派往美國留學。
1913年1月,何炳松抵達美國,先后在加利福尼亞大學伯克利分校和威斯康辛大學政治系學習史學、政治學。1915年夏,他考入普林斯頓大學研究生院,專攻現(xiàn)代史和國際政治。何炳松在美國求學的幾年,正是以魯濱遜為代表的“新史學學派”風靡歐美諸國的時期。攻讀政治學與歷史學的何炳松,深受這種思潮的影響。在后來翻譯的魯濱遜《新史學·譯者導言》中,何炳松寫到:“他(即魯濱遜)的歷史知識,很淵博的;他的史學思想,很新穎的?!盵6]4“Robinson(即魯濱遜——引者注)博士所說的話,雖然統(tǒng)是屬于歐洲史方面,但是很可以做我們中國研究歷史的人的針砭?!盵6]14從此“新史學學派”的學術(shù)思想便深深影響了何炳松以及他日后的學術(shù)道路。
1917年,何炳松進入北京高等師范??茖W校和北京大學教書,開設了西洋文明史、萬國史、歷史研究法、中古歐洲史、近世歐洲史等多門課程,編譯相關(guān)教材,翻譯魯濱遜的著作《新史學》,發(fā)表《從歷史到哲學》《讀章學誠〈文史通義〉札記》《〈新史學〉導言》等論文,系統(tǒng)介紹了魯濱遜“新史學”的理論及方法,并以其為指導進行歷史研究和史學思想構(gòu)建。何炳松的史學思想逐漸構(gòu)建形成。
李大釗認為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與以政治為中心對歷史進行考察的歷史觀不同,它主張對社會變革的原因進行經(jīng)濟性的考察,因為從經(jīng)濟關(guān)系中可以發(fā)現(xiàn)因果規(guī)律,抓住決定歷史發(fā)展本質(zhì)的經(jīng)濟后,歷史學便被提到了科學的地位[1]359。又認為進化的歷史觀是對落后的歷史觀的修訂,經(jīng)濟的歷史觀是對政治的歷史觀的修訂,社會的歷史觀是對英雄的歷史觀的修訂,科學的歷史觀是對神學的歷史觀的修訂[1]361。因此,要選擇進步的、經(jīng)濟的、社會的、科學的歷史觀,而這就是馬克思主義的唯物史觀。
在李大釗看來,歷史學是探究人類生活及其變革規(guī)律的學問。他認為,現(xiàn)在的歷史家不僅要對史實進行細致的考察并加以確定、整理,而且需要去探求歷史中的理法,“研究古今東西全般歷史的事實,為一般的解釋,明普遍的理法,正為史學家的要務”[1]368。同時,李大釗也看到了歷史學與其他科學之間的不同。針對一些人因歷史學研究對象在性質(zhì)上與自然科學不同而否認將歷史學作為一種科學的觀點,李大釗提出了“人事科學”的概念,并將其作為與自然科學相互對應而又區(qū)別于心理學、經(jīng)濟學、法律學等人文科學的學問,用它來描述人類社會及其變革的概念,并將歷史學歸于此類。他認為,如果僅以研究內(nèi)容的不同,就認為歷史學不能進行事實的概況和“理法”的推理,不具有成為科學的性質(zhì),是錯誤的,“人事”中當然也有“理法”可尋。因為這種“理法”經(jīng)常會以同一普遍形態(tài)反復出現(xiàn),所以較對一個個的特殊情形討究起來更為容易。但由于這種“理法”隱藏在復雜的人事關(guān)系之中,仍然“不易考察”。有鑒于這種困難性,李大釗認為歷史科學系統(tǒng)的建立是需要相當長的時間的,這也正是歷史學家應該努力的方向,堅信這一天終將到來[1]369-373。
