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強 高 蕾 王 軍
長春中醫(yī)藥大學 吉林 長春 130117
吳貞,字坤安,浙江歸安(今湖州市)人,生于清代乾隆時期。傷寒學派與溫病學派是中醫(yī)學里最重要的兩大學術(shù)流派,吳貞的學術(shù)思想是清代中后期寒溫融合學術(shù)思想中的代表,具有重要價值和研究意義。其著作《傷寒指掌》為其學術(shù)思想的集中體現(xiàn),將傷寒、溫病以癥貫通,明晰傷寒、溫病之辨,并將傷寒分為正傷寒、類傷寒,結(jié)構(gòu)明了,條理清晰,為后世中醫(yī)學者提供了重要參考。
吳貞先生在自序中提到,其年幼多病,遂究心醫(yī)學,以求衛(wèi)生之道。精研仲景旁涉諸家,更親炙于葉天士、薛生白兩大名家,故深得傷寒、溫病兩大流派精要。對清以前之傷寒學著作都有頗深見解,《證治準繩》《傷寒條辨》《尚論篇》《絳雪園古方選注》《絳雪園得宜本草》《傷寒來蘇集》《傷寒直格》《心印絳珠經(jīng)》《醫(yī)宗金鑒》《葉案》等著作在其書中皆有所體現(xiàn)。尤其推崇《證治準繩》《醫(yī)宗金鑒》《絳雪園古方選注》《傷寒來蘇集》《葉案》《溫病全書》《傷寒第一書》等書,深得書中奧義,并有所發(fā)揮。
首先,他支持錯簡重訂思想,認為方有執(zhí)所著《傷寒條辨》[1]與喻嘉言所著之《尚論篇》[2],雖然內(nèi)容體例不同,但都獨出心裁,發(fā)明古訓。掃除了王叔和錯簡之誤。否定三綱鼎立之說,認同柯琴所論“仲景傷寒已兼六氣,六經(jīng)主病已該雜癥,非專指傷寒立言”[3],并評價此為千古疑團一朝打破。其次,他強調(diào)因時制宜,如“霜降以后,天地寒沍,感之而病者,傷寒也”,又如“三月以后,八月以前,天道或有暴寒,感之而病者時行寒疫也”,此類論述比比皆是。最后,他強調(diào)因地制宜,在其著作中每遇到一些具有地域性的問題,都會強調(diào)其論斷的適宜地區(qū),更有一處明言其論斷為浙地之特點。
3.1 清以前傷寒學著作評析:吳貞先生在其著作中對清以前的傷寒學注解著作進行了系統(tǒng)評析,其觀點在一定程度上客觀地指出了各部著作的優(yōu)缺點,為初學者在傷寒注解等書籍的選擇上提供重要的參考意見。他認為《證治準繩》一書匯集諸賢之大成,可謂是“溯流窮源”。其余大部分著作都有一定程度的個人見解與古代諸賢之圣訓相悖,使后學白白滋生心中之迷惑?!秱摋l辨》和《尚論篇》雖然有所不同,但“獨出心裁,發(fā)明古訓”,并且將王叔和所集《傷寒論》版本的不合理之處進行了合理調(diào)整。
3.2 傷寒溫病辨析:吳先生認為:“世之傷寒正病絕少,類證殊多,寒癥絕少,熱病殊多?!痹跁袑粤?jīng)本病、變病、類病分類,認為傷寒為由表及里,溫熱為自內(nèi)發(fā)外,溫病為發(fā)于少陽,熱病為發(fā)于陽明,言簡意賅地將傷寒、溫病、熱病之機理明確的分辨開來。認為傷寒本為外感熱病之總稱,其中因寒邪侵襲而起的為傷寒正病,因暑、濕、燥、風及六淫兼氣而得的為類傷寒。雖然都是外感熱病,但致病因素不同,不可都用傷寒正治之法治療。其書中直截了當?shù)氐榔迫~天士分治寒溫之法,即仲景傷寒先分六經(jīng),河間溫熱,須究三焦,不可足經(jīng)之藥混治手經(jīng)之病[4]。
3.3 舌診:葉天士、薛生白在其著作和醫(yī)案中都論及舌診,并且強調(diào)其在溫病診療中的重要性[5]。吳貞對于舌診有其獨到的見解,書中曾云:“辨證以舌為主,而以脈癥兼參之,此法要也?!庇纱丝梢娖鋵ι嘣\之重視,更可看出其深得溫病學之真?zhèn)?。《傷寒指掌》一書中記載舌苔80種,癥狀舌苔同論,從舌苔判斷病勢,重視觀察舌形。其于舌之部位有獨到見解,認為“滿舌屬胃,中心亦屬胃,舌尖屬心,舌根屬腎,兩傍屬肝膽,四畔屬脾。又,舌尖屬上脘,舌中屬中脘,舌根屬下脘”[6]。在舌之形色方面亦有獨特論述:“白苔肺經(jīng),絳色心經(jīng),黃苔胃經(jīng),鮮紅膽經(jīng),黑苔脾經(jīng),紫色腎經(jīng),焦紫起刺肝經(jīng),青滑肝經(jīng)?!爆F(xiàn)代多位學者在研究分析舌診過程中皆取此論為依據(jù)[7-8],經(jīng)臨床觀察此論切實符合臨床實際,具有重要的診斷意義[9]。
