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奇緣》中的顛覆性敘事研究

胡紅霞

(江西科技師范大學 外語學院, 江西 南昌 330038)

在華特·迪士尼動畫工作室成立90年之際推出的動畫電影《冰雪奇緣》為觀眾呈現(xiàn)了一幕具有顛覆性的童話故事，作為慶祝迪士尼成立90周年的獻禮之作，《冰雪奇緣》不負眾望地取得了近13億美元的票房收入，還一舉斬獲第86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動畫長片、最佳原創(chuàng)歌曲；第71屆金球獎最佳動畫長片；第41屆安妮獎最佳動畫長片等多個重量級獎項，成為2013年度最受矚目的動畫電影?！侗┢婢墶酚蓪а菘死锼埂ぐ涂恕⒄淠莞ァだ?、漢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等編導，片長102分鐘，改編自安徒生的童話故事《白雪皇后》。這部童話故事因其曲折奇幻的情節(jié)和豐滿多變的人物性格設定而具有較大的改編難度，《冰雪奇緣》的成功上映也充分體現(xiàn)了迪士尼動畫制作水平的不斷提升。在這部包含了女性、成長、真愛等多重主題的影片中，公主與王子的唯美愛情故事傳統(tǒng)被打破，公主形象的塑造也同樣極具顛覆性。本文將立足影片《冰雪奇緣》的細致解讀，從劇情主線和故事情節(jié)、公主形象與王子形象這兩個方面切入，對動畫電影《冰雪奇緣》中的顛覆性敘事進行研究。

一、顛覆的愛情童話

從迪士尼出品的第一部動畫長片《白雪公主與七個小矮人》開始，對童話故事中公主與王子的唯美愛情故事的改編就從未停止，公主與王子的愛情故事也是動畫電影中最受歡迎的類型敘事之一?？v觀迪士尼出品的公主與王子題材的動畫影片，不難發(fā)現(xiàn)其故事主線具有很大的趨同性，無論是《仙履奇緣》《睡美人》等早期迪士尼動畫作品，還是20世紀80年代以來在一定程度上打破固定敘事模式的《小美人魚》《美女與野獸》《風中奇緣》，以及近年來的《公主和青蛙》《長發(fā)公主》，都以“公主”和“王子”的愛情故事為主線展開敘事。早期的王子公主愛情題材動畫影片主要講述了“王子”如何拯救“公主”，樹立了完美的“白馬王子”的形象；而到了20世紀八九十年代的此類題材迪士尼動畫中，我們能夠看到對公主和王子身份局限的突破，如《小美人魚》中的小美人魚就并非典型意義上的公主，《美女與野獸》中的王子被替換成了具有貴族特性的野獸等；近年來的此類動畫影片則進一步打破人物設定的局限，如《公主和青蛙》中的公主承擔起了拯救“青蛙王子”的重任，并且最終圓滿的愛情故事沒有按照傳統(tǒng)敘事的方式打破魔咒。從公主與王子愛情故事的變化書寫中，我們能夠看到迪士尼此類題材動畫電影的創(chuàng)新與突破，但這種突破始終沒有走出愛情這一范疇。2012年，迪士尼公司推出動畫影片《勇敢傳說》，其中不僅打破了美麗溫柔的公主形象塑造傳統(tǒng)，還將公主的成長作為主線，拋開了以往的愛情主線來講述公主故事，為新的社會審美觀照下的迪士尼公主電影提供了新的敘事思路。如果說《勇敢傳說》是公主故事由愛情言說到成長書寫的奠基之作，那么本文所重點論及的迪士尼動畫影片《冰雪奇緣》就是一部更加典型的“公主養(yǎng)成記”。一方面，《冰雪奇緣》塑造了兩位性格不同的公主形象，二人共同的成長構成了影片的成長主線；另一方面，該片中的愛情故事被替換成了姐妹情誼，而王子則徹底成為“真愛”的對立面，擔當阻礙成長的反派角色?？梢哉f，《冰雪奇緣》徹底顛覆了迪士尼動畫電影中王子與公主之間愛情童話的敘事傳統(tǒng)。