在何炳松看來,歷史含有科學的部分屬性。歷史的形式和精神雖然遠不如自然科學完備和飽滿,但是它和科學一樣都是有條理的知識,都是本著科學的態(tài)度,以尋求真理為目的,所以可以把它列在和自然科學同等的地位。但是,何炳松看到更多的還是歷史學與自然科學的區(qū)別。從根本上看,他認為歷史學不是“純粹的科學”[5]207,歷史中不存在因果規(guī)律。1924年11月何炳松復函姚名達,直接表達了自己的主張:“誠以史之為科學與理化之為科學不同……且科學上所謂定律,一層(成)不變者也。史事上果有因果律,即不當再有例外。既有例外,即非定律。鄙意凡百史事,只有源流而無因果……故史家事業(yè)在于追溯源流,不在于推求因果。”[5]124-125何炳松將歷史學與自然科學進行了嚴格的區(qū)分,最終將歷史完全從科學中分離了出去。
對歷史學學科性質(zhì)的不同認知,構(gòu)成二人的史學思想的根本區(qū)別。
李大釗認為歷史應該研究“活的歷史,不是死的歷史”。“死的歷史”指的是那些史學書籍或是歷史紀錄;“活的歷史”則指“人類的生活并為其產(chǎn)物的文化……亦可以說歷史就是社會的變革……縱著去看,便是歷史,橫著去看,便是社會”。因此,歷史便成了整個的人類生活,同時也是整個的社會變革[1]355-357。由于之前中國學界并沒有將歷史與歷史紀錄做科學的區(qū)分,因此李大釗成為了“把歷史和歷史紀錄區(qū)分開的第一人”[7]169。
何炳松認為歷史有兩種定義,“一種就是人類過去的活動,一種就是人類過去活動的記載”。但這兩個定義極易使人們頭腦中出現(xiàn)混亂,“因為他一方面就指的歷史本身;一方面又可以指歷史的著作或歷史的書籍”。他同時指出,現(xiàn)在科學上所謂的歷史,專指人類過去的活動,而不是指歷史著作或歷史書籍。他認為僅用“人類過去的活動”描述太空泛,具體應該包括一般歷史學者認為的經(jīng)濟、政治、教育、文化、藝術(shù)五個方面,并且他作了兩點說明:從橫的方面講,是對這五個方面整體內(nèi)容的研究;從縱的方面講,是對這五個方面整體變化的研究[5]147-148。
李大釗與何炳松對歷史進行了主觀與客觀的分類。主觀的歷史指的是歷史著作或歷史書籍,客觀的歷史指的是人類過去的活動。二人都主張要研究客觀的歷史,并要對其進行縱向和橫向的研究。橫向的研究是對社會的研究,縱向的研究是對社會演變的研究。主觀與客觀的分類清晰地將歷史與歷史紀錄進行了區(qū)分,縱向和橫向的研究則為對歷史進行全面考察開辟了新的途徑。這種層次分明的區(qū)分將歷史研究推進到了更為深入的程度。不難看出,二人對歷史的認識有著驚人的相似,只是何炳松把“人類過去的活動”進一步具體化了。因此,周文玖認為何炳松在給歷史概念下定義時吸收了李大釗的認識成果[7]189。
歷史的研究對象自然涵蓋了歷史的全部內(nèi)容,即人類生活的方方面面及其變革。有了歷史的概念、歷史研究的對象,歷史學的概念也就自然而然地產(chǎn)生了。在此基礎上,李大釗對歷史學的概念進行了定義,“歷史學就是研究社會的變革的學問,即是研究在不斷的變革中的人生及為其產(chǎn)物的文化的學問”[1]365。這一定義深入地揭示了歷史研究對象應以人類為主體,強調(diào)了歷史學科應以研究變化為本質(zhì)內(nèi)涵,既從范圍上拓寬了歷史研究的領域,也從重點上將個人的歷史轉(zhuǎn)移到人類的歷史上。在當時來講此定義已經(jīng)達到了空前先進的水平。直至今日,在史學的定義上,雖然各家紛紜、莫衷一是,但仍不能完全突破李大釗的這一定義。何炳松雖然沒有直接對歷史學的概念下定義,但是不難想象其所認為的歷史學概念應與李大釗對歷史學的定義并無大異。應該說,至此為止李大釗與何炳松在歷史的認識上是非常相似的。但是由于歷史觀存在本質(zhì)上的不同,到了具體的研究中(在研究方法上),李大釗更加注重對歷史變革決定性因素——經(jīng)濟關(guān)系的考察;何炳松則強調(diào)“綜合的和變化的一方面”[5]147-148,更多表現(xiàn)了對歷史綜合性的追求。
