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三四十年代是中國史學史學科發(fā)展的第一個高潮,改革開放40年來則是其發(fā)展的又一高潮,并且在廣度和深度方面遠遠地超過了前者。這不僅表現在研究成果的豐富方面,更體現在新的研究模式的建立與新研究領域的開辟、有關學科建設文獻資料的整理與研究、對近現代中國史學和少數民族史學的重視,以及對史學發(fā)展中新問題的關注和探討等方面。
所謂新的中國史學史學科體系,是相對于20世紀前期受梁啟超“史學史的做法”影響所形成以史官、史家、史學的成立及發(fā)展、最近史學發(fā)展趨勢為基本內容的中國史學史研究與撰述模式而言的。早在20世紀60年代初,借編寫高校文科“中國史學史”教材之機,學者就史學史學科性質、任務、基本內容、中國史學史的分期以及編寫體例等進行討論,試圖超越梁啟超模式。20世紀80年代初白壽彝指出,史學史工作應該甩掉舊的軀殼,把新的史學史學科早日建立起來。這既是對被“文革”中斷的學脈的延續(xù),更是新時期史學研究者對史學史學科建設期待的反映。
通過不斷探討,學者認為:“史學史是研究歷史學發(fā)生、發(fā)展和各個時期史學活動狀況及其與各種社會因素相互關系的學科,它有著清理史學遺產、闡明史學演進過程、揭示史學發(fā)展規(guī)律的任務?!敝袊穼W史研究應走出史官、史家、史著的窠臼,從史學與社會互動的角度展示中國史學發(fā)展的歷程、階段性特點與規(guī)律。80年代初中國史學史研究在某種程度上還受舊的撰述模式的影響,90年代以來則已“甩掉舊的軀殼”。瞿林東《中國史學史綱》縱向闡述史學自身的萌芽、發(fā)展過程,顯示史學在各個階段的主要特點或發(fā)展趨勢,橫向揭示社會變動對史學發(fā)展的影響,力圖歷史地、邏輯地展示中國史學的面貌,“為史學史研究昭示了一條新的道路”,標志著中國史學史學科的新體系已經建立。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史學史研究不斷開辟新的研究領域,對中國史學的理論遺產、傳統(tǒng)史學向近代史學的轉型、20世紀中國史學以及少數民族史學等進行了探索和發(fā)掘,同時也關注中外史學的交流與互動。其中,有關中國史學的理論遺產的探索、中國少數民族史學的研究是最有代表性的新研究領域。在史學的理論遺產的清理與發(fā)掘方面,學者以豐富的研究成果顯示中國古代史學理論形成了一套完整的思想體系,從而澄清了人們在中國史學是否有理論這個問題上的模糊認識。瞿林東《中國古代歷史理論發(fā)展大勢》《中國古代歷史理論的特點》《中國古代史學理論發(fā)展大勢》等文,高屋建瓴地闡述了中國古代歷史理論、史學理論發(fā)展脈絡及其特點。所主編《中國古代歷史理論》系統(tǒng)地敘述了中國古代歷史理論的產生、發(fā)展及其階段性特點,填補了有關古代歷史理論研究的空白。所著《中國古代史學批評縱橫》從豐富的史學遺產中提煉出一系列史學批評范疇,并通過對這些范疇的梳理、分析,建立起中國古代史學批評的理論體系。吳懷祺所著《宋代史學思想史》《中國史學思想史》以及主編的《中國史學思想通史》,也對中國史學的理論遺產做了深入細致的發(fā)掘,展示了中國史學豐富的理論成就。
將少數民族史學納入中國史學史研究之中并作為重要內容,已成為學者的共識。史學研究者對中國少數民族史學研究的對象、范圍和史料等問題進行了探討,還對有關少數民族政權的史官設置、修史情況、史家史書等進行研究,并考察了史學對少數民族政權的影響以及在民族融合和歷史文化認同中的作用。學者對彝族、維吾爾、藏族、蒙古族、回族等少數民族的史學遺產進行了初步的梳理、發(fā)掘,出版了這方面的專著。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史學史學科在開拓新領域的同時向縱深發(fā)展,出版了以中國史學史命名的通史性著作30余部,這些著作反映了40年來中國史學史學科的發(fā)展變化。80年代出版的中國史學史著作,一方面保留梁啟超“史學史做法”的色彩,另一方面開始關注歷史思想、史學與社會的關系,反映出中國史學史研究從史部目錄解題模式向新的研究模式過渡的特征。90年代出版的中國史學史著作以“對于歷史本身的認識的發(fā)展過程”、“史學的社會作用的發(fā)展過程”為主線綜合闡述中國史學發(fā)展歷程,并展示出各個歷史時期中國史學發(fā)展面貌。進入21世紀以來,在多年專題和個案研究成果基礎上撰寫的中國史學史著作,學術水平普遍較高,白壽彝主編的多卷本《中國史學史》、謝保成《中國史學史》、喬治忠《中國史學史》、謝貴安《中國史學史》等將中國史學史研究和撰述推向了一個新高峰。有關斷代史學史的研究與撰述、專題與個案研究方面所取得的豐碩成果,是中國史學史學科走向深入的重要表現,其中有關20世紀中國史學的研究,成為90年代以來斷代史學史研究的熱點。有關史家、史著的研究,是史學史研究中的基礎性工作,史學名家名著則是歷久彌新的研究課題。改革開放以來在這方面也取得了新進展,一些高水平的史家評傳、史書研究著作不斷出版。