在《冰雪奇緣》中，兩位公主艾莎和安娜居住在阿倫黛爾王國中，無憂無慮的童年生活被長公主艾莎的“冰雪魔力”打斷，在玩耍的過程中，姐姐艾莎無意中使用“冰雪魔力”擊中了妹妹安娜的頭部，使安娜陷入昏迷之中。國王和王后將受傷的安娜交給石頭精靈治療，在治好安娜頭傷的同時消除了她關于“冰雪魔力”的記憶，只留下了與姐姐艾莎之間的美好回憶，然而不同步的記憶卻使姐妹二人之間的情誼出現(xiàn)了裂痕。為了控制“冰雪魔力”，姐姐艾莎終日將自己關在房間內(nèi)，一次次地拒絕妹妹安娜關于“堆個雪人”的請求，而妹妹安娜并不理解姐姐的冷落，逐漸疏遠了艾莎，為其陷入漢斯王子的愛情陷阱埋下了伏筆。從妹妹安娜被意外擊傷到國王過世姐姐艾莎繼承王位的這段時間中，艾莎與安娜之間的姐妹情誼逐漸淡化，畏懼“冰雪魔力”的艾莎寡言少語，不明原因的妹妹安娜日益叛逆，以至于在艾莎加冕典禮上同剛剛認識的漢斯王子訂立了婚約，而這一沖動的選擇使姐姐艾莎震怒，在爭吵撕扯過程中再次釋放出了壓抑已久“冰雪魔力”，冰凍了整個阿倫黛爾王國，艾莎女王也在愧疚之中逃離王國走向深山。在王國面臨冰凍危機、艾莎不知所終后，安娜在真摯姐妹情誼的推動下，將阿倫戴爾王國交給漢斯王子，自己則奮不顧身地走入冰天雪地的山中尋找姐姐，在來到艾莎藏身的深山冰雪城堡后，試圖用歌聲喚醒姐姐拯救王國的斗志。然而悲劇卻再次上演，無法控制“冰雪魔力”的艾莎出手重傷了安娜，而拯救安娜使其不被冰凍的方法只有一個——獲得“真愛之吻”。在做冰塊生意的少年的幫助下，安娜回到王國并找到漢斯王子，希望通過漢斯王子的“真愛之吻”化解冰雪并尋回深處冰雪城堡中的艾莎，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漢斯王子拒絕給予“真愛之吻”并派兵囚禁了艾莎。事實上，漢斯王子對安娜的愛只是為了在阿倫黛爾王國獲得地位，并逐漸陰謀篡奪皇權，作為鄰邦十三順位繼承者的漢斯王子認為只有控制了女王和公主，才有可能獲得至高無上的權力，實現(xiàn)自己成為國王的齷齪夢想。得知真相的安娜理解了姐姐艾莎阻止自己訂婚的行為，也感受到了艾莎對自己的深情，在漢斯王子處決艾莎的緊要關頭擋在了刀劍之下，而自己也在“冰雪魔力”的作用下徹底冰凍。獲救的艾莎面對冰凍的妹妹安娜悲痛欲絕，親吻著安娜晶瑩剔透的冰雪面龐，正是這一無意的舉動使安娜冰凍的身體逐漸復蘇，影片也揭示了關于愛的美好主題，“真愛之吻”所指的并不是王子與公主的愛情，而是艾莎和安娜之間真摯的姐妹情誼。

在《冰雪奇緣》中，姐妹之間的情誼雖經(jīng)歷過冷漠和猜疑，卻不改真摯本質(zhì)，傳統(tǒng)同類題材的迪士尼動畫影片中的公主和王子的愛情反而成為姐妹情誼的反面映襯。早在20世紀60年代，西方女權運動中便出現(xiàn)了關于“姐妹情誼”的論述。女權主義者認為，想要對抗強大的男性霸權，女性之間應組成同盟，在姐妹情誼力量的推動下走向獨立、尋找自我。這種女權觀念也被電影藝術所運用，其表現(xiàn)形式即為塑造兩位及以上的女主人公形象，在女性角色的互動中推動劇情發(fā)展，展現(xiàn)姐妹情誼。但這一嚴肅且具有鮮明批判性的情節(jié)設定卻很少出現(xiàn)在動畫影片中，從這一角度而言，《冰雪奇緣》是一部具有顛覆性的女性題材的動畫影片。就影片劇情來看，姐妹情誼的言說無疑是極具顛覆性的主線設定，尤其影片前半部分中漢斯王子以偽善的面貌出現(xiàn)，為影片后半部分的反轉(zhuǎn)效果呈現(xiàn)奠定了基礎，使觀眾在出其不意的反轉(zhuǎn)中感受到顛覆傳統(tǒng)的公主故事的獨特魅力。

二、顛覆的公主形象

隨著故事情節(jié)和敘事主線的變化，從《白雪公主和七個小矮人》到《冰雪奇緣》，不難發(fā)現(xiàn)其中公主形象的變遷，從最為典型意義上的西方王室公主，到具有平民身份的“公主”，再到帶有異域風情的外邦公主，可以說公主的身份局限逐漸被打破，同時公主的性格設定也不再局限于端莊典雅，活潑開朗、善良勇敢、能爭善武等品質(zhì)都可以成為迪士尼公主的典型性格特征。在《冰雪奇緣》中，公主形象的顛覆性塑造并不體現(xiàn)在身份和性格層面，而是體現(xiàn)在個體成長之中。更為重要的是這部影片塑造了兩位不同性格基調(diào)的公主形象，二人的不同經(jīng)歷共同構成了女性的成長。

