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領域滿意度對幸福影響的動態(tài)分析

許玲麗，方 敏，王 亮

（上海大學 經(jīng)濟學院，上海 200444）

一、引 言

“中國共產黨人的初心和使命，就是為中國人民謀幸福，為中華民族謀復興?！边@是2017年10月順利召開的中國共產黨第十九次全國代表大會所提出的重要內容，更進一步明確了黨和人民未來的奮斗目標。除了中國，世界其他國家也會把提升國民幸福作為目標。20世紀70年代，不丹國王率先以物質和精神的富有來衡量國家經(jīng)濟發(fā)展，并提出“國民幸?？傊怠保℅NH）概念，美國、英國、日本等國家也一度追捧“幸福治國”。從世界范圍來看，為人民謀幸福的普遍性也恰恰說明了它的重要性，體現(xiàn)了“以人為本”的治國理念?！白屓嗣裆畹馗有腋?，更有尊嚴”、“中國夢”、“幸福夢”和“命運共同體”等政策倡議中都包含了對幸福的呼吁與追求，也說明我們正在逐漸步入政府目標與國民目標高度一致的新時代。

在這個欣欣向榮的時代，讓人民幸福變得格外迫切與重要。這給我們提出了一個重要的課題，即從什么方面給予人民幸福，如何給予人民幸福。本文從生活中主要領域滿意度視角，研究了居民幸福感的一生趨勢以及在人生不同階段的主要影響因素。我們選取了生活中健康、家庭、經(jīng)濟、工作和社會環(huán)境這五大領域。本文的研究結果將為如何為人民謀幸福提供正解，為相關政策的制定和完善提供參考依據(jù)。從人民迫切需求的角度給予人民幸福，有利于大大提升個人活動和政府政策的有效性，提高工作效率，進而提升居民幸福感。

從生活中主要領域滿意度視角研究居民幸福感并不少見。Easterlin（2006）認為，個人整體幸福感取決于其生活中的各個主要領域。目前對主要領域的劃分還處在不斷研究階段，普遍認可的影響個人整體幸福感的主要有健康、家庭、經(jīng)濟和工作四大領域。根據(jù)我國國情和馬斯洛需求理論的發(fā)展方向，社會環(huán)境對居民幸福感的影響日益凸顯，成為不可忽視的重要因素。在培育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過程中，①黨的十八大提出，倡導富強、民主、文明、和諧，倡導自由、平等、公正、法治，倡導愛國、敬業(yè)、誠信、友善，積極培育和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政府重視為廣大人民群眾創(chuàng)造良好的社會環(huán)境，人民群眾也重視社會環(huán)境對個人生活的影響。這有利于實現(xiàn)人民幸福夢，從而為最終實現(xiàn)中國夢保駕護航。除了關注健康、家庭、經(jīng)濟和工作四大領域外，本文將社會環(huán)境因素也納入其中，研究五大主要領域滿意度對居民幸福感的影響。研究各領域滿意度對主觀幸福感的影響體現(xiàn)了經(jīng)濟學研究關注的客觀目標與心理學研究關注的預期目標之間的高度融合。本文創(chuàng)新性地研究了各領域滿意度對主觀幸福感影響的邊際效應及其動態(tài)變化，對不同年齡階段各領域滿意度對主觀幸福感影響的主次進行排序，從而為如何有效地為人民謀幸福提供政策建議。

二、文獻綜述

“幸福”課題的研究源自社會學和心理學，隨后Easterlin（1974）的研究逐漸被經(jīng)濟學家所關注并展開深入研究。目前，關于幸福感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心理學和經(jīng)濟學兩大領域，但兩者存在一些本質的差異。經(jīng)濟學研究普遍認為幸福感取決于客觀因素，這些客觀因素主要分為三類：第一類是經(jīng)濟因素，如收入、消費、失業(yè)等（Krause，2013；李樹和陳剛，2015；許玲麗等，2016）；第二類是人口社會學特征，如年齡、性別、婚姻等（Ljunge，2016；Covan，2017）；第三類是社會制度，如自治權、救濟制度等（Frey和Stutzer，2002；陳剛和李樹，2012）。心理學研究中具有代表性的觀點是“設定點”模型，該模型認為個性和遺傳基因是決定個人幸福感最主要的因素（Lucas等，2004）?！霸O定點”模型建立在心理學“享樂適應”的概念上，認為任何客觀環(huán)境或事件對幸福感的影響都只是暫時的。然而，兩大學科并非完全獨立，逐漸有相互融合接納的趨勢，只是經(jīng)濟學家更關注客觀環(huán)境，心理學家更關注主觀因素（Pollak，1976；Layard，2006；Lucas等，2004）。

