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科考名詞串解

李新生

看文學或影視作品，查縣志或閱史料，對于秀才、舉人、狀元、殿試等，我們已有所了解；而對于更多的廩生、副貢、拔貢、經魁等等，又讓我們不甚了然?，F(xiàn)通過查考，結合自己的閱讀理解，試圖對古代的教育制度、學校設置、取士方法、稱謂意含等，做個首尾相銜的、符合邏輯的串解，供同志們參閱，盼行家們教正。

童生、秀才

我國古代的科舉制度，始于隋代，發(fā)于宋而盛于明清。古代以科舉取士，讀書人要想出人頭地，必須從鄉(xiāng)間到縣州府經過重重關卡的考試和選拔。古代鄉(xiāng)間少有官辦小學，有錢人子弟讀書都是上私塾。每生每年交個幾擔谷，在舊時知識分子自家或村上的公房——祠堂或廟宇辦的學館啟蒙，學習《增廣賢文》《幼學瓊林》等。但讀到一定階段、一定程度以后，或用現(xiàn)代教育相比照的話，假如你要讀中學，而且你又想躋身仕途的話，你就得到縣學、州學去讀了。這縣學、州學是國家辦的正規(guī)教育機構。而到縣學、州學讀書，門坎是很高的。按當時的科舉制度，要成為縣學“生員”——也就是俗稱“秀才”，是要經過好幾道關卡淘汰選拔的，這選拔入圍賽就叫作“童試”。讀書人在成為縣學“生員”之前，不論年齡大小，都叫“童生”。至少要通過三道考試——縣試、府試、院試之后，你才能成為“生員”——秀才。

原上海文史館館員蘇局仙老先生（1991年12月30日享年111歲時逝世），是我國自隋唐至晚清設科舉考試以來的最后一屆科舉考生。蘇老1882年1月即光緒八年生于上海南匯縣牛橋村，1904年（光緒三十年）22歲時參加該年的秀才科考。該年春天先在南匯縣城參加縣試，是年秋天又經松江府的府試。府試通過后，次年夏天又經三場道試。蘇局仙五場通過，在100多名應試者中以第16名的好成績，成為了最后一屆的末科秀才。

縣試由知縣命題和主考，府試由知府或知州的官員主持，通過后參加最后的院試（蘇老先生的道試相當于院試）。院試由省提督學正主持，上線錄取者統(tǒng)稱為“生員”，也就是秀才。按成績分配——第一名稱為“案首”——好的進府學，次等的進州學縣學，這一過程又叫“進學”——成為縣學州學的正規(guī)學生了?？h學生又稱“邑庠生”。

成為秀才后，這標志著讀書人已經登上了科舉時代的第一個階梯。秀才在鄉(xiāng)間又被稱為“相公”，在明清時代還可免服兵役和徭役，據(jù)說在公堂上還可不受刑訊逼供。弄得好，在鄉(xiāng)間基層行政單位還可得個差使。可見即便是秀才，在鄉(xiāng)間還是頗具名望的。

但這縣學州學的學生國家是有名額定制的?？h學為20人，州學30人，府學40人，由國家培養(yǎng)，享受政府的助學津貼。享受津貼的稱“膳生員”（后有專文）。后來讀書的人多了，在“廩膳生員”名額之外又增加一批生員，謂之“增廣生員”，按成績優(yōu)次遞補廩膳生員的缺額。

舉人、進士

童試——院試取錄的為秀才。秀才們每隔三年，就有資格參加在省城舉行的“鄉(xiāng)試”。乾隆五十九年（公元1794年）二修《南昌縣志》卷十六載：“國朝順治二年（公元1645年）秋初行鄉(xiāng)試，三年春初行會試。嗣后鄉(xiāng)試定以子、卯、午、酉為正科，會試以丑、辰、未、戌為正科，仍用明代兩闈之式?！编l(xiāng)試為省的級別，由皇帝欽點主考官主持，一般在中秋節(jié)前后舉行，故又稱“秋闈”。鄉(xiāng)試的入圍上線者統(tǒng)稱為“舉人”，但也是有名額限制的。如明宣德元年（公元1426年）丙午鄉(xiāng)試，“是年定取士額江西視北直隸額50名”。正統(tǒng)六年（公元1441年）辛酉鄉(xiāng)試，“復定取士額順天、應天各百名，江西65名”。（見同治版《南昌縣志》卷十一·舉人）