歷史學研究法是歷史研究者在歷史觀的指導下進行歷史研究的具體方法,在一定意義上講,歷史觀決定著歷史研究方法的選取。
在李大釗看來,馬克思的唯物史觀既是歷史觀,又是方法論。李大釗認為馬克思的歷史觀主要是經(jīng)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的觀點。馬克思認為歷史就是指社會的變革。人類社會恰如建筑,經(jīng)濟關(guān)系構(gòu)成社會的基址(經(jīng)濟基礎);政治、宗教、倫理、哲學、藝術(shù)等構(gòu)成社會的上層(上層建筑)。上層隨著基址的變動而變動,適應基址的變動[1]357。根據(jù)李大釗對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的闡述,我們可以看出李大釗選擇了從經(jīng)濟角度闡釋歷史,因為歷史就是縱向的對于人類社會的考察,而經(jīng)濟關(guān)系的變動決定了人類社會的發(fā)展方向和歷史的走向。因此,“非從經(jīng)濟關(guān)系上說明歷史不可”。恰如王學典的評述,“唯物史觀應用于史學領域,就要求人們從經(jīng)濟角度去解說和詮釋人類歷史”[8]68。因為把握住了經(jīng)濟的視角,也就把握住了歷史研究的根本方法。
李大釗選擇了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在從經(jīng)濟角度把握歷史研究后,將歷史研究方法歸納為三個層次:材料的層次→事實的層次→理法的層次。
材料的層次,主要是針對歷史材料進行搜集、考訂與整理,即“匯集史料進而為精細之研究”[1]304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要廣泛搜集各類相關(guān)資料,去除那些偽、粗的材料,選擇那些真、精的材料,使史料為事實的確定提供證明與支持。
事實的層次,是指對史實進行考證、確定和解釋的階段。李大釗認為除了采用王國維“二重證據(jù)法”、胡適的“實驗主義”外,還要綜合多種學科的方法,“采用生物學、考古學、心理學、社會學及人文科學等所研究的結(jié)果,更以征驗于記述歷史,歷史理論的研究方能作到好處”[1]372。通過多學科的交叉、多種方法的應用,來揭示歷史真實。
理法的層次,是指在揭示歷史真實的基礎上對歷史規(guī)律進行探討的階段。歷史學家“須進一步,而于史實間探求其理法”,“以明事實與事實間的相互影響與感應”[1]367-369。李大釗以探究理法為目的的歷史研究,跳出了就歷史而歷史的窠臼,其根本目的是希望把歷史與當下相結(jié)合,更好地指導人們的生活、生產(chǎn)實踐活動。
由于深受魯濱遜“新史學學派”的影響,何炳松一開始就帶有“新史學學派”的多元綜合歷史觀和研究方法。在“新史學學派”看來,歷史是進步的,應該以進步的歷史觀為指導,并且要綜合各種新科學的研究方法,尤其要注重運用心理學的研究方法。“這部書所以叫做《新史學》的緣故,就是特別要使大家知道歷史不是一種停頓下進步的學問,只要改良研究的方法,搜集、批評、融化新史料,他定能進步的。”[6]12“研究歷史的人,應該急起直追,去利用新科學里面的新學說才好。所謂新科學,就是人類學、古物學、社會同動物的心理學,同比較宗教學的研究?!倍渲杏忠陨鐣睦韺W最為重要,它“可以使我們明白人類文化傳播的原理”[6]7-8。