經(jīng)濟學派和心理學派研究的側重點有所差異，導致這兩個學派關于個人一生幸福感的變化趨勢存在不同的結論。心理學研究認為幸福感隨年齡的增長而上升（Argyle，2001），或者至少不隨年齡的增加而下降（Diener和Lucas，1999）。經(jīng)濟學研究則得到生命周期內幸福感呈U形走勢（Frey 和 Stutzer，2002），并認為這一結果符合生命周期的進程（Piper，2015）。但 Easterlin（2006）認為經(jīng)濟學上的U形結論大多是在控制其他因素不變的情況下得到的，其他因素不變的假設具有統(tǒng)計意義，但現(xiàn)實參考價值不大?，F(xiàn)實情況是，隨著年齡的變化，個人所受收入約束等都在發(fā)生變化，因此個體某個年齡的幸福水平應該是綜合考慮了該年齡各項內容而得到的結果。Easterlin（2006）得到幸福感隨年齡變化呈倒U形，即相對于青年和老年時期，中年時期的幸福感最強，盡管總體波動不大（Dias等，2010）。而Blanchflower和Oswald（2009）則發(fā)現(xiàn)倒U形可能只適用于美國居民。針對歐洲的研究無論是否控制其他因素，幸福感的生命周期趨勢都是U形。

Easterlin（2006）不僅刻畫了居民一生幸福感的變化趨勢，也試圖分析了導致這一趨勢的主要原因。他利用生活領域方法（life domain approach），分析了不同領域滿意度對整體幸福的決定作用。生命中的主要領域劃分是由心理學家Campbell等人首先提出的（Campbell等，1976），他們將整體幸福感看成不同領域滿意度的綜合結果。Van Praag和Ferrer-I-Carbonell（2008）提出兩層模型對該方法進行了解釋說明。將生命中的重要事件劃分為經(jīng)濟、工作、家庭和健康四個領域是目前比較普遍的（Van Praag 和 Ferrer-I-Carbonell，2008；Easterlin，2006）。研究主要領域滿意度對幸福感的影響是一項將經(jīng)濟學和心理學相融合的研究，居民匯報的各個領域的滿意度體現(xiàn)了實際值與心理期望值之間的差距（Easterlin，2006）。這不僅能夠體現(xiàn)心理學研究關心的主觀因素，也反映了經(jīng)濟學研究關心的客觀因素。Easterlin（2006）發(fā)現(xiàn)對幸福感影響的重要程度依次為家庭、經(jīng)濟、工作和健康（根據(jù)擬合優(yōu)度），也有研究發(fā)現(xiàn)健康對于整個生命周期的幸福感越來越重要（Bardo，2017）。除了與個體相關的主要領域，實際上社會環(huán)境因素對個人幸福感的影響也不容忽視（Nikolova，2016；陳剛和李樹，2012）。

本文嘗試利用中國微觀數(shù)據(jù)，研究居民幸福感的一生變化趨勢，并從邊際效應的角度探究生活中的主要領域滿意度對整體幸福感的影響。除了被普遍認同的四大領域外，本文還關注了社會環(huán)境對幸福感的影響。

三、數(shù)據(jù)與變量

（一）數(shù)據(jù)與模型

本文的研究數(shù)據(jù)來自中國社會調查（CGSS），CGSS是一個具有全國代表性的大型社會調查項目，目前已經(jīng)被廣泛應用到科研、教學和政府決策中。根據(jù)調查問卷版本的一致性和所需變量的可得性，本文選取了2010年、2011年和2012年共三年的數(shù)據(jù)?？疾炷挲g與主觀幸福感之間的關系，最佳的數(shù)據(jù)是長面板數(shù)據(jù)，其次是合成面板數(shù)據(jù)，但CGSS不屬于這兩類。使用截面數(shù)據(jù)來分析年齡與主觀幸福感之間的關系，優(yōu)點之一是可以有效控制社會宏觀環(huán)境（包括經(jīng)濟環(huán)境、政治環(huán)境、自然環(huán)境等）的變遷對幸福感可能產生的差異性影響，但也存在缺點，其暗含的假設是出生在不同年代的個體具有相同的生命歷程（Easterlin，2006）。樣本年齡控制在18歲到80歲，所選樣本包括常規(guī)就業(yè)者、兼職工作者和自我雇傭者等。最終樣本量為16 498個，其中農村樣本量為8 892個，城市樣本量為7 606個。表1是各主要變量定義。