這舉人的第一名稱“解元”，第二至第十名稱“亞元”。成為了舉人，就有了做官的資格，優(yōu)異者可任知縣，一般的都可任教諭。民間俗稱則叫“老爺”了，社會地位便有了顯著的提升?！度辶滞馐贰分械姆哆M，中舉前窮得揭不開鍋，無人相顧。放榜的當日，前科舉人——曾做過一任知縣的張鄉(xiāng)紳，即乘轎登門拜訪拉關系，又送銀兩又送房子。

舉人是鄉(xiāng)試的“正榜”錄取的。在古代也有擴招——正榜之外還要出“副榜”，招收一定員額。當然這些人不是“副舉人”。一是國家為了廣攬人才，二是給這些未中舉但具潛質的生員補充一個學習機會，挑選一些“二本”的人送入國子監(jiān)——國家的最高學府去培訓，這些人被稱為“副貢”。

科舉制度下的等級觀念是很嚴格的。成為了舉人之后，你就有了資格于次年春季參加由禮部（相當于國家教育部）主持的“會試”。會試錄取后稱為“貢士”，這貢士的第一名稱為“會元”。成為貢士之后，接著就可以參加在皇宮舉行的由皇帝親自命題主考的“殿試”。殿試取中后統(tǒng)稱為“進士”，分三甲排定名次。第一甲就只有三名，一二三名分別稱為“狀元”“榜眼”“探花”，賜“進士及第”。二甲三甲名額不定，總數(shù)在百十名上下，分別賜“進士出身”“同進士出身”。一甲三人均進入翰林院，狀元授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授翰林院編修。其他進士，經過一定時間的“掛職鍛煉”，就可以出任京官或到地方當御使、知縣、同知等。

由以上介紹可知，讀書人由最初的童生到生員，便跨進了科舉制度的大門，成就了科舉制度下等級森嚴的質的蛻變。只要你再接再勵，成績過硬，便可依次完成由秀才到舉人、貢士、進士的四級攀登。中了進士，這是封建科舉時代讀書人的最高追求了。但貢士僅僅是相對短暫的過渡。因為由貢士到殿試成為進士，皇帝再不會刪減名額了。宋仁宗時曾發(fā)生過一名已通過省試（宋代以前，進士通過省試定出）的考生在殿試時被黜落后憤而投奔西夏的事件，故后來殿試皇帝只排定名次，一般貢士都可成為進士。

關于“經魁”。四書（《大學》《中庸》《論語》《孟子》）、五經（《詩經》《尚書》《禮記》《周易》《春秋》）是舊時讀書人的必修課。自明代起科舉有以“五經”取士之法，每經各取一名，為首的稱為“經魁”。這不是科舉等級梯度的稱謂或排名，類似于今天的省級以上數(shù)學、物理等的單科競賽的優(yōu)勝者。

貢生、監(jiān)生

貢生是科舉時代讀書人求學某一階段的稱謂。貢生制度始于元大德八年。明清時期，國家的最高學府叫“國子監(jiān)”（又稱太學），是為封建王朝培養(yǎng)治國理政人才的專門機構。能到國子監(jiān)就讀，這是讓讀書人夢寐以求感到無上榮光的事情，做官當老爺，也就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從這個層面而言，北大清華也是不能比擬的。

當時讀書的生員，或許不像現(xiàn)在這樣可以自由報考，也不像現(xiàn)在這樣循序漸進，逐級升學，而基本上是由地方的府、州、縣學選拔和推薦。科舉時代，挑選已在縣、州、府學讀書的生員中成績、資格優(yōu)異者，升入京師的國子監(jiān)繼續(xù)深造，這些生員稱為“貢生”，意謂以人才貢獻給皇帝，供朝廷選用。

國子監(jiān)是國家的最高學府，所以在國子監(jiān)讀書的人被稱為“國子生”“國學生”“太學生”，又稱“監(jiān)生”。生員被選入監(jiān)者，叫“貢監(jiān)”。會試不第的舉人是國子監(jiān)的首選生員，他們被選入監(jiān)者，稱“舉監(jiān)”，其級別則高于“貢監(jiān)”。待下科會試時，他們即可享受教諭的工資待遇。在國子監(jiān)學習期滿結業(yè)后，吏部即可直接選用，充任縣官或教職。