在此基礎上,何炳松翻譯了《歷史研究法》。發(fā)表在1929年1月1日《民鐸雜志》第十卷第一號的《歷史研究法》,原稿是何炳松應王云五的邀請于1918年8月7日在上海尚公學校所作的演講,通俗地講述了歷史研究法的內(nèi)容,并討論了歷史研究法的三個步驟:搜集材料、分析、綜合。“分析”可分為辨別真?zhèn)?、知人論世、明白意義三個階段;“綜合”可分為斷定事實、編比成文和勒成專著三個階段。整個過程為:搜集材料→辨?zhèn)巍恕髁x→斷事→編比→勒成著作。
就內(nèi)容講,史料是起點,事實是終點,中間橋梁是一般史料的供給者,其順序為:史料→史料供給者→事實真相[5]147-152。
通過上述內(nèi)容,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出:從搜集史料到著作完成中間需要許多環(huán)節(jié),而得到史料與明辨事實真相也是有距離的。因此,歷史研究法的作用正是指導我們獲取歷史真相。之后,何炳松從搜集材料、辨別史料真?zhèn)?、知人論世、明白史料的意義、斷定歷史的事實、編比成文、勒成專門著作等方面進行了闡述,從而明了了歷史研究的各個環(huán)節(jié)。這對于中國近代歷史研究方法的指導、方法論的研究都起到了積極的推進作用。
由上可知,李大釗更多地從社會歷史整體中關(guān)鍵因素的視角去探究歷史,并選擇了馬克思主義的經(jīng)濟史觀;何炳松則更側(cè)重從全面綜合的角度揭示歷史的變化,選擇了魯濱遜多元綜合的歷史觀。在各自歷史觀的指導下,二人都將歷史研究劃分為不同的階段或?qū)哟危瑢訉油七M式地搭建起了各自的歷史研究方法框架和理論體系。
歷史學的功用就是指歷史學所起到的功能和作用,是對歷史學進行研究的價值所在。劉知幾講:“史之為務,申以勸誡,樹之風聲?!盵9]楊翼驤也指出,中國傳統(tǒng)的歷史學,“一開始就具有很強的輔助政務的宗旨,這是中國古代史學與生俱來的重要特點”[10]。
針對傳統(tǒng)史學過分強調(diào)政治功用、忽視社會功用的弊端,何炳松與李大釗都進行了批評和論述。在何炳松看來,因為人們過去只把歷史當作一種為軍人和政客們提供參考、借鑒的前車之鑒,所以歷史著作僅僅注重因果規(guī)律的探討,以為這就是歷史的作用和寫作歷史的目的,是很不對的。李大釗也認為,傳統(tǒng)史學主要是對帝王爵貴起居、譜系的紀錄,在社會文化方面,記述則較少。史書只是對主政者行動的見解而成的[1]358?!罢蔚臍v史”只是社會生活的一部分,而非社會生活的全部,以政治概括社會生活,就是用部分概括全部,是非常錯誤的[11]。在此基礎上,二人對傳統(tǒng)史學功用錯誤的原因進行了剖析。何炳松認為是因為研究歷史和地理的人不懂得“進化”的道理,不明白古今環(huán)境完全不同所致[5]6。李大釗把原因歸結(jié)為歷史觀的落后,“中國自古昔圣哲,即習為托古之說……此風既倡,后世逸民高歌,詩人夢想,大抵慨念黃、農(nóng)、虞、夏、無懷、葛天的黃金時代,以重寄其懷古的幽情,而退落的歷史觀,遂以隱中于人心”[1]311。
李大釗將史學的功用分為智識方面與感情方面兩部分。從情感方面講,讀史是為了培養(yǎng)愛國心;從智識方面講,讀史是為了獲得觀察社會的方法,增強認識社會、處理社會問題的能力。在此基礎上,他進一步指出,歷史能夠給人民一種新的、積極樂觀的人生觀,這種歷史觀改變了“悲觀、任運、消極、聽天的人生觀”,“卻給我們新鮮的勇氣,給我們樂觀邁進的人生觀”[1]217。李大釗從愛國情感的塑造、社會能力的培養(yǎng)和人生觀的追求三個方面對史學功用進行了較為全面的論述。
