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博源
(江蘇師范大學,江蘇 徐州 221116)
漢末興起于幽州地區(qū)的公孫瓚集團是當時一支比較重要的地方勢力。憑借公孫瓚個人的戰(zhàn)功和漢末天下大亂的變局,一個以他為中心的割據勢力開始形成。在公孫瓚集團的發(fā)展過程中,各類人物不斷加入或離開,本文以公孫瓚集團中部分成員為切入點,考著重察他們的身份背景,借此一窺公孫瓚集團的本質與特性。
在公孫瓚集團逐步壯大的過程中,其家族內部的一些成員一直在跟隨公孫瓚。這些人的身份史書并無詳細記載,但我們可借用史書中其他人的記錄來進行探究。據《后漢書》卷七三《公孫瓚傳》的記載,公孫瓚因為生母的地位低下,無法得到來自家族內部的照顧,年輕時為郡中小吏[1]。因此,史書中看不到其家族內部出身較高的成員與公孫瓚為伍。關于這一點,從當時兩位英雄—袁術與袁紹的關系中可以推測。據《三國志》卷六《袁紹傳》和《袁術傳》的記載,袁術的出身為“司空逢子”,袁紹則是“逢之庶子,術異母兄也”,也就是一宗之內同父異母的關系。但即便如此,身為嫡子的袁術也非??床黄鹪B,認為袁紹“吾家奴”,公孫瓚也在此基礎上認為“紹實微賤,不可以為人后”[2]。可以想見,公孫瓚家族中那些出身高貴并可以獲得宗族照顧的成員,在當時“子憑母貴”思想的影響下,應當是恥于與公孫瓚這樣的庶出之人為伍的。那么,只有那些身份和背景不會太高的公孫氏宗族成員與公孫瓚聯(lián)系密切并加入他的集團,公孫氏家族極少能為這些成員提供蔭澤,他們屬于家族內部的中下層成員。
此外,東漢時期大族的武質性相對減弱,而多注重文化的培養(yǎng)與積累,提倡經學[3]。公孫瓚出身于“家世二千石”的大家族,可以想見,這一家族若要穩(wěn)定其在政治上的地位,應當世代通明經術并以通經入仕的方式來培養(yǎng)家族成員。史書中所見得這些宗族成員都是武質性比較突出的武人。公孫瓚本人就是一例,公孫瓚的發(fā)跡主要憑借個人武力而少有文化的積累,他起初擔任的“郡門下書佐”,除了有“母賤”的因素外,還有文化修養(yǎng)不足的緣故。而在太守派遣他詣盧植讀經后,公孫瓚也只是“略得書傳”,不見他在文化上有所提升。在這一點上,該集團中的宗族成員與公孫瓚類似,如在袁紹與公孫瓚交惡之時,瓚從弟公孫范“領勃海兵以助瓚”;劉虞派遣兵馬詣袁術時,瓚從弟公孫越亦“將千余騎詣術以自結”;袁紹對公孫瓚大舉進攻之時,公孫瓚寫信給公孫越,要求他“且厲五千鐵騎于北隰之中,起火為應”。上述描述表明,公孫瓚集團的宗族成員文化積累和修養(yǎng)較弱而武質性較強,因此他們選擇了武質化的道路。
公孫瓚集團中其他成員出身也極微下。涿郡劉備雖出自“漢景帝子中山靖王勝之后”,但從劉勝封王至劉備誕生已歷三百余年。劉備祖、父尚能憑借家族的余蔭“舉孝廉,官至東郡范令”,但隨著其家族逐漸沒落,劉備已經無法憑借家族的力量來獲取政治上的地位;其經濟來源是“與母販履織席為業(yè)”,外出讀經也需要同宗的接濟“德然父元起常資給先主”,經濟上似乎極窘迫;文化上也沒有任何優(yōu)勢,《三國志》稱劉備“不甚樂讀書,喜狗馬、音樂、美衣服”。可見隨著時代的變遷,劉備家族的政治、經濟、文化地位都在不斷的下降。值得注意的是劉備此時已成為一名小商販。朱德貴曾指出,“(漢代)中小商人一般指的就是市籍商人。這些中小商人一般皆坐列販賣,肩挑背負,自產自銷,小本經營,靠賺取一點微利來持家?!盵4]。這些由中小商人為主組成的市籍商人群體地位極其低下,至東漢時期依然受到時人鄙視,《后漢書》卷五二《崔骃傳》云:“(崔寔)資產竭盡,因窮困,以酤釀販鬻為業(yè)。時人多以譏之”。從劉備早期的經歷來看,他或許就是此類為人輕視的小商販。