貢生有歲貢、恩貢、副貢、優(yōu)貢、拔貢等五種，史籍上這些名稱常見，歸納為“諸貢”。

一、歲貢：首先要弄清“廩膳生員”。讀書人通過幾道關卡，經過“院試”成為“生員”，在縣學、州學、府學繼續(xù)讀書，成績優(yōu)秀的，享受國家的助學津貼。但自明初起，享受的名額就有定制，清朝沿襲。這名額是：縣學20人，州學30人，府學40人。政府每人每月津貼六斗米或相應數(shù)額的銀兩，為寄宿助學費用。廩，指糧食或糧倉，故這樣的學生稱為“廩膳生員”，簡稱“廩生”。制度規(guī)定，學校每隔一年把資歷較長、食廩較久的“廩膳生員”挑選一二送入國子監(jiān)的，稱為“歲貢生”，又叫“挨貢”，就是做廩生的時間長了，排隊挨號輪上了“貢生”。從生員自己而言，能早點進入國子監(jiān)，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從校方而言，把學業(yè)平平的生員早點送走而補充更優(yōu)異者，也可更新生員面貌。

[乾隆五十九年（公元1794年）《南昌縣志》卷十七載：原額入學15名，雍正二年（公元1724年）學政沈翼機題，準大縣增廣5名，遂定為20名。升入府學者或6名7名，無定額。食廩膳者20名，以次挨貢，照科三年貢。增廣生亦20名。]

[又載：國朝歲貢，順治四年（公元1647年）定提學道，每歲將應貢廩生三人考選，試以經文策論四篇，與貢者次年廷試?？滴醵辏ü?687年）免試，學政考準，咨部候選。]

成為貢生以后，理論上可以做官了。據(jù)說蒲松齡就是“歲貢生”，做了個“儒學訓導”。

二、恩貢：歲貢之年遇國家有喜慶大事或新皇登基經皇上恩準而入貢的，稱“恩貢”。對于鄉(xiāng)試、會試來說，則稱為“恩科”。除在正科之外增加一屆考試還要“恩加”錄取名額。如乾隆元年（公元1736年）乾隆即位的恩科鄉(xiāng)試，錄取了134名（舉人），而乾隆三年（戊午）、六年（辛酉）、九年（甲子）三屆正科鄉(xiāng)試，錄取名額均為104名。

[縣志又載：國朝恩貢，準直省各儒學一名，將本年正貢改充，再將次貢作歲貢。其不值正貢之年，即將次貢用為恩貢，再次貢作歲貢。]

三、副貢：鄉(xiāng)試正榜考中的為舉人。舉人就可以委任為教諭或知縣，并有資格于次年春季參加在京師舉行的“會試”和“殿試”———投考貢士和進士。

但在舉人之外還要出“副榜”擴招若干人——這些人被視為有潛質可再塑，送入國子監(jiān)再造。這不愧為一種人性化的補救措施。因是副榜取錄的，便被稱為“副貢”。

四、優(yōu)貢：每三年由省學正主考后，會同巡撫保送的優(yōu)秀生員，每省遴選2—6名，保送入國子監(jiān)。肄業(yè)再經朝考后，一等任知縣，二等任教諭，三等任訓導。這些生員稱為“優(yōu)貢”。

[縣志卷十七又載：優(yōu)貢，雍正五年（公元1727年）奉上諭，各省學政黜劣舉優(yōu)，系其耑責，俟后三年任滿，將生員中有猷有為有守之士大省，舉四五人送部考試，酌量擢用。]

五、拔貢：各省每12年一次在府、州、縣學生員中選拔品學兼優(yōu)、經廷試復試后取一二等佼佼者，稱為“拔貢”。這些人在國子監(jiān)學習期滿結業(yè)后，即可任七品小京官或知縣、教諭等。

[縣志又載：國朝拔貢，順治元年（公元1644年），定府、州、縣學廩生隨科試后，赴提學道考選府學兩名，州縣各一名，仍照歲貢例用。經書策論雍正七年（公元1729年）定以六年考選一次，乾隆七年（公元1742年）定為十二年考選一次。于次年廷試，分別等第挑選錄用。乾隆四十六年（公元1781年），各省拔貢廷試高等者，有錄用小京官，分部學習。]

筆者理解，就學位或資歷而言，由舉人到貢士進士者，其更為正統(tǒng)，或許可稱為“學院派”或“大學本科”。而貢生們雖然也在國子監(jiān)就學，其或許只能算培訓或?？啤５T貢生若成為進士，則又是一種躍升了！

由是，我們可以想見，履歷表上若要填“文化程度”一欄，由低到高或許就有生員（秀才）、諸貢、舉人、監(jiān)生（貢監(jiān)、舉監(jiān)）、貢士、進士之別了。監(jiān)生中的“捐監(jiān)”“例監(jiān)”“蔭監(jiān)”“恩監(jiān)”等，則應作為“貨幣交換”“托祖宗蔭德”等等解讀了。

知縣就是縣長，教諭相當于縣教委主任，多數(shù)還兼縣學校長。儒學訓導則為縣學的副校長。省學正就是省教委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