在何炳松看來,“歷史是我們對于過去的知識,他的功用在于幫助我們明白我們自己的現(xiàn)狀”[5]368。在《歷史研究法》中,何炳松將史學的功用概括為三方面:一是窮委竟源,博古通今;二是為研究人類科學,提供入門的坦途;三是培養(yǎng)智慧?!芭囵B(yǎng)智慧”是歷史的最大功用,其益處包括:一是受史法訓練,對研究態(tài)度有益;二是對驅(qū)除成見有益;三是對了解古今社會變遷、明了人事演化、推進社會進步有益[12]。何炳松分別從認識社會現(xiàn)狀、研究學問之方法、培養(yǎng)和啟迪智慧三個方面論述了史學的功用,并將“培養(yǎng)智慧”分為培養(yǎng)科學的研究態(tài)度、驅(qū)除固有之成見、明了人類社會發(fā)展的趨勢三個層次。
在歷史學的功用方面,李大釗與何炳松分別從各自的歷史觀出發(fā)對傳統(tǒng)史學功用進行了批判。二人都認為傳統(tǒng)史學功用存在明顯的局限性,都主張應當把歷史學的落腳點放到現(xiàn)實社會中,并對歷史學在認識社會、啟發(fā)智慧、增進能力等方面的功用都表示了認同,但是彼此又是各有偏重的。李大釗更加注重歷史學在培養(yǎng)人民愛國情感、樹立高尚的人生追求等方面的作用;何炳松更為強調(diào)歷史在啟迪智慧方面的作用,將歷史作為一種培養(yǎng)科學的研究態(tài)度、獲取社會知識的重要方法。
李大釗與何炳松不僅注重西方先進史學理論的引進,更能夠?qū)⑽鞣嚼碚撆c中國具體實際相結(jié)合,從歷史學的整體認識到具體研究上都不乏有開創(chuàng)之處。二人都構(gòu)建起了各自的史學思想體系,為中國史學開啟了新的研究范式。在注重拓寬歷史學研究思路的同時,二人更加注重推進歷史科學化研究的進程,從而推動了中國史學現(xiàn)代化的進程,這些對當時的史學界及后輩史學家都產(chǎn)生了廣泛而深刻的影響。
能否建立起自己的史學體系被認為是評判一個史學家對歷史學研究所作貢獻大小的重要標準。李大釗和何炳松在進步的歷史觀指導下,對歷史的科學性問題、歷史定義及相關(guān)概念問題、歷史的研究方法問題和歷史功用問題進行了深入研究和探討,并在此基礎上搭建起了各自的研究框架和史學理論體系,分別成為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派和“新史學學派”在中國的代表,為后輩學者進行歷史研究提供了理論指導和方法借鑒。王學典對中國現(xiàn)有史學格局進行了總體概括:“進入‘新時期’以來的20年,是1949年后中國大陸史學最為活躍、最為開放、最富生機的20年……后20年間,基本上形成了唯物史觀派史學、跨學科史學和所謂‘國學’復興的三足鼎立格局。這三股史學趨向的起伏漲落,構(gòu)成了近20年間史學界的總體圖景?!盵8]251在我們對李大釗與何炳松史學思想進行研究后,不難發(fā)現(xiàn),對“唯物史觀派史學”和“跨學科史學”溯本求源正可以追尋到李大釗與何炳松。只是在新中國建立初期的前30年間,中國史學基本上是清一色的“泛政治化史學”,由李大釗引進并開啟的馬克思主義史學雖然一直被樹為史學的正統(tǒng)形態(tài),但在實質(zhì)上卻已經(jīng)脫離了唯物史觀的基本精神,被歪曲、變形為政治統(tǒng)治的工具。何炳松的“新史學”理念和研究方法也只能潛滋暗流地影響著一批又一批的歷史學者。進入新時期,馬克思主義史學重新回歸到李大釗開啟的道路上并得到進一步發(fā)展;社會史思潮的興起、跨學科史學研究的進步清晰地影印了“新史學”痕跡,在一定意義上也可以說是以何炳松為代表的“新史學”理念及其研究方法的復興。馬克思主義史學和魯濱遜“新史學”再次發(fā)生關(guān)聯(lián),并成為構(gòu)成中國新史學格局的兩支重要力量。