表1 變量定義

表1中主觀幸福感和五大領域滿意度都是分類數(shù)據(jù)，數(shù)值越大說明滿意度越高。主觀幸福感變量分五個等級，從1到5分別表示非常不幸福、比較不幸福、說不上幸福不幸福、比較幸福、非常幸福。本文關注個人對健康狀況（health）、家庭狀況（family）、經(jīng)濟狀況（economy）、工作狀況（job）以及社會（fair）的滿意度。①這里用社會公平表示社會環(huán)境。鑒于一些主要領域在個別年份沒有直接的問題可循，本文尋找合適的替代變量，表1中給出了說明。例如，對于家庭滿意度變量，除了2012年，其他年份沒有直接涉及的相關問題，因此選取家庭婚姻滿意度作為替代變量（李凌和梁筱嫻，2017）。②參照已有文獻，我們用受訪者對婚姻狀況的滿意度來替代家庭滿意度：初婚有配偶和再婚有配偶者賦值為3，未婚、同居、喪偶三類人群賦值為2，離婚賦值為1。關于工作滿意度，已有文獻通常采用薪資、工作自主性等來反映（袁正和李玲，2017）。對于缺失數(shù)據(jù)，我們將“就您的技能與工作努力程度來講，您覺得您這份工作的收入比合理的多還是少？”這一問題的回答選項分為五大類，賦值1?5。③其中，1=比合理的要少很多，2=比合理的少一點，3=對我來說是合理的，4=比合理的還多一些，5=比合理的多很多。關于社會公平變量，選取“總的來說，您認為當今社會公平不公平”這一問題，將回答選項也分為五大類，賦值1?5。關于健康狀況和家庭經(jīng)濟狀況的說明見表1，賦值越大，滿意度越高。主要領域滿意度可以綜合反映客觀事實與主觀期望之間的差距，是綜合經(jīng)濟學和心理學的重要指標。隨著年齡的增長，個人的主觀期望會做出調整，滿意度變量也能體現(xiàn)動態(tài)調整。

幸福的取值為1到5，數(shù)值越大說明越幸福，因此本文采用有序Probit模型進行估計，可得處于不同幸福程度的概率：

被解釋變量為幸福感（happiness），X為解釋變量矩陣，β為系數(shù)向量，αk表示截斷點，Ф（·）為標準正態(tài)分布函數(shù)，φ（·）為標準正態(tài)分布密度函數(shù)。第四部分將重點關注各主要變量對幸福程度的邊際效應。

（二）主要變量統(tǒng)計特征

表2是變量的描述性統(tǒng)計特征。農村和城市居民的生活環(huán)境、生活壓力、生活目標等可能都存在差異，我們在實證分析中區(qū)分城市樣本與農村樣本進行比較。關于主觀幸福感，總體上接近3.8，介于“一般”和“比較幸?！敝g；城市居民的幸福感略高于總體均值，農村居民的幸福感則低于總體均值。從五個領域滿意度來看，總體上居民的身體狀況介于“一般”和“比較健康”之間，家庭經(jīng)濟等級低于但接近平均水平，工作或收入滿意度低于但接近“一般”的程度，社會公平滿意度接近“說不上公平不公平”。城市居民僅在經(jīng)濟和健康領域的滿意度均值高于農村地區(qū)，從家庭、工作和社會公平滿意度來看，農村則高于城市。

表2 變量主要統(tǒng)計特征

圖1給出了幸福感和五大主要領域滿意度的分布情況，橫軸表示幸福感和各領域滿意度等級，縱軸表示人數(shù)占比。主觀幸福感是本文關注的核心變量，全樣本中非常不幸福的占1.82%，比較不幸福的占7.44%，說不上幸福不幸福的占16.55%，比較幸福的占58.15%，非常幸福的占16.03%。非常不幸福的人數(shù)最少，比較幸福的人數(shù)最多。圖1還給出了城市和農村樣本的分布情況。農村樣本與城市樣本的整體趨勢類似，但城市樣本中幸福的人數(shù)比例要高于農村。城市樣本中比較幸福和非常幸福的人數(shù)比例為76.54%，比農村高出4.39個百分點。