1980年出版的吳澤主編、袁英光選編《中國史學史論集》揭開了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史學史資料建設的序幕。楊翼驤編《中國史學史資料編年》、王學典主編《20世紀中國史學編年》、龔書鐸與瞿林東主編《中華大典·史學理論與史學史分典》等,則是這方面的代表性成果。
《中國史學史資料編年》按年代順序匯集從先秦到明代有關中國史學的重要資料,舉凡史家的史學活動、史著成書過程與內容、史學思想、歷史觀念、官府修史和史館設置等都囊括其中,以“案”語的形式對有關史實進行論辯、考證,所引史料皆標示出處。喬治忠、朱洪斌完成的《增訂中國史學史資料編年》,對原書進行了修訂,并續(xù)成清代部分?!?0世紀中國史學編年》按年系事,再由事系人,由人及學,力圖全面、詳細地反映20世紀中國史學發(fā)展的歷程和整體面貌?!吨腥A大典·歷史典·史學理論及史學史分典》是一部大型類書,上起先秦,下迄清末,所錄資料以史部為主,兼及經、子、集部,輯錄了有關歷史進程中的重大社會歷史問題的認識和論述、有關史學的一些基本理論問題的認識和論述方面的史料,以及有關中國史學發(fā)展的路徑、趨勢、史學成果、史家生平和著述等方面的史料。
以上三部著作共同構筑了中國史學史學科基礎建設的基石。其他的一些著作如《中國史學史研究述要》《宋代史學編年》《明代史學編年考》《20世紀二十四史研究叢書》《中國史學史經典精讀》《中國現代史學評論》《近代中國域外漢學評論萃編》《史學通論四種合刊》《史學史讀本》等也對促進中國史學史學科基礎建設具有積極意義。
計算機網絡信息技術對歷史研究資料的搜集、研究方式、人員的構成、成果的發(fā)表等,都產生了深刻的影響。學者普遍認為,數字網絡信息技術改變了史料的存在形態(tài)與史料檢索、閱讀方式,資料的獲得更為便捷,在某種程度上提高了史學研究的效率,并使那些需要豐富的歷史資料予以支撐的貫通性研究成為可能;也改變了歷史知識傳播的方式,互聯網成為歷史知識傳播的主要平臺,史學成果傳播的速度加快。歷史研究成員結構和歷史學形態(tài)在網絡時代也發(fā)生了變化,非歷史專業(yè)者大量涌入歷史研究領域,歷史學已由廟堂之學走向公眾之學。
針對互聯網時代出現的以檢索代替讀書、快餐式成果大量涌現等現象,學者認為,如何處理史料檢索與讀書的關系、提高處理和運用史料效率、保障歷史研究的學術水平等,是互聯網時代史學所面臨的問題。學者指出,史學研究者在熟練地掌握計算機操作技術之后,一是應加強史學基本功的修養(yǎng),二是應有人文情懷。數字信息技術為史學研究提供了豐富的資源,但要準確分析、鑒別和合理地運用史料,關鍵還是史家的才識和學養(yǎng),理論思維能力的訓練和史識的培養(yǎng)十分重要?;ヂ摼W時代,因史料的異常豐富,微觀史學研究將更趨廣泛和深入,歷史研究的碎片化問題也將更趨嚴重。史家一旦陷入史料的無限之境而不能自拔,就極有可能失去從整體上描述歷史的能力,因此史家需要有大情懷。
如何超越已有成就,開拓中國史學史研究新局面,這是近年來不少學者所思考的問題。學者認為,為了進一步推進中國史學史學科的發(fā)展:第一,加強理論研究,尤其是重大理論問題的探討;第二,開拓史學史研究的新領域;第三,加強中外史學比較研究;第四,拓展研究視野,將中國史學史的研究放到國際中國史學史、東西方史學研究和交流的大環(huán)境中考察,關注中國史籍在東亞地區(qū)的流播、演變,周邊各國對中國史學的學習與改進,并系統(tǒng)考察周邊各國修史制度對中國的模仿和變異;第五,加強專題研究,尤其是貫通性的專題研究;第六,改進研究范式,應將史學運行的制度層面要素、史學與社會公眾的互動納入其中,應采用多學科方法,尤其要吸收社會學、文化人類學、教育學等學科的研究方法和成果。
在互聯網時代開拓中國史學研究新局面,還應充分利用互聯網、數據庫所提供的便利,探索那些以往因史料的限制難以研究或還未解決的問題。互聯網、數據庫也為從事貫通性史學史專題研究提供了可能。這些都為史學史研究提供了生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