3.4 目診:書中之察目法一篇,言簡意賅,別開生面,每論目之一癥多參脈、證,并附以治療大法。其中赤色為火癥;黃色為濕熱內(nèi)盛,欲發(fā)黃也;目眵多結(jié)為肝膽火盛;目睛微定,暫時轉(zhuǎn)動為痰;眼胞上下黑為痰;目不識人,陽明實證可治,少陰虛證難治;目昏不知人、戴眼上視、瞪眼直視、眼胞陷下,皆屬死癥[10]。近代大家蒲輔周前輩在其醫(yī)案和著作中亦有相似論斷[11],由此可見其與臨床實際聯(lián)系之密切,為先輩經(jīng)驗之談。
3.5 脈診:吳氏雖詳于舌診而略于脈診,但在多處論述中可以看出其在脈診方面造詣頗深。其云:“六脈洪大有力,宜犀角、連翹等清透之?!庇终f:“六脈沉細,手足指冷此少陰虛火上冒,假熱真寒也。六脈洪大,按之無力者亦是?!庇纱丝梢钥闯銎涿}診重視虛實之辨,而虛實以沉取有力、無力辨別,沉取有力為實,沉取無力為虛,現(xiàn)代國醫(yī)大師李士懋的脈診要點與其頗為一致[12]。吳氏認為,“熱病脈盛,中暑脈虛”“右關(guān)短滑,左脈和平者,傷食也”。這些論述皆一語中的,以精確的脈象差別明確鑒別診斷,可見其中功力。其對痰飲之脈象的論述尤為精彩,認為脈緊而不大者為痰邪致病,痰在上焦,則寸口脈沉滑,或沉浮;痰在中焦,則右關(guān)脈滑大。有氣郁則沉而滑,夾食則短而滑。凡脈弦滑者,有痰飲,偏弦者主飲,沉弦者有懸飲內(nèi)痛[13]??梢?,其脈診先以寸關(guān)尺分取上中下三焦,次分左右,以辨臟腑,再后脈象,以辨邪氣,以浮沉定表里,最后有力與無力定虛實。
3.6 傷寒學貢獻:吳氏明確傷寒為一切外感熱病之總稱,其中又分為正傷寒與類傷寒,其次又有溫病與熱病,并將這四種外感熱癥進行了明確鑒別,在“類傷寒辨”一篇分列常見的19個癥狀進行詳細辨析。在“六經(jīng)本病”篇中明確指出“六日傳經(jīng)”一說之謬誤,認為《傷寒》斷無日傳一經(jīng)之理,仲景既無明文,其說始于誤解經(jīng)義。先前對《傷寒論》進行疏注者以“六日為傳經(jīng)已盡,七日巨陽病衰”的解釋傳于后世,以致后人皆以日傳一經(jīng)為常例。認為三陽可以各自受邪,不是一定從太陽經(jīng)傳入。在“三陰總辨”一篇中一改前人于三陰經(jīng)或寒或熱之原因敘述模糊的弊病,將此處難點明確點破并進行深刻的辨析。吳氏指出三陰經(jīng)之癥或寒或熱的根本原因為邪氣傳入過程不同。寒邪入太陽,郁而化熱,傳入陰經(jīng)則為熱癥,尚未化熱便傳入少陰,則為寒癥。又有邪氣自太陽傳入少陰,而太陽邪氣未盡,則表現(xiàn)為先寒后熱之癥。這里病邪傳變與否,傳入何經(jīng),是否化熱,都要視患者本身體質(zhì)及正氣強弱而定。若為風溫之類溫熱性質(zhì)的邪氣,則不論傳入何經(jīng),如何傳入,都表現(xiàn)為熱癥。吳氏在其著作中別出心裁,將傷寒分為類證、本證、變癥進行分述,又在其下分列《傷寒論》中所述諸癥中的典型病癥進行辨析,并于每癥后附以方藥及加減變化,更采用先以古法,再以新法,兩法分立的形式行文,條理清晰,論述明確。論述每癥糅以溫病之法要,傷寒、溫熱兩相對比。讀之如在旁侍診,先明主訴之癥,次分寒熱之邪,再辨所及之經(jīng)、所涉臟腑,最后遣方、加減。一套完整的診療過程活靈活現(xiàn)地呈現(xiàn)。較之其他《傷寒》注解,免去了揣摩、整理作者深意的過程,更免去了其他《傷寒》注解理論過于空洞、難以聯(lián)系實際的弊病。為后學提供了學習和研讀《傷寒論》的思路與方法。
吳貞先生將畢生所學之精要呈現(xiàn)于《傷寒指掌》一書,其深得仲景深義,更深得溫病學派之精髓。其學術(shù)思想兼容并包,立足傷寒,融合溫病,言簡意賅,條理清晰。正傷寒、類傷寒、溫病、熱病之辨析,可謂知其要者,一言而終。更不避嫌疑,將傷寒學中諸多爭議深刻剖析。吳氏與俞根初同一時代[14],正值傷寒、溫病兩大學派成熟之際,兩人不約而同提出寒溫融合之論,其取方有執(zhí)、喻嘉言、柯琴、葉天士、薛生白等諸家之長,另辟蹊徑,見解獨到,創(chuàng)造性地將《傷寒論》分癥而論。這對后世學者認識、學習仲景學說頗有啟發(fā),足見《傷寒指掌》不失為一部傷寒學研究的重要參考文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