圖1 各變量人數(shù)占比情況

關于健康領域滿意度，大部分人認為自我健康水平處于一般和比較健康兩級；城市樣本中認為自己處于比較健康狀態(tài)的人數(shù)占比要明顯高于農村樣本，但兩組中認為自我健康狀況非常好的人數(shù)占比卻沒有多大差距。關于家庭領域滿意度，三組樣本中非常滿意的人數(shù)大約有80%，不滿意的人數(shù)較少；與城市樣本相比，農村樣本中認為自己家庭非常幸福的比例較高。關于經(jīng)濟領域滿意度，整體上滿意度偏低，約有50%的人認為經(jīng)濟水平處于平均水平，超過30%的人認為低于平均水平，對自己經(jīng)濟狀況非常滿意的人數(shù)微乎其微，僅約為0.42%。農村樣本中對經(jīng)濟狀況不滿意的占比要明顯高于城市樣本。關于工作領域滿意度，三組樣本的整體滿意度都較低；農村樣本中認為工作滿意的人數(shù)占比要高于城市樣本，農村樣本中認為工作滿意和相當滿意的人數(shù)占比為25.42%，城市樣本中這一比例為19.73%。關于社會公平滿意度，認為社會較公平的人數(shù)居多，在30%以上，認為社會不太公平的人數(shù)次之，為27.82%；城市樣本中感到不公平的人數(shù)（40.88%）占比要高于農村樣本。

四、實證結果分析

（一）主觀幸福感的一生走勢

居民主觀幸福感在整個生命周期中呈現(xiàn)何種趨勢是本文關注的首要問題。根據(jù)Easterlin（2006）的研究，主觀幸福感決定于生活中主要領域滿意度，本文假設主觀幸福感決定于個人對健康、家庭、經(jīng)濟、工作與社會環(huán)境的滿意度。在控制這些因素不變的情況下，我們采用有序Probit回歸得到主觀幸福感和年齡的關系，估計結果見表3。

在控制了各主要領域滿意度后，年齡對主觀幸福感的影響呈U形，即隨著年齡的增長，主觀幸福感先下降，到46歲之后開始上升。主觀幸福感的年齡走勢在城市居民和農村居民中沒有表現(xiàn)出顯著差異，都呈U形，且年齡拐點也接近。健康、家庭、經(jīng)濟、工作和社會公平滿意度對主觀幸福感都有顯著的正向影響。從系數(shù)大小來看，五大領域滿意度的提升對于改善主觀幸福感的作用從大到小依次為經(jīng)濟滿意度、家庭滿意度、社會環(huán)境滿意度、健康滿意度和工作滿意度。對于城市居民，這一作用從大到小依次為家庭滿意度、經(jīng)濟滿意度、社會環(huán)境滿意度、健康滿意度和工作滿意度（不顯著）；對于農村居民，作用從大到小則依次為經(jīng)濟滿意度、社會環(huán)境滿意度、家庭滿意度、健康滿意度和工作滿意度。Easterlin（2006）根據(jù)擬合優(yōu)度的增加程度來判斷各領域滿意度對主觀幸福感的貢獻，但無法判斷各領域滿意度在不同年齡的貢獻。本文將對此做進一步深入分析。