漁陽田豫出身史籍無載,但通過對當前史料進行爬梳,我們依然可以對田豫出身做一個大致的了解?!度龂尽酚涊d劉備起初“好交結豪俠,年少爭附之”,田豫歸附公孫瓚時,是“劉備之奔公孫瓚也,豫時年少,自托于備”,那么田豫很有可能就是爭附劉備的“年少”。考諸史料,劉備奔公孫瓚在191年,田豫此年約二十歲左右。王子今先生認為:“漢代的‘少年’及‘惡少年’身份地位的確定,除職業(yè)因素之外,當然首先還與年齡因素有關”并推斷出這些“少年”的年齡大約在三十歲以下[5],那么田豫年齡符合王子今先生這一論斷。其次,對于少年群體的出身,王子今先生論述:“少年是無明確職業(yè)的‘浮游無事之徒’”,增淵龍夫在《中國古代的社會與國家》提出:“輕俠之徒(少年)是沒有自己營生的游民……他們寄食于權貴土豪,隸屬在主家門下,很多情況中充當主家私兵”[6]。那么田豫在少年時“自托于備”,直到劉備領豫州刺史時才離去,其間共三年,似乎正是“寄食”的表現(xiàn)。此外東漢末年出現(xiàn)的“少年”人物,實際上是具有“任俠”風格,好勇斗狠,重義輕利的俠客。這一點我們可以在田豫擔任護烏丸校尉時的故事中得到印證,《三國志》卷二六《田豫傳》載:
又烏丸王骨進桀黠不恭,豫因出塞案行,單將麾下百余騎入進部。進逆拜,遂使左右斬進,顯其罪惡以令眾。眾皆怖慴不敢動,便以進弟代進。自是胡人破膽,威震沙漠。
田豫帶領百余騎直入烏桓,并在烏桓部落中當眾將其首領斬首??梢娞镌ド砩弦恢北3种吧倌辍焙糜露泛莸奶匦浴>C上可以看出,田豫出身低下,來自低微的“少年”階層。
劉緯臺、李移子、樂何當三人,《三國志》將其記載為:“所寵遇驕恣者,類多庸兒”,《后漢書》則將這三人的身份進一步細分:“故所寵愛,類多商販庸兒。所在侵暴,百姓怨之”。這里的“商販庸兒”,《漢書》卷一百《敘傳》云:
舞陽鼓刀,滕公廄騶,潁陰商販,曲周庸夫,攀龍附鳳,并乘天衢。述《樊酈滕灌傅靳周傳》第十一[7]
《漢書》卷四一《樊酈滕灌傅靳周傳》云:
“贊曰:仲尼稱‘犁牛之子騂且角,雖欲勿用,山川其舍諸?!允坎幌涤谑李愐?。語曰:“雖有茲基,不如逢時?!毙乓?!樊噲、夏侯嬰、灌嬰之徒,方其鼓刀仆御販繒之時,豈自知附驥之尾,勒功帝籍,慶流子孫哉?當孝文時,天下以酈寄為賣友。夫賣友者,謂見利而忘義也。若寄,父為功臣而又執(zhí)劫,雖摧呂祿,以安社稷,誼存君親,可也?!?/p>
上述材料表明,在班固眼中這些商販、庸夫是和屠夫、仆御都屬于出身下層的“不系于世類”之人。他們出身社會底層,在秦末動蕩的背景下得以成就一番事業(yè)。公孫瓚所寵幸的這三人中,李移子“販繒”,樂何當為“賈人”,屬于《后漢書》所記載的“商販”。劉緯臺為“故卜數師”是“庸兒”,都是“攀龍附鳳”“附驥之尾”的低賤階層。
綜上,本文對公孫瓚集團的部分成員進行了身份背景的分析??梢娖浼瘓F的主要組成者皆與公孫瓚相似,出身于社會底層,而少有地方豪族和士大夫階層與其結合,這對于該集團之后的發(fā)展和滅亡產生了重要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