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光茫
新年伊始,潔白的雪花,千呼萬喚始出來。古人說,春聽鳥聲,夏聽蟬聲,秋聽蟲聲,冬聽雪聲。而今,雪花飄落,靜靜聽雪,便能品味出“千樹萬樹梨花開”的美麗,感受到“干門萬戶雪花浮,點(diǎn)點(diǎn)無聲落瓦溝“的浪漫。
聽雪,就是聽心,人的一生,不過是心與心的戰(zhàn)爭。潔白的雪花落下,該有多少寧靜的心,在此刻傾聽與領(lǐng)悟?又該有多少清澈的眸,在凝視這天與地之間的絕世愛戀?唐朝的王維用心來聽雪,他畫的《袁安臥雪圖》就是一個證明。那雪景里還陪襯著幾棵芭蕉,一定是雪打芭蕉的微妙音響,勾起了詩人兼畫家王摩詰的某些情思,因而才有了這“神來之筆”吧!
聽雪,就是聽那種空靈。魯迅寫《雪》,“江南的雪,可是滋潤美艷之至了;那是還在隱約著的青春的消息,是極壯健的處子的皮膚。雪野中有血紅的寶珠山茶,白中隱青的單瓣梅花,深黃的磐口的蠟梅花;雪下面還有冷綠的雜草……”多驚艷的用法,他用了美艷二字給雪。用了處子的皮膚,用了冷雪來襯,像先生的人,也是冷而綠,底色就是這層冷雪。
聽雪,可以一意孤行。有孤色的寡情,有明艷的冷麗。明人張岱,寫下《湖心亭看雪》,你看:“大雪三日,湖中人鳥聲俱絕,是日更定矣,余拿一小舟,擁毳衣爐火,獨(dú)往湖心亭看雪。霧淞沆碭,天與云、與山、與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長堤一痕,湖心亭一點(diǎn),與余舟一芥,舟中人兩三粒而己?!蔽骱?,他在小船上,在風(fēng)煙俱凈的湖中,聽那雪撲簌簌地下。上下都白了,他聽雪,雪也在聽他,
聽雪,也是聽人生的趣味。明代詩人黃哲,初次北上的時候,因為是嶺南人,生平未見過下雪,因而對北方下雪格外感興趣。當(dāng)盤桓旅次的時候,別人都圍著火爐取暖,他卻專門去“倚篷聽雪”,還稱贊說:“天下奇音,莫過于是?!焙髞砘厝?,便建造了一座亭軒,起名為“聽雪篷”。他對落雪的聲音耽戀如此,最后將自己的詩集也命名為《雪篷集》。人生聽覺的愉悅,實在是各得其趣!
聽雪,盡可以曲徑通幽。越曲越好,那幽僻的妙處,看似偏,看似僻,進(jìn)去后卻別有洞天。最妙的是書中聽雪。這是坐在別人的雪廬里,聽另外一個世界的雪。在雪小禪的散文里聽雪:“這世間的美意原有定數(shù)。這聽雪的剎那,心里定會開出一朵清幽蓮花。也寂寞,也淡薄,也黯然。但多數(shù)時候,它驚喜了一顆心。”那雪,是清歡的。
聽雪,最好是一個人聽,兩個人都嫌多了。只要一個人,安靜下來,天地大美,雪安靜地下,心里只有雪,只有雪飄下來的聲音一一連天地都成了陪襯。快聽,外面的雪已經(jīng)在風(fēng)的歌聲下,滇繹出了一曲又一曲世間絕唱。聽雪,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