表3 主觀幸福感有序Probit回歸結果

Easterlin（2006）認為，隨著年齡的變化，個人所受收入約束、家庭情況、健康狀況等都會發(fā)生變化，因此個體在某個年齡的幸福水平應該是綜合考慮了該年齡時各項內容而得到的結果。圖2給出了各個年齡階段的幸福感變化趨勢，這里的幸福感年齡走勢是在沒有控制其他因素時得到的綜合凈結果。可以看到，一生幸福感的綜合走勢與控制其他因素的情況下是一致的，呈現(xiàn)先下降后上升的U形特征，只是年齡拐點從46歲變成50歲。中國居民幸福感的U形走勢與Easterlin（2006）針對美國居民研究得到的倒U形結論不同，但與大部分控制了其他因素的經(jīng)濟學研究結論一致（Blanchflower和Oswald，2004）。主觀幸福感在生命周期中的平均趨勢與中國居民的實際情況較相符。人們在青年時擁有來自家庭和社會的保護，生活中也無所拘束、自由自在，沒有養(yǎng)家糊口的壓力，此時主觀幸福感較強。從青年到中年，居民幸福感呈下降趨勢，因為既有職場的壓力，也有家庭的壓力。50歲是幸福感最低的年齡，也是幸福感開始上升的起點。在50歲左右，人們正處于“上有老，下有小”的重壓時期，事業(yè)也遇到上升的瓶頸，幸福感達到最低點。當步入中老年，生活上有來自子輩、孫輩的關愛以及社會和政府機構給予的優(yōu)惠待遇，主觀幸福感得到提升；事業(yè)上，工作了大半輩子，對工作與收入的期望有所降低，從而幸福感上升。因此，中國居民一生幸福感呈U形走勢是比較合理的。

圖2 主觀幸福感與年齡的關系

城市居民和農村居民的主觀幸福感一生走勢基本相同，都呈U形，城市居民的幸福拐點出現(xiàn)在49歲左右，農村居民的幸福拐點出現(xiàn)在54歲左右。農村居民的幸福拐點出現(xiàn)較晚，這可能是因為相對于農村居民，城市居民有較好的退休保障及其他相關社會保障。這與控制其他因素時得到的結果恰好相反。在控制其他因素時，農村居民的幸福感年齡拐點出現(xiàn)較早。綜合來看，城市居民在各個年齡階段的幸福感都高于農村居民。這可能正是大部分農村居民羨慕“城里人”并渴望自己成為“城里人”的原因。

（二）五大領域滿意度的一生走勢

個體每個生命階段的幸福感是各主要領域滿意度的綜合結果（Easterlin，2006；Bardo，2017）。根據(jù)上述實證結果，幸福感不僅呈現(xiàn)典型的年齡變化特征，而且顯著地受到五大領域滿意度的影響。我們將進一步探討五大領域滿意度與年齡的關系，在此基礎上深入研究幸福感一生走勢的主要影響因素。居民五大領域滿意度的一生走勢見圖3，圖中分別給出了全樣本、城市和農村樣本的變化趨勢?？傮w來看，居民幸福感的一生走勢與經(jīng)濟滿意度、工作滿意度和社會環(huán)境滿意度比較相似。

圖3 五大領域滿意度與年齡的關系

健康滿意度在整個生命周期內呈現(xiàn)線性下降趨勢，符合人的生理發(fā)展規(guī)律。家庭滿意度與年齡呈現(xiàn)倒U形關系：家庭滿意度從18歲到52歲左右呈現(xiàn)上升趨勢，因為人在18歲開啟新的人生，家庭滿意度逐漸增加；52歲之后呈現(xiàn)下降趨勢，因為此時孩子長大離家、成家，所以家庭滿意度逐漸下降。

經(jīng)濟滿意度與年齡呈現(xiàn)U形關系。經(jīng)濟滿意度從18歲到60歲左右呈現(xiàn)下降趨勢，因為人們逐漸承擔起家庭的經(jīng)濟責任；超過60歲后則出現(xiàn)小幅上升，因為我國屬于反哺式國家，老年人主要由子女和國家承擔養(yǎng)老責任，所以經(jīng)濟滿意度整體上會有輕微的上升。

工作滿意度與年齡同樣呈現(xiàn)U形關系。工作滿意度從18歲到45歲左右呈現(xiàn)下降趨勢，之后開始呈現(xiàn)上升趨勢。隨著年齡的增加，人們原先掌握的知識逐漸過時，職位晉升不易，而且對工作的心理預期較高，因而工作滿意度呈下降態(tài)勢；年齡超過45歲后，老員工已經(jīng)適應了職場，且對工作的心理預期也較低，使得工作滿意度出現(xiàn)上升的態(tài)勢。社會環(huán)境滿意度基本上呈現(xiàn)遞增趨勢，改革開放40年來，在經(jīng)濟增長的同時，人們的生活水平不斷提高，對社會環(huán)境的改善基本認同，年齡越大，這種認同感就越強。

從城市與農村的比較來看，五大領域中差異最大的是經(jīng)濟滿意度。城市居民的經(jīng)濟滿意度表現(xiàn)出與總體相同的U形走勢，農村居民的經(jīng)濟滿意度則隨年齡增長而一路下滑。這可能與農村居民大多缺乏社會保障有關。