中國傳統(tǒng)史學以神權(quán)史觀為導向,以借鑒為政治功用,將歷史記述的內(nèi)容局限為“二十四姓之家譜”,極大地限制了歷史學的發(fā)展及其社會功用的發(fā)揮。李大釗與何炳松對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和魯濱遜“新史學”的引進,拓寬了歷史學研究的新思路。從范圍上講,二人將歷史內(nèi)容定義為“整個的人類活動”,因此歷史研究就是對整個人類歷史的研究。就中國史而言,帝王的歷史也就自然成為歷史研究中很小的一個部分,而那些尚未被傳統(tǒng)史學所重視的、更為廣闊、更為豐富的“人民的活動”自然應該成為歷史研究的主體。從方法上講,“訓詁”“考據(jù)”是傳統(tǒng)史學研究的主要方法,在傳統(tǒng)歷史研究中曾起過重要作用,但是到了近代,隨著自然科學的發(fā)展、新學科的建立和新理論的不斷彰顯,借助其他學科的理論和方法對歷史進行研究,往往會使歷史內(nèi)容變得更加生動活潑,從而得到更為豐富、更為深入的認識。李大釗與何炳松對于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和魯濱遜“新史學”的引進與研究實踐,借助考古學、心理學、社會學、古生物學、人類學以及其他人文科學的理論和方法,拓寬了歷史研究的新思路,對歷史學的發(fā)展起到了積極的推進作用。
歷史學是否為科學的問題一直以來不能形成統(tǒng)一意見,但是必須對歷史進行科學化的研究則成為學界的普遍共識。缺少了科學的態(tài)度、科學的方法就不能將真實的歷史予以還原或是追求最趨于真實的歷史。因此,對歷史進行科學化研究成為歷史學研究的一條必由之路。
對于“科學”的地位問題,胡適在20世紀20年代曾做過總結(jié):“這三十年來,有一個名詞在國內(nèi)幾乎做到無上尊嚴的地位;無論懂與不懂的人,無論守舊與維新的人,都不敢公然對他表示輕視或侮辱的態(tài)度。這個名詞就是‘科學’?!盵13]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李大釗思考歷史學與科學的關(guān)系,引進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努力將歷史學建構(gòu)成為科學。這就要求在這個過程中,從材料、方法、理論等各個方面冠以科學的屬性,對歷史進行科學化研究。
何炳松對“科學”雖亦存有敬意,但他不愿意將歷史與科學相比附。他認為“歷史所謂科學,同化學物理所謂科學,是不同的”,“因為歷史的材料同他種科學的材料不同的緣故”,歷史成不了科學,只有“研究變化的程序,是一個科學的問題”,而這種研究自然是抱以科學態(tài)度并借助科學方法的[6]6-7。這就使得何炳松在否定歷史學是科學的同時,堅持了對歷史的科學化研究,從另一個視角強調(diào)了歷史科學化研究的重要性。
李大釗與何炳松雖然在歷史學是否為科學的問題上存在根本性區(qū)別,但在歷史需要科學化研究上卻是完全一致的。二人從不同的角度對歷史進行科學化研究的必要性進行了論證,從而推進了歷史學科學化研究的進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