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浩
譚維維的《墨梅》,其歌詞精華部分源自王冕的詩《墨梅》:“我家洗研池頭樹,朵朵花開淡墨痕。不要人夸好顏色,只留清氣滿乾坤?!泵坊ó?dāng)然并無墨色,但在中國文人的筆下,不僅有墨梅,還有墨竹、墨菊……甚至連山水萬物都可用水墨繪就。國人對水墨有著獨(dú)特的感情,稱之為中國文化基因的底色也不為過。水墨包含了國人對世界的認(rèn)知和對生命的體驗(yàn)。
《道德經(jīng)》說:“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于道。”這里,水體現(xiàn)了國人內(nèi)在的氣質(zhì)與追求。而古墨多以松枝入窯焚燒,取灰和膠所制而成。松之精魄,凝而為墨,中國的書畫能流傳千年,全靠墨的堅守。所以,墨就猶如國人外在的風(fēng)骨。因此,水與墨恰到好處地融匯調(diào)和之后,幾乎就代表中國人最高行為準(zhǔn)則與價值典范。當(dāng)王冕以水墨寫梅時,其實(shí)也是在書寫人生。
王冕生于元末亂世,最喜梅花,自號“梅翁”。他對元政府的朽敗殘暴失望透頂,以梅骨為傲骨,以梅香為正氣,一輩子不與污濁同流,不向暴政妥協(xié),多次拒絕元朝的征召,隱居山中直到終老?!安灰丝浜妙伾?,只留清氣滿乾坤”,他用自己的人生詮釋著這首《墨梅》。那骨子里的清香,正是由墨香與梅香混合而成。
“梅香”不僅暗合了古代文人超然于世的淡然心境,同時也能為頹唐之人打氣。王安石變法失敗后,罷相閑居金陵。某個雪日,忽見園中墻角干枝上綴著團(tuán)團(tuán)瑩潔的“雪球”,直面寒風(fēng)。但傳來的幽幽暗香告訴他,那并不是積雪,那是默默送出暗香的梅花。看到這逼仄一角的梅花,王安石精神為之一振,隨即吟出千古名句:“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倍懹蔚摹恫匪阕印?,更將王安石的詩意推向極致。王安石的梅,被排擠到墻角,還是倔強(qiáng)地散發(fā)暗香;而陸游的梅,即便“零落成泥碾作塵”,仍然在天地間留下一縷清香。
在中國人的精神世界中,梅已成了一種詩意的圖騰,無論身在何處,無論遭遇什么,總會“忽然一夜清香發(fā),散作乾坤萬里春”(王冕《白梅》)。就像譚維維所唱:“心懷高遠(yuǎn),更淡然,昂首天地間?!?/p>
(選自《今晚報》2018年8月25日)