根據(jù)上文的分析，居民對五大領域的滿意度均呈現(xiàn)出典型的年齡特征。究竟不同領域滿意度對主觀幸福感的影響如何，下文將通過邊際效應分析給出答案。

表4 主觀幸福感與五大領域滿意度的關系

（三）五大領域滿意度與主觀幸福感的關系

為了分析各年齡主觀幸福感的主要影響因素，得到不同年齡不同領域滿意度對主觀幸福感的影響程度，我們在有序Probit模型的解釋變量X中加入年齡與五大領域滿意度的交互項，回歸結果見表4中列（1）?列（3）。此時，每個年齡的幸福感都是綜合了各領域滿意度得到的凈結果。但是模型中可能存在內生性問題，如不可觀測的個人性格特征可能影響主觀幸福感，而又與生活中其他領域滿意度相關。本文選取“信任度（trust）”變量作為個性替代變量。①該變量來自問卷中的如下問題：“總的來說，您同不同意在這個社會上，絕大多數(shù)人都是可以信任的？”答案從“非常不同意”到“非常同意”有5個類別等級。心理學上，“信任”是一種經(jīng)過社會學習逐漸形成的相對穩(wěn)定的人格特點，這一特點影響個人的各種感受和行動。校正后的回歸結果見表4中列（4）?列（6）?？梢钥吹?，內生性問題的影響并不大，主要變量的系數(shù)大小和顯著性在加入變量trust前后沒有太大差異。下文的邊際效應分析將基于表4中列（4）?列（6）結果。

續(xù)表 4 主觀幸福感與五大領域滿意度的關系

根據(jù)模型（1）?模型（3）以及表4 中的回歸系數(shù)，我們可以計算不同領域滿意度對主觀幸福感的邊際影響效應，其中：

（1）健康滿意度：

（2）其他領域滿意度（DM）：①DM表示family、economy、job和fair其中之一。

由上述邊際效應公式可知，各領域滿意度對主觀幸福感的影響因年齡的差異而不同。圖4分別從總體、城市和農村的角度給出了各領域滿意度提高一個層次對主觀幸福感從“一般”變得“比較幸福”概率的影響。總體來看，除了家庭滿意度，其他領域滿意度的邊際效應從大到小依次為經(jīng)濟滿意度（上升趨勢）、社會環(huán)境滿意度（上升趨勢）、健康滿意度（平穩(wěn)）和工作滿意度（上升趨勢）；而家庭滿意度對主觀幸福感的影響呈現(xiàn)倒U形趨勢，在中年之前上升，中年之后下降。對于城鄉(xiāng)居民，除了家庭滿意度外，其他四個領域滿意度的邊際影響效應排序是一致的。以往文獻較少關注的社會環(huán)境變量在本文中成為了不可忽視的重要因素，其邊際效應位居前列。良好的社會環(huán)境可以促進各項活動的順利開展??實現(xiàn)溫飽，生命安全，得到尊重，自我實現(xiàn)。健康滿意度對主觀幸福感的影響相對于其他變量較為平穩(wěn)，說明大家對自己的身體狀況都有一個較好的認識和預期。邊際效應最小的是工作滿意度。在五大領域中，家庭滿意度的邊際效應最特殊，呈現(xiàn)倒U形：中年之前，人們通常從單身到結婚，然后生兒育女，孩子成長，家庭結構發(fā)生變化，家族的繁衍促使邊際幸福感逐漸遞增；中年之后，兒女成家，夫妻關系等問題導致家庭結構再次發(fā)生變化，此時家庭滿意度對主觀幸福感的邊際效應遞減。

圖4 五大領域滿意度的邊際效應比較

圖5 各領域滿意度邊際效應的城鄉(xiāng)比較

分年齡階段來看，整體而言，中年（約46歲）之前，提升家庭滿意度最有利于改善個人主觀幸福感，其次是經(jīng)濟滿意度，工作滿意度的邊際效應最小。年輕時，相對于貨幣因素，非貨幣因素的改善更有利于提升幸福感；中年之后，經(jīng)濟滿意度的影響則是最大的。城市居民與整體情況一致，從提升幸福感的角度看，“先成家后立業(yè)”更有利于提升年輕城市人的幸福感。農村居民略有差異，對他們而言，終其一生，提升經(jīng)濟滿意度對于主觀幸福感的改善具有最重要的作用。城鄉(xiāng)樣本比較一致的結果是：中年之前，家庭滿意度和經(jīng)濟滿意度對主觀幸福感的影響較大；中年之后，經(jīng)濟滿意度和社會環(huán)境滿意度的影響則較大。