在《冰雪奇緣》中，公主形象的塑造與兩位公主艾莎和安娜的成長始終圍繞著“冰雪魔力”展開，艾莎天賦的魔法改變了王國中公主快樂和善的傳統(tǒng)成長軌跡，從誤傷安娜開始，艾莎的成長便與“禁錮”如影隨形。為了幫助艾莎控住“冰雪魔力”，父親為其帶上了特制的手套，而這個手套所禁錮的并不僅僅是艾莎的魔力，同時也禁錮了艾莎的心，從此艾莎便活在了恐懼之中?！氨┠ЯΑ币哺淖兞税材鹊某砷L軌跡，關于“冰雪魔力”記憶的喪失使安娜走上了叛逆之路，缺乏姐妹情誼關照的安娜在父親過世后更加渴望尋求真愛，以至于一度陷入了漢斯王子的柔情陷阱，但在艾莎負罪遠行后，安娜卻力排眾議尋找姐姐，幫助姐姐重回王國并贏得子民們的信任。從對一見鐘情的執(zhí)著到深入冰雪城堡尋找姐姐都體現(xiàn)出安娜身上鮮明的抗爭精神，而正是這種抗爭精神幫助姐姐艾莎走出了成長的禁錮，同時艾莎的責任感和對妹妹安娜的真摯情誼也引導了安娜的抗爭走向正軌，逃離了漢斯王子的陷阱。

在《冰雪奇緣》中，公主形象的顛覆性塑造不僅體現(xiàn)在兩位公主不同性格之間的交互作用上，還體現(xiàn)在她們的獨立成長之中。在影片伊始，阿倫黛爾王國的城堡如傳統(tǒng)公主動畫電影一樣呈現(xiàn)出寧靜祥和美好的氣息，在艾莎“冰雪魔力”失控后整個王國被冰雪覆蓋，打破了原有的寧靜和諧，在這種意想不到的環(huán)境中，艾莎和安娜姐妹二人也開始了獨立的自我成長。在國王過世后，艾莎和安娜成為阿倫黛爾王國的至尊，至高地位意味著她們走出父權控制的同時也失去了父親的庇佑，姐姐艾莎成為阿倫黛爾王國的新女王，執(zhí)掌著整個王國的王權，也承擔著帶領民眾走向美好生活的重任；而妹妹安娜則獲得了更多的自主權，可以自由選擇自己的婚戀生活，盡管在失去管控和庇佑之初，姐妹二人的成長并不順利，但最終卻用愛的力量抵抗了來自鄰邦的侵襲，控制了冰雪，帶給阿倫黛爾王國以奇幻而美好的冬夏美景。在父親之外，《冰雪奇緣》中的漢斯王子是更加典型的男權代表，該片中的公主成長不僅沒有借助王子的力量，反而外邦王子還成為艾莎和安娜成長過程中的巨大阻礙，無論是安娜獨自踏上尋找艾莎的征途，還是打破漢斯王子邪惡的篡權陰謀，都是安娜和艾莎憑借自己的力量來實現(xiàn)的。盡管影片還設置了一位善良勇敢的平民少年形象克斯托夫，但克斯托夫更多地扮演的是引路人的角色，而拯救者這一身份則讓位于安娜和艾莎。簡單來說，安娜和艾莎成為自己的拯救者，并在自救的過程中實現(xiàn)了成長。在經(jīng)歷了“冰雪魔力”失控的意外后，艾莎明白了控制“冰雪魔力”的關鍵不是壓抑情感、壓抑自我，而是用愛的力量戰(zhàn)勝恐懼，真正學會掌控“冰雪魔力”的艾莎也擔負起了阿倫黛爾王國的女王之責。同樣因“冰雪魔力”兩度瀕臨死亡邊緣的安娜也明白了“真愛”的含義，在姐妹情誼不斷深化的過程中尋找了真正的愛情。安娜用“抗爭”幫助艾莎走出“禁錮”，而艾莎則用“愛”實現(xiàn)了姐妹二人的共同成長，凸顯獨立成長的公主形象設置配合講述姐妹情誼的故事主線構成了《冰雪奇緣》一鳴驚人的顛覆性敘事，為觀眾帶來了全新的審美體驗。

三、顛覆性敘事價值

在影片《冰雪奇緣》中，具有顛覆性的姐妹情誼言說和公主形象塑造十分鮮明地體現(xiàn)了“成長”“女性自我意識覺醒”等主題，天真純美的公主故事被賦予了更加平民化、更具普適性的敘事價值。在影片之外，顛覆的愛情童話和顛覆的公主王子形象為迪士尼同類型的動畫影片開辟了更為廣闊的敘事空間，為迪士尼公司出品更多具有個性化色彩的“公主”與“王子”的故事提供了創(chuàng)作思路和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