從圖5中各領域滿意度的城鄉(xiāng)比較來看，大部分領域滿意度的邊際效應都是農村大于城市，主要是經(jīng)濟領域、社會環(huán)境領域、健康領域以及家庭領域。這說明農村居民相對于城市居民更知足常樂。邊際效應城鄉(xiāng)差異較大的是工作領域。工作滿意度對農村居民的邊際效應呈U形，年齡越大，期望越低，導致邊際效應遞增。而工作滿意度對城市居民的邊際效應呈遞增趨勢，在約42歲之前，邊際效應為負，42歲之后則變?yōu)檎?。這說明城市居民比農村居民承受著更大的生活壓力，城市較大的生活成本（其中較大一部分來自住房成本）在居民年輕時抵消甚至超過了工作成就所帶來的幸福感。另外，在年輕時，人們剛剛步入社會、職場，對工作和收入充滿美好的預期，而家庭、職場、社會所帶來的壓力往往使預期無法實現(xiàn)，導致工作滿意度提升無法改善幸福感。中年之后，人們在職場上的定位基本明確，收入的提升穩(wěn)定，對未來的工作預期也變得理性，使得工作滿意度提升成為增強幸福感的一大要素。

五、結論與建議

本文利用微觀數(shù)據(jù)研究了中國居民幸福感的一生趨勢，并通過邊際效應分析比較了生活中五大主要領域滿意度對主觀幸福感的影響差異。研究發(fā)現(xiàn)，中國居民的一生幸福感呈U形走勢，隨年齡的增長先下降后上升。各領域滿意度對主觀幸福感的影響因年齡的差異而不同?？傮w來看，各領域滿意度提升一個等級對主觀幸福感的邊際影響效應從大到小依次為（除了家庭滿意度）經(jīng)濟滿意度、社會環(huán)境滿意度、健康滿意度和工作滿意度；家庭滿意度的邊際效應比較特殊，對主觀幸福感的影響呈倒U形趨勢，在中年之前上升，中年之后下降。在年輕時，相對于貨幣因素，非貨幣因素的改善更有利于提升幸福感；中年之后，經(jīng)濟滿意度的影響則最大。城市居民與整體情況一致，而農村居民比城市居民更知足常樂。

“為人民謀幸?！保瑥氖裁捶矫嬉约叭绾卧鰪娙嗣裥腋８?？根據(jù)本文實證研究結果，無論是提升家庭滿意度或是改善經(jīng)濟條件，還是創(chuàng)造良好的社會環(huán)境，無論是提高健康水平，還是提升工作滿意度，都能達到增強居民主觀幸福感的目標。而什么措施最有效？整體而言，對于46歲之前的人群，努力提升他們的家庭滿意度，有利于最大程度地改善居民主觀幸福感；其次是提高經(jīng)濟滿意度，也能較大程度地增強居民主觀幸福感。對于46歲之后的人群，努力提高他們的經(jīng)濟滿意度，則能最大程度地增強主觀幸福感，其次是提升社會環(huán)境滿意度。對于年輕的城市居民，“先成家后立業(yè)”可能是比較理性的選擇。對于農村居民的幸福感，提升經(jīng)濟滿意度始終是首位的。

為實現(xiàn)上述目標，除了個人和家庭的努力外，政府也可以從多個角度來提升居民各領域滿意度。例如，通過資源有效配置、收入再分配等措施提升居民經(jīng)濟滿意度；通過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改善社會環(huán)境滿意度；通過完善醫(yī)療養(yǎng)老保障政策，提升居民健康滿意度。從城鄉(xiāng)差異來看，政府出臺更多有利于提升農村居民各領域滿意度的政策，尤其是提升農村居民的經(jīng)濟滿意度，對于增強全民幸福感更為有效。根據(jù)居民需求的迫切性來厘清政策供給的先后目標，將大大提升個人活動和政府政策的有效性，從而最大程度地提升居民幸福感，